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

首页|玄幻|仙侠|言情|历史|网游|科幻|恐怖|其他

思无邪 > 第43节

第43节

    轩然大波

    德升不相信自己竟然活着回家了!

    他摸摸脑壳,还在,拧一把大腿,挺疼,个把时辰前发生的那场恶斗,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像跟看戏似的,里面那个叫赵德升的人只是他的替身而已。一直等他把脑袋落在枕头上,脑子里还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九指头陀果然狡诈,他们虽然没带枪,临了却忽然放出一麻袋毒蛇!色彩斑斓的尖脑袋蛇,吐着信子嘶嘶作响,洪家帮都是平地长大的人,哪里见过南方的这种蛇虫,尤其是德升,说他吓得肝胆欲裂也不为过,好在他缓过劲儿,想起来老话里说的见蛇就朝台阶上跑,因为蛇不会上台阶,于是他打横抱起洪万魁,扭头就朝台阶上窜。九指头陀那帮人见他们乱阵脚,就要乘胜追击,谁知洪万魁早有安排,不等对方子弹上膛,立时也有一群人从天而降。德升本来扛着洪万魁撒丫子就跑,一见形势大好,想起腰间也藏着一把手枪,也凑热闹回身乱射了一把。

    一直等他把老爷子送回到外面等候的汽车上,他才发现洪万魁平静自如,似乎对一切早有预料。

    他问:老爷子,现在怎么办?

    洪万魁慢条斯理反问道:你说呢?

    这话在德升听来,就是说:难道你叫兄弟在里面送命,咱们逃回去?

    德升没有勇气回去,可他在洪万魁的注视下,更没有勇气逃跑,只那么进退两可的一刹那犹豫,他咬牙道:得嘞,回去!

    夜里十二点刚过,他们这里已经凯旋胜利,有人更是生擒了九指头陀!洪万魁这才对德升道:忙了大半夜了,先回去睡吧,明儿早些来。

    回家后,德升把门叫开,少不得被骂了一顿。之前为节省灯油,老太太晚上给儿子守门也只肯捻一根灯芯,为此德升说过老太太好几回,今天德升妈的这点拧巴劲还真帮了他,老人家愣是没瞧清楚儿子灰头土脸的模样。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上半夜那种经历所带来的兴奋劲儿,像炉子里投了干柴的烈火似的,在他心里烧的旺旺的。

    他平常饭量很大,到了半夜总会觉得饿得慌,按说今晚折腾了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可他觉得既不饿,也不渴,一点睡意也无。德升摸索着去找他的烟卷和火石,对自己说:你真是成仙了。

    就在这时,他发现窗户外多出个黑影,那人走起路来无声无息,更像个鬼似的。别看他刚从鬼门关走过一趟,胆子还是不够大,立时就吓得一哆嗦,刚想要不要出去瞧瞧,就听见那人在窗户根儿下小声道:德升,我把老爷子给你的赏钱拿来了,就放在这窗户下。

    然后那人就又踮着脚悄没声的走了,倒把德升唬得呆坐了半晌。直到确定院子里再无他人,他这才推门出去,转到墙根儿下一看——好家伙!沉甸甸的一只白棉布口袋,里面全是银洋!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看着儿子朝桌子上哗啦啦倒出一堆银洋,德升妈愣是好久没说出话来,她揉揉眼,哆嗦着问:“儿子哎,妈这不是做梦吧?”德升喜道:“做什么梦啊!这是你儿子凭本事赚来的,您拿着可劲儿花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去!”他见老太太只顾着发愣,连忙抓了一把银元塞到她手里,德升妈摸到硬邦邦的银元,这才缓过神,笑道:“哎吆,我一老太太,还能买什么!这钱该留着给你娶媳妇才对。”德升忙道:“娶媳妇的钱还有呢,这是给您的。”

    要说德升妈自从上了岁数,最上心的就是置办一件棺材和一身像样的寿衣,棺材是早就买好寄放在铺子里了,寿衣到手后,她还不时拿出来穿上脱下的,觉着这么好的料子要等到入土那天才有得穿,真是心酸。

