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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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小顾叔叔

    第二天宝玥又来了,昨天洗好的白菜已经都摊在地上,或挂在绳子上,说是要等到淋干了水干透,才能腌上。十良指着院子里的大水缸,比划道:“腌菜就要用大水缸,一层菜、一层盐,码得整整齐齐。百斤白菜要用上七八斤大盐。之后压上大石头,压得结结实实,这才算完事。等将来做好了,我送你一碟尝尝。”宝玥听她兴致勃勃讲完这些,忽然道:“十良,你要不要到我家里来?你要肯,回头我求奶奶,这样咱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十良静静把她没说完的话补齐:“那就是去做你们家的丫头啦!”宝玥有些难为情,其实她的本意只是为了好让她们天天能见,但是也明白不可能以同样的身份相处。见十良不语,宝玥以为她生气,玩笑说:“我来做丫头也没事。”十良笑道:“尽管你是千金小姐,我可舍不得和你换,不过你的主意蛮好,能赚钱帮我妈,还能天天见到你,多好的差事啊!”见宝玥大喜,十良又说:“我看戏文里,太太小姐都有陪房丫头,就算嫁了人也会带过去,那是要一辈子跟着呢!”宝玥喜道:“真的啊,那多好,打小就在一起!一辈子也不分开?”十良笑道:“哪有一辈子不分开的人呢?等咱们都长大了,自然要分开。”宝玥失落地想,要是她能拦住自个儿不长大,那该多好啊!她不愿意成个大人。

    等到宝玥为这事求了祖母,祖母又把这意思讲给了逯宇轩,逯父知道了女儿的想法,觉得十良倒真是不错,但是不知道她母亲是怎样的一个人。为着宝玥的缘故,逯宇轩开始留心到十良,并且在女儿的恳求下,带她去得月楼看过十良母亲的演出。得月楼实在算不上大戏楼,行业内中等偏,里面的人也是三教九流,若不是女儿的一味要求,以逯宇轩的身份,是断然不肯来这种地方。十良的母亲,艺名叫小翠仙,戏里扮花旦的,扮相极为凄美,唱的很讲究,运字行腔间精微细致,扮相当得起“娇慵醉媚”。逯宇轩本来打算只看一会儿就走,谁知道竟然看上了瘾。后来自己又去过几回,尤其爱看的是《霍小玉》,那个美丽的女子爱上了诗文俱佳的书生李益,两人缱绻缠绵,订下终身,相约等来日李益探完亲、上了任后择日成婚,这些情景,忽然就触动了逯宇轩的心阀,于是身边的人全部褪入黑暗,嘈杂的谈话也隐隐淡去,只听见如心跳心悸般的西皮二黄缓缓奏响。等知道霍小玉要死了,逯宇轩竟然怕看结局,在还有三十分钟时草草收场。

    如此这般了几回,逯太太就有些起疑心,因为以丈夫的脾性,是很少在外应酬的,更不要说去那些灯红酒绿之所。这天见丈夫回来的晚,逯太太做出随意的样子,闲闲问道:“哪里去了,这么晚?”逯宇轩道:“同事一起吃饭。”第二天逯太太找到司机一问,才知道丈夫接连几天去得月楼看戏,逯太太觉得有些奇怪,又问都看了什么样的戏目,一听司机报上《霍小玉》的名字,逯太太脸色顿时转晴为阴,愣了半响都没言语,半响才想起来边上还有人,无力挥手道:“你先走吧。”

    晚上逯太太就和丈夫吵起了架,姐妹三个都听到了,谁也不敢大声出气,就听见母亲说:“你去看那样的戏,分明是心里觉得愧疚,那你又把我当成了谁?当成那个教你负心薄幸的卢家千金吗?可是我并没有逼迫你,当时我也是不知情的!”逯宇轩恼道:“我确实有愧疚,不过你也多想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又有什么好讲的呢?就算她变成厉鬼回来算账,要找的也是我,而不是你!”接下来就听见逯太太低声的哭,逯宇轩则唉声叹气。又过了几天,逯太太知道了宝玥的打算,坚决表示反对:“现在不是旧时了,咱们不养家生子的,更不行陪房丫头,你们这份心思,还是断了的好。”

