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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石屏梅

    唐力玮边上看不下去,正想插嘴,就见楼梯声响,款款下来一个女子,她身形高挑、脸色发白,此人正是杜馨遗。她朝唐力玮打个招呼,这才招手对老仆妇柔声说:“张妈你来,我把工钱结算给你。”张妈看看杜兴刚的脸色,方才挪步到杜馨遗面前,杜馨遗取出一个红纸包塞到她手里,笑道:“你是杜府的老人了,先前还要说给你养老送终,如今看来也都要落空。”张妈伸手接过钱,再三道谢,仍旧不忘老东家的规矩,从客厅的角门里出去了。可叹杜公馆败落如昔,从房子到家具全是银行的抵押,杜家兄妹几个,连一个老妈妈的工钱都紧张。

    杜馨遗听见他哥哥使诈把唐力玮叫来,又大肆在人家面前谈什么“姿色”,觉得很难堪。她本来还不想出头露面,后见到老仆妇张妈被哥哥呵斥,这才下来解围。

    不过她既没有诉苦,也没有抱怨,只是含笑略微和他寒暄几句家常。她这样若无其事的样子,毫无要人分担的架势。唐力玮先前想好的一些话,倒不好出口了。忽听得客厅大门声响,随即传来一阵花香浓郁的脂粉味,就见一前一后两位丽人纷沓至来,前面那个年纪颇小的是杜家二小姐杜馨欣,后面那个艳丽的女郎穿着滚镶花边的旗袍,身上喷着娇兰shaliar的香水,则是石屏梅。

    她们大概没想到客厅里有人,杜馨欣一进门就拉着石屏梅的手对大姐嚷道:“快看啊,石姐姐现在就像电影明星,多漂亮啊,石姐姐说会把我推荐给上海的导演呢!”随即她才注意到唐力玮,笑道:“唐大哥给我的印象,总好像是《赤壁怀古》的周公瑾,风流倜傥、雄姿英发,虽然你穿的是西装。”唐力玮连忙说“过奖”,她又说:“唐大哥,你也出过国,有没有可以介绍的好莱坞导演?哦,我忘了你和姐姐一样在法国,并不在美国。”她咋咋呼呼的声音在空旷安宁的客厅里显得特别刺耳,杜兴刚不乐道:“疯丫头去哪里了,一天不见影子!当什么演员啊,那种下作事儿也要去做?”杜馨欣“哼”了一声,立刻转身走开,只丢下一屋的人在身后。

    目睹了这场家庭闹剧后,杜馨遗看一眼唐力玮,眼中满是歉意,随即就起身上前握住了石屏梅的手说:“以为你不来了呢。”石屏梅不想和杜兴刚多说,只和唐力玮打了个招呼,便和杜馨遗手拉着手上了楼。

    等到了楼上,杜馨遗招待石屏梅坐下,把一个纸盒子交到她手里,又给她倒了茶,才说:“你看我家这样,也没什么招待你。”石屏梅笑道:“咱们什么关系,还讲这个虚礼?”

    然后她忽然压下声音,笑道:“唐大少爷是特地来找你呢?”杜馨遗说:“哪里,我们就是回国时一起乘船。”石屏梅暗暗观察她的神色,心里若有所思,脸上仍是笑眯眯的,说:“我看他对你倒是体贴。”杜馨遗听了并不理会,只说:“你现在如何?总是听说你现在混的风生水起,好多商界政界的显要都和你熟稔。”石屏托着腮,用手轻轻捻着自己的耳环道:“反正没什么埋怨也没什么期待,恐怕这就是日子,若能遇到合适的男人,名份不名份的我也不在意。”杜馨遗有些诧异,说:“你连婚姻都不要啦?”石屏梅莞尔一笑,抿嘴道:“至少我不把婚姻看成有多神圣的东西,这也是外面好多人嚼我舌根儿的源头。”

    杜馨遗赞赏道:“我真羡慕你这样的勇气。”石屏梅挥挥手,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有什么可羡慕的,也是被逼出来的嘛。”她走到杜馨遗的书柜前,伸手在书脊上划过,道:“你真喜欢看,我就不行,以前是静不下心,现在是觉得自己的生活远比要精彩呢。”