    如今有了钱,她对儿子道:“不行,我得再买件更好的寿衣!”德升知道她是穷怕了,一有钱总想着先把身后事儿给置办下来,他咧嘴笑道:“买那么多件寿衣做什么?等你买了更好的,原先那件呢怎么处置?”老太太一想,对啊,原先那件再好也是件寿衣,总不能升格拿来当日常的衣服来用。叫儿子这一提醒,她本想笑说自己老糊涂了,可不知怎么的,忽然间又觉得一股心酸直涌上来,眼圈顿时就红了。见老太太含着两大滴泪在眼眶里,哽咽的几乎说不出来话,德升忙安慰她道:“呦,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您儿子发了财,您还掉金珠子?”德升妈掀起围裙抹掉眼泪,嘶哑着嗓子道:“穷了一辈子,没想到临了能享福,觉得老天爷对我还不算赖。”

    按说她早就投靠了上帝,到这个节骨眼,还是把一切功劳归功于老天爷。

    等德升来到洪家大院,迎面就遇到小老倌,他见了德升恭喜道贺不休,笑道:“好小子,说你福气好还是命硬怎地!枪林弹雨中竟然捡了条命回来!”德升被他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托老天的福气吧!”小老倌继而低声道:“你怕不怕,打了几发子弹?”德升也低声道:“原先以为打了好多,结果后来一看弹盒,一发也没有!”原来听到对方的枪声一响,他扣没扣扳机都稀里糊涂了,只顾拿着枪一阵挥舞。

    洪姑倒是意外的安静,并没有他预想的恼怒。而且她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很明显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可见之前一直是神经紧绷着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笑笑,虽然她什么都没讲,德升却有些感动。

    和洪万魁说完话,德升立即跑进厨房忙碌起来,这听见洪姑在背后道:“那么喜欢灶台?总忘不了你的厨房。”德升笑道:“老爷子又没说换人,那么这里的差事终归还是我的。”

    洪姑站在门槛儿那里,看着这个男人熟练地和面、洗菜,觉得有说不出的喜欢。她笑眯眯道:“过些日子老爷子可就要收你做徒弟了,到时摆宴席咱们好好乐和一下,你说要不要请个戏班子来凑热闹?”德升头也不回,应和道:“好啊,老爷子喜欢看什么,就给他请呗。”洪姑道:“他喜欢热闹的戏文,听说最近春明舞台有个女武生,唱功和腿脚都很利索,不如请来演几出?”

    德升和顾十良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多,饶是如此,他的肩膀忍不住稍微抖了下。他不怕人家知道十良是她的相好,因为他为之骄傲还来不及,恨不能人人都知道他将来的媳妇那样出色,可他不想叫十良知道自己入五龙帮的事儿,他能想象得出她生气时的样子,要是她不搭理他,他所有的努力不都打水漂了吗?他这么豁出性命的忙活,不都是为了她么?

    所以听罢洪姑建议的后,他装着想一下,才道:“春明舞台我去过,那个女武生的戏不咋地。”洪姑“哦”了一声,轻声道:“那就换个班子呗。”

    今天是胡师傅的六十岁大寿,十良和金巧惠特意在家摆上一桌寿宴。连荣奎也从天津特意跑来,虽说他在那边混的没有两个师妹好,可能是为了替自己争口气,也是向小惠示威,他特意给胡师傅封了个百元的大红包以示孝心。十良想着去年这个时候,大家虽然穷,每天总热热闹闹的;如今进了北平,就像沙子似的散开各走各路,除非逢年过节,难得这样凑个囫囵,所以她特意花钱雇照相馆的人,来给他们师徒几人来张大合影。恰好这时候,德升进门也来贺寿,带来一双由德升妈亲手做的挖云子鞋,外面是黑呢面,内衬大红薄呢里子,看上去精巧细致,胡师傅特别喜欢。

    巧惠为弥补前些日子对荣奎说过的刻薄话,特意热情招呼,又建议德升和师姐来一张合影。等到照相的师傅都备好了,十良还有些难为情,只管杵在德升边上离他远远的,德升情急之下,伸手只管拉住她袖子轻轻朝身边一拽。十良笑着看他一眼,这才又朝他靠近几步。

