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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龃龉

    宝玥本来的打算,是并不准备将她帮林家这个大忙告诉林静芬。好容易等到林静芬的信,她拆开一看,信中讲林老先生竟然因为肺痨于不日前身亡病故了!上次静芬之所以到北平,除卖房子筹款就是为帮他拿药。宝玥痛惜林静芬的遭遇之余,忽然觉得又有些不对劲,她把信展开又详细看一下,见里面提到林凯过世的日子,尚在宝玥去利金见唐利群之前!

    而且静芬说利金银行几个老同事还特意去唐山探视林凯的病,转告讲东家已然松口,他要是想回北平也未尝不可。这么一说,自己向唐利群求情那次,要么他是早就知道林凯过世的消息,要么是已经准备放过林凯一马而尚未得知他已然过世,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在宝玥看来都是故意蒙骗,或者说唐利群早就准备,乐得卖自己一个空头人情。

    不管怎样,她都被当猴子耍了。一种被人愚弄的懊恼盘桓在她的心头,久久无法离去。这个疙瘩横亘在她心间无法消化,宝玥便朝二姐宝慧诉苦,谁知宝慧听罢简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道:“他们这些生意人都成精了!尤其是开银行的,你一个小丫头跟他们来往什么?算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少来往,你要真气不过,姐陪你,咱们去利金银行指着他鼻子骂一顿?”宝慧想想,又道:“咦,唐家二少爷是不是对我三妹有意啊?虽然办法不可取,倒也煞费苦心!”宝玥嗔怪道:“本来想找人倾诉一下,谁知你还这样取笑人家?我再不要听这个人的名字!”

    很快就九月了,宝玥迈入大学,上学的头一天即使阳光满地,也有一丝丝清涼的气息,宝玥对于即将到来的秋天,竟然生出几许期盼。这一季的夏和绿,真的就是过去了,她印象里整个夏天似乎什么也没做,又仿佛一夜之间,街头的桂花怒放,那种香气萦绕四周,待你想要捕捉时又总是无迹可寻。她以前不是那种容易伤怀的人,如今不知为何,心里没来由的感到惆怅,想来大概是今年夏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罢。就连一向不悲秋的宝慧,都说:秋风起了,树叶落了,连蜘蛛也上吊了。

    有天晚上一家人刚吃完饭,就有仆妇过来交给宝玥一只精巧的纸盒,上面还扎着缎带。宝诗头一个说:“嗳,什么人送礼物给妹妹,这么用心?”逯氏夫妇也留心到了,尤其是逯太太,尽管很想问究竟,但什么也问不来,都支着耳朵,聚精会神的观察女儿什么反应。宝玥欲待带回屋里拆开,却又显得欲盖弥彰,索性大方拆开纸盒,原来里面是一瓶印着洋文的外国香水瓶子。她轻轻拧开盖子把鼻子凑近一闻,那种若有似无的味道,不正是桂花么?

    宝诗对这个比较熟络,她接过香水看下说:“是法国货,不过这种桂花香水很难得,看样子是有人从国外买来呢。”宝慧听了也过来凑热闹:“小妹你知道是谁送的么?”宝玥其实隐隐猜到一个人,但她翻遍纸盒,并没有见什么卡片或者落款。见屋里几个人都望着自己,忙说:“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是以前托人买的,后来连自己都忘了。”这是个拙劣的谎言,逯氏夫妇互相看一眼,不由暗笑。宝诗观之妹妹的神情,靠近她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上流社会的风流韵事只会为有节制的青年增添魅力,哈哈。”宝慧则故意道:“既如此,不如送给我吧?”宝玥下巴一抬,说:“喏,喜欢就自己拿去用。”宝慧抿嘴笑道:“这是你的心头好,我怎么敢掠美?”大家嘻嘻哈哈玩笑一通就各自散了。

    宝玥将香水瓶子攥在手里,颇有些惴惴不安,以前有人送礼物,无非是书或者花,并没有这样的贵重,也没有如此直接,假如送礼那人再来联络她,她该如何应对呢?又或者,把东西送回去?她正在屋里这样想,就听见有人敲门,一个仆妇道:“小姐,您的电话。”宝玥忙问:“知道是谁么?”仆妇道:“是位先生呢。”宝玥此时已凭直觉猜到是谁,等她接过电话,就听见那头一个声音道:“我是唐利群,头回跟三小姐打电话,希望你不会觉得唐突。”电话里他的声音和平常听起来不完全一样,假如他不说,她根本猜不出来。

