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今人故去，忧且怀伤（7）

    在开学前一周，予霄突然在饭桌上提出要在一中附近租房子住，董淮忠不同意，他说一中虽然离家远但有司机接送，在外面住不安全，如果实在不喜欢早起晚睡来回折腾，那就和其他孩子一样住宿舍。

    予霄听到宿舍两字脸立即拉成丝瓜一样长，他说不喜欢和其他男生住在一个房间，又臭又乱，几天就得打的人仰马翻。

    顾孜岚向来宠惯予霄，觉得予霄说路途远来回上学折腾以及高中课程多住在附近方便也确实有理，便询问允薇的想法，予霄听到球落到允薇那里，两只眼睛从未如此有神一般盯着允薇的眼睛看，里面带着本能的威胁和不容反抗。

    见允薇点头同意后，董淮忠在饭桌上没再多说，饭后又单独找允薇谈了一番，董淮忠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允薇和予霄即将成年，两个人在外生活要懂得分寸，千万不要做出让他和顾孜岚失望的事，一切以学习为重。

    允薇从董淮忠的书房一出来就被予霄拉进房间，质问允薇他父亲都和她说了什么，允薇双手插进头发里，将头发抓的稀巴烂，极为烦躁地低吼道:“还不是要我好好照顾你这个公子爷！”

    予霄听到后扳过允薇的脑袋又胡乱的揉搓一番，之后捧着她的小脸，鼻尖快要挨上鼻尖的距离，慢慢吐出富家大少对贴身小奴独有的台词:“真乖，有自知之明。”说完手力一转，将允薇推出了房间。

    说话之人态度千变万化，倒是给听众弄地脸红心跳的。

    开学头三天，顾孜岚在一中附近选好了一间公寓，是标准的两室一厅，屋子不大但是很干净，物业服务很好，从一楼入户到每层都有摄像头，一点垃圾纸屑都没有。

    允薇一进门就喜欢上这个小房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中间十平米的会客厅还留出了一个餐桌的位置，六七平米的厨房安着新配的炉灶还有一个小型冰箱，厕所里镶着一台全自动洗衣机，洗漂脱水一键即可。

    允薇看着这些配置心里乐开了花，想到以后无拘无束的日子简直如入天堂，她觉得董予霄这辈子做的最聪明的事情就是从董家搬出来租这套房子，幸亏她当时没有反对。

    顾孜岚安排妥当之后就和司机走了，允薇在顾孜岚关门时给予霄竖了无声的大拇指。谁知予霄一点也不客气，一头倒在沙发上喊饿了，允薇说:“不是在家里刚吃完？”

    予霄一白眼，“到底做不做饭，不做饭我出去吃。”予霄说着就要站起来，允薇急忙按住，“做做做，反正再过一个小时也得做。”

    顾孜岚虽说规定了两个孩子每个月有固定的花销标准，但在临走时还是不忘塞给允薇几百元钱，并且嘱咐让她不要告诉予霄，她说予霄出手大咧，不会过日子，需要允薇好好管着他。

    允薇心想，就这样的少爷顾孜岚都管了二十来年了都没有管好，她怎么去管，可是为了让顾孜岚安心，她只好点头。开学时她给予霄的饭卡里只冲了五十元，衣兜里给他放两三百元应急用，其他有事再和她说。

    后来允薇才发现，给予霄放多少钱都没有，他做什么都指示她去做，他兜里的钱从最初放完之后直到快要长毛了也没有花出去一分。

    开学头一天顾孜岚打电话来说予霄的胃不好，平时一定要注意饮食，还要带一点水果牛奶等饿了好随时垫补，允薇一听急忙下楼买了好多的水果，还有予霄喜欢的牛奶和面包。

    她又跑到书店买了一本饮食常识，把上面告诉饭前饭后进食水果的时间以及进食量都反复地在心里背记，了解到哪些蔬菜养胃之后，允薇就经常在食堂里点那几个菜。

    不知从哪里看到馒头养胃，允薇每天中午晚上都点三个馒头，给予霄两个她留一个，予霄一连吃了半个月的馒头，嚼在嘴里怎么都咽不下去。

    允薇可怜巴巴地说，“没办法，我排队排的远等到我的时候，没有米饭了，我只好点馒头。”

    话刚说完，只见身边的同学每个人端了一碗白米饭从身边走过，允薇简直能从予霄的眼睛里看见刀子蹦出来，在她的脸上刮出一道道的尴尬，她灿灿地笑:“厨师做饭真快，又焖出新米饭了。”

