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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珠光宝气2

    等她刚送走石屏梅,冷不防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馨遗,原来你在这里。”杜馨遗笑道:“我早来啦,不过我还没看到逯小姐,你可不要走远。”唐力玮笑道:“行,左右我都在这里。”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个男子正在朝他们走来,他认出这人是何茂林,随即朝馨遗使个眼色,小声道:“有人来了,我先退!”

    宝诗很少在公开的场合吃饭,倘若是晚宴之类的场合,她都是象征性的点缀几口,哪怕饿着肚子回家再补夜宵,在她看来吃喝拉撒都是没有诗意的事情,做为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她怎么能够在仰慕者面前大吃大喝呢?所以她和异性朋友来往,无非喝咖啡、看电影,以及跳舞、逛公园此类。逯氏夫妇觉得女儿如此难免矫情,却也明白她的苦心孤诣,宝慧和宝玥则完全不能够理解,宝慧笑说“等你将来嫁了人,难免面对吃饭、放屁、洗澡这些事情,到时候你的达令忽然发现仙女一下子蜕变为凡人,不是更吃惊?”宝诗露出狡黠的笑,道:“那只能怪他过于幼稚,这难道是我的错?”

    尤其在今天这种场合,宝诗更是留心自己的一言一行,她毕竟在谈吐上还是下过一番功夫,哪怕遇到了刘玉章夫妇,也表现得极为得体大方。

    刘玉章的新娘子头一次在北平的社交场上露相,难免有几分怯意,打扮的倒是花团锦簇,可惜仍然掩盖不了相貌平平的本质。宝诗本来还有几分忌讳,等一见到刘太太的尊荣,立刻大松一口气,不仅不避着新婚夫妇,而且表现得愈发活泼亲热,对新娘子嘘寒问暖。刘太太之前估计也听说过丈夫的罗曼史,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位美貌艳丽的千金,乍然相见虽不至于自惭形秽,神态却也有几分不自然。她低估了北平社交场的级别,原以为随随便便穿一件上海新置办的礼服就能够艳压群芳。等到见了顾夫人,对方那种雍容华贵的气度更是令她惴惴不安。

    不过顾夫人深得丈夫作为外交家的真传,即使对着今天她这样的仪容,仍然赞誉有加,先是夸她衣服好,然后又说她打扮得简直和巴黎那边的小姐们一样时髦。当时恰好宝玥也在边上,她见顾夫人习惯于这样的巧妙恭维人,实在好奇这样撒谎怎么会不害臊呢?

    席间还有一位小姐叫黄幼清,是顾夫人的侄女,她的尊荣如何有点令人模糊,不过宝诗依稀记得她的指甲都是扁扁的椭圆形,手指又粗又短。之所以对她的手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天她戴一颗硕大的钻戒,而且有意无意之间总是在大家面前摇晃,好故意叫人看到她的名贵行头。

    舞会尚未开始之前,宝诗就留心到唐力玮,那会儿他正被一群唠叨的太太们围住询问什么手术上的事,尽管这群女人啰嗦无知,力玮还是很耐心的向她们解释。宝诗百无聊赖中远远的瞧着这位绅士,忽然萌生出要将他据为己有的冲动,她喜欢爱情中的狡诈和追逐。

    于是宝诗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叫他爱上我!

    当现场乐队演奏出第一首舞曲时,悦耳的乐声刹那间充盈了整个空间,人群中顿时涌动起一股欢快的潮流,人们受到这动听的乐曲鼓舞,即使那些不会跳舞的人,脚底也都仿佛受了蛊惑似的,步伐开始变得轻盈,不由自主的想要迎合乐曲的节奏。有些人尽管竭力克制自己的兴奋,脸上却忍不住显出欢快的神色,有些人即使带着面具,他们那手舞足蹈的动作,也纷纷流露出要纵情的架势,大家开始四下走动,有人交头接耳聊天,有人忙着寻找舞伴,更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投入了舞池啦!

