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明月苦笑。

    就在刚才，宋晏拿给她一本国内权威医学杂志，第三篇就是姬雅发表的论文。

    观点精辟，逻辑缜密，水准远超项明月目前能达到的高度。

    唯一能让人挑出毛病的，似乎是……太着急了点。

    甘露的手术刚刚结束，病情还在观察中，宋晏这个主刀医生的论文还在筹备中，他手术助手之一的论文，抢先发表了！

    更吊诡的是，姬雅这篇论文开篇，配有宋晏的“推荐辞”。

    不管小宋院长写得是否违心，有他这几行字在，别人便说不出姬雅什么。

    项明月追问宋晏：“谁让你写的？”

    “厅里的一位领导，他很欣赏姬雅，希望能替她争取更多机会，你是姬雅的朋友……注意配合。”

    项明月秒懂。

    宋晏没有说破“领导”的名字，但在“厅里”，认识姬雅，又能让小宋院长听命的人，呼之欲出。

    天一号病房里，梅拉无声做口型：池厅长？

    项明月不吭声。

    姬雅已经跟史文良分手，再找男友天经地义，但池厅长的年纪，起码比姬雅大二十岁。

    梅拉笑得像只小狐狸，说池运生人帅官大，结过婚但没有孩子，妻子去年就跟他离了婚，改嫁给一个瑞典人，姬雅找池厅长，一不用当小三，二不用当后妈，现成的官太太，不比嫁给史文良差什么。

    不等项明月去找闺蜜问个清楚，姬雅容光焕发地跑过来，抱着她原地转圈：

    “项明月……我保博了！”

    已经是六月底，南方医大各院系的保博名额瓜分完毕，姬雅在最后关头逆袭，离不开新男友的筹谋。

    项明月四顾无人，悄悄问闺蜜：“那篇论文，怎么发表的？”

    就算姬雅水平奇高，但那家刊物出了名的气质高蹈，版面数十年如一日地紧张，一般论文不予刊登，精品论文少则熬两三个月，多则熬半年甚至一年，才有机会刊发。

    姬雅从撰写到发表，用时不超半个月，效率高的像奇迹。

    姬雅红着脸，说她先写好论文底稿，让池厅长帮忙润色指导，再让小宋院长把关调整、写推荐信。

    “版面是一位老教授临时让给我的，具体怎么操作……我也不太清楚。”

    项明月刮她的鼻子：“作弊！可耻……羞羞！”

    “得了吧！这些年小宋院长帮你开了多少挂，做了多少弊？为了给你保博，好好的一个教授得了痴呆症！”

    项明月不服：“她生病是事实，不是我污蔑，也不是我曝光，我保博凭的是真才实学——”

    “是嘛？没有机会，没有平台，你的才学只能乖乖憋着，咕咕乱叫也加不了戏，你就是金疙瘩也只能埋在土里，被别人当土豆踩！”

    如果不是池运生，她确定肯定一定没机会参与甘露的二次手术，发表不了论文，积攒不了人品，没机会留院，更没机会保博。

    她的努力一如既往，她的处境天翻地覆，原因是认识了池运生。

    项明月跟她讲不清道理，换了话题：“你跟池厅长……怎么好上的？”

    “缘分呗。”

    姬雅不肯多说，反问她跟阚东成怎样了，还捏着项明月的鼻子告诫：都已经跟阚东成好了，就别再跟小宋院长纠缠不清。

    “乔紫蘅看脸像女神，私底下就一女罗刹，心狠手辣没底线，你看小宋院长怼罗笠人轻描淡写，怼她就鸡飞狗跳……你敢掺乎，人家就敢跟你没完！”

    项明月一脸懵。

    姬雅告诉她，乔紫蘅是宋南乔的掌上明珠没错，但宋夫人早亡，乔老爷子续弦又生了一个儿子。

    乔大小姐大闹继母婚礼，十年如一日地跟继母争宠，争家产，争地位，争得一地鸡毛。

    据说她在国外也任性妄为，招惹过一个帝都纨绔，靠跟宋晏诈婚才脱身。

    项明月纳闷：“那个帝都纨绔背景不凡，乔老爷子都忌惮三分，宋晏怎么敢捋虎须？他娶了乔大小姐，那个纨绔没找他麻烦？”

    夺妻之恨，也能忍？

    姬雅语焉不详，说浑水不趟，小心被呛，劝她赶紧离开东华医院：

    “我明天就走，你跟我一起吧。”

    项明月想想自己写给阚东成的保证书，第一条就是甘露手术结束，不论成败她都要立即离开东华医院。

    ▼

    怏怏请辞，却没能低调离开。

    脑外科首席屁精马骏同学，急于抱上新领导的大腿，听说两人要离开，自作主张办了一场欢送宴。

    十几个也要离开东华的实习大夫蹭光，“被欢送”地热热闹闹。

    吃完饭，马骏又张罗K歌，场地定在“小妲己”，距离天海七星不远。

    项明月本想打的过去，马骏暗搓搓地硬把她推上宋晏的车，其它人眼观鼻鼻观心，约好了似地装很忙。

    时至今日，东华还有很多人默认项明月是小宋院长的绯闻女友，乔紫蘅回国高调晒恩爱，也没完全扳回局面。

    一路疾驰，光影婆娑。

    项明月坐在副驾座上，很想问问宋晏的近况，问问他跟宋家和乔大小姐的关系，有没有和解的可能。

    话题太敏感，她的身份太尴尬，一个不小心，就怕挫伤宋晏的自尊心。

    宋晏那边，大约是跟她一个心思，想问的话千头万绪，涌到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车厢里，沉默得令人窒息。

