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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审 下

    唐次轻叹一声,抬眼看了窗外晃动的人影,继续说道,“江涛并非你杀的,是他自杀吧!钟家出事后,他捻转找到了你,后将你带回了白马山庄。回到山庄后不久,他便发现当年杀死钟家十三口人命的人是江正泽,为此,他与江正泽大打出手,后被江正泽打断了腿。幸而他带回你之后并未将你的身份告知江正泽,你才得以存活。”

    哑姑抹了抹脸上的泪,笑得格外的凄凉,“是啊,得以苟活。’

    “兵符的事儿,是你告知他的?”唐次淡淡道。

    哑姑点点头,已然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只是没想到竟然不在司马贞手中。”

    “你是,如何知道他并非是我杀死的?”哑姑抬起头,脸上带着笑,唐次在脑中想象了一下她三年前的样子,也许是春花烂漫,也许是笑颜如花,总之不会是现在这样死灰一样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叹息,唐次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伤口。”

    哑姑微愣,“我不懂。”

    唐次轻笑,“江涛是自己用刀抹脖子死的,头是他死后被砍下去的。刀伤中,生前伤,刀口外翻,向外卷曲,死后伤,伤口向内平滑,不卷曲。江涛死后,你砍掉他的头颅,摆放的防卫正对着水榭,可事实上从他头颅的角度看,他所对着的,却是湖中的钟家人。”

    哑姑嗤笑,“原来如此,连这你都能看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是哑姑第二次问唐次,唐次依然无法回答。

    哑姑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了,因着此前受了蓝正龙的一剑,虽未伤及心脉,却也重伤未愈,如今能做在这里已是劳费心神,又被唐次几番话语刺激,整个人便如那秋后的黄花般摇摇欲坠。她强打起精神,目光浑浊的看着唐次,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

    唐次皱眉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知道已经没什么可继续询问的了,只缓缓站起身,背对着她,在走出门的一瞬间突然回头,“他很爱你。”

    哑姑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震住,随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声嘶力竭的朝着他大喊,“这事儿与他五官。你要杀要刮随便,与他无关。”

    唐次打在门把手上的手一顿,回头,因着背着光,哑姑看不太真切他脸上的表情,“不是他,真的不是他。”她几乎是哭着喊,整个人扑过去想要抓住他,却被椅子扳倒在地。

    唐次没有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吐出来的话却如十二月的冰凌,“司马贞虽然是进入水榭之后才死的,但毒绝非一朝一夕下的,恐怕是进白马山庄之前就有了,那时你还是钟家小姐,何谈下毒?可你如此袒护凶手,我想,凶手必然是欧阳毅吧!”

    哑姑猛地抬头,眼中放出两道寒光,突然扬起手,只见两道寒光从她指尖飞出,直奔唐次面门。

    “碰!”

    “哒哒哒!”

    郭毅猛地踹开门,唐次已经侧身躲开钢针,两枚闪着寒光的钢针死死的顶入唐次身后的梁柱上,入木三分。

    郭毅连忙冲过去拽起地上的哑姑,扯住她的手腕,挽起袖子。哑姑素白的手腕上扣着一个黑色的铁环,想来这钢针便是从铁环中发出来的。母亲是机簧师,哑姑会锻造此物绝不稀奇,只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袭击唐次。

    “你们刚刚说的话,本官已经全部记录在案。”郭毅将哑姑扭送到床前,扯下床上的纱帐将她双手绑住,又卸了铁环丢在桌面上,回头看唐次,“唐兄,可有伤到?”

    唐次摇头表示无碍,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哑姑,终于说道,“那日在锦客轩檀香里下肉豆蔻的是你,但杀人的却是,欧阳毅。下令填湖也是欧阳毅,目的是为了钟家十三口之死能引起众人的注意,揭露江正泽的罪行,至于江正泽的毒,你没有机会接触他,但欧阳毅却有。所以毒也是他下的。欧阳毅杀死施廷钰后,用轮椅将他推到后山,将之抛入湖中后,鲛人产下鲛珠,他又把尸体捞上来,取出鲛珠穿上衣物再次抛入湖中,而后将江涛的备用轮椅藏入后山瀑布里的密道里。藏好轮椅后,他立刻折返到义马堂,把当天江涛用的轮椅送回义马堂的杂物室,并把藏在密道里的轮椅用索道取了回来,从新放好。当然,此前他必是在瀑布中把轮椅上的血迹全部洗刷干净,如此一来,便神不知鬼不觉了。”唐次慢条斯理的说,目光淡淡的看着床上的哑姑,“只是他没想到擦拭掉的血迹还会被还原出来,施廷钰的死因也无所遁形。”他一字一句的说,只觉得空泛无味,却莫名的想要去看看花凉。

    “等等。”柳木生突然冲进来,“有件事儿我想不通啊!”