    在这个沸腾的舞池里,有一人显得不那么合群,这个年轻人有点懒洋洋的,他只管坐在角落里面,对于眼前婉转翩飞的舞伴们和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一点兴趣也无。只是偶尔的,他会抬起眼睛在舞池内外飞快的搜索一圈,随即又垂下眼皮,很是意兴阑珊。这个人就是唐利群。而唐力玮先是消失了一会,等到他再度出现时,很快就成凭借其娴熟的舞步、翩翩的风度,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当他和顾夫人跳华尔兹时,周围的人不由自动让出一个空间给他们两个,等到舞曲结束,大家不由纷纷击掌以示赞扬。

    唐力玮按照规矩,牵着顾夫人手送回她到座位上,顾夫人低声笑道:“快去邀请年轻的女孩子们跳吧,现在你成了舞会上的皇帝了呢!”

    唐力玮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在他刚听到乐声时,心中就一扫多日的阴霾,仿佛身体一下子变轻盈了,等一曲舞跳下来,唐力玮的心情已经变得很好,他有时就是这样容易被美好的东西感动:音乐、舞蹈、花朵,包括美丽的女孩子,生活中这么多美好的事物,即使不属于他,也容易使他感到快乐。

    等到下一首舞曲响起,唐力玮却并没有邀请任何人,反而坐了下来。不少女子见他并无意再跳,眼中有些失落,其中一个就是石屏梅。接下来舞曲是很多人都耳熟能详的《田纳西华尔兹》,就在此时,就见一个男人伸出右手邀她跳舞,此人正是单克伟。石屏梅竭力掩饰住的神色,冲他一笑,随即就把右手交付到了单克伟手中。

    因为知道这个单克伟颇有些来历,石屏梅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奈何她的心情却如此惆怅,懒得练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多说,单克伟很是知情识趣,只轻轻拥着她在舞池里走动。等到石屏梅他们转动到靠近舞厅入口的时候,就见一个身着粉紫色舞裙的女郎,正朝舞厅走来。她虽然带着面具,却也能令人感到她高傲的神态,尤其是她那昂起下巴,配上她的装扮,真是逸兴遄飞,时髦靓丽的很。有人不识趣的上前邀请她来跳这将要结束的残缺舞曲,难免被回绝。直到下一首舞曲响起,在俏皮的狐步曲子里,紫衣女郎和舞伴在地板上以如丝般滑顺的舞步前进,更显得她光芒四射,连在角落里唐利群都被人们的啧啧叹声惊动,抬起头朝舞厅看了起来。

    随即,唐利群被另一个角落里穿淡黄色舞裙的女孩子吸引住了,那女孩也戴着面具,正安静的坐在那里。于是他起身,挤过重重人群,站到了女孩子身边,那女孩显然被他吓了一跳,她正是宝玥,但是没想到即使换了舞裙、带着面具,竟然也被唐利群认了出来!他仿佛猜到她的心事,低声道:“我没那么自作多情,你放心,我不会请你跳舞!”宝玥见他这样说,只好问:“你怎么认出了我?”唐利群一笑,就不再说话。

    这时的唐力玮,全部注意力自然也落在了舞池中对翩翩飞舞的舞伴身上。等到一曲结束,紫衣少女在众星捧月中退下舞场,旁人艳羡的眼光,就像向日葵追随太阳般跟着她。只见她迈着极有弹性的步伐来到唐力玮身边,朝他伸出玉臂的同时下巴微扬,示意他接住自己的手,那气魄宛如一个女王命令她的臣民,众人看到眼中,不由纷纷纳罕,连唐力玮都有些惊讶,不由伸手握住她的纤手——两人四目交接,唐力玮心中一阵激动,这不正是那双动人的眼睛么?

    也许是那天的光线过于黯淡,今天在璀璨的灯光下再看这双眼睛,真是宝光灿烂之极,也更加妩媚动人。这时舞曲已经响起,唐力玮按捺住满心的喜悦之情,与她对视一眼,随即就一起滑入了舞池。

    他们两个跳得都那么好,人都是那样的年轻挺拔,不仅旁人看得妙,连他们自己心中都不由升腾欢畅之情,同时也深深体会到对方的愉悦,这种默契不需要语言,只消他一个手势和眼神,就能心领神会。唐力玮很久没有这么淋漓尽兴了,不禁产生了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的爱慕之情。真是荒唐,他对自己说:你连她容貌都没有见过呢!