    两人又聊了一会,石屏梅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连忙说:“你给我打电话问那件婚纱的事儿,我今天来也是为了说这个。”原来杜兴刚那时嫁妹心切,连婚纱都托石屏梅从国外订好了,谁知如今婚事取消,那件价值不菲的昂贵婚纱,杜家自然负担不起。一说起这事儿,杜馨遗微有些窘促,道:“北平可有什么人家愿意接手呢?”石屏梅敏感的察觉到她的窘迫,忙道:“不打紧的事儿,把它先挂在我的服装店里,等秋凉了,大把结婚的人,自然有人买它,这是国外时兴的款,说不定我还能赚上一大票呢!”杜馨遗释然,难为情道:“不好意思得很。”她想起前些日子杜兴刚说要钱发佣人们的响,自己就把的一些首饰拿给他变卖,谁知他拿了钱又拿去投机买公债,结果仍然一败涂地。那首饰是母亲给她的一套念想,也是嫁妆,这件事着实令她对杜兴刚丧失了最后的信任与信心。

    她笑道:“做男人真好。”听她的话音里仍然残留着懊恼的情绪,石屏梅摇摇头说:“我倒不觉得,世界上能做大事的男人少很少,多数都是嘴上挂着大事夸夸其谈而已,能够肩上扛事才是真汉子,假如女人能做到这一点,也不见得比男子差。”

    这时就听见楼下有人喊,大概是唐力玮要走的样子。杜馨遗忙和石屏梅一道下来。就见唐力玮把帽子拿在手里,正准备离去的样子。杜馨遗道:“回去代问伯父伯母和利群好,我回国后也没去瞧他们。”唐力玮刚要说话,杜兴刚忽然插口道:“力玮先别急着走,我忽然想起桩事儿要求你帮忙。”杜馨遗听了,警觉的看着兄长,怕他嘴里又要胡嚼什么荒唐的话。

    就听杜兴刚说:“我想朝广东贩来一轮船的红糖,不然接下来我们这房子一旦没收,连租房的地儿都没有。可惜手上钱不多,不知道你能帮衬多少。”他好像预料到妹妹会干涉似的,一说完就立刻指着她道:“这事儿你别管!”杜馨遗明白他趁着自己下楼的当口才提借钱,就是为了让唐力玮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她脱口道:“你怎么没钱?我不是把妈生前给我的首饰都拿出来了么?”

    杜兴刚先是双手一摊,说:“当了!”然后才做出苦楚的表情,对众人说:“你们都得救救我,现在这个家,只有我还能赚钱,剩下来的全是老弱妇孺。”他又睃眼石屏梅,说:“我知道妹妹你有朋友认识山西银行的杨伯伯,还想请你托人去说情,能不能缓几天再收咱们的房子,不然咱们难道住到街上去?”

    山西银行的杨先生这里只有石屏梅熟稔,她知道杜兴刚这是以自己妹妹要挟,要她出力。石屏梅心里弥漫着鄙薄之情,目光一旦碰到他,轻蔑之状难以尽述。唐力玮见杜馨遗面容难堪,忙出来解围道:“我虽然没什么大钱,一点私人的积蓄总是有的。”

    “别给他!”杜馨遗忽然吼出这一嗓子,倒把现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就见杜馨遗紧走几步来到杜兴刚前面,转身对着唐、石的方向,朗声说:“这钱谁也不许借!就算将来被赶出来没地方住,我领着妹妹住地下室,况且我还有手有脚,哪怕当小学老师,一个月也有二十块大洋,养活咱们几口人没问题!只劝你别想再去做投机倒把的勾当,更别把别人对你的好心当成福气,你前儿把首饰都当了买公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我兄长,有些话我本不该说,可是你没有挣钱的能力、只有花钱的本事,若是老老实实的花,钱也够了,偏巧还想投机做生意,结果只能雪上加霜!我劝你,别想拿我的名义去管人要这借那!”

    杜兴刚听了妹子的话,脸气得通红,想了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话:“赎回来也行,先请你朋友帮咱们去疏通下山西银行的人。”

    这话就是冲着石屏梅言语的,她忍不住脱口道:“赎首饰是一件事,说情是一件事,难道我不去说情,你就不赎了不成,那首饰是馨遗的娘给她的,你凭什么拿妹妹的东西瞎白活?”