    宝玥尽管已经计划过多遍,再见到他要如何表达自己的恼怒,可真到了节骨眼,她反而张不开口,便冷冷道:“电话嘛就是拿来打的啊。”然后就是一阵沉默——电话里的沉默通常会被放大,显得无限漫长。宝玥沉不住气,忍不住说:“谢谢您的礼物,我收到了。”唐利群“嘿嘿”一笑,宝玥察觉到他那种笑有些坏坏的意味,先是有些疑惑,继而才想明白——这么容易就猜到是谁,可见平常送礼的人不多,或者说知道她喜欢那种香味的人很少,他拔了头筹。

    这样一想,宝玥不由觉得自己真是傻。

    唐利群感觉到她语气的冷淡,忙说:“不知道这个星期天下午,三小姐有没有空,想请你一道去听音乐会。”宝玥说:“这么不巧,我参加了学校的唱诗班活动正好要去,恐怕要辜负您的好意。您要是再没有别事儿,我就收线了。”她的语气冷淡之极,唐利群猜到一些原因,他忙道:“三小姐先别急,我实在是有话要对你说,倘若咱们之间有误会,也请给我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宝玥的执拗性子这时也上来了,只说一句“没有必要”就把电话挂上了。

    等回到自己屋,看到那瓶香水还在桌上子摆着,宝玥随手就把它塞到了抽屉,眼不见心不烦,她不想与送礼物的人再有任何瓜葛。这天晚上宝玥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中有时听见电话铃响,有时又觉得在城南游艺园里面闲逛,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人。等她第二天醒来,只觉得这一觉下来精神疲乏,简直比白天还要劳累。她躺在枕上回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以及夜里那些模模糊糊的梦境,都有唐利群的影子。这令她觉得很困惑,甚至还有几分不乐,宝玥想,要赶紧把这个人从记忆力清除,越早越好。

    哪知就在她以为快要把这件事给真的忘记时,他又来了。

    宝玥因为在教会学校就读,平时也喜欢唱歌,就报名参加了校内的一个唱诗班,每周定期在宣武门堂活动,所以她回绝唐利群的理由倒也不是谎话。这天下午她们一群女同学又来到教堂,结束时已经下午四点。平时宝玥上下学都有家里的司机来接,她为不在同学中显得瞩目,每次都嘱咐司机将车子停得稍微远些。这天就像往常那样,宝玥和同学们道别,一个人沿着马路朝邻街过去。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路边的车子里,正有人在看着她呢,此人就是唐利群。他坐在轿车后座,宝玥一出来他就注意到了。

    只见她的刘海梳到了眉毛上,越显得面颊雪白,穿一件湖蓝色短旗袍,鼻子上架着副玳瑁边圆框眼镜,整个人显得清雅玲珑。不知从什么时候,唐利群每次见到她,心头都会泛起一股柔情,尽管他认识的女子中,比她美貌的不知多少,却只有她能够牵动他心中的温柔情愫。在他看来,宝玥是个奇怪的综合体,明明外形好似妙龄少女,眼神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恬静淡然,好像躯壳里潜伏着另一位年长女子的灵魂。对于最近心中萌发的情愫种种,连利群自己都觉惊诧,他对女人一向怀有种很不以为然的态度,女人身上那种毫无主见、不坚定、琐碎都为他所轻视。不过现在他很明显的陷入了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中去,更准确的说是害怕,因为以前他在感情的世界是无牵无挂、来去自由的,现在则受到了羁绊,尽管他不愿承认自己喜欢逯宝玥,可他不得不承认,上天在他心里灌输了爱一个人的需要,这种发现既令人沮丧,又令人品味到一种与往常不同的快乐,利群一方面希望它不要那么快消失,一方面又矛盾的认为它妨碍了自己正常的工作。

    他正这么出神的想着,宝玥已经看见了他。她本能的拔脚想走,结果还是站定朝他招呼一下。唐利群立即从轿车里钻出来,他今天穿件纺绸长衫纱马褂,手里还拿着巴拿马草帽,样子悠闲得很。宝玥见他走近不像要立即离开的样子,只好道:“这么巧?”

    唐利群笑问:“你是要回家呢?”宝玥点下头说:“我家的司机就在那里。”她扬手指指街角,唐利群并没有去看,而是微微探着脑袋,说:“北平城最好的节气就是初秋了,想提议陪三小姐走一段儿?”他的口吻一点不像是建议,倒像是命令似的,宝玥真奇怪他从那里汲取这么多的自信。

    渺小微尘

    她心里这样想着,眼睛不由打量几眼对方:唐利群眉弓高高的,鼻子也很高,显得眼窝深陷,看上去深沉阴郁。宝玥交往的男子并不多,所以很难拿他来和谁比较,她只是模糊地觉得这个人是与她过去的亲友完全不同的另一类人,虽然不令她喜欢,却也并不讨厌。她静静流淌着的人生进程中出现了新事物,这种新奇感微弱、也不令人兴奋,只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唐利群见她犹疑,自嘲笑道:“我该有心理准备,因为拒绝是逯家小姐们的特长。”宝玥听罢,忍不住笑道:“我上次没和你去听音乐会,实在是因为有事儿,您今儿个自己也看到了。”说完这句话,宝玥挥手把司机喊来,叫他先回家,然后就对唐利群笑道:“沿着哪条路走才会有好风景看?”

