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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幽深古井

    婚姻把她的过去和现在隔成两半,中间一条深深的鸿沟。

    宝玥重回逯公馆,看到自己的亲人和旧屋,觉得离开这个家虽然不过一个月,倒好像上辈子住在这里,现如今转世为人一般。逯氏夫妇对利群非常客气,在宝玥看来简直有些过于礼遇,不过宝诗并没有出现,陪同父母的只有宝慧。

    酒席进行到一半,逯氏夫妇特意手执酒杯,对唐利群道:“这些时日,逯家连遇着几桩意外,全凭利群在外帮忙出力,事情才得以圆满解决;我们虽然是长辈,却也自觉养女不教、愧对亲朋,这里就先敬利群一杯感谢。”宝玥一惊,刚要出言问究竟,边上宝慧冲她使个眼色,只说是她头发乱了,叫宝玥出去陪她整理一下。

    姐儿两个出来,宝慧才道:“你难道什么都不知道?”见妹妹目露诧异,宝慧叹口气道:“起先我还以为是你吹得耳边风,唐利群才这么出手阔绰,原来你都被蒙在鼓里,我这个妹夫,到底是说他城府深还是沉得住气呢!”

    原来宝玥出嫁第二天,宝诗就现身了,未等她开口解释,逯太太先是上前结结实实扇了她几个耳光,宝诗情知理亏,也只得生生受下母亲的责罚。然而更难堪的事情还在后面,当宝诗告诉父母这些日子她都住在梁国斌家里,业已准备要嫁给此人时,逯太太几乎要晕了过去,逯先生更是发了雷霆大怒,嚷着要把宝诗赶出家门。后来还是逯太太哽咽着问女儿:“梁国斌身无长物,你放着好好的唐力玮不嫁,偏去嫁一个小小的文职秘书?”而在宝诗看来婚姻中的绝对优势才是最关键的,叫她做低伏小才是万万不能,何况这些日子她已经盘算好,自从出了前面的丑闻后,自己身价已低,但梁国斌毫不介意,宠她简直如同女王般,她在社交圈里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乖觉的男子,此人也是走的仕途,只要岳父能够加以提拔,将来不愁大好前景。何况她知道现今就有个极好的机会,只要上峰提拔、再佐以钱财,梁国斌便可以直接博得一个美差,她逯宝诗不就是官太太了么?

    说到底,仍旧是要父母出钱出力,逯氏夫妇顿觉失望之极,可逯太太毕竟心疼女儿,也知道她的分析不无道理。奈何就算这件婚事逯家应允,帮梁国斌筹谋职位这件事逯宇轩却决计不肯。宝诗起初以为父亲赌气和自己闹别扭,谁知等到她和梁国斌静悄悄举行了婚礼,逯宇轩却依然不改口,也不肯叫女婿上门。

    也不知唐利群怎么得到消息,更不知道他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竟然帮梁国斌在南京行政院安置了个好职务!宝玥心里百感交集,觉得二姐前面形容的真对:他的心简直就像一口深井,投下去一块石子儿,半晌才能听到个回音,也许连那回音就此被幽深的井水吞没了!

    用完饭,几个人在客厅坐下来,就有小丫头端上来几盏河鲜冰碗,逯太太笑道:“家里也没什么待客的时令东西,这个是三丫头在家时最爱吃的,我特地叫人从会贤堂买来的。”利群接过那盏青瓷小碗一看,就见里面除了鲜莲、鲜藕、鲜菱角、鲜鸡头米之外,还配了鲜核桃仁、鲜杏仁、鲜榛子,底下用嫩荷叶一托,红是红、白是白的煞是好看。唐家在吃穿住行上虽然阔绰,但却远远不及逯家讲究,利群不过和宝玥相处了数日,便越来越能体会到她果真是名符其实的千金,相比而言,唐家圈子里人物就显得过于粗疏了。

    接下来逯宇轩和唐利群在书房说话,宝玥独自回到她的闺阁,幸喜母亲还保留着屋子之前的格局,连衣服和书本都摆在原先的位置。宝玥翻了翻书架,想找几本书带回去,在那陈旧的故纸堆里,有物是人非、有似水年华,嗅来都是流光抛人的感慨和怀念。她不由愣愣的发起呆,这时就听见屋门吱嘎一声,原来是逯太太进了屋。这是她出嫁后头一回单独面对母亲,之前在好多感慨反而挤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逯太太怜惜的望着女儿,说:“新姑爷他对你还好吧?”有着唐利群尽心帮梁国斌的事儿在先,按说这个女婿对女儿的那份心思应该是绝对的一等一的好,可是逯太太在这次归宁中,明显地察觉到了女儿和女婿之间那种客套。她未尝对宝玥没有歉意,因为也就更忌惮直接追问她这个问题,生怕听到令她难受的答案。短短的半个月里,逯太太经历两位女儿的匆忙出嫁,没一桩是如意的,她疲惫的心脏已经再无法接受任何不好的消息。

