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医院。

    急诊大厅里，凶鸟看着魂不守舍地项阳，揶揄他：

    “你小子运气好，出事的时候，刚好有个小分队在执行任务，十几辆警车呜嗷冲过去，吓跑了杀手，不然你就挂了。”

    项阳头发乱蓬蓬，额头淌血，面颊淤青，胳膊上老长一道血槽，白T恤几乎染成黑色，凄惨狼狈。

    他讪讪问凶鸟：“我姐……啥时候过来？”

    “项大夫因为你的事，吃不好，睡不好，大半夜的别惊扰她，有什么事我替你办了……”

    话音未落，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项明月气喘吁吁地闯进来，身后跟着阚东成。

    项阳看见姐姐进来，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秒崩，红着眼睛诉说伤情：额头撞墙上了，腿被烟灰缸砸了，脸上挨了两拳，后背挨了几脚，左臂挨了刀！

    挨了刀！

    刀！！

    项阳委屈地抽抽鼻子：“还有其它的小伤，我也记不清怎么打的……”

    项明月心痛至极，拿来浸润过药水的棉棒，仔细擦拭弟弟伤口周围的血迹，上药缝合。

    她的技巧非常娴熟，缝合针闪着银光快速穿梭。

    这种时候，越快速越少遭罪。

    项阳不知怎么回事，疼得浑身颤栗，冷汗直冒，想说什么，看着专注缝针的姐姐，咬牙硬挺着不吭声。

    阚东成抱肩站在一旁，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项明月：

    “你弟弟对麻药过敏？”

    项明月一愣，弟弟从小到大，被老妈眼珠一样捧在掌心，小伤常有，大伤没有，麻药这东西头一次使用。

    项阳强笑：“姐，没事，赶紧替我缝完了……越拖越疼。”

    项明月恨自己关心则乱，麻药过敏这么要紧的事，还要别人提醒，她给弟弟打了一针止疼剂，让他躺下好好休息。

    姐弟俩谁都没提给田碧云打电话，心照不宣地瞒着老妈，否则鸡飞狗跳，谁都别想安生。

    止疼针很快见效，项阳缓过气，躺在病床上休息。

    厉峰走进来，说杀手暂时还没抓到。

    那辆金杯逃窜的时候，跟一串警车擦肩而过，刚开出大学城，就弃车路边，窜进一片圈起来待开发的荒地，不知所踪。

    真正的金杯车主，几个小时前刚刚报失。

    天眼没有拍到杀手的正脸，只知道是一对年轻情侣，女的栗色长发，戴着墨镜，男的手臂上纹了一条黑龙，高高瘦瘦，疑似退伍兵，漠北人。

    项阳生在南国之南，跟漠北没打过什么交道，杀手行凶，多半是受人指使。

    嫌疑最大的是项大少的债主，大大小小三四十人。

    以那肥猫为首，人人鸣冤叫屈，摆事实讲道理说自己不可能雇凶杀人，警方没有证据，只能训诫一番放人。

    有几个债主蠢蠢欲动，想把项阳抓起来逼债。

    那肥猫凉凉警告，说项大少不知道得罪了哪路邪神，人家一门心思要干掉他，他现在就是个人形扫帚星，走哪儿哪倒霉。

    “别说小爷没提醒你们，杀手还没离开云海，随时还会动手，刀枪无眼，被误伤了没地儿喊冤，被讹上了倒霉三年……”

    这话传开，项阳从金疙瘩秒变臭粑粑，人见人躲。

    一群债主闭门商议，一致推举那老板继续看管，理由是他那座别墅铜墙铁壁，等闲宵小奈何不得。

    厉峰也好，阚东成也好，都不觉得谋杀项阳的人是某个债主。

    理由很简单，这不是他第一次遭遇谋杀。

    早在他没倾家荡产之前，就有人千方百计想让他死。

    上次仓库起火，他差一点就跟海量的天麻、三七一起烧成灰渣。

    项家姐弟俩，姐姐喜欢舞蹈和绘画，弟弟痴迷跆拳道和cosplay。

    项大少“阔绰”之后，重金海淘了一件纯手工恶魔披风，配了皮靴、毡帽、纯银面具和宝石权杖，有事没事冒充吸血鬼王。

    帮他看管仓库的小伙也喜欢二次元，趁老板不在家偷偷穿戴上，凶手误以为他就是项阳，锁死栅栏门纵火。

    仓管小伙疯狂逃命，大喊大叫，扯掉披风，摘掉面具，对方发现烧错了，溜回来装好心人，帮他砸开门锁，逃出生天。

    仓管嘴里的“救星”，体貌特征跟白银旅馆的杀手完全吻合，基本确定是同一个人。

    项阳的债主们洗清了“雇凶杀人”的嫌疑，薛公子进入警方视线。

    他有太多动机想弄死项阳，但也就是想想，没到非要动手的地步。

    薛大少初到云海，根基不牢，跟曲家父女争夺万盛玻业还没尘埃落定，项家姐弟俩又有阚东城撑腰，他再怎么跋扈嚣张，也得暂时收敛。

    厉峰调查来的各种证据，没一样能指证薛大少雇凶，他问项家姐弟俩有没有其它怀疑对象？

    项阳摇头。

    项明月想了想，说老妈救子心切，放谣言说弟弟是史家的二公子，会不会是史家人怀恨在心？

    厉峰摇头，“史青书家大业大，不会轻易惹祸上身。”