    直到有一天予霄实在吃不下去了，在食堂里嚼着馒头一脸苦相，用着允薇都吃惊的孩子气口吻和允薇说:“我想吃你做的菜，周末放假你给我做好不好。”

    予霄当时的表情比三岁孩子还要可爱，允薇听的心都要化出水了，点头如捣蒜一样答应着，回到班级时允薇想这个画面乐了一下午。允薇那个时候才发现会做饭其实也是一种武力，再刚强的人都会为了肚子服软。

    高一年级每周休息一天半，周六下午开始放假，周日晚上回来上晚自习，学校规定通勤生可以不上晚自习，但是允薇还是把予霄推到班级，上完自习再一起回去。

    予霄和允薇的班级不在一个班，允薇不知道是不是董淮忠故意安排还是学校自己将自费生打乱分配的，他们两个的班级一个最左一个最右。

    允薇每次找予霄都要在很多班级门前经过，有一些搞怪的男生动不动就吹吹口哨，或突然挑高声音说话去惹来往女生的关注，再加上每次去看予霄，他都是一副酷酷拽拽的模样，允薇懒得搭理，开学两个月后再就很少去予霄的班级了。

    允薇的新同桌叫郑晓鹂，一个长相甜美自带贵族气质的女孩儿，允薇觉得自己很幸运每次都能和班花坐在一起，每到下课，班级门口就有一群男生在外面嘁嘁喳喳，时不时地往允薇这张桌瞄几眼，把允薇看的心慌气躁的，郑晓鹂却一片坦然，她告诉允薇，直接把门口的那些人都当做动物就好了。

    允薇下了晚自习就和予霄说郑晓鹂和她说的话，予霄听完之后不咸不淡地说了两个字:“无聊。”

    允薇真是觉得和予霄在一起聊天简直无聊透顶，回到住处洗漱后就趴在被窝里预习功课，予霄在外面玩着手柄游戏直到深夜才战火停息。允薇经常会在第二日起来时，看到歪在沙发上睡姿闲散的予霄。允薇收拾完自己就下楼去买早餐，再将一天的吃喝用准备齐全之后才舍得叫醒予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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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今人故去，忧且怀伤（8）

    这一年的元旦，高一班新生将拖延几个月的迎新晚会和元旦凑到一起双庆，班级里每个人都要上台表演节目，允薇在初中当的文娱委员，时而会代表班级参加学校周庆会演，所以在晚会上随意唱了一手自己拿手的歌曲，没想到在高一年组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很多男生回到宿舍连连赞叹高一八班的向允薇有着宛如的声音，台风超好。没有同龄女孩的傲气和焦躁，如股春风般扫荡着每个男孩儿的心尖。

    随之而来的小信封像雪花一样飘到允薇面前，羡煞班级里很多女孩，羡慕之后自然衍生了更多的嫉妒，允薇看见那些女孩眼睛里嫉恨的目光浑身不自然的打了一个冷颤，好像自己杀了她们祖上一般。

    允薇明显感觉到连郑晓鹂对她的态度都有了明显的变化，以前都是像圣母一样教允薇如何应对追求者，现在开始冷嘲热讽，时而说一些尖酸的话语。

    允薇用无所谓的态度听课、做题，之后再用空余时间想着几点到食堂能排的靠前，今天给予霄搭配什么样的饭菜，周末的时候要给他做什么，家里的水果剩多少了，予霄的兜里钱有没有动，他最近胖没胖瘦没瘦……

    反正脑子里已经有太多的事情要去想要去记，根本没有时间应付这些无聊女孩在不该有的年龄段产生的更年期反应。

    元旦过后半个月，允薇的世界才开始渐渐恢复平静，但她身边出现了一个常客，时常会来允薇这里借个本子借支笔。

    这个男孩叫许轲，是八班的班长，在刚开学之初每个人都相互陌生之时，唯独认识了这个在军训中表现突出，长相帅气，说话幽默的大男孩。允薇知道班级里有很多女孩子在背后议论他，欲许芳心。

    许轲没有给允薇写过信，对允薇说话也温文有礼，除了从教室最后面绕到最前面借一根笔有些欲盖弥彰之外，允薇还真没有什么理由让其退避三舍。

    允薇的后桌是一个长得胖胖的女孩儿，下课后嘴巴始终不闲着，书桌里大部分都是零食和饮料，入冬之后也会捧着冰淇淋。她的头发不长刚过耳下，用一个细皮筋扎起来像鸭尾刚冒个头，所以每天看到前桌允薇的长发时特别羡慕，在羡慕中冰淇淋就化掉一半。

    有一天在许轲走后，她拍拍允薇的肩膀，“向允薇，你看我表哥怎么样？”