    幸好宝玥并没有透露多余的信息。这是她期望中的答案,逯太太也就没再追问下去。可能是近来消耗的精神太多,加上今天接待娇客又一直紧绷着神经,逯太太觉得有些心力交瘁,她忍不住喘着粗气,就好像站在那里也很累。宝玥见状连忙扶她坐下来,逯太太这才拍拍女儿的手背,意味深长道:“宝玥啊,做妈的想提醒你一句:婚姻就好像两个人合伙做买卖,倘若一个人倾其所有,另一个人不出财力,肯定不能长久,这个道理你应该能明白,对么?”宝玥低头只一笑,并没有回她的话。

    车子离开逯家时,利群忽然感慨道:“你的家庭太幸福、太合乎理想了,纵使把我最好的献给你,恐怕也不能够使你满意。”宝玥吓了一跳,利群见她诧异,不由拉起她的手笑道:“即使最近大姐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儿,也不能抹煞掉你们家的好气氛,尤其是岳父母的那种恩爱相守,还有父母子女间的亲密无间,真叫人看得羡慕。”宝玥忙笑道:“那是你没见到我们吵架的样子,也跟斗红了眼的公鸡似的。”她对父母的感情,并不是他所理解的那样简单,不过她并不想多说,便不露痕迹的隐藏了内心的波澜。

    顾东篱将要赶赴南京上任,顾夫人巴不得早早离开,因为对于生活洋化的她而言,北平还是显得有些沉闷了,倒是顾东篱对北平很恋恋不舍。别看他是外交家出身,本性并不喜爱奢华和热闹,上海和南京那种灯红酒绿之所对他而言并没有吸引力。相形之下,他更乐衷于北平这座古老城市的生活韵味。比如现在虽是盛夏,即使你住在那种最简单的四合院里,也直感觉不到炎热,院子里总会有棵碧油油的槐树,盆里养的荷叶能伸出来两三尺高的绿叶儿,令人观之感到沁人心脾,倘若你站在四合院外的胡同里朝两头一瞧,大槐树由白粉墙里伸出来,几乎能遮住路口,这绿幽幽的树荫下则是翻着兽头瓦脊的一字门楼儿,再朝下才是上着朱漆的两扇门,有些讲究的人家,连门环都是精雕细刻的。

    临行前夕,顾公馆少不得大摆筵席好和她在北平的朋友倾诉离别,全城权贵无不竭力迎送。顾家的宴席总是那样华丽气派,晚宴结束后也总是少不了舞会。等到第一首舞曲刚结束,就见顾东篱微笑着来到逯宝玥面前,看样子是要邀请她共舞。不知怎的,宝玥有点不愿接受他的邀请——他那双洞悉世情的双眸虽然时常满含笑意,瞬间闪过的光芒却又是那样犀利,尤其当他凝视自己时,总令她产生种心事完全被洞穿的错觉。以前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看见这双眼睛时只觉得和蔼可亲,现在她过早的被命运书写了浓烈的篇章,再看到这双眼睛时,竟有种想要逃避的冲动。

    不过她还是和顾东篱滑入了舞池,曲子很优美,她无心倾听,连脚下的步伐都有些错乱。顾东篱笑着握紧她的手,鼓励道:“是不是很久不跳了?”宝玥笑道:“退步了是吧?”顾东篱摇头道:“就是步子有些生疏而已。”随即就见他低首,几乎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年轻人一定要多笑啊!如果连你们都不开怀,我这种老头子岂不是更没理由高兴了么?”宝玥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顾叔叔一点都不老。”顾东篱咧嘴一笑,用自嘲的口吻道:“是么?看到你们这样的新婚燕尔,我就忍不住回想十几年前自己刚成亲的时候,倘若这时有魔鬼能让我恢复青春,我宁可像浮士德那样!宝玥,珍惜眼前你的亲人、你的爱人,你所拥有的一切。”他这席话说得很动情,恨不能把过往记忆凝聚成的各类感慨,系数转告给眼前这位涉世不深的小朋友,好叫她在未来的道路上少些坎坷和磨难。尽管言简意赅,宝玥却还是体会到一位长辈的良苦用心。不管他是否明白她的处境,也不论他对这桩婚姻究竟是怎样的态度,就在这短短几分钟的圆舞曲里,宝玥得到了她结婚以来最真挚的祝福。

    等到一曲散尽,顾东篱很有风度的牵着她的手,将她送至唐利群身边,笑道:“祝福你们啊,幸福的人!”

