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闹钟咚咚敲了十下，阚东成舒服地伸伸懒腰，不怀好意地盯着项明月：

    “宝贝儿，累了一整天，早点休息。”

    “我还没洗澡，你先睡吧。”

    项明月biu一下窜进浴室，锁上门无声偷笑。

    磨磨蹭蹭洗了大半个钟头，皮肤都搓红了，客厅里的壁灯也熄灭了，她琢磨着阚东成已经睡着，蹑手蹑脚地走出来。

    还没等她走到沙发旁边，整个人被凌空抱起，不由分说进了卧室。

    项明月吓得两眼紧闭，默默感受他肉腾腾的身体，做好了被吃干抹净的心理准备，身体却忍不住瑟缩颤栗。

    万幸，阚东成只是把她当成人形抱枕，舒舒服服地搂在怀里，没有使坏，却也不肯放开。

    项明月试了几次想要挣脱，没有成功，认命的在他身边睡下了。

    半夜里他真要虎狼变，凭她一只小白羊也抵抗不了。

    明月海风，一夜从容。

    项明月不知道，在她酣然入睡的时候，项阳用曲千金折磨他时掉落的发簪，撬开了关押他的别墅窗台，又把床单拧成长绳，从三楼跳到院子里，逃之夭夭。

    阚东成接到电话的时候，项明月在一旁装得捉急，心里笑爆。

    “项大夫，你是不是很得意？觉得弟弟靠本事逃了，债主奈何不了他，我奈何不了你？”

    项明月摇头，眼睛里的笑意怎么都憋不住。

    阚东成冷笑着警告她，项阳不止那肥猫一个债主，落到其它债主手里，更是生不如死。

    如果被薛公子抓到，直接就求死不能！

    项明月慌了，央求阚东成赶紧把弟弟找回来。

    阚东成不理，一边穿西装，一边冷嘲：

    “你弟弟别墅住腻了，去睡几天狗笼改善生活，跟人鱼公主谈谈恋爱，多浪漫？万一运气好被人整死了，我还能省下几千万！”

    说完下楼去公司，今天周一，一大堆要紧事务等着他处理。

    项明月六神无主，打老妈手机不通，想下楼去找那爱新，凶鸟守在楼梯口，劝她别乱走。

    “项大夫，你弟弟这事闹得挺大，有几个债主急红了眼，嚷嚷要你弟弟好看，你老妈都躲起来了，你女孩家家更不能露面。”

    项明月埋怨：“都怪阚东成！他早点帮忙把钱还了，不就没事了嘛？非得拖着，害我弟弟遭罪。”

    凶鸟无语，“项大夫，东哥不是拖，是想查清楚几件事情，也想让你弟弟吃点苦头，认清楚曲千金的真面目，以后别那么轻狂自负，别犯浑。”

    “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

    无论项明月怎么死缠硬磨，凶鸟就是不放她下楼。

    “项大夫，东哥嘴上说不管，会想办法找人的，你先呆在这儿等消息。”

    半小时以后，凶鸟接到老板电话，也离开了。

    临走之前，他让人锁了电梯和楼梯，指派了两个服务生贴身伺候项明月，殷勤周到，寸步不离。

    项明月面朝大海，枯坐露台，恨不能变身美人鱼，跳海避开阚东成。

    此时此刻让她什么都不做，两眼乌黑地干等……是一种慢性苦刑。

    ▼

    同样心里苦涩的，还有项阳。

    他逃出别墅以后，想连夜逃出云海，可除了身上穿的T恤仔裤，一分钱没有。

    他没敢打电话给家里人，也没钱打车，靠一双脚走回云海大学，找室友借了三千块钱，躲到大学城附近的小旅馆里。

    这里几年前都是农田，划为新区以后，繁华到了极致，破败也到了极致，各式各样的城中村和拆迁区，又脏又乱，鱼龙混杂，什么工种和人种都有。

    他入住的小旅馆条件极差，是小工厂改建成的，大白天黑咕隆咚，每个房间都用泡沫板隔断，彼此之间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放的屁响了一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隔壁刚来了一对开房的年轻男女，进门就搂在一起，对着手机软件唱K，跑调跑到姥姥家。

    歌声夹杂着放浪的嬉闹声，没过多久又变成啪啪的撞击声和压抑的尖叫声，扰人清梦。

    项阳叹了口气，短短几天时间，他发财梦碎，女神翻脸，跌宕起伏尝尽人生冷暖。

    从二楼的窗户往外看，街道狭仄潮湿，霓虹斑驳艳俗，行人脚步匆匆。

    恍然如梦，可惜不是梦。

    项阳想不通：那把火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烧起来，烧光了他全部身家，所有希望。

    如果……那么……

    很无聊的句式，他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什么都不想，就躺在这间臭烘烘乱糟糟的小旅馆里，躺成一条咸鱼干。

    窗外突然下起暴雨，砸在彩钢屋顶上，炒豆子似地哗哗爆响。

    项阳闷头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突然传来敲门声：

    “老板，你要的麻辣鱼送来了！”