    待到一曲作罢,两个人都难免产生意犹未尽的念头,唐力玮并没有放她走开,而是朝她微微鞠了个躬,笑道:“刚才劳驾芳尊,现在由我来邀请您共舞一曲可否?”就听见对方轻声一笑,顺手掀开脸上的面具,笑道:“您不介意我拿掉吧?”望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唐力玮简直无法移开眼睛,他平常引以为傲的怀疑精神和理性犹如尘土般四下飘散了——在这个初秋的夜晚,伴随着悠扬的乐声,青春之门顿开,道路两边鲜花绿树,一切都呈现出别样的神采。

    而杜馨遗一直找不到宝玥,等到晚会后期大家都把面具拿下,她这才寻到,可这时力玮已经和宝诗跳过舞,两个人颇为投机,杜馨遗不由叹口气,想男子们果然都是最看重皮相的,唐力玮也不能例外。

    晚宴在深夜结束,来宾们纷纷坐上自家轿车打道回府。宝诗起初还沉浸在舞会带来的兴奋中难以平复,她刚刚认识了一位真正的绅士,凭借这女人的本能,她能从他的眼光中捕捉到爱慕之情——但凡男人看到喜爱的女子,那种眼神无论被掩饰的多好,都逃不过逯宝诗的眼睛。

    宝诗不由感到得意,可惜这种情绪对她而言实在太普通,谁叫被她征服的男子太多,她的虚荣心已经不能满足这种异性间的些微好感!

    慢慢地,最初的那股子兴奋劲儿渐渐消弭,等宝诗看到沿途光线昏暗的街道,惨淡的灯光下路人的面庞,又被高低不平的路面颠簸了几下,不由产生几分意味阑珊的感觉。

    逯太太显然很高兴,她一个劲儿朝女儿打听刚才跳舞时的细节,又不住的夸唐力玮道:“我保证,现在他也在和唐太太说你呢!”“妈!”宝诗很不悦,朝她丢去个嗔怪的眼神说:“好像你女儿是没人欣赏似的,只是多跳了几支舞而已。”逯太太明白宝诗要面子,忙说:“就是,就是,咱们不提这人。”

    她们母女各有各的心事,完全没注意到边上的宝玥,今天的舞会对她而言真是糟糕,在她平静的生活里掀起不不大不小的涟漪,她难过的不仅是没有机会和力玮共舞,更伤心的是,力玮肯定会爱上宝诗!假如自己对他的好感就是爱情的话,宝玥觉得这种情感真是教人难受!她想,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感情?亲情和友情已经足够了啊,再添上爱情的话真是折磨,哪怕像她这样一丝儿爱情也没品味到,就已经开始觉得麻烦了!

    宝玥理着心中的一团乱麻,不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逯先生在前排听到了,笑道:“你叹什么气?”逯太太自以为是道:“今天舞会上的风头都被宝诗抢走了,估计好多人这时都在叹气呢!”

    残荷

    这天星期日,逯家五口难得聚在一起吃午饭,逯太太道:“下午你们几个谁也不许出去,姜太太和她妹妹要来咱们家打桥牌。”宝诗道:“打桥牌四个人就够了啊,还叫我们都留下来?”逯太太不去理她,而是把脸转向宝玥说:“你牌打得好、算的快,这是你的长处,可是和人玩牌不能只顾着自己输赢啊,要大家都觉得有趣才行。”逯宇轩得意道:“其实三丫头很聪明的,我周围这圈人还真没谁像她那样脑筋转得那么快。”逯太太白了丈夫一眼,说:“又不当桥牌冠军,上次和姜太太、姜少爷玩,非得把对手杀个落花流水,那可不叫聪明!”