    宝玥听了,心里顿时心里拔凉,她幼小的心里,头一回尝到绝望的滋味,知道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可自己明明在十良哪里夸下海口,将来再见面,怎么解释呢?说不定十良母女已经眼巴巴在等消息呢,自己的此番辜负,实在是不堪多言。于是接下来几天,为着内心的愧疚,宝玥便不再去大眼胡同找十良,连约好的日子,她也故意赖在家里不敢出门,生怕遇见了人家。那天她正在家和姐姐们玩,就见张妈蹑手蹑脚过来,把她唤道一边,低声说:“刚才大眼胡同家的丫头来找你啦,我说你不在家,她就走了,留了一盆子风菜给你。”宝玥蹙眉道:“没说别的吗?看起来什么表情?”张妈努力回想了下,说:“挺坦然自在的,笑眯眯的。”宝玥松了口气,又问那风菜在哪里?张妈笑道:“就惦记着吃,放心,回头我叫厨房把它拌上香油,就着粥吃,极爽口。”

    等到晚上,逯太太听说厨房里有风菜,也很喜欢,说:“好东西,赶明叫厨子用香干丁、荸荠丁、咸肉丁、虾米、花生米,抟成宝塔形,再放上酱油、醋和糖,之后推倒、拌匀,是极好的下酒小菜。”逯先生笑道:“你这是吃风菜呢,还是吃那些肉丁花生米呢?”逯太太撇嘴道:“这和凤姐的茄子是一个理,亏你还读了那么多书!”逯先生哈哈大笑,忽然想起什么,兴奋地对孩子们道:“说起读书,我倒想起来,明天有个饱读诗书又很有趣的人要来咱家作客,是你们最喜欢顾叔叔哎!”孩子们一听,顿时雀跃不已,连逯太太都在边上抿嘴笑,说:“这老顾,最讨孩子的喜欢。”

    这个所谓的顾叔叔,大名叫顾东篱,是逯宇轩在美国留学时的同学,只是读书及早,比他们小了好些岁,素有神童之说。这个人不仅外表出众,性格很是倜傥风流,加上他口才和英文都极好,在国外也很受留学生们的拥戴。有一次在美国的留学生集会上,他曾上台高呼:“我是主张君主立宪的!要知破坏容易,建设繁难,试观法国大革命,虽然推翻王朝,成了共和政体,嗣后战乱频仍,我们不应只看今日法国的繁荣,而忘了法国革命历史之惨痛!”旁边一位孙中山的追随者愤而起身,脱下皮鞋朝他砸了过来,顾东篱当即也脱下鞋,回砸过去!他毕业不久,就收到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袁世凯的秘书长给他发来的电报,让他回国担任总统的秘书。

    照顾东篱的话来说:“都说他是窃国大盗!可古往今来几个当权者不用权谋?况且如今乱世,为免做鱼肉,只有自己先做了刀俎,才能救人救己!”他总统秘书做的风生水起,又娶了位实权者的千金,更加的青云直上。袁世凯倒台后,他在北洋政府外交部和财政部都担任要职,和逯宇轩交情也愈发深厚。这天他来逯家做客,身上单穿一件宝蓝色细丝驼绒长袍,将两只衫袖微微卷起一点,露出里面豆绿春绸的短夹袄,逯宇轩道:“平常看你西装革履惯了,穿起来长袍,倒更有风度。”顾东篱笑道:“那你该用怎样的饭食招待我?”逯太太听了,便按铃叫听差进来,对顾东篱说:“你的汽车,整天出入东交民巷与北京饭店之间,平常你来,村俗的东西不敢奉上,都是英式红茶,法国咖啡,再加上雪茄和白兰地,今天单为你这身行头,我派人到便宜坊去叫挂炉烧鸭,再去到老宝丰去叫远年竹叶青,让厨子再准备几个家常小菜,如何?”顾东篱喜道:“好极,我最喜欢嫂夫人家的小菜,俗话说‘豆腐得味,远胜燕窝,海菜不佳,不如蔬笋’,小菜做的好比大菜更不容易。”逯太太听得高兴,也来了兴致,道:“既这样,等吃完饭,咱们就打牌,起码打它四十八圈,而且饭前饭后要听唱鼓书与二簧,如何?”顾东篱听罢鼓掌大笑称好。连着几个孩子在边上都觉得高兴。