    此时就见不远处的道上,尘土飞扬,阳光下浮尘涌起,唐利群说:“这里灰多,咱们找个树多的大路来走吧,就打先农坛绕过去如何?”宝玥点头应允,于是两个人就并派而行,唐家的司机开车在后面十米开外的地儿,慢慢的跟着。

    他们一面聊着,一面沿着大路走,两边的树很高,道路远且直,人在浓郁的树荫下走着,颇有渺小微尘的感觉。唐利群感慨说:“其实北平能看的好风景不多,很多都是徒有虚名,比如陶然亭不过一个土墩,真正曼妙的风光常是那些不出名景致,可惜游客不知道。”宝玥应和道:“一个城市的好,只有常住的人才咂摸得出来味儿,走马观花大概也只能看看热闹了。”

    想起上次他邀她听音乐会,宝玥好奇道:“原来你除了爱看电影,也喜欢去音乐会。”唐利群摇头道:“坦白的说,我并不爱看电影,也不喜欢看,这是很残忍的一件事,对着别人的命运评头论足。”宝玥觉得他的回答有趣,她说:“那么家呢?”唐利群哈哈大笑道:“不仅残酷,而且自大,把自己当作上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宝玥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那么,看戏的和写戏的,谁最无情?”唐利群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看戏的人最无情啊,对着别人的哀乐袖手旁观。”本来是随意的聊天,他的表情变换自如,忽然间就严肃起来,宝玥吃不准他是在逗她,还是他真的又恢复了最初那种不苟言笑的模样。唐利群见她神情颇变,心中不由埋怨自己,其实今天他说出口的话,和他计划中的实在大相径庭啊。

    不过宝玥有一个特点,就是她不喜欢和不熟的人说太多,倘若那人善言或者善辩,她则会安心做个倾听的人,少讲、更不发生争执,在她看来言语根本不能真正说服一个人,既然不想六国大封相,何必逞这个强呢?

    但唐利群却无法理解她的沉默,可他又喜欢这种安静,觉得她沉静里有种诗意的东西,那是他这种人所无法靠近且望尘莫及的,于是他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静默着,就见先农坛外的几条大道,这个季节都陷入成片的青芦丛中,那青芦风一吹来就前仆后继,形成成着一层层的绿浪,那些年深久远的老柏树则宛如磐石般在绿浪中岿然不动。两个人都没说话,几乎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刷刷声,像下雨一样。

    两个人静默许久,最后还是宝玥先开口,她说:“你讲吧。”

    唐利群站定,低声道:“是我父亲派人去唐山探望了林凯,后来才把这件事告诉我,要是三小姐以为唐某是存心故意沾您便宜,那可是冤枉死我了。”他说完这些后,整个人站在那里纹丝儿不动,连手里的帽子落在地上也不知道,只是望着她。宝玥轻轻朝后退一步,顺手弯腰把那顶帽子捡起来拍拍土才递给他。

    唐利群接过她递来的帽子,笑道:“不过这件事终归怪我,三小姐说该怎么责罚呢?”宝玥笑道:“嗳,严重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唐利群观察入微,心中暗喜,他懂得如何拿捏分寸,知道今天到此已算很好,自己万不可再得寸进尺,遂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一会儿,车子就到了逯公馆,等她刚回自己屋没多久,就见两个姐姐一起过来,宝慧笑而不语,宝诗打趣她道:“你早早把司机打发回来,害得妈担心好久,以为你被人拐骗,原来是和人散心聊天呢!”宝玥笑道:“哪里来的耳报神?什么都知道!”宝慧笑道:“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你倒说来听听?”

    宝玥忙道:“要死了!无非是路边走走说会儿话!”宝诗摇摇头,叹口气说:“小妹还是太年轻,见识又少,这些男子们今天能让你和他遛街,明天就是吃饭,再看看电影,于是全城都知道你们在约会,要做他女朋友!”

