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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徐宅

    临到行事那天,她换一套深色短打扮,还准备蒙脸的手帕、匕首诸如,一直等到将近9点多钟,这才翻墙进入徐家花园。这是六月中旬的某天晚上,已经是夏天了,十良总有些心神不安,她认为这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笼统的觉得心慌,不知哪里出了纰漏,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等到她双脚落到花园的松软草地上,抬头顿见一弯橘黄色的残月孤零零地悬挂在半空中,仿佛诡笑的神灵般俯视着芸芸众生。这时她才有些恍然大悟,知道是哪里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花园里太安静,连虫鸣的声音都听不到,那是死一般的寂静,就连不远处胡同外的嘈杂声也听不到一丝儿,这种静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令人难免生出几分惧意。

    她贴着花园墙进入后院回廊,来到一座小巧的四合院子里,就见里面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门前立着个萎靡不振的鸠面汉子,乃是打手一般的人物,十良有把握对付他,不过这种事情最好静悄悄的解决,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闹出那么大动静。

    这时就听见“吱嘎”一声门响,一位形状有些妖娆的仆妇手里端着个托盘推门出来,那汉子立即打起精神涎着脸道:“小凤姐,这么快就吃好了?”叫小凤的女人瘪瘪嘴道:“烦死了,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还得我伺候,她也配!”随即她对那汉子又笑笑,道:“你要吃么?小厨房还有呢,你过去也来一碗?”那汉子有些迟疑,小凤嘴一撇,道:“难不成还要我端过来喂你?”那汉子忙道:“不敢,小凤姐肯赏夜宵吃,求之不得了!”随即他就把门上的铜锁检查一番,两个人便说说笑笑离去了。

    十良乘机过去,蹑手蹑脚的用备好的钢丝打开那铜锁,轻轻朝里一推——屋子不小,大门正对的地方挂着一张命妇像,两边列着四把紫檀椅子,上面还铺了紫缎的椅垫子,从梁上垂下来的电灯,正照着下面的一张四仙桌,上面是茶盘里放着茶壶茶杯,另外还有一个雕漆盒子装着点心之类。就在这桌子边上,背对着大门坐着的正是金巧惠,她大概以为进来的是别人,头也不回,仍旧背对着十良。待十良激动地轻轻喊声“师妹”,巧惠的脊背明显的绷直了,这才慌张回头去看,出现在十良面前的师妹形容枯槁,就连脸颊上少女特有的酡红也消失殆尽,早不复之前的鲜艳了。

    巧惠看到十良,本来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可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的很快,立即就成惊恐,十良刚要说话,就见巧惠跺下脚,喝道:“还不快跑!”原来是她正对着门外,早看到院外不远处有一行人提着灯笼行色匆匆直朝这里赶来,等她提醒十良时,那些人嘈杂的脚步声已经离这里很近了,十良这才知道行踪暴露了,忙乱中慌不择路,直接就朝花园深处跑过去,后面那群人早就发现了她,众人高声道:“抓贼捉刺客!”毕竟是在府内,这些打手保安们未得允许不敢随意开枪,不过当有人用那种竹子削成的短箭胡乱放一通后,十良则蓦然觉得后腿上一阵钻心的疼,尽管她很想克服痛感从来路退回去,可毕竟腿上再使不上力气,无奈之下她见花丛掩映后有一间房子,房门是虚掩的,便连忙闪身钻入,心里绝望的想:这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哪里还有地方藏身!

    她半倚在墙角,摸到口袋里的火折,身后的追逐声渐渐变远,她的手停顿在火折上,警觉地聆听着四周的声音,确定那群人走远,这才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等她的双眼渐渐习惯这屋,只觉得黑暗慢慢变淡,像兑了水的墨汁,于是房间里各类物什的轮廓渐渐清晰地浮现。起初她还以为这是堆积杂物的地方,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尤其是靠墙的一排书柜和窗前的书桌、台灯,倒很像是个惬意的居住之所。可是在这花园深处的一间旧屋里,难道还住着一位热衷于读书的花匠不成?