    如今逯太太不知怎地,开始吃斋念佛,小象牙佛珠绕两绕戴在手腕上,顾东篱笑她要做红尘居士,逯太太道:“无非是找些事做,哪里像你,娶了个那么能干的太太,什么都能帮你,比我们这些蓬门荜户的自然强百倍。”逯宇轩听了,朝她做了个眼色,似乎有所责备,逯太太这才想起顾东篱的太太据说是生了病,正在国外休养,据说病的还不轻,甚至有性命之虞。顾东篱听了这话倒不以为然,而是抱起宝玥在腿上,对逯氏夫妇笑说:“你们家也算蓬门荜户?听说你最近还和那个姓唐的一起投资做生意?”逯宇轩有些脸红,道:“给他个面子,参个股而已。”顾东篱笑道:“我知道你这类心高气傲的阔佬,做买卖是为了找乐子,而不是求利,其实北平还好,毕竟是皇城跟儿下,旧时的风范总归有的,前阵我去了趟上海,感觉就像到了外国,风土土人情完全不同,到处都在逐利,几个旧时老友,也觉得冰炭不投,真像到了瓜哇。”逯宇轩说:“这话不对,应该说是‘孙坚到了袁绍地盘’。”

    你是无助的儿童

    不一会请来唱大鼓书的人来了,还带着个拉三弦的,顾东篱倒是满心喜欢的样子,等到他们唱完临走的时候,特意给了他们几块大洋,道:“大伙都喜欢看白花花的洋钱的,所以多给你们些现洋。”然后午饭开席,顾东篱叫听差把他带来的两瓶酒拿上来,一瓶是三星白兰地,一瓶是葡萄酒,逯宇轩笑道:“北京人从来是讲究老三点儿的,所谓吃一点,喝一点,乐一点,今天都齐全了。”

    说到如今的时事,顾东篱酒后吐真言,显然十分的忧虑,说:“有时也不免悲切,只觉得未来的路十分晦暗不明,看看眼前那些贪婪无耻的俗物,心里先是一阵反感,不过经历的世事越多,倒也不像过去那样书生气重,想想咱们那些同学,也有不少自持才气的,单靠这种品质,过去兴许还可以造就一个能人,现在世道就显得落伍了,无非空端着自命不凡的架子而已。”逯宇轩忽然想起一人,说:“我们的同学宋子文,你还记得么?听说他目前很受南边的器重,而且他的姊妹嫁给了蒋中正,有了这层裙带,再加上他的才华,将来必能大展宏图。”顾东篱笑道:“乱世啊,能和有实权的人攀附上姻亲,加上自己的才华,鱼跃龙门直如探囊取物!”逯太太插嘴道:“宋子文不是恋上盛家的七小姐?可惜盛家嫌弃他,我见过盛七,也无非尔耳,宋子文将来必能找个更好的。”逯宇轩对妻子道:“女人真奇怪,攻击镜子里以外所有的女人,越是美女越要攻击,反而不怎么样的喜欢捧上天,我看那盛家小姐,反而觉得才貌俱佳。若是子文娶了她,必能辅佐事业。”逯太太哼了一声,说:“靠娘家人,算什么本事?”顾东篱笑说:“只要是真龙,娘家人有时无非辅佐一下而已,就怕是扶不起的阿斗,撮不拢的煤球,那才没得治。”逯宇轩察觉到老同学的不快,道:“就是这个理,美国的开国总统华盛顿还娶了名有钱的寡妇玛莎来成就他的事业,伊斯兰教首领默罕默德本来是个穷苦人家子弟,25岁时受雇于麦加40岁的富孀为其经商,不久与其结婚,这样他才能摆脱温饱不足的日子,思索宇宙的奥秘与人生价值,这才有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宗教之一。”逯太太不想和丈夫争执,只得笑道:“我这人太笨,非你告诉我,我是不懂的。”