    偷来的新娘

    顾东篱将要赶赴南京上任,顾夫人巴不得早早离开,因为对于生活洋化的她而言,北平还是显得有些沉闷了,倒是顾东篱对北平很恋恋不舍。别看他是外交家出身,本性并不喜爱奢华和热闹,上海和南京那种灯红酒绿之所对他而言并没有吸引力。相形之下,他更乐衷于北平这座古老城市的生活韵味。比如现在虽是盛夏,即使你住在那种最简单的四合院里,也直感觉不到炎热,院子里总会有棵碧油油的槐树,盆里养的荷叶能伸出来两三尺高的绿叶儿,令人观之感到沁人心脾,倘若你站在四合院外的胡同里朝两头一瞧,大槐树由白粉墙里伸出来,几乎能遮住路口,这绿幽幽的树荫下则是翻着兽头瓦脊的一字门楼儿,再朝下才是上着朱漆的两扇门,有些讲究的人家,连门环都是精雕细刻的。

    临行前夕,顾公馆少不得大摆筵席好和她在北平的朋友倾诉离别,全城权贵无不竭力迎送。顾家的宴席总是那样华丽气派,晚宴结束后也总是少不了舞会。等到第一首舞曲刚结束,就见顾东篱微笑着来到逯宝玥面前,看样子是要邀请她共舞。不知怎的,宝玥有点不愿接受他的邀请——他那双洞悉世情的双眸虽然时常满含笑意,瞬间闪过的光芒却又是那样犀利,尤其当他凝视自己时,总令她产生种心事完全被洞穿的错觉。以前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看见这双眼睛时只觉得和蔼可亲,现在她过早的被命运书写了浓烈的篇章,再看到这双眼睛时,竟有种想要逃避的冲动。

    不过她还是和顾东篱滑入了舞池,曲子很优美,她无心倾听,连脚下的步伐都有些错乱。顾东篱笑着握紧她的手,鼓励道:“是不是很久不跳了?”宝玥笑道:“退步了是吧?”顾东篱摇头道:“就是步子有些生疏而已。”随即就见他低首,几乎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年轻人一定要多笑啊!如果连你们都不开怀,我这种老头子岂不是更没理由高兴了么?”宝玥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顾叔叔一点都不老。”顾东篱咧嘴一笑,用自嘲的口吻道:“是么?看到你们这样的新婚燕尔,我就忍不住回想十几年前自己刚成亲的时候,倘若这时有魔鬼能让我恢复青春,我宁可像浮士德那样!宝玥,珍惜眼前你的亲人、你的爱人,你所拥有的一切。”他这席话说得很动情,恨不能把过往记忆凝聚成的各类感慨,系数转告给眼前这位涉世不深的小朋友,好叫她在未来的道路上少些坎坷和磨难。尽管言简意赅,宝玥却还是体会到一位长辈的良苦用心。不管他是否明白她的处境,也不论他对这桩婚姻究竟是怎样的态度,就在这短短几分钟的圆舞曲里,宝玥得到了她结婚以来最真挚的祝福。

    等到一曲散尽,顾东篱很有风度的牵着她的手,将她送至唐利群身边,笑道:“祝福你们啊,幸福的人!”