    她看一眼杜馨遗,见她垂着眼,又道:“杜兴刚,我劝你也趁早打了这个妄想,你自己也是混过这势力圈的人,知道但凡这里的人,行事只为一个‘利’,无非是有的图现利、有的图长远,你掂量下自己,又有什么处给人家?我去求人,那冷屁股可是都贴到我脸上,我看的是自己和馨遗的交情,你算老几,也在这里喊?”

    石屏梅话说的犀利泼辣,杜馨遗在边上脸一直红到耳根。唐力玮看在眼里,连忙过去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以示慰藉,杜馨遗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那样子恐怕再多呆一会儿,就要哭出来。

    杜兴刚本来还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到了这会儿,他拿手指着杜馨遗,说:“叫你帮个忙,跟割块肉似的。”随即他又对唐力玮道:“要不我把杜馨遗抵给你做小老婆?那样说不定能拿的钱更多!”唐力玮斥道:“好了,别闹了!”杜兴刚笑笑,又对边上蓄势待发的石屏梅说:“你可别叫唤啊,你当初无非也是被人抵给人家做小老婆的。”

    谁知石屏梅反而笑了,只是她脸红的厉害,眼中带着怒气道:“今天看着馨遗的面子,我不和你计较,你是个倒了霉的家伙,我犯不着乘机损你,收拾你的人在后面呢。馨遗,就此别过!”

    世间皆是势利场

    说完这几句话,她迅速转身“蹬蹬蹬”就朝客厅大门外走去,唐力玮和杜馨遗见了,连忙一起跑出客厅追她。直到快到公馆门口,才算把她追上。借着微弱的月光,杜馨遗看清楚好友眼角隐有泪痕,十分过意不去,遂道:“实在对不住你,我只能说他是个混蛋,请你万万不要记在心里,以免影响了我们的友谊。”唐力玮也对石屏梅道:“他是穷极了急着寻条生路,你是个女中豪杰,别和那人一般见识。”石屏梅深吸一口气,把嗓子眼儿里的哭腔收回去,强笑道:“有你们这话,我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唐力玮见两个女人都是泪花闪烁的样子,提议道:“反正都出来,不如一起吃个饭?”杜馨遗忙道:“待会我要去医院看父亲,就不用算我了。”石屏梅道:“也是,你要去安抚下老人,别叫他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杜馨遗点点头,指指着对方拎着的盒子,石屏梅朝她摆摆手,说:“放心!”

    等到石屏梅上了唐力玮的车,才说:“麻烦送我到东城的杨利津那里去。”唐力玮奇道:“你不是不去了吗?”石屏梅红着眼睛说:“杜兴刚都骂到我脸上了呀,难道当着他的面我还说去?刚才我那是让他,打鼠还忌伤着玉瓶儿呢,为了馨遗的缘故,总要去走一趟。”唐力玮笑说:“你这么仗义,我怎么能不管不问呢?干脆一起去,唐家和杨家也有些交情。”石屏梅瞥他一眼,笑道:“那等事儿成了,到时可不许与我抢功哦。”

    唐力玮“嘿嘿”一笑,说:“怎么会?”

    “哪谁知道,”,石屏梅轻轻一笑,说:“谁不知道唐家大公子最怜香惜玉,何况馨遗是你的红颜知己,千金难搏美人笑嘛。”说完这句话,她暗自留心唐力玮的反应。

    唐力玮果然急道:“这是哪里的传言,馨遗和我是老同学,如今她家遇见这事儿,总归要帮。”石屏梅听罢,暗松口气,忙道:“只有你这样的君子才这样,她家倒了势,旁人不落井下石已经算好。”唐力玮朝她手边的纸盒子努嘴道:“那是馨遗拜托你转手卖的宝贝么?”石屏梅点头道:“对,是两盒普洱茶,有些年份的,看有没有识货的人。”唐力玮说:“你估摸着是什么价?”石屏梅想想,伸出两根指头,说:“2000块就可以。”