    宝慧却明白,肯定是宝玥不喜欢姜才年,这才使出杀手锏叫他颜面尽失,于是她悄悄朝宝玥伸出了个大拇指以示鼓励,不想却被逯太太看到眼里,立时就发作起来道:“你们啊,都不叫我省心!姜才年哪里不好?堂堂的美国留学生,家里又有诺大的产业,他能看上你三妹,这才是宝玥的福气!”姜才年自从在顾家的晚宴上偶遇逯宝玥,但凡有宝玥出现的公众场合都要献殷勤,后来竟开始邀约她一起看电影诸如,虽然都被宝玥婉转回绝,可在自我感觉良好的姜才年看来,这种拒绝就是欲拒还迎,期间的暧昧态度大可回味。

    而且他为公开自己的追求,各类小礼物就先朝逯公馆送了不少,可惜他的东西都被宝玥丢在一边:孔雀翎宝玥嫌太残忍,令她想起在万牲园听到的孔雀凄厉惨烈的叫声;苏州刺绣她也不爱,她对逯太太说针扎在布身上,布也会疼!这颠三倒四的理由简直说不通,真把逯太太气得说不出来话。今天见母亲明目张胆的说出来自己对姜才年的欣赏,宝玥这才真的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想起姜才年那张五官挤在一起的粉团子脸,顿时觉得喉咙里一阵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直朝上面涌似的。宝诗就在她身边,连忙喊陈妈快拿簸箕,宝慧则帮妹妹轻抚了下脊背,笑道:“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那股勇猛劲真是为国争光。”宝玥捂着喉咙道:“反正下次他再打电话,我就再回绝呗,难道他就能一直装作不懂别人的意思?”

    逯宇轩对妻子不满道:“何必呢?难道我的女儿还会愁嫁?”逯太太见丈夫动恼,这才作罢不再提姜才年的事。

    等到就剩她们姐妹几个时,宝诗道:“其实小妹大可不必把话讲得那么死板,我不是说你要给他机会,而是说给他个面子!这人有些背景,将来指不定有什么用处呢。”宝慧对于姐姐的这种论调早就耳熟能详,她笑道:“大姐真是个外交家,我很好奇将来你成家立业,难道还会继续玩这种伎俩?”宝诗虽然觉得“伎俩”这个词儿刺耳的很,还是回道:“就算将来嫁了人,手头多几个王牌,指不定也能帮上丈夫的忙,难道你以为男女之间只能谈恋爱,不能谈交情和生意?”

    宝慧对此嗤之以鼻,宝玥则道:“可要是被不喜欢的人一直围着你,大姐难道不会讨厌或者生气?”宝诗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在妹妹肩上一拍,做出语重心长的样子道:“在我的圈子里,都是有身价的男子,倘若他们肯死心塌地的追求,我怎么会生气?手里多抓几个比较大的砝码,这样才会有身价啊。”

    见宝玥对自己的话似懂非懂,宝诗有些不耐烦,她拿出镜子照照自己的妆容,又乘机通过镜子瞥眼边上的宝慧,似乎颇有忌惮,然后才对宝玥说:“比如顾夫人,你看她在圈子里的地位和人脉,得靠多少年的经营才能达到?如果都按照你这个小丫头的办法去和人相处啊,那可办不到呢!”宝玥原指望她说出什么令人信服的道理,一听到“顾夫人”的名字,就想起她在宴会上那种八面玲珑、口若莲花的样子,脸上旋即掠过几分不以为然,笑道:“哎呀,顾夫人啊,哈哈。”

    宝慧见宝诗又在那里向妹妹传经,笑道:“大姐抓一把棋子在手上,任谁也跑不掉!”

    这时就有人送来一封信,原来是个英国的乐队要献技,有人专门送票来邀请宝诗。就见那西式信封上用玫瑰紫的墨水写着英文,宝玥刚要读,信封就被大姐一把抽走,笑道:“胡乱写的东西,不值得一看。”宝慧打趣道:“是不是唐家的大少爷在追你?”宝诗挑了下眉毛,只是笑笑。

    原来自从顾家晚宴后,众人都以为唐家力玮必定会对宝诗大展攻势,谁知一周过去了,竟然半分消息也无,宝诗佯装无事心里却很懊丧。宝慧笑道:“好多人说他和石屏梅很要好,不过据说那个从南京来的单科伟现在正追求她呢。”听到姐姐提及“石屏梅”三个字,宝玥道:“是么?就是上次帮咱们设计礼服的那位石小姐,她真有本事,自己开了服装店。”宝诗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冷笑道:“无非是靠做情妇罢了,我一看到她的形体、听到她的声音,就知道那是什么货色。”宝慧笑言:“情妇情妇,就是有情有义的妇人,我看石小姐也是很聪明上进的,北平的社交圈子里多为北地胭脂,像这种江南尤物倒真的不多。”

