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东成没做口舌之争,把常武喊进来,冷然打量。
“今天出门,没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
常武紧张,尴尬,攥紧手心。
房间里的气氛,逐渐凝滞。
阚东成看着常武,又看看明月,突然笑了:
“怎么,这么短时间,就这么有默契了,互相包庇?”
常武尴尬地咳嗽一声:
“没有,今天我碰见部队上的老班长,他刚遭了难……钱……我给了他点钱,项小姐心善,也给了一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脑袋也勾到胸前。
“哦,你老班长叫什么名字?”
“李铁。”
“那你知不知道,上次乔装成外卖杀手,差点要了项阳命的那个家伙,就是你老班长接应逃走的?”
常武:……?
他是真的不知道。
但老班长为人仗义他是知道的,如果那个外卖杀手跟他有交情,甚至跟自己一样,也曾经是老班长带过的兵,他肯定会冒险接应。
摊上事了。
老班长摊上事了,不说警方饶不过他,阚东成饶不过他,就是雇佣那个外卖杀手的幕后之人,都不可能饶过老班长。
常武急得溜溜转,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找到老班长,提醒他赶紧跑路。
在外卖小哥袭杀失败的当天,他就该逃出云海,免得被人顺藤摸瓜。
阚东成冷嗤:“别担心了,你老班长已经在警厅了,厉峰那些人会让他说出真相。”
“我班长只是一时心软,并不是真的想帮那个杀手害人……”
“可他做的事情,就是在给那个人当帮凶,事后还不向警方举报,罪加一等。”
阚东成对李铁的“仗义”不以为然。
他只需要警方从李铁嘴里把那个外卖杀手的身份挖出来,抓住他,问出幕后指使是谁。
虽然时过境迁,这件事对阚东成也好,对明月也好,意义都不甚大,但知道真凶是谁,就能捋清楚很多事情。
如果是郭淑梅,那一切稀松平常,正室太太对待丈夫的私生子,跟自己亲儿子争家产的人,都是恨不得置之死地。
如果是史青书,那就耐人寻味了,亲爹雇凶,先是放火焚烧亲儿子囤积的中药材,毁了他豁出一切换来的翻身机会,还不罢休,还要把私生子干掉,一劳永逸,不肯沾手一点麻烦,心狠手辣令人发指。
如果史青书曝出这件事,不但能让他身败名裂,还能让他在田碧云那里绝了回旋余地。
田碧云之所以一再“原谅”史青书,听从他的怂恿,原因就是为了项阳,觉得再怎么说,她这个儿子也是史青书的儿子,从能史家,从青药集团分一杯羹。
史青书做任何坏事,田碧云都能不当一回事,但想谋害项阳?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天涯海上,顶楼套房,常武蔫头耷脑,把今天的事大略说了一遍,心虚的低下头:
“班长是部队有名的狙击手,比我早几年复原……”
他以为凭老班长的本事,能混得不错,不成想落魄到沿街抢劫的地步。
阚东成开了一瓶红酒,悠悠晃动杯子,漠然评价:
“那个李铁也算讲义气,就是不长脑子,有些忙可以忙,有些忙帮了就是为虎作伥,还得把自己垫进去。”
现在嘛,杀手也好,他也好,都有牢狱之灾。
还敢当街抢劫,什么智商?脑子是水泥做的吗?
阚东成想不明白,这个常武嘴里的仗义班长,怎么就跟一帮蛇鼠之辈混到一起?
青面兽卖惨时说的那些受伤小弟,警方也查过了,居然不是撒谎,是确有其事,起因却让人啼笑皆非。
是因为跟上次在修车厂门口戏弄明月的混混,牛魔王,战地盘。
牛魔王是守方,青面兽是攻方。
这厮看着圆滚滚地很萌,手段很损,先是骗隔壁老大妈去敲门。
门一开,把老人家也一脚踹进去,拿刀压住庄家的脖子,卷了所有的赌资跑路……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人家的老大不出三天,就在江北挖出他们,当场就把好几个倒霉蛋的肋骨踹断了。
阚东成说得漫不经心,明月听得心惊肉跳,眼睁睁看着他拿起手机,哔哔啵啵按下几个数字,低低吩咐几句。
很快有人敲门,递上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也不多话,点点头,原路转身走了。
阚东成扬起纸袋,看着常武:
“你待会去警局看看他,劝他坦白从宽,别抱着那点假仗义充好汉,那是蠢!”