    允薇被她开门见山地直白弄的很不好意思，还没等允薇说话，郑晓鹂就推了女孩一把，“许益一，你别到处认亲，昨天还说二班的陶宇是你表姐，三班的戴维是你堂哥，怎么今儿连许轲都成你家亲戚了？”

    许益一“哼”了一声，“你管的着，别以为自己长的好看就什么都能管的着，昨天那些都是我说着玩的，许轲本来就是我哥，你没看我们都姓许么？”

    郑晓鹂一听“咯咯咯”地笑起来，“许益一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一样白痴，要不要我给你普及一样，‘堂’和‘表’的区别最容易记的地方就是堂亲同姓，表亲异姓，你说你和他一个姓就证明是表亲？我想问你是怎么考入一中的？哦，对了，我忘记你家有钱，考个十分八分的都能来了。”郑晓鹂说完还别有深意地瞟了一眼允薇，婀娜多姿地离开了座位。

    许益一被郑晓鹂气的小脸通红，她霍地站起来要追郑晓鹂理论理论却被允薇拦下了，许益一气不过，胖胖地身子坐在座位上开始抹眼泪，“向允薇，我跟你说许轲他真是我表哥，我姑姑和姑父同姓都姓许。”

    允薇被许益一认真又可爱的样子弄的忍俊不禁，整个下课时间全用来哄她不哭都忘记了给予霄送感冒药。

    中午吃饭时，允薇点了两份清淡的菜，予霄每次感冒都要最少一周才能好，这一周的时间可累坏身边的人，顾孜岚打电话说予霄生病脾气会不好，让允薇多让着他一些，等感冒好了再好好收拾他。允薇拿着电话看着躺在沙发上连水都要她喂到嘴里的人，有那么一霎那觉得他就这样病着挺好，免得好了之后对她又大呼小叫，喝来喝去的。

    坐在允薇对面的予霄闷闷地喝着清粥一句话都不说，允薇给他剖了一个鸡蛋，让他多吃一点，予霄听话地咬了一口，还没等下咽，就听到有人远远的喊允薇。

    允薇抬头一看，见许益一端着餐盘走过来，后面跟着高高瘦瘦的许轲，还没等允薇说话，许益一已坐在了允薇旁边，坐下后还让后面的许轲快走几步。

    许轲走到予霄旁边，礼貌地点点头，放下餐盘，问大家要不要喝点饮料，眼神一直落在允薇身上，笑眯眯的。

    允薇急忙说:“不用，我们快要吃完了。”许益一看了眼一直坐在对面话不说眼不抬嘴也不动一下的予霄，悄悄推了推允薇，“哎，你哥今天怎么了？”

    允薇被她问的有点愣，“你说谁？”

    “你哥啊？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好差。”

    允薇尴尬地笑了笑，“哦，呵呵，是的，他有点感冒。”允薇刚说完，许轲就把他的餐盘调转一下，指着里面的西芹蘑菇对允薇说，“感冒吃这个好，正好我没动呢。”

    许益一捂着嘴巴笑的怪兮兮地，但当看到予霄的脸色时立马止了笑容，只见予霄将头低到餐盘上呸了一声，吐出未嚼的鸡蛋清往前一推，狠厉地看了允薇一眼，转身迈着大步离开了。

    “咦，太不礼貌了，吃完的东西还吐出来，允薇你哥怎么这样啊。”许益一用手扇着鼻子夸张地埋怨，允薇无暇顾及抓起饭卡和感冒药就去追予霄。

    予霄走路很快，尤其生起气来更像是练了凌波微步一样，允薇在后面边追边喊，予霄充耳未闻直奔后操场，允薇知道予霄在气头上，追上去也无法沟通，就始终跟在他后面，他停下时她也停下。

    他迎着风背对着她，风轻轻鼓起他的衣服，让他显得身姿挺拔的同时又有些孤寂的飘摇，那种飘摇让允薇有一种很想跑上去拥住他的冲动，可是内心的矜持和羞涩又像两根绳子一样拽着她的脚踝，不能挪动半分。

    予霄站了十几分钟不曾动弹，允薇也蹲在一边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十几分钟。在这十几分钟里他们选择用沉默来融化气愤和激动，他用背影来掩饰正面千涛万浪的怒火，她用凝望来期待他的信任和理解。

    后来允薇对予霄说过这样一句话，她说:其实我们两个在一起有好多好多的时间来沟通，有好多好多的机会来向对方表达爱，可是我们偏偏选择一种最耗时的冷战和沉默来自我消化和揣摩对方，岂不知冷站和沉默一样，都是一种冷暴力。

    伤了对方，也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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