    她正诧异,就听见嘎吱一声门响,有人推门而入。十良顿觉懊丧不已,甚至于绝望的想,看来这次折戟沉沙是难免的了,不管进来的是谁,只要发出稍微大些的声响,必定会把之前的保安打手再度引回来,而她此行乃是为了救人,而非害人,以她的心肠,叫她出手重伤眼前此人,乃是万万不肯。

    想到这里,十良摸索着站起身来,她刚站定,就见进屋那人飞速来到她面前,把手里的那只灯笼朝她脸上一举,口中随即发出“哧”的一声笑,道:“怎么是你?”十良借着这微弱的光线,也看清楚了眼前此人,就见他形容俊朗,一双向来冷冰冰的眼睛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好像很奇怪于十良的出现。

    此人竟是林良煜,她也认出他来,心里顿时一冷,之前还有的希望转瞬消失殆尽。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迎着他的灯笼朝前走一步,迎着他的目光微仰着下巴,那神情好像在说:你来捉我吧!

    在灯笼的微光下,林良煜见十良先是朝自己扫一眼,继而便微微合上眼帘,只留下长长的睫毛在那里轻微颤抖着,除了这双眸子,她脸上其余的部位都隐藏在深深浅浅的阴影里,令他不知怎的联想起夕阳将尽时,起伏连绵的山丘。

    林良煜不动声色道:“你受伤了,屋子外面都是血迹,他们待会肯定能追过来。”十良这才张开眼睛,她宝光灿烂的眸子在灯光下,闪现着犹如碎钻般的光华,于是就在这一刹那,他觉得好像眼前点亮了两盏灯。

    她轻声“嗯”一声,道:“好。”这一声听上去既无怨天尤人之意,也没有恳求他的意思,很令林良煜诧异。他迅速做个胆大的决定,低声命令道:“你赶紧到里屋床上等着!”十良听罢他的安排,立即显出豁然领悟的神色,可她腿上有伤,这样步行过去必定在地上落下一道难掩的血痕。林良煜旋即也想到这一点,他转身把灯笼塞到十良手里,俯身就把她扛上肩膀,顺手从椅背上扯下一块毯子裹住她的双脚,将她送进里间卧房朝床上一放,随即从她手里接过灯笼,十良不等他嘱咐,立即就掀开薄被把自己给盖住了。

    林良煜不由笑道:“想不到你也会上我的床。”他本是轻声嘀咕这么一句,哪知被十良听到,她立即掀开被似乎想说什么,林良煜连忙伸出食指放在嘴前,对她做个“嘘”的姿势。这时门外脚步声杂乱,可见那群人已经追过来了。十良只好俯身卧倒,用薄被盖住自己。

    一直等到他们叫好久的门,林良煜才披着衣服,嘴里骂骂咧咧的开了门,道:“大半夜的,谁这么叫法?”

    领头的人知道,这位少爷乃是东家的一位好友,暂时借居在此处而已,他不敢得罪,忙拱手笑道:“实在是府里出了刺客,被我们的人射了一箭受了伤,咱们也是顺着血迹追过来的。”林良煜冷笑道:“你们这群饭桶,果然是不长眼的,难道你的意思是我窝藏了刺客么?”他顺势伸开左手,只见手背上有一处新鲜的伤痕,尽管胡乱缠了纱布,还是隐隐可见血迹斑斑,就听他道:“我刚才削点水果,不想伤了自己,本要出去喊人问有没有药,哪知才走几步就听见你们打打杀杀闹得不休,只好又回来自己包扎,现在你看到的这些血,乃是本少爷的,你们干脆把我捉去交给徐怀璋好了!”