    唐力玮点点头,道:“回头我给你3000块钱,算是我买下了。”石屏梅“哎呀”一声,说:“你真是好人,唐大少。”她刚想把茶叶盒子拿过来,唐力玮忙道:“东西还是你拿着吧,我们家爱喝绿茶和花茶,没人喝普洱,辱没了这样的好东西。”石屏梅才不理他,只管转身把茶叶放到轿车后排,微嗔说:“我才不要呢,你要真想送我东西,就另寻了我喜欢的来送,这个我不收。”

    前面石屏梅还是泪眼婆娑,转瞬间就谈笑自若,尤其现在,那付低首含笑间的娇俏动人,真是别有风韵。唐力玮心中不由弥漫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连忙定定神说:“也是,宝剑赠壮士,红粉送佳人。对了,将来见到馨遗,别说是我买的。”

    石屏梅不解道:“为什么做好事不留名?难不成怕人家小姐以为你英雄救美,有意于她?”说完这话,才想起当初唐力玮也是帮过自己大忙的人,这样的玩笑也显得忒不自重,连忙拿其它话题支吾开,说:“最近有个导演要拍戏,想找我做女主角。”

    唐力玮一面开车,一面说:“拍什么呢?”石屏梅道:“《桃花扇》,我知道你出国前,也在大学的剧社里呆过,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

    唐力玮忙道:“不敢当,你实在高估了,我那三脚猫功夫,无非凑个热闹。”石屏梅见状,忙撒娇道:“哎呀,又不要你出钱出力,无非是听听你的想法嘛。”唐力玮摇摇头,只好说:“真这样,我就不客气了,《桃花扇》、《梁红玉》这些题材呢,写来写去,总避免不了青楼、忠君、爱国,无论如何冠冕堂皇,都离意淫好色不远,实在不怎么有意思。”

    石屏梅听罢无语,沉默许久,唐力玮以为她生气了,刚想再问,就听见她“格格”笑出声,说:“我本来也不中意这个本子,那这片子我不拍了。”唐力玮连忙说:“我随便讲的,你不用这么在意。”

    这时车子正好路过一个路口,唐力玮停下车,转头面朝石屏梅,认真道:“我知道你一直有意拍电影,假如为此错失一个好机会,真是担当不起。”石屏梅“哎呀”一声,说:“好啦,你放心。”言罢,又加上意味深长的一句“你也知道,我是很看重你的意见。”唐力玮听了,反而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这时车子前面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好几处人纠缠在一起在吵,他正好借机说:“你在车上呆着,我下去看看。”

    顾东篱年轻时体态偏瘦有些孤寒,这些年官运亨通,升至国民政府的外交部长一职,兼任总统府资政,于是居养气、移养体,举手抬举间,书生气早已不见,整个人显得仪表堂堂,气度雍容。他因为公事的原因,要在北平待一段时间,一早就派人选址、装修,等到他携妻从欧洲来到北平后,宅子早就布置一新,满城权贵莫不争抢拜访。逯宇轩和他是旧相识,顾东篱也很念旧知礼,先行带妻子到逯公馆叙旧。这天为了还礼,逯宇轩夫妇又亲自登门来了。

    顾府的气派是偏向西洋路数的,客厅的大理石壁炉、水晶吊灯、奶牛皮地毯以及那做工精美的铜质水晶烛台、厚油人物肖像,悉数从国外运来,处处彰显着华丽的氛围。逯宇轩虽然了解顾东篱,知道他在生活上一向讲究,只是没想到家里会这样的富丽堂皇。恐怕即使顾东篱如今的薪俸也难应付如此生活,可见如今的顾太太,也就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实在是发挥了很多作用。这个顾太太,娘家是有名的橡胶大王,在华侨中可谓首富。顾东篱当年因为曾在北洋政府身居要职被国民政府通缉,全靠这个夫人重金攻破宋子文,才为丈夫打开一条金灿灿的升官大路。虽然顾君本就有奇才伟略,也确实需要这样的贤内助,就好比司马相如娶了卓文君。只是顾夫人外貌寻常,好在悉心装扮且见识不凡,别有一番端庄气度不容人小觑。