    德升本是个沉不住气的人,所谓狗肚子藏不了二两香油的那种。前几天得到的那笔钱,他留一百块在身上、两百块给了老娘,还剩两百块,他急着把这笔钱献给心爱的女人,甭管她是买衣服也罢,置办戏装也好,只要她肯接手过去,他就高兴。

    哪知道饭后他还没寻到机会单独与十良相处,金巧惠的一番话立即引起轩然大波。

    她如今学着那些女明星样,把头发烫成一根根香肠似的,脸上都按照电影明星的那样化妆、打扮,时不时掏出小镜子和粉扑,噼啪劈啪的朝脸上拍粉,就跟泥水匠糊墙似的。吃饭的时候,也对各类名贵菜肴很懂行,知道吃甲鱼要吃脊背或者肚子。之前她对于自己和徐怀璋的关系还总是遮遮掩掩,如今当着师傅和德升的面儿,也一点不避讳,而且特地寻了个时机,告诉大家:她要搬出去和徐怀璋同居了!

    商人的狡黠

    胡师傅拿着茶杯的手立时就停在半空,按照他的理解,女戏子唱红后嫁给阔佬富少做小不算稀罕,他对金巧惠也有此准备,但是“同居”两字,在他听来过于含混暧昧,到底这算个什么身份呢?他一时吃不准,本能觉得应该不是个好词儿,否则为什么不明明白白说“嫁给徐少爷做如夫人”呢?

    荣奎直接道:“那你算她什么人呢?姨奶奶,还是女朋友?”巧惠有些犹疑,就是这一刹那的迟钝,十良敏锐的感觉到答案必定不是上述任何一种。

    巧惠见大家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自己,一时间很不是滋味,原以为他们个个都要来恭喜,谁知看大家的神情,分明是怀疑着什么。而实际上诸人的疑问,何尝不是金巧惠的疑虑,因此她更有种无法交待的窘迫感,只好笑道:“哎吆,反正从今往后,我就是徐少爷的人,这里我是不住了,他会另外赁个院子单独和我住,到时欢迎你们去看我。”

    她巧妙的把话题岔开,不去回答大家的疑问,顾十良却不依不饶道:“用什么样的身份去看你?娘家人吗?”小惠嬉笑道:“看我还要什么身份?你放心,这院子的房租我会继续支付。”十良冷冷道:“房租我一个人也付得起,真付不起的话,我就带着师傅搬出去回到大杂院。”

    她说话的口吻硬梆梆,巧惠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胡师傅终于开口说:“巧惠你要是要嫁人,咱们这里敲锣打鼓的送你出去,大家伙儿都为你高兴,可眼下算是哪一出呢?我以前不常说你,想着你是个聪明人,眼下看起来倒是我眼拙了。”巧惠满腹委屈道:“徐少爷对我好,你们都有目共睹,如今我们也是两情相悦,我并非图他的什么,只是他那个爹有些古板不大好说话,他家里又有个现成的老婆,我不想在这位少奶奶手下讨生活,何况徐少爷说了,现今我的事业才刚起步,将来红火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我怎么能急吼吼的就嫁人呢?”

    乍一听她的话似乎在理,再想一想,又都经不起推敲。德升情知这种节骨眼上,自己还是个外人,因此也管好嘴巴不再说什么,他想起来前些日子十良打头炮被一些混混在台下喝倒彩捣乱,徐怀璋说十良唱功上的确实有毛病,才叫人家给逮住小辫子。十良为他这句话心存愧疚许久。后来德升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才发现那天捣乱的混混们,其实就是徐怀璋特意找来的,这位徐少爷知道十良性子不似巧惠那样柔和,一旦走红恐怕不能像别的伶人那样被他牢牢掌控,就故意来了这步棋,一个是挫她的锐气,另外是为卖她一个人情,好叫她乖乖听话。