    那人忙道“不敢不敢”,这才领着人讪讪退下。

    林良煜目送着他们消失不见,这才连忙转身回到里屋。他见十良还一动不动的藏在薄被下面,立即就伸手去拍她,道:“还赖在我床上不起!”哪知他这一下拍的不是地方,况且那被褥又薄,只觉得手触的地方软软的,他还没来记得及把手拿回来,就见被褥里的人“嚯”的翻起身来把被褥朝外一掀,眼见得面前精光一闪,随即他的喉咙上已经多把冷冰冰的薄刃,他知道那肯定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因为他的皮肤被它的寒气一浸,已经有些隐隐生痛了。

    她那双冷淡的眼睛,令他隐隐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和他认识中所有的女人都不同。可是林良煜向来顽劣惯了,任何正危襟坐的言语和姿态,都令他不耐烦,哪怕是被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指着喉咙。就听他嬉笑道:“我的床可一向只有美女有资格上,你虽然长得挺好看,可你要万一是个男人,林良煜一世清名休矣!”他本以为对方听这话会恼羞成怒,哪知十良反而笑了,像是很不屑回答他的问题,不过这笑容稍瞬即逝,她好像看到了什么,惊诧的一把拉住他胳膊,道:“你怎么受伤了?”

    林良煜见被十良发现,笑道:“为了你呀,不然怎么解释地上的血?”十良脸上本来还一副戒备神色,很快就转为愧疚,只见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布包,里面包裹着一些鲜红的药粉,然后她随即拿匕首尖意欲挑开他手上的纱布,这下轮到林良煜不安了,他踟蹰道:“你包里面是什么东西?”她冷冷道:“辣椒粉!”

    林良煜笑道:“你口袋里还有什么宝贝?怎么能变出这么多东西?”他随手就想去掏她的口袋,临了却被十良一把钳住手腕,她力道很大,根本容不得他脱身,疼得林良煜呲牙咧嘴,却并不开口求她,只是“哼哼”几声,十良叹口气道:“算了,我知道你并不坏!”

    等她帮林良煜包好伤口,这才开始处理自己腿上的箭伤,她的伤比他要重得多。林良煜见她独自把伤口处理好,整个过程始终默不作声,好像上面的血肉都不是她自己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觉得很是新奇纳罕,不由细细打量起十良来:

    她穿一身黑色衣裤,头发短得不比他长多少,从背后看很像男子,但是从侧面看,优美的鬓角、修长的脖子以及胸前的弧线就出卖了她,尤其是当她俯身低头时,脖子的弧度尤其动人。他正在那里发愣,十良头也不抬道:“不要看了!劳驾帮我拿一盆水来。”

    不知怎的,林良煜竟然有些难为情,他咳嗽一声,这才慌慌张张转身离去。

    昙花

    等一切都弄好后,天色已经隐隐发白,眼看就要天亮了。十良脸色苍白,半倚在椅背上,低声对他道:“闹了你一宿,实在过意不去。”林良煜这时的睡意已经全无,他搬张板凳坐在她对面,笑道:“你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

    十良盯着天花板看一会,才道:“巧惠就像我亲妹妹,我不能眼看着她这样被人作践。”林良煜道:“哦,就那个唱戏的小姑娘,值得么?”他对巧惠有印象,她的行为举止完全符合他对伶人所有的假设,包括虚荣、浅薄、无知等诸多字眼,以至于他忘了眼前的这位也是唱大戏的。

    林良煜道:“这一时半会儿的,别说救人了,我看你自己都顾不了。”他忽然起身打开衣柜看下,然后摇着头对她道:“说罢!”十良不知道叫她讲什么,只管愣愣看着他,林良煜不耐烦道:“你住哪里,我把你衣服和值钱的家伙给你拿来,我可没衣裳给你换,也不能白养着你对吧!”十良笑道:“多谢,你要是去取东西的话,请务必留心四周有没有埋伏,估摸着昨儿晚上这事已经打草惊蛇。”

    这天清晨,林良煜就匆匆出门了,他现在学业已近结束,因为时局的原因,学校连期末考试都省了,又说倘若开战的话,可能迁徙到长沙,还有人讲也许会迁到昆明。打小在热带长大的他,再也不肯回到西南,哪怕是学业未果拿不到毕业证也没关系,为这个他和父亲闹翻了,借住到徐公馆已经有一段时间,老爷子留了笔钱给他,也就懒得多问。