    他们这里正说话,忽听见宴会外的走廊上传来“砰”的一声,继而就是玻璃窗稀里哗啦破裂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声,有人喊道:“有刺客!快抓刺客!”大厅里顿时乱成一团,乐队也停止了演奏,顾东篱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就见他面色平静沉着,轻轻拍拍宝玥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惊慌,这才踱步出门询问究竟。宝玥环视周遭,并不见利群的身影,心里有些发慌,不一会儿就见顾氏夫妇走进舞厅,顾东篱伸展开手臂朝下做个制止的姿势,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就听见他镇定道:“刺客已经被拿,请大家不要惊慌。”话虽如此,宝玥发现走廊上仍旧传出嘈杂声,同时听到有人小声道:“快拿止血的布带!”与此同时,顾东篱的眼睛不由自主就朝逯宝玥这边望了过来,她不知哪里来的直觉,立时就觉得不妙,刚要朝外走过去,就被顾夫人一把拉住,她小声道:“刺客行凶时,正好唐先生在卢光华身边,受了点轻伤在胳膊上,幸好并无大碍——”不等她话讲完,宝玥立时狠狠甩开她的胳膊,直朝外奔了出去。

    唐利群说倒霉也倒霉,说命大也是命大,刺客的一枪没中南京财政部长卢光华,却由于利群及时把卢光华推开而射中他的臂膀,只要再偏一丁点,指不定就伤及要害。等他在医院包扎好伤口安排好病房,已经是深夜了,卢光华和顾东篱半寸不离的跟着他,又交待好多话才告辞而去。利群半躺在床上,虽然嘴上说不碍事,额上的冷汗却一直朝外冒,可见是疼得厉害。因见宝玥这么晚也不肯去睡,他道:“我命且大着呢,你这样的熬夜明天肯定吃不消,不如早早回家去,明天再来。”宝玥道:“可你这样,能睡得着么?”利群道:“其实我胳膊上倒还好,就是脚疼,估计是今天的新鞋子不舒服又跳了几只舞,你帮我看看?”宝玥帮他褪掉袜子一看,脚后跟竟然磨出一个很大的水泡!利群难为情道:“当时只是觉得有些硌脚,哪里想到这样现世报!”他的本意是不去管它,过些日子它自然会破掉,宝玥忙道:“这怎么行,我来帮你吧。”就见她拿来药水和一枚针,先是将缝衣针消毒,再把头发穿过针孔,用这枚针从水泡的一端穿到另一端,好让头发留在水泡里做引流,接下来才慢慢把水泡挤扁,最后将那根发丝再抽出来,又为他涂上了些药水。

    利群看着妻子还穿着晚宴上的衣服,笑道:“有次我在电影上看到人家穿那种电光紫的长舞裙,跳起舞来哗啦啦响,回头你也多做几条,银行家的太太以后出来应酬的事儿不少,不要替我省。”宝玥瞥他一眼,道:“我又没念过两年书,又不大会说话,出去应酬恐怕会被人笑。”

    利群接口道:“你还很想读书?”没想到她随口的一句话,他却这样认真,利群又道:“咱家毕竟是有些颜面的,不可能叫你回大学里去,不过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请几个资质上佳的老师,到家里为你授课。”宝玥温柔道:“好,也不急这一时。”很随便的两句话,语气里有一种温柔依赖,却很动人。

    宝玥忽然笑道:“你现在这幅样子,真是乖的很,还记得上次你朝人发火砸东西吗?吓死人!”利群忙道:“我也不常那样,偶尔一次,偏被你逮住。”宝玥不理他,说道:“嗳,你生气时真像只暴躁的黑熊。”利群道:“那么不生气时呢?”宝玥想想,道:“像只不生气的黑熊。”

    利群用目光爱抚着眼前的美丽面庞,与其是说在听她说话,不如说是在听她的声音。对方的每一个眼神都在他心里呼唤着某种情绪,使得他的神色看上别样温柔。

    半晌,大家都不开口,利群伸手拉住她的手,低声道:“你是我偷来的新娘,所以我们婚后第一见面,最初的瞬间简直令我惶恐。”这是他们婚后头一次谈及这桩婚姻的荒谬来历,宝玥刚要张口却被利群制止,他摇头苦笑道:“不,你什么都不要说,我没有胆识追本溯源,我只要现在这个结局就好了!”听一个向来行事硬朗凛冽的男子口中吐露出这样话,宝玥百感交集,这时就听利群轻声道:“我要你嫁给我永远不后悔,即使很多年后,还觉得我是个好丈夫。”宝玥笑道:“如果以后我做错了事,或者伤害到你,你会责骂我么?”利群笑道:“我不怕别人伤害我,就怕辜负别人。”不知是为她自己还是为了利群,宝玥轻轻的叹口气,把他的手背贴在脸上。