    停了一下,她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低声道:“你们知道外面人私底下为她起的小名吗?叫茹慎——”宝慧说着,拿手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比划了几下,宝玥不解道:“看上去这两个字倒还不错。”她话音刚落,宝诗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指着宝慧道:“罢罢罢,别把小妹教坏了,你呀,要诋毁多少人才能脱颖而出?”

    宝慧听罢佛然不悦,刚想争论几句,恰好电话铃响,仆妇过来说是大小姐的电话,宝诗只好过去。等到大姐走远,宝慧才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票,问宝玥道:“星期天有没有时间?我这里有两张画展的门票,是旅法女画家范雨的个人画展,不如咱们一起去看?”宝玥笑道:“我现在可没法告诉你,周日学校唱诗班可能有活动。”宝慧“哎吆”一声,还想多说几句,忽然就被人把票夺取,原来是宝诗打完电话过来。她一看上面落款有“范雨”两字,喜道:“我知道这女人,十年前自己到巴黎学画画,听说人很漂亮,我要去看她的画展哎!”宝慧白她一眼道:“你那天在东城要听音乐会,来不及的!”宝诗最擅长的就是撒娇,见妹妹这样说,连忙低声道:“那音乐会我不去啦,咱们姐两个一道去看画展?”宝慧拗不过她,只好无奈点头。

    这个周日,宝玥下午从学校唱诗班出来,约莫三点来钟。车子路过什刹海时,只见那里的荷叶一半都焦黄了,东倒西歪的横卧在水面,高高儿的挺着一些莲蓬,伸出叶上来,宝玥心想前几天荷叶还绿着时候,她和唐利群有次还一起散步经过这里呢,转眼这荷叶就残败了不知怎的,见了这荷花的姿态,宝玥不由想起了杜馨遗,半个月前她的老父终于撒手人寰,全靠杜馨遗才体面办理了丧事。葬礼上杜馨遗之镇定平静,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她说树从脚下烂,祸事真从天上掉下来的究竟是少,杜家有了今天谁也怨不得。更何况老父也算善终,现在潮流所趋,男女都讲究经济独立、自谋生活,她已经寻好了差事,但求平稳度过这番劫难。

    办完丧事后,杜馨遗在什刹海附近租了个小院子和妹妹一起住,宝玥有她家的住址,她记得杜馨遗曾朝自己借过几本书,不如今天顺便拿回来。等她挑了几件小玩意作为礼物,又买了包良乡的大栗子,这才出门上路。

    杜馨遗住的地方是个窄长跨院,虽在两三进的大院落之中,却自成格局。从南端的小门进来,满院都是丛笼的树木,而且大多是果树,北房前则是一株海棠,树冠很大像搭起了凉棚,从北房到西房的通道窗前,是一架虬枝盘绕的凌霄,沿着竹竿搭的架子一直攀附到屋檐下,因此这个通道被遮挡得很暗,但人在屋里,透过玻璃窗总会看到开放的凌霄花。现在通过这扇玻璃窗,宝玥则看到了杜馨遗正在窗下和人说话,那人有些面熟,不正是石屏梅么?对于此人,宝玥倒不像姐姐们那样刻薄,想她也是家里败落才自寻出路。物伤其类,这样藐视同类的事,宝玥是不肯做的。

    等她站在门外喊了声“杜姐姐”,杜馨遗连忙出来迎接,等进了屋,就见屋里面开着唱片匣子,传来一个女人轻柔的歌声,周遭则收拾的十分清雅,放了好几盆菊花,窗前的桌子上还摆着酒盏和些小菜,宝玥笑说:“我闯席了。”杜馨遗笑道:“哪儿呀,请都请不到。”有些日子没见,宝玥只觉得如今的杜馨遗精神尚好。那石屏梅也认出她是逯家三小姐,点头朝她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