    口音满满地黑土味，云海讨债团最凶横的就是这些人，项阳警惕地从腰间摘下瑞士军刀。

    他好不容易从肥四手里逃走，再被其它债主抓住，除了要受皮肉之苦，连眼前这点清静都保不住了。

    “麻辣鱼？外卖？！呵呵哒！

    他刚住进来，手机都没带，确定自己没叫过外卖，摆明了是个套，想诓他开门。

    狭小的格子间里，项阳脸上的表情狠戾，决然，彷佛被囚在角斗场的困兽，哪怕是死也要先咬死对手！

    搞笑的是，他肚子饿得咕噜叫。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天一夜没吃过正经东西，隔着门缝闻见鱼香，直咽唾沫。

    门外的外卖小哥等不耐了，嘭嘭敲门：“大哥，麻辣鱼你还要不要？钱你已经付过了，不要也不退款！”

    项阳心中一动。

    这里鱼龙混杂，客流量大，门外的外卖小哥，八成是搞错了——

    要么送错房间，要么送错客人，是他之前的住客叫了外卖，又匆匆离开。

    项阳将错就错，回应小哥：“稍等，马上开门。”

    他把军刀丢回口袋，唿一声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穿着油腻腻的外卖制服，隐约还有几个模糊的大字，看不清楚。

    项阳伸出手去接外卖，突然手臂一凉，剧痛蔓延全身，刚刚伸出去的手臂上，被划出一条十公分的血槽，鲜血喷涌。

    外卖小哥变身催命恶鬼，攥着一把开山刀，满脸狰狞。

    项阳惊骇，却没惊慌，一个旋风腿躲开致命一刀，拎着四方凳与杀手对峙。

    他练过十几年跆拳道，虽然有点花花架子，真拼命绝不弱鸡。

    生死命悬，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不该刻意把自己藏到这么偏僻混乱的小旅店里，给想杀他的人可乘之机。

    一片树叶突然从森林里消失，一条死鱼突然沉入河底，不会有人察觉，察觉了也不以为意。

    但项阳不想死，更不想死得无声无息。

    他一边大喊大叫，引人注意，一边跟杀手乱战拖延，烟灰缸、挂衣架、四方凳、遥控器甚至刚买的西瓜，统统成了他的趁手武器，咚咚咣咣，动静越来越大。

    杀手没能一击得手，僵持下去对他不利，越来越急躁。

    项阳越来越淡定，逮住机会施展小擒拿手，用尽全身力气把杀手压在地上，夺过他那把锋利的开山刀，抵着脖子威胁：

    “谁派你来的？说！”

    “外卖小哥”眼神凶残，无声冲他做口型：“你死定了！”

    项阳气得一刀割破杀手肋骨，鲜血喷溅。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究竟是谁想要他的命？欠债还钱，债主就算摸到他的落脚地，最多是逼他还钱。

    上来就挥刀，他见阎王去了，钱谁还？！

    外卖杀手死不开口，项阳也不能真的干掉他，自己胳膊上的伤也需要包扎，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就因为失血过多，脑袋昏沉。

    杀手这么快，这么精准地锁定他，绝对是一路跟踪而来。

    从他进了这间藏污纳垢的小旅馆，他就被人盯上了，十分钟内就布置好杀局，若非他机灵警惕，此刻已经躺在水泥地上，慢慢发凉。

    生死关头，项阳豁出去了，乱拳砸晕外卖杀手，下楼去吧台借电话，拨打姐姐的手机，接听的人却是阚东成。

    “我姐在你身边吗？”

    “她……睡着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项阳看看墙上的挂钟，晚上十点，街道上很安静，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阚东成冷嗤：“项公子，就算你姐接了电话，出力的人还是我，你觉得凭她自己能替你摆平事情？”

    项阳无奈：“我碰到杀手，在大学城四方区，靠南边的发廊街上，白银旅馆三楼二号房间，那个杀手想要我的命，被我砸晕了，我胳膊中刀，他肋骨中刀，都还撑得住……”

    阚东成不等项阳说完，先拨通凶鸟的手机，让他马上赶去白银旅馆。

    之前他们就猜测，项大少走投无路，可能会躲到云大周围。

    他跟那肥猫商议过后，让凶鸟领着一群兄弟，跟着片区警察地毯式搜寻，刚好查到附近某条街上，警车几分钟就能赶到。

    安排完毕，阚东成告诫项阳：

    “小心点，杀手可能不止一个人。”

    “不要紧，已经有警车开过来了，七、八、九……十几辆警车！真神速！”

    挂断电话，项阳干脆不回房间，血糊淋漓地站在旅店门外，等待警察过来救援。

    前后不过十分钟，警察跟着他一起上楼，推开房门，眼前除了一张床，一个电视柜，一个四方凳，一个挂衣架，几滩血迹，哪还有被“砸晕”的杀手？

    临街的窗户洞开着，窗下也有一滩血迹，血迹尽头，站着一棵繁茂的法国梧桐。

    项阳依稀记得，树下停靠过一辆金杯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