    他来到十良所居住的胡同口,本来想捏着钥匙就大踏步进去,因为想起她的嘱咐,这才耐着性子在附近观察一圈,果然,有几个行踪可疑、打手一般的人物在附近逛荡,其中的一个他还觉得眼熟,肯定是在徐公馆见过。

    既然他此行目的乃是为帮她取衣服,总不能空手而归,何况如今天气已经转热,没有换洗衣物在他看来,实在是不堪忍受的。林良煜想了片刻,决心自作主张来解决这个难题。

    当他回来时,已经被正午的骄阳烤得满头大汗,之前林良煜出入都有轿车,和父亲决裂后,轿车早还给了家里,出入都是黄包车,风吹日晒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不过他很注重仪表,在进屋前仍然不忘拿手帕擦去汗珠,又顺便把衣服整了一下。令人奇怪的是,屋里似乎有人闯进来过,他认为有些不对劲儿,林良煜在某些方面很讲究,屋子里的每件东西都应该有它固定的摆放方式,谁要是乱动了一丝一毫,立即就能被他发觉。更令他惊异的还在后面,顾十良并不在里屋,卧室的床具收拾的很整齐,连他在地上的拖鞋都被摆放成一条直线,俨然是他往日的做派。林良煜脊背上忽然生出几分凉意,因为眼前的一切令他有种错觉,好像昨晚的一切无非是南柯一梦罢了。

    他快步上前掀开床单朝床底下看了看,里面空荡荡,并没有藏匿着什么人。

    他正在这里翻箱倒柜,就听见衣柜顶端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哎呀”一声,随即见一个藤箱盖子被微微顶起来,露出十良的一双眼睛,像是在问:“可以出来了么?”

    原来十良担心徐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还会趁他不在杀个回马枪,等他一走,就寻了个安全的去处藏身,真不知道她拖着伤腿,是怎么爬到这么高的地方。而且令林良煜惊奇的是,就在昨晚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摸清楚他的习惯,这才特意将屋子里他的物件都摆放齐整,以免被人觉察出有异。

    十良看到他买回来那些花红柳绿的衣服,眉头稍微皱一下,林良煜嬉笑道:“每次见你,不是穿青就是穿蓝,而且都是男装,我可不想和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共处一室!”十良暼他一眼,道:“你这张嘴真坏!”林良煜道:“是的,我从不轻声细语难为人。”

    一连几天,十良都没有离开这个花园,林良煜每天都会出来买来饭菜和她一起吃,好在离这间屋子不远就有个水房和一个简易厕所,她躲在这里倒也安全无虞,只是担心巧惠,生怕她被徐家父子提前送走。眼看着已经到了月底,她足足十天没有出门,都不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林良煜的话更是加重了她的忧虑,他道:“形势很紧张,中日还在断断续续的谈判,不过日本人已经很近了,听说天津的局势更紧张,每天有很多人被捕,特务之间互相刺杀,海河上常有尸体飘流。”十良不安道:“林少爷,您其实可以一早离开北平的啊,可别被我拖累了。”

    “别介,”林良煜笑道:“你可别给自己扣高帽子,林良煜从来不为女人卖命,我就是不喜欢车马劳顿而已,已经逃过一次难了,实在懒得再动。”不知他所说的“已经逃过一次难了”,指的是什么经历,十良只是隐约觉得,这位嘴坏的男人并没有他自己形容的那样不堪。

    这天晚上近九点的时候,他忽然神秘兮兮的对她道:“我给你看样东西!”随即就见他从外面捧来一个红陶瓦罐,里面乃是一株含苞待放的绿植,枝叶翠绿,颇为潇洒,几个花骨朵都是对称的,形状比一般的花要大。十良笑道:“我认得,这个是昙花!”林良煜喜道:“原来你也见过?”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昙花的时候是在一个秋夜,因为不舍得它开放的每一分钟。他在阳台上坐了许久,从它九点多开放,一直坐到它一点左右凋谢。