    唐次皱了皱眉,柳木生连忙道,“按理说,杀死施廷钰这里没问题,重点是,欧阳毅是如何避人耳目的推着轮椅来到锦客轩,又从锦客轩回到后山?山庄这么大,即便是夜晚,恐怕也不会一个人也没遇见吧!”

    “自然不是,这正是我昨晚探查之事。”唐次含蓄的笑笑,继续说道,“不知道你可是注意到,从锦客轩到义马堂,或是从义马堂到江涛的院子,我们所走的路,没到回廊之处,必有台阶,或是过月亮门的时候有门槛。”

    柳木生摸了摸头,“好像是的。但这不是很寻常么?亭台石阶,本就正常啊!”

    唐次道,“那你可记得,晚宴那天江涛是如何来到义马堂的?”

    “自然是做轮椅来的。”

    “可带了下人?”

    “没有。”

    “我问过府中的下人,江涛因着腿疾的原故,出门时从来不带下人。”

    柳木生“哦”了一声,“那又如何?以江涛的性子,不让下人斥候不是很正常么?”

    “蠢货。”郭毅嘟囔一声,实在是怀疑柳木生的那颗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唐次分明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

    柳木生猛地回头,“郭铁嘴,你说谁呢?”

    “说谁谁知道,你何必对号入座?”

    “你。”柳木生一咬牙,扭头看唐次,“唐兄,你继续说。”

    唐次便道,“江涛双腿不良于行,至少在外人看来是的,所以且不管他是不是可以勉励站起来,但江正泽不会不照顾到他,但你瞧我们所过之路都又台阶,若是无人帮忙,江涛要想自有来去肯定是不太方便的,所以我想,府中可定会有那么一两条道路是没有台阶,且很少有人路过的。这样一来方便江涛的出行,二来因着很少有人路过,也会全了江涛的面子,毕竟再是如何,一个双腿不良于行的人,怎么也不会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柳木生一拍手“啊!果真如此,那欧阳毅肯定是从那条路偷偷运来了轮椅,并且把施廷钰运走的。”

    唐次笑着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找司马翎,看看那条路在哪儿,若是真能找到有人在案发前后看见欧阳毅推着轮椅而过,便可定罪了。”说完,一股脑冲了出去。

    眼看着柳木生离去,唐次打了个哈气,看了眼哑姑,并未说话,也转身欲走。

    “唐兄。”郭毅突然出声唤住唐次。

    唐次脚步一顿,回头看他,“郭大人还有事儿?”

    郭毅皱了皱眉,终于还是问道,“关于葛一,我想知道先生那日留下的信到底什么意思?”

    那日唐次和花凉匆匆离开客栈,他和柳木生赶到的时候只留了一封信,信里倒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写了两个字;葛一。

    他虽然后来几番调查,却也查不到葛一的任何线索,这人就好像凭空跳出来的一样。连环木偶新娘杀人案告破,案子结的漂亮,可无论怎么想,这个案子如此复杂,运作又是极为的费时费力,更何况那突然兴起的明红鱼和通幽草的用途,他怎么想也不觉得一个普通书生和鱼贩子就能想的出来。

    可惜,无论他如何审问,二人一口咬定就是自己想出来的,他也无法。

    唐次摸了摸鼻尖,探头看了眼门外的阳光,微微眯了眯眼睛,“无甚,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是有趣儿罢了。”说完,毫不犹豫的迈开腿开来屋子。

    郭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修长的身影在窗棂上一闪而过,眉头越皱越深。

    刚刚还响晴的天,不过须臾的功夫便下起了倾盆大雨,郭毅看着被打得噼啪作响的窗棂,想到刚刚离开的人,下意识的叹了口气儿。

    “郭大人。”哑姑讷讷的道,方才唐次的话已经彻底将她打入地狱,一切的一切,她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过是早早就被他看在了眼里,可这些都不是欧阳毅的错,错的是她,如果不是她执意报仇,江涛不会为了逼她放下仇恨自杀,或许最后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嗯?”郭毅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眼哑姑,心里莫名的一阵堵塞。

    “我,能看看他么?”哪怕一眼也好。

    郭毅叹了口气儿,他这样的人,见惯了生死,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死囚犯,从来不会叹息,可最近似乎被柳木生那个二货给传染了,竟然也会生出这种惋惜的情绪。

    如果不是上头的那位猜忌心重,后面也便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了吧!

    风吹得窗棂上的窗纸沙沙作响,郭毅终是站起身,背对着哑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