    云海有钱有势的大老板，被人攀扯有私生子的多了去，史老板也不是第一次有“私生子”找上门。

    病房里气氛低沉，项明月愁肠百结。

    只有千日做杀手，没有千日防杀手，总不能让弟弟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这么提心吊胆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项明月催促厉峰：尽快把杀手捉拿归案。

    厉峰叹气，说警方在海陆空都布下天罗地网，但云海太大，三面靠海，毗邻边境，那俩杀手流窜作案，又有幕后黑手帮忙掩护，想抓人不容易。

    正说着话，那肥猫来医院接项阳。

    “项公子，跟我回去吧？保证不给你戴枷也不给你落锁，大门洞开，窗户敞开，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项阳讪讪地，不说话。

    他在那老板手里没吃什么大苦头，跳窗户逃走让人家背黑锅，不仗义不说，还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那老板不计较，继续冒风险收留，他感激涕零，刚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被打断：

    “项公子，我肯收留你，是看项大夫的面子，你脸没那么大。”

    阚东成也盯着姐弟俩，正色告诫：

    “以后别自作聪明，别离开我的视线，那样看着逍遥自在，其实很危险，这次杀手没有得逞是你们运气好，下一次……”

    项明月点头，受教，担心那肥猫不靠谱，央求阚东成：

    “要不让我弟弟也住天涯海上吧？”

    “酒店人来人往，不如私家别墅隐蔽。”

    “我弟弟的债务？”

    “一周之内，我替他把本金和利息一起还清。”

    “那个曲千金……”

    “她是薛公子的女人，跟你弟弟没关系，别招惹她，也别多管她的闲事。”

    “杀手——”

    “警察在捉拿，我也会暗中调查，看看是谁想害你弟弟，没查清楚以前，先让人护着他的安全。”

    诸事妥贴。

    项明月眼睁睁看着弟弟被领走，自己被阚东成带去天一号病房，探望朗朗。

    ▼

    梅拉今天调休，安小公子一个人蹦跶很欢乐，术后恢复的也很好，月底就能出院。

    阚东成逗他：“小家伙，站起来以后打算干嘛？”

    “上学啊，我去年就考上国际附小，学期体检的时候查出脑瘤。”

    “肖家不要你了，你还念得起国际附小？”

    “念得起，阎二哥哥答应赞助我学费生活费……”

    朗朗眼珠滴溜溜转，树熊一样抱着阚东成，嘴上抹蜜一样喊“东哥”。

    说什么就快开学了，想买个UE耳机学外语，买双asics上体育课，小阎总身上的那套运动装他也想要。

    小家伙一脸买买买，眼巴巴盯着阚东成，小手几乎能从大眼睛里伸出来。

    阚东成泼他冷水：“不好意思安公子，我那一百不是赞助给你的，是借给你的，看你年纪小，利息就按照银行两倍算……”

    “高利贷！周扒皮！”

    朗朗打秋风失败，忿忿声讨：“连重病小童鞋都坑，黑心！”

    阚东成笑得冷冽：“小家伙，斗米恩，升米仇，我好心借钱给你救命，还没出院就骂我黑心坑人，这算不算过河拆迁忘恩负义？好吧刚才的利息我说错了……四倍。”

    朗朗QAQ脸。

    项明月看着蔫耷耷地小鲜肉，拍拍他的脑袋安抚：

    “别怕，债多不愁，慢慢还呗，你欠了他一百，捉急的人是他，没听别人说过：欠债的是大老爷，讨债的是龟孙子……”

    一大一小同仇敌忾，挤兑阚东成开心。

    朗朗悄悄告诉项明月，他从前的爸妈前天来过了，问他愿不愿意再回去……

    项明月一怔。

    朗朗一生下来，就被肖家夫妇抱走，一口水一口饭养了七年，说一点感情没有是骗人的。

    朗朗查出先天脑瘤，治愈的几率很小，花费又高，他们怕填无底洞，最后人财两空，狠心把他退给梅拉。

    梅拉一个薪资微薄的小护士，怎么承担得起这种治疗费用？摆明就是想让孩子自生自灭。

    未曾想，孩子命不该绝，遇到贵人援手。

    肖家夫妇看着活蹦乱跳的朗朗，想着他的聪明乖巧，又要领回去继续养。

    朗朗既然已经知道他不是肖家亲生，又亲眼目睹“父母”狠心遗弃，小脾气上来，宁肯跟着姐姐吃苦，也不愿意回头当肖家少爷。

    项明月担心，肖家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