    逯宇轩今天见识了顾府的豪华气派,开始相信传言不虚。只是在他原先有些书生气的脑筋里,总觉得一个人过于富有,难免会销蚀的斗志和舍身取义的品德。

    等到宾主落座,佣人拿着韦奇伍德的茶具来倒咖啡,逯宇轩还没说话,顾东篱忙对佣人说:“怎么用这个?快换青花瓷杯子冲茶,用我从杭州买的龙井。”逯宇轩连忙道谢,逯太太则拿起那英国产的瓷器细看,观之莹润细腻,很是赞赏,还拿给丈夫观赏,逯宇轩叹道:“以瓷器为名的中国人,现在就要失去自己的名字了。”

    上次顾东篱去逯家,两个旧时好友只顾感叹岁月的流逝,对时事交谈并不多。如今重会,难免说起北平的几家旧识,尤其是那败落的杜家。顾东篱叹息道:“杜少川也曾想问鼎政界,只是没有走对门路,如今若没有得力的大佬做靠山,想在政界讨口饭吃,岂是那样容易?”逯宇轩摇头道:“世间皆是势利场,杜家一旦倒台,想要再起,恐怕很难。”顾东篱笑道:“你们认识那位差点娶了杜家千金的何茂林么?”逯太太听了,立即道:“不熟悉,偶尔牌桌上也和何家老太太玩几把。”她听出顾东篱似乎有不为人知的内幕要说,便故意将自己与何家的关系说的较为疏远,好听听他下面的话。

    顾东篱果然道:“我太太的远方亲戚与何家有亲谊,前些日子,何家托这房远亲向我继女提亲,结果被内子回绝了,只说是女儿尚小,婚配为时过早;其实内子和我说,何家虽然财大气粗,但何太太太强势,媳妇将来难免受婆母的气。”逯宇轩夫妇倒没想到何家行动这样的迅速,逯先生只感叹着人世的无常变幻,逯太太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她思忖那何老太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上还要和逯家有联姻的打算,几次三番问她宝慧的情况,谁知背地里另攀高枝去了!

    后又说起他们在美国的同学宋子文,顾东篱道:“我如今也是托了他的福气,他还记得你,时常向我说起,将来你家女儿办婚礼,子文必将亲至,咱们权当同学聚会一场。”

    逯宇轩听了,反而不以为然,一个是他和宋子文此人并不投缘,二来他一直有心于教育,对于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利往的官场、商场都甚觉无趣,今天即使当着顾东篱的面,他也不掩饰,说:“还记得读书那阵,偷空去英国旅游,在伦敦知道了清帝逊位的消息,但却并无民主革命胜利的喜悦,还特意和同学跑到白金汉宫门口那两只狮子前烧纸,权当它是北平旧物,只问‘会见汝在荆棘中耳’!果然,稍后袁世凯窃国成帝,战事频繁;如今转瞬二十余载,北平现今生活稳定、教育发达,正是人著述做学问的好时期,可惜我的辰光,都要消耗在案牍公文上,再没有余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逯太太笑道:“做好父母官,岂不是能造福的人更多,将来做学问,有的是时间呢。”顾东篱也劝道:“你现在声望高涨,不如乘机一展宏图,将来就算激流勇退,也算有过一段仕途佳话,官场大权落到你手里,总比落到那种蝇营狗苟之徒手中要强百倍?“他停顿一下,又道:”无为无求、与世无争虽然可敬,然有为无求不更高洁?”

    一席话,说得逯宇轩频频点头,道:“也只好拿这个聊以自慰。”

    其实此番逯氏夫妇的拜访,还有一件大事,就是担负了北平财界、商界的嘱托,邀请顾东篱夫妇参加一个专为他们举办的欢迎晚宴,以尽北平的地主之谊。逯宇轩思虑再三才道:“今天还有个打算,是众人推举我前来邀你,参加一个欢迎活动。”

    顾东篱“嘿嘿”一笑,说:“我当年离开北平时,人人都以为顾东篱仕途终结,如今又成北平诸佬的座上客,真是可笑!”

    逯宇轩听罢颇有些失落,心想假如顾东篱回绝,自己颜面尽失,但是从顾东篱的角度而言,确实也能理解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