    德升想,要是十良把这件事和盘托出呢,架不住金巧惠就会心回意转?不过看巧惠那种鬼迷心窍的样子,他又觉得这法子不见得好使,因为这丫头实在是被徐大少爷吃得死死的。

    今天的寿宴热热闹闹开场,冷冷清清结束。德升陪着十良收拾餐桌时,刚问了句:“你为什么不把徐怀璋的事儿给撂出来?”十良不言语,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转脸一看,她眼睛有些红,眼中有泪光闪烁。她见德升在望自己,连忙揩一揩眼睛,将泪容收了,方道:“徐怀璋使坏那事儿,咱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无非是靠一张嘴打听出来,就算讲出来巧惠也听不进去,或许还觉得咱们不怀好意。这种讨人嫌的事儿,别人不觉得你好,也净伤自己的心。”

    德升边上听罢,笑道:“叫我怎么说呢,你有时也太爱惜羽毛了。她嫌是她的事儿,要是我,好歹给她提个醒,叫她留个心眼子,不就是一句话吗,又不耽误吃!”

    十良听他说得这样逗趣,不由笑了出来,德升忽又叹口气,道:“有时我倒挺嫉妒巧惠。”

    十良奇道:“为什么?”德升朝前凑一步,低声道:“你为她都掉金豆了,不知道以后为了我,你会不会流泪?”十良嗔道:“巧惠和我情同姐妹,我那是舍不得她,可我为什么要为你流眼泪?难道你欺负我了,还是做了叫人伤心的事儿?”德升忙道:“我怎么会惹你伤心呢,比如我死了、伤了,你终归也要为我难受掉泪珠子?”十良“呸”他一声,德升趁机道:“那你以后会为我哭么?”十良笑道:“那得看你的本事!”

    德升乘着两人正热络的时候,提到要把手头的一笔款子交给她。十良忙道:“你真是及时雨,不过这事甭担心,我现在的包银虽然比不上巧惠,也够养活师傅住在这院子里。”德升道:“你一个女人家何必这么操劳?你不珍惜自己,还不许我珍惜你吗?”

    这话语速说得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就像往常唠嗑聊家常那样随意,却又透着一股热乎劲儿,十良听得心头暖暖的,可她还是道:“那钱我不能要,但是将来我要是缺钱花,一定会不客气,行么?”

    德升有些气馁,之前那股劲头不知怎地都散了。

    唐先生是个讲究排场和体面的人,不过他的精力有限,实在没有时间钻研什么书画古玩,无非凭借着“有钱”这两个字,附庸些小小的风雅而已。唐家书房是正方形,正面是一副高厚沙发,沙发下铺着五凤朝阳的地毯,屋子两边都是紫檀博古架,安放着许多东西,除古玩之外,还有许多连唐先生自己都叫不上来名字的东西。

    这天饭后,唐先生在沙发上和两个儿子说家常,力玮和利群各坐在一张矮榻上。唐先生说起一件事,原来是南京那边放消息说财政部今年倒是有项目是可以和民间资本合作,何家因为工人闹罢工惹出好多花钱的事儿,正想着找人合作入股,也是个好机会,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选哪个才好。

    唐利群忙笑道:“就算他们愿意把厂子里的八成股份给我们,也不能!还是和南京那边合作比较好。”说完这话,好像嫌前面的一句不够分量,唐利群又对父亲说:“父亲你只管放心,南京那个合作我已经做过分析,保准只赚不赔。”唐先生是个名利心极重的俗物,对于这种赚钱的话题向来说不烦、更听不厌,听了儿子的话,笑道:“好小子,你野心比老子好大!怪不得有人说,唐家的老二,最擅长‘从牛身上刮油,从人身上刮钱’!”

    利群本来正在随手翻报纸看,听了这句评论,在报纸后面笑得肩膀乱晃,半响才说:“我知道这是谁的原话!刘玉章那厮升了官,就人五人六起来,以为自己是国之栋梁,竟也敢对我下评语了!他真以为国家靠自己这种大言不惭的政客才得以维持?”