    宝玥本来在摘耳环,听到“女朋友”几个字,手里的坠子“啪嗒”就落在地上,半响才道:“我对于操纵感情一无所知,所以不能像你们那样自由。”宝慧见妹妹怫然不悦,吐了下舌头,连忙拉着宝诗的胳膊出去了。

    杜馨遗和唐力玮以前同在法国读书,不过很少来往,无非点头之交,真正走近还是今年春天的时候,杜馨遗要去市区发电报,因为错过校车正举手无措,唐力玮恰好路过就开车送她到城里电报局。那时他已知晓杜家败落的消息,只是没想到一切会发生那么快。等到他们学业结束一起回国,漫漫旅途中唐力玮才察觉杜馨遗节俭克己得很,联想到杜家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意外,他猜测必定是经济上捉襟见肘所致,便小心翼翼地、以不着痕迹的方式帮扶她一二。

    杜馨遗之前依仗着家庭的富足,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如今家中骤变潦倒,竟然还有人施之以桃李,杜馨遗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然她本不是那等善长社交的女子,只是言谈举止间对唐力玮亲密不少,俨然将他视为亲切友人。

    今天是他回国以后第一次到杜家拜访,等进了杜公馆,才发现外面看着甚为气派的房子,里面确实纷乱许多,花园里杂草丛生,客厅里东西凌乱,直到他进来沿途也没见个仆从的影子。

    时值盛夏末期,自然界繁盛喧闹,一切生命都到了姐姐,正是热火朝天的好时节,而这个冷清空寂的杜公馆愈发显得不合时宜了。唐力玮正犹疑该去哪里找人,就听见楼梯上响起沉重的脚步,随即听见杜兴刚的声音有气无力道:“力玮!我以为你不来了。”

    唐力玮连忙转身,见一个脸色蜡黄的男子正朝他走来,他道:“杜府有请,怎么敢不来?”“恐怕过些时日,杜府也不存在了。”杜兴刚笑道:“房子已经抵押到银行,估计银行急着收房子呢。”

    尽管此银行非彼银行,力玮还是觉得有些别扭,脸上不由露出些微不适的表情,好像急着把杜家赶走的是利金一样。杜兴刚完全没留心到客人的神色,大大咧咧道:“那家银行是山西人开的,听说这些钱老板,身上戴万把块钱的翡翠,吃饭盛菜的却都是粗瓷盆,都是暴发户!”

    力玮把话题扯开道:“令妹可好?电话里说她受了外伤。”杜兴刚听罢,哈哈大笑数声,道:“没什么事儿,我怕说是自己要见你,你不来,现在我妹妹的面子可比我大多了。”唐力玮道:“反正我现在也是闲着,有哪里用得到的地儿,请直说。”

    杜兴刚翘腿坐到他对面道:“求人办事儿得有面子,我现在的情况,又有什么资格呢?真是墙倒众人推,你能来,就是给兄弟面子。”唐力玮听他瞎发了一顿牢骚,只是笑笑。从他进来也有阵时间,竟然连一个端茶的佣人都不见踪迹,可见杜家真是树倒猢狲散,他正想着,就听见杜兴刚叹道:“听说逯宇轩想把他家大女儿逯宝诗介绍给你,唐、逯联姻啊,极好极好。”唐力玮忙道:“恐怕这消息有误,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呢?”杜兴刚道:“我知道你心气高,一般的女人不入你眼,你放心,她家的大女儿可是美貌非凡。”唐力玮笑笑,杜兴刚道:“世道一向如此啊,姿色决定一个女人的身价,假如我的妹妹也有同样的姿色,你以为我会坐以待毙?”

    唐力玮皱了下眉,觉得他的话过于粗鄙,道:“令妹已经许人了,何家也是望族。”杜兴刚摇摇头,说:“黄了,全黄了,我那个妹妹你是知道的,别看她性子文静,脾气却很倔,她亲自和何茂林说要把婚约结束。”他越说越气,把双手一摊,无可奈何道:“这不是把全家人朝死路上逼吗?何家还没有动静呢,自己就先拗断退路。老爷子中风在医院,我还没和他说,怕是说了立马咽气儿。”唐力玮道:“那何家的意思呢?”杜兴刚猛然一击掌说:“茂林这孩子倒是实诚。”

    这时就听见门厅里发出“吱嘎”一声,就见个小脚的老太太进屋,发髻梳得干干净净,老远就冲唐力玮行了个礼,然后才转向杜兴刚,小心翼翼道:“大少爷,可找到你了,我那工钱,你说好了前天就给我的,老太太岁数大了,全指望这个吃饭看病了。”当着客人的面,杜兴刚冷不丁被讨债的下人抓了个正着,脸上过不去,又羞又恼,只好说:“去去去,我自己还一身债呢,哪里有闲钱给你?”老太太眼看是要哭了,说:“大少爷,好歹你小时候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太太在世的时候——”她还没说完,就被杜兴刚打断,暴躁道:“再说,小心我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