    项明月忍不住侧过脸，默默打量宋晏，面容清俊，神色清淡，从认识他第一天到现在，从未见过他失态。

    这样一个谋定后动的君子，仕途坦荡的新星，大约也不需要她这种大头虾讲道理，出主意，他有自己的步奏章法。

    项明月想透这些，看着车窗外明明暗暗的星光，心无旁骛地睡熟了。

    梦里，似乎又回到初入医大的日子，花团锦簇的迎新晚会，斯文儒雅的宋晏，相见欢，忘亦难……

    突然一个急刹车，项明月惊醒，映着高高的路灯，看见乔紫蘅站在车窗外，满脸冰冷铁青地瞪着她。

    不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人已经被两个壮汉拽出车厢，摔在硬硬地水泥地上，痛得钻心。

    刚抬起头，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仰面摔倒在地，像陀螺一样被乔紫蘅踩打。

    她所有解释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乔紫蘅也没想过给她解释的机会。

    高跟鞋狠狠踩在她的胸口、肋骨、小腹……痛得她几乎痉挛。

    短短两分钟，项明月就被打得面目青肿，嘴角淤血，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疼！

    更让她茫然的，是乔紫蘅一口一个“狐狸精”，骂她无耻不要脸，勾引宋晏！

    她小心翼翼避嫌了那么久，居然还是被当成“小妖精”，上演“打小三”的滥俗戏码。

    项明月鼓足浑身力气，推开乔紫蘅，捡起她跌落在地上的高跟鞋，攥在手里当武器。

    一边倒的殴打，变成了大眼瞪小眼的对峙。

    项明月趁机打量四周，不远处就是天海七星，一整座建筑彷佛一轮幽蓝深邃的明月，悬浮在粼粼夜空。

    乔紫蘅随身带着四个保镖，两个架着被敲晕的宋晏，两个站在项明月对面，恶形恶状，嘿嘿笑得不怀好意。

    项明月不肯吃眼前亏，但她的手机落在车上，一不能报警，二不能联系阚东成。

    临近午夜，附近车辆稀疏，隔着繁茂的绿化带，很难有人发现异常状况。

    乔紫蘅察觉到项明月的慌乱，冷笑着吩咐手下：“扒光她的衣服，扔到天涯海上！”

    项明月惊骇她的恶毒，拼命躲避，奈何力量悬殊太大，很快被制伏。

    乔紫蘅走到她面前，左右开弓扇了两个耳光，厉声斥骂说再敢勾引宋晏，就划花她的脸，卖到国外的妓.院……

    项明月惊怒羞愤，拼命似地挣扎，刚喊了几声救命，就被押着她的壮汉捂住嘴。

    危难时刻，万万没想到的救星出现了——

    马骏！

    他费尽心机张罗今晚的活动，目的就是讨好宋晏，一路紧跟领导，随时卖力表现。

    路灯清淡，挡不住他贼眼溜溜，一眼就逮住宋晏停靠在路边的奥迪，以为领导在玩少儿不宜的游戏，嘿笑着躲在暗处偷看。

    还没看出点滋味，耳光声，求救声，嘿笑声……声声入耳。

    他察觉不对劲，凑近了发现车窗被砸，车门大敞，吓得他两腿打颤，赶紧报警，联络同来的十几号人。

    救兵一时半会儿赶不到，项明月已经被人按住脱衣服。

    马骏心一横，挥舞着棒球杆，嗷一声冲过去“狗熊救美”。

    一个照面，他就被打飞了眼镜，鼻血四溅，死战不退。

    好歹拖延了几分钟，陆陆续续又有其它人赶过来。

    项明月趁机回到奥迪车旁，翻出手机联络阚东成。

    乔紫蘅几步追上来，轻蔑地嗤笑：“你是不是傻，出墙被抓现行，还有胆子喊金主来解围？”

    “我行端坐正，没干一点亏心事，为什么不敢喊男朋友来解围？”

    乔紫蘅冷笑：“男朋友？凭你也配！”

    “我配不配，用不着乔大小姐操心，今晚你打人伤人，还要扒人衣服扔大街，心思歹毒……等着警察抓吧！”

    “笑话！警察敢抓我？！”

    “等警察来了就知道了，我不管你姓什么，是谁的掌上明珠，做了坏事就要承担责任，否则没完！”

    “你勾搭宋晏——”

    “不要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勾搭小宋院长？我们是医大的校友，是医院的同事……”

    “东华有那么多医大毕业的女大夫，凭什么他只对你另眼相看？！”“我们认识七年了！”

    “我嫁给他十年了！”

    “十年假夫妻而已。”

    “你……”

    一个伶牙俐齿，一个愤懑怨怼，谁都不肯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