    唐力玮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唐先生解释道:“刘德坤的儿子嘛,娶了上海海关总长的千金。好家伙,一下子就拽起来!”唐力玮恍然大悟,他对这个人有印象。

    力玮对弟弟笑道:“你不最讨厌和政客官僚来往,怎么这次却选了南京?”利群把脸埋在报纸后面,懒懒道“我对政客没有信心,可我对人民更没有信心,尤其是暴民。”力玮皱眉道:“你说的是工人吧?工会组织罢工这种事在国外很常见,他们无非是为吃口安生饭而已。”

    忽然就听见“刷”的一声,利群把报纸掀开对力玮道:“错!在我看来,假如一个人又懒又笨,活该挨饿受罪!别以为给工人涨工资叫他们衣食无忧,就是在帮助他们,这些人有了钱拿来吃喝嫖赌的是大多数,管理他们可不能仅靠仁慈!”

    唐先生也赞同道:“有道理!叫我说何茂林就是心慈手软,他应该好好的教训那批工人!”

    烟花女子夸口自己淫乱、打手夸耀自己的凶残,固然会令人惊愕,但是有钱人若吹嘘自己谋取暴利的本领,官僚自诩他们权力的腐败,众人就要垂涎不已。力玮相信父亲和弟弟的论点,即使到了外面也会得到大多数人朋辈的赞同,他的异议无非蚂蚁撼树。所以这次他尽管心内很不以为然,也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这些年中国的变化可谓不小,尤其是脚下这块土地,皇帝被推翻赶跑了,民国成立了,袁世凯当了几天皇帝又下台了,然后就是北洋军阀,没多久北伐军又来了,来来往往真是热闹,连北京都改了名字叫北平,首都的位置拱手相让给南京,几百年的皇城不再是首善之区。可对老百姓而言,剪不剪辫子、谁当领袖都不重要,只要日子还能对付的过下去,有口饱饭吃,管谁当家做主呢?除了投机分子和流氓,那些老老实实的手艺人、辛辛苦苦的工人、兢兢业业的教书匠们,他们才不信换了个人当家作主,自己就能大变样一步登了天!

    所以从这个角度而言,真正的大动荡并不一定总是宏大的历史事件,关键是人的思想变化,这也是力玮之所以觉得回国后很有些失望的原因,一切照旧是老样子,很多变革要么是换汤不换药。

    作为一个被国外高等教育熏陶过的年轻人,力玮理想中的状态是在保留传统和制度的同时,用渐进的方式进行革新,在他看来这种理想的社会变革只有近代的英国人实现了,君主立宪制并没有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就完成了;而相比这下,法国的大革命很不足以称道,而且大革命后民主不仅没有实现,反而变得更专制,简直变本加厉。

    这也是为什么他既不肯涉足政界,也不愿和过多的左翼人士来往的原因,前者固然早已显现出腐败的味道,后者却也不见得更进步,力玮不可能为自己根本就无法理解的信仰献身,或者说“献身”这个词儿本身就是带着宗教情绪的偏执词汇,这种不问究竟的、抹杀独立思考的宗教情绪才是他最深恶痛绝的。

    相比而言,利群就显得悲观的多了,力玮至少还认可那种循序渐进的变革能够改善社会,利群是连这种改革都不能认同的。他既不相信民众,也不信任政府。在他看来,人多势众为历史的唯一法则,因此也就变相承认了所谓民主有时候就是一种幌子,因为站人数最多的所谓“民众”,一会可以是圣徒,一会也可能是暴徒,他们时而无法无天,时而卑躬屈膝;而管理政府的那部分人,哪怕初衷是好的,一旦掉入国家机器的泥淖里,简直就像魔鬼似的,所以无论是左翼还是右翼,在他这里得到的回应都是冷冰冰的。

    利群虽认为目前的政府不够好,但他也觉得这并不意味着下一个会更好,因为只要这个民族的本质未曾进步,一切还是老样子。

    但他确实想成为一个出色的商人,从这个角度出发利群还是愿意应付一些政客并作出亲近的样子。你把它称之为商人的狡黠也好或者说贪婪也罢,反正唐利群才不会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