    等到吃完饭,一席人在暖烘烘的客厅里喝茶说话,顾东篱问道:“将来可有打算送几位女公子出国求学,还是另有安排?”逯宇轩道:“虽有这个心和力,也要看她们的造化和姻缘,如果在国内,好歹能在自己的羽翼下呵护,我固然反对官僚者享有特权一说,到了子女的问题上,总是不甘心她们不沾染自己的权势,可目前的教育界局面,总觉得混乱不堪,远不如国外健全。”顾东篱叹道:“为人父母者,鼎新革故之意,终究抵不过护犊心切,放大来看,中国社会积习难返,革命也无用,终归难逃轮回。”逯宇轩说:“这样一说,想想好像是无解的难题,永远在怪圈中轮回,忍到忍无可忍,然后再推倒重来,再来还是如此。”逯太太插嘴道:“你们也太悲观了,话又说回来,只要我们有饭吃,有衣穿,哪里还能顾得了许多?就连圣人也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终归有个顺序!”大家听了,不由大笑,气氛这才又重新恢复热闹。

    晚间逯宇轩在灯下教宝玥写字,今天新买来了笔和墨,还有一叠红描字纸。宝玥低声念着上面的字:“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父亲点点头,嘱咐道:“你一天要描一张,等到寒假过后,写字就会有进步,母亲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批评你的字了,知道吗?”宝玥点头,可是仍没有落笔,似乎满腹心事,逯父自然知道女儿想什么,叹口气说:“那件事不提也罢,我们家照顾不了那么多人,十良这孩子只能自求多福了。”宝玥愣愣地听完这句话,心绪灰败之极,可也明白这是大人才能做主的事儿,就算她再哭再闹,也不能改变局面,她只恨自己人小力微,哪里有资格对父母要求恁多?可是,一想到十良那双期盼的眼睛,还有她胳膊上的鞭痕,宝玥简直不忍心去面对她。她知道只要自己不去找十良,她必然不会寻过来,更不会质问自己什么,这让无颜面对十良的她,多少有了个隐循之地,同时心里的愧疚之情,也更深了。

    转眼间就过了冬至,天气越来越冷了,没多久,逯家的几个女孩子也都放了寒假,家里白天热闹许多,顾东篱不知道是差事不多,还是其它原因,来她们家也比较频繁。孩子们都很喜欢听他说话,他那种表情丰富、意气风发的态度,即使讲的内容她们听不懂,也能逗得她们哈哈大笑,而且还有一个关键的原因,是顾东篱长得好看,比起那瘦骨嶙峋的唐先生、肥头大耳的杜先生而言,眉目英俊的顾东篱真好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而且,他和孩子们单独一起玩时,俨然又是她们的朋友,而并非成年人随意打发小孩子的敷衍态度,完全一副很投入的神情,这才是几个孩子最喜欢他的地方。