说罢,他把牛皮袋扔给常武,“这是十万块钱,你给他那群小弟送过去,救救急,先把伤治好,能动弹了马上滚出云海,再让我看见全部送进去吃牢饭。”
常武讪讪的接过纸袋。
阚东成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走到露台上,仰头看天。
明月心里紧张,上前挽着他的手臂:
“那个李铁,会不会招供?”
阚东成摇头,起码到现在为止,那小子没有任何认怂的迹象,摆明是要死扛。
现在不比从前,刑讯逼供不可能,盯着这件事的人也好,起码史青书夫妻俩都在密切关注,被抓住把柄麻烦无穷。
“那小子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谁劝也没用……给他那些虾兵蟹将送钱治伤,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软化他,真要不识抬举,要他好看!”
阚东成抱着明月,甜蜜蜜地放在膝盖上爱抚,话也说得慢条斯理,听在耳朵里却杀气腾腾。
明月嘀咕他“腹黑”,“你这座天涯海上,是不是也靠这种办法建起来的?”
“当然,宝贝儿,连你都是我腹黑出诡计诳到手的。”
阚东成不以为耻,嫌外面阳光刺眼,抱着她返回客厅。
壁挂液晶屏幕上人影迷离,一群花季男女狂歌劲舞,夹杂着美女主持人煽情的点评。
明月抱着做工精良的加菲猫,看得井井有味,阚东成也看得目不转睛,若有所思。
这可是不常见的事,他极少观看娱乐八卦节目,都是看财经类,新闻类,最low也是纪录片,怎么突然转性了?
她气冲冲地瞪着人家:“怎么,是觉得这个美女主持漂亮,还是来组队的明星晃眼?”
阚东成欠扁的吸了吸鼻子,揶揄她:“嗯,什么味,这么酸?”
明月气得不理他,翻身下到地毯上,逗弄泥巴。
一双修长白皙的腿,晃荡在空气中,泥巴绕着她的脚趾头转悠,大舌头吧嗒吧嗒,痒得她难熬,咯咯笑得像个枝头喜鹊。
阚东成无声无息的站起身,拉上天鹅绒窗帘,房间里顿时分不出黑夜白天。
他随手扯开脖子上系得整整齐齐的领带,像一只敏捷的豹子,瞬间扑到“猎物”身上,解开腰间的蝴蝶结。
电视中无聊的打诨听不见了,泥巴骤然被冷落的吠吠声听不见了,耳边只有阚东成让面红耳赤的喃喃私语,两人从沙发上角力到地毯上,最后的赢家不言而喻。
明月警惕地合拢双脚。
阚东成坏坏地凑近她的耳根,不甚清晰地耳语。
“不要!”
她明白过来,又羞又囧,小野猫般挣扎。
阚东成无奈,放弃了,嘴里不忘撂狠话:
“等着,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他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哪怕快要傍晚了也得出门一趟。
重新穿戴一新,轻轻关上门,屋子立即变得寂静。
明月被撇下,撅着嘴坐在绚丽的手织地毯上,小脸埋进泥巴毛茸茸的脖子里,气恼阚坏蛋放完火一走了之。
明明他再耐心哄哄她,她也就答应了嘛……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遥远,寂然不闻,她死了心,小手把枕头拍得松松软软,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继续看八卦明星节目,那个主持人,好像叫凌霄来着,阚东成盯着人家看那么久,她得防患于未然。
不知不觉睡熟了,直到有人“嘭嘭”敲门。
她稀里糊涂地开了门,外面已经黑透了,常武也送钱回来了,推着餐车充服务员,把美食一样一样摆在桌上。
明月还没来得及把“谢谢”说出来,愣头愣脑的家伙又从餐车上拿起一根黄灿灿的胡萝卜:
“老板让我转告一句话……”
他犹豫半天,讪讪着开口:“没事多练习。”
支支吾吾的表情,显然是意会了这句话里的香艳浮靡。
明月又羞又窘,脸埋在枕头里不肯抬起来。
常武窸窸窣窣捡完碎片,收拾停当走远了,她才缓缓睁开眼,一片美味佳肴里,碍眼的躺着偌大一支胡萝卜,她气咻咻地拿起来,“喀喀喀喀”吃下肚子。
送来的美味,大部分进了泥巴饥肠辘辘的肚子。
她挑挑拣拣吃了几口,从包包里拿出手机,还是阚东成刚买给她的爱疯新款,玫瑰金,超薄,时尚大方。
刚划开屏幕,提示微信有新信息,全是田碧云的。
有文字,也有语音。
文字情真意切,乍一看像是说家常,仔细看有深意。
至于语音,更是感人,有气无力地说她病了,头疼,嗓子疼,浑身都疼,是羁押所待久了后遗症吧啦吧啦。
最核心的只有一句,她想见见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