    好在唐利群在医院躺了几天就出来了,虽不能立即开工,他却执意要在家里办公,即使没有公事可办的时候,他也要找来一些比如《曾文正公家书》或者业内的报纸细细研读,从没有松懈的时候。宝玥万没想到如今负伤养病中,他也这样苛责于己。她开始也会劝他几句,利群摇头道:“人在病重最容易松懈,我必须看些鼓舞士气或者和工作相关的书籍,否则锐气会被消磨。”

    也就是这一段他在家养伤的日子,他们才有更多机会得以更深的了解对方。利群也渐渐发现宝玥的一些特点,她竟然很喜欢听戏,有时还能完整的唱几出,他之前就晓得妻子秉性崇尚风雅自然,可女人喜爱舞文弄墨他还能接受,但女人会弹琴、能唱戏,他就有点不以为然,因为他觉得青楼歌女才需要学这些技艺,倘若这些本领作为太太社交本领的点缀,他还能勉强接受,可显然宝玥并不喜欢社交,也不在乎如何从太太的角度来协助他的事业。利群有时会想:她或许是鄙夷他的事业,因为他们做官人家的小姐向来看不起商人。

    这天晚饭后,唐家的规矩照旧是一家人聚在小客厅闲坐片刻,利群要吃莲蓬,宝玥就叫人拿来为他剥,唐先生对儿子道:“我记得以前你说这东西吃到嘴里简直没味,好像没吃一样。”利群笑道:“那是不得法,这东西也讲究的,宝玥教我:要吃一会儿再喝点茶,才会觉得舌齿芬芳。”唐先生于是也跟着儿子吃了好多,唐太太则一粒也没有尝。

    因为唐先生最近迷上了扑克,每天晚上总是花些功夫叫宝玥陪自己练手,今天也不例外。他们玩了一半的牌,就见管家过来递过去一只银盘子,上面摆着个牛皮信封。唐氏夫妇接过那信,显然惊异的很,唐太太更是忍不住发出哽咽的声音,道:“他还记得这个家!”宝玥心里一动,那个常在夜深人静之际缠绕心中的名字蓦然冒了出来,她竟不由觉得有些心慌意乱。

    利群也不由停下手里的牌,显然也激动的很。只见唐先生抖抖索索要把信皮拆开细读,等到唐太太接过信笺时,嘴里不住道:“我的儿啊,你这又是何苦,你要不想,难道爹娘还能压着你不成?”唐先生顾忌到儿媳妇还在边上,连忙使眼色给妻子,这才对宝玥道:“莲子很好吃,你再到厨房拿一些过来。”

    然后宝玥就没再出现,晚些时候等利群回到卧房,也不见她的影子。问了倩云才知道宝玥正独自在小书房。他推门而入,只见宝玥正背对着自己靠窗而坐,桌子上的墨盒盖掀开在一旁,一枝墨汁犹润的笔还架在墨盒上。听到他进门的脚步声,宝玥起身笑道:“好久没写字了,手都生疏了。”桌上铺着一张宣纸,上书“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谁知利群看到这张字,脸色竟一下变得很不好看,似乎这张字帖令他想起了什么令人不快的事情。尽管她很想知道力玮的信上都说了些什么,却也明白此刻不宜提及。自从她嫁入唐家,有关力玮的事情都成为全家讳莫如深的敏感话题,尤其是在她与利群之间,更是小心翼翼的避开与之相关的一切,然每当面对利群的直视,她又难免生出几分疑虑,不知道他如何看待逯家的姐妹易嫁。

    她见利群盯着自己桌子上的画册和字帖发愣,推他一把道:“怎么,你也对这个感兴趣?”利群道:“我又不是翩翩的浊世佳公子,不配做这些风雅的事情。”宝玥听出赌气的口吻来,她不想和他较劲,而是默默的拉起利群的手:既然已经嫁给利群,有关力玮的一切她实在不必再去追究,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如果不把他放下来,她难道能一辈子和利群这样生活?

    利群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主动,他有些惊喜,几乎不大相信,先是嘴唇动了几下,不由弯腰搂住宝玥的腰。宝玥没想到他的胳膊力气那么大,恨不能把她揿在他身体里。她有些难为情的闭上双眼,利群的胡子渣扎得她脸疼,一双手却犹自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随即就听见他轻轻叫了她一声“三丫头”,粗重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呼哧呼哧直响,简直跟风箱似的。宝玥被他的热情所蛊惑,只觉好像掉进熔炉,身上简直到处都在烧。这种激情对她而言是全新的体验,令人害怕却又兴奋,于是她不由紧紧抱住利群,却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觉得利群好像轻声笑一下,然后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