    不过这样的经历多少令他觉得有些多愁善感,所以不肯轻易告诉人。

    十良盯着那昙花看一会,笑道:“送你昙花叶子的人,是不是宝玥?”林良煜道:“真是的,我都把你俩的交情给忘了。”十良道:“我也管她讨过这花,可是后来想到辛苦养了那么久,观花才得片刻,就算了。”他道:“听说唐家的人都去上海了,她和你说过没?”十良心头一凛,道:“之前提过,可是我躲在你这里,她哪里找得到呢?”林良煜叹道:“将来再见,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十良微笑道:“有些事不一定要一辈子才是圆满,不管是朋友还是夫妻不都这样么。”林良煜摇头道:“你要真这样想得开,为什么还要孜孜以求的来救金巧惠?”十良轻声道:“那是不能比的,宝玥没了我也能活得很好。”

    这天早上林良煜很早出门,中午快一点时才匆匆回来,十良看他脸色黯然,忙道:“怎么了?我在这里听到徐家前院一直乱哄哄的,想着外面是不是出乱子了。”林良煜道:“昨天夜里日本人终于开火了,他们包围了宛平县,国军死伤惨重。”十良虽然早知北平难逃此劫,可一旦获知此事,心中难免慌乱,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林良煜道:“一旦日本人进了城,这里就成了地狱,估摸着徐家这两天就要动身,你乘乱把人救了,能逃就赶紧逃去!”十良默然良久,方道:“那你呢?”他笑道:“我怕什么啊?”十良露出明白的神色,问道:“听说你家人祖上是英法那边的,日本人应该不敢动英国人和法国人。”哪知她这话刚出口,林良煜脸色骤变,冷冷道:“混血儿最贱,根本就是杂交的怪物!”十良这才知道她犯了忌讳,提到了他最不情愿的事实,这令她很不安。

    局面还在恶化,大概是七月十七号的时候,蒋介石终于通过广播表示了抗战到底的国策,他警告全国上下,必须准备重大牺牲,中途绝无妥协可能,否则其恶果更为不堪。这些都是林良煜转告给她的,他出门买食物时,哪怕是大中午,街上也很冷清,商店多数都关着门,只有一些散兵游勇在那里闲逛,有些街道上还用沙土袋堆的防御工事,北平就像个鬼城一样。据说日本人的军火和军队补给品已经涌到了天津,并且分发到丰台和其他地点,等到真正大规模的战争在北平附近地区开始时,日本军队估计会把北平数里之内的战略据点都为己有了。

    就是因为这样混乱的局势,但凡林良煜出去时间稍久,十良难免会担心,这天他是上午出去的,结果直到下午两点来钟还不见人影,她又不知道去哪里找,索性溜出来,才发现徐家角门上已经没人看守了,她一喜,踮着脚来到之前关押巧惠的院子外一瞅,大门落了锁,不管看守的人还是师妹都无影无踪。

    这很令她感到震惊失望,同时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行动,一直耽搁到现在。等她回到屋子里刚要坐下,就听见警察拿着喇叭在当街哇啦哇啦的叫,原来是挨家通知,叫大家塞严窗户跟门儿什么的,说是夜里敌人的飞机兴许会来放毒气。十良立即溜出后街胡同,街上洋车也少,行人也少。那么长一条街显得格外安静,路两边站着不少闲人都不做声,像等着什么消息似的。有人在交头接耳,一会说国军已经抢回丰台、抢回天津老站了,一会又讲打进通州,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将近5点来钟的时候,忽然有一架飞机嗡嗡的出现在高空,十良也不由走出屋子仰起头去看,就见那飞机绕着弯儿,不住的撒着一搭搭的纸片儿,纸片儿像蝴蝶般乱飞,花园里也落了一张。十良认得字,捡起来一瞅,都是些劝降的话,被她撕掉扔了。

    直到天黑,她也没有把煤油灯点上,而在黑暗里呆坐好久,窗外的风声里传来乌鸦叫声以及它在风中扑腾的声音。她想动身回家,又不甘心这样放弃,而且她觉得自己应该向林良煜道个别,不能这样悄没声的就走了。

    等到凌良煜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时候,十良竟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的感觉。不等她开口询问,他就道:“快点灯,我身上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