    昨天夜里下了大雪,是北平今冬的首场瑞雪,早上宝玥还没起床,就听见院子里有咯吱咯吱踩厚雪的声音,夹杂着姐姐们兴奋地叫声,另有仆妇急道:“姑奶奶们别急着玩,叫我们把这院子里的雪扫一扫,不然待会脚步把雪夯实冻成了冰疙瘩,那是要摔跤的。”宝玥一听,来不及穿上棉袄,披了衣服就下地奔到窗前,把窗帘掀开朝外一看:白剌剌的一片冰雪世界,刺目得很,几个姐姐一人穿红,一人穿绿,正在那里蹦得欢呢!她正看得出神,门吱嘎一响,推门进来大丫环荷姐,看她光脚立在地上,惊道:“小心冻着了,快回炕上,我把热乎的衣服给你拿来。”之前伺候宝玥穿衣服的都是张妈,所以这次见了荷姐,宝玥有些奇怪,问:“张妈呢?”荷姐把早先烤过的棉裤夹袄拿过来,低声道:“张妈要家去啦,不在这里啦。”宝玥一惊,本来接衣服的双手顿时停在半空中,说:“那还来嘛?”荷姐犹豫了一下,似乎费力想了一会儿,才说:“恐怕是不了。”

    宝玥等不及吃完早饭,就疯狂的寻找张妈,刚聚集起的那点儿热气一会就没了,这天可真冷,就是穿着厚厚的鞋子,也跟光脚踩在冰上一样,这种冷带来的不仅是冰冻,简直是被猛击后的疼痛。直到最后在厨房边的一个小院子里看到了张妈——真是奇怪,也不知是好久没有注意到她,还是一夜之间,她的太阳穴与腮全部都陷了进去,整个人看上去都蔫蔫的没精神。

    直到看见了宝玥,她晦暗的脸上才浮起一丝笑容,“乖,张妈要走了,你以后自己好好的,可别老和太太较劲儿。”宝玥心里满是恋恋不舍,却也明白她的离去是无法挽留的事儿,于是她走上前去扯住张妈的衣角,就见她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一个极小的包裹,还有一床红花绿叶的、又瓷又硬的老棉花被。宝玥留恋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拎起张妈的手——她的十根手指都龟裂了,尤其是左手拇指,有一次纳鞋底的时候,不小心给扎了一针,就那么一个小小针孔,居然一直愈合不了。后来还渐渐顺着指头纹理纵向裂开,伤口越裂越深。干活时,稍一用力就会挣破流血。像张妈这种女人,打小就没有什么好日子,疯了似的能吃苦,好像不吃苦就不配有更好的生活,即使如此,当苦难来临时,她们仍然认为这是自己时乖命蹇的缘故。

    没多久,就见几个仆妇一起来送张妈,大家都让宝玥回房取暖,见她不肯,也只得一起拥簇张妈到后院角门,早有一个驼背汉子牵条毛驴在门口等着,因为冷,正在不住的跺脚呵手,见了众人,他把毛驴背上的厚褥子整了下,说:“走得早,下午就能到,不然晚上冻了路就麻烦。”大家扶着张妈坐上毛驴,宝玥还想挥手向她告别,可因为冷,连手指头都伸不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大声喊一句:“张妈!”

    张妈回首看看她,嘶哑着喉咙道:“好孩子,回去吧,外面冷!”

    这一幕,正好落在不远的顾东篱眼里,他本来要坐汽车来,谁知道洋车轱辘放了炮,司机一时间又修不好,只好自己步行,正好经过逯家后门。他见宝玥瘦小的身形夹杂在一群仆妇中间,正在依依不舍地和一个老妈子道别。令人奇怪的是,宝玥眼里那种落寞的神情,本是不属于小孩子的,只有过早感到人生坎坷时才会有。顾东篱觉得吃惊,又有些感动,在他看来,一个人很容易获得一些知识,而性情的深厚却是教育换不来的,宝玥必然是个很重情义的孩子。

    于是他走上去,牵起宝玥的手,道:“大冷天的怎么这里站着?快回去吧。”这时候邻家不知道谁在炸鱼,腥味儿四处弥漫,只觉得油烟呛人,腥气浓郁。宝玥被这味道熏住了,皱着眉毛喊了声“顾叔叔好”,便低了头不言语,任凭他牵着自己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