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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

    猎人的警觉

    这时仆从过来说太太回来,倩云连忙端着新炖好的羹汤走出厨房,迎面就见一个扎着羊角辫子浓眉大眼的女孩子,指着她托盘里的东西说:“沈妈妈,我晚饭没吃饱,厨房还有东西填肚子么?”这女孩就是唐利群的独女,今年刚满8岁的唐绮玉,小名舟舟,她之所以喊倩云沈妈妈,乃是因为倩云嫁给了唐家老管家的儿子沈勇,她既不能像母亲那样管对方直呼“倩云”其名,也不想随便喊“沈妈”,干脆就自创一个极为亲昵的叫法。倩云疼爱舟舟的程度不亚于自己儿子,因此一听到大小姐这样撒娇也似的喊她,忙道:“你要饿,就先把这一碗拿过去,我再给太太盛。”舟舟垫着小脚尖稍微探一下头,随即摇头道:“雪蛤吧?有股怪难受的味儿。”她也不说不喜欢,只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倩云,眼睛吧嗒吧嗒的眨着,倩云的心快被这个可爱的小人融化了,她抿下嘴一笑,拉着舟舟进了厨房叫别的佣人把东西送到书房,这才又亲自给她炖碗鸡蛋羹,笑道:“多好的东西你不吃,就喜欢捡这些简单的。”

    等到倩云去书房收拾的时候,宝玥正在那里看账册,倩云见了她就问:“拍卖会的姜先生今天电话打过来问您,说那个杏林春燕珐琅彩碗您是确定要拍卖吗?”宝玥道:“卖掉好了,这个碗在家里隔了这么久,应该有一个新归宿,叫更喜爱它的人得到。”倩云笑道:“以前缺钱时都没舍得卖,现在反而卖了。”宝玥合上账册笑道:“缺钱时最敏感,怕人讲,现在不缺反而无所谓,世道就是这样。”

    倩云问她有打算去拍卖会买些东西吗,宝玥摇摇头,说:“不去了,省得买太多,将来搬回北平的时候麻烦。”这是倩云近来头回听到她说“回北平”三个字,心里顿时升起压抑不住的兴奋,她笑道:“真的啊,要回北平了,太太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宝玥放下手里的东西,点头道:“是啊,原先想再晚个一年半载也没什么,今天忽然改了主意,明年开春就想回去。”她说这件事儿的时候,脸上并没有那种激动的神色,反而平添几分怅惘,倩云本来欲问为什么改主意,后来依然没吱声。

    宝玥看出来她的欲言又止,轻声道:“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陪伴我,你和沈管家父子就是我身边最亲的人。”倩云显然很吃惊,她有些尴尬,笑道:“太太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宝玥用手里的册子轻轻拍击着桌面,道:“可能因为听到了些消息,就有了感怀吧。”她看一眼倩云,才道:“唐力玮要和妻子从国外回来了,我想早些把唐家的旧宅休憩完善,也好叫他们一回来就能住进自己的家!”不等倩云发表任何表示惊诧的言论,她立即接上去说:“听说老宅子被日本人糟践的不成样了,但我不想搬也不想卖,免得利群回来找不到家,回头你叫沈勇来下,他是打小那里长大的,对老宅子比咱们都熟悉,就请他做先锋军回去捯饬下吧!”

    倩云对今晚的消息也有百般惊异,可很显然宝玥至少今天是不允许任何人和她来探讨这个问题的,最终她还是克制住自己,以免再去触动女主人的情绪。可最终她还是忍不住朝宝玥回望一眼,只见她微蹙双眉,两眼呆呆地望着桌面,显然正在走神。宝玥大约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朝倩云撇一下嘴,笑道:“这么些年的历练,你看我哪怕在镜子前随便一站,就是一副精明强干、意志坚定的样子,可谁又能看得到我的豆腐心哪。”

    第二天中午时分,顾东篱来唐公馆拜访,他不算这里的常客,只有前两年逯宇轩去世时,他帮忙把骨灰送来时来过,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国外奔波,更多的是通过电话或者书信与宝玥联络。因此乍然看到他出现,尽管是早就约好的,宝玥一时之间竟有几分诧异,因为在经历了这些年的磨难后,顾东篱竟然看上去毫无老相,她想父亲比他无非年长七八岁,却过早离世在异乡,长辈里面的其他人也都各自凋零,能够叙旧缅怀过去的,简直没有几人,不过可能因为她年岁渐长的缘故,顾东篱与她之间越来越像朋友。

    舟舟乍然看到顾东篱,更是好奇不已,她见倩云为他倒茶时用的是那套母亲最喜欢的成化斗彩杯,还放了一只黑漆描金的托盘上,遂小声道:“这是我妈妈的杯子啊。”顾东篱听罢哈哈大笑,俯身逗她道:“我倒问你,是我先认识你妈妈,还是你先认识?”舟舟狡黠一笑,道:“当然是我,我一生下来就认识,你是长大了才认识的。”宝玥哑然失笑,忙对舟舟说:“真没有礼貌,快叫顾爷爷!”这句话一出口,别说顾东篱觉得很别扭,连舟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眼顾东篱,又瞅瞅母亲,忽然就咯咯轻笑起来,道:“顾爷爷?”直到倩云过来把舟舟带走,小女孩还不住回头直看这位过于年轻的“爷爷”,一副好笑的样子。宝玥轻声对顾东篱解释道:“咦,这孩子真是被我惯坏了。”顾东篱叹道:“前几天看到镜子里的白头发又多了,不由有‘白发不能容宰相,也同闲客满头生’的感慨,没想到今天就有人喊我做‘爷爷’了。”

    见顾东篱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宝玥忍俊不禁,笑道:“难道也要我的女儿喊你叔叔不成?”顾东篱忙击掌表示赞同,说:“好办法!”

    这时他才得空去端详面前的茶杯,又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道:“这是我生平喝过的最贵的一杯茶。”宝玥笑道:“那是因为您懂得这杯子,我才拿来招待,不然就是对牛弹琴。”顾东篱摇头道:“你抬举了,我哪里算懂呢?我想人这一辈子犯愁的时候居多,闲暇很少,即使有大部分人也无非声色犬马,能够真正得着乐趣的不多,只有你父亲那种人,虽处身于官场却从不钻营,能够自得其乐,那才叫好。”

    他这番话显得心事重重。宝玥知道他自从离婚后就独居陋室,全心扑在政务上,女儿也都长大成人不在身边,看到人家其乐融融而自己孤苦伶仃,哪怕职位做得再高,偶尔也难免觉得凄清。而且自从得知他恢复单身后,宝玥与他的交往,更多了十二分的小心。有时顾东篱稍微的殷勤,她也竟然会滋生出某种戒心,这或许仅是因为她作为一个富有寡妇的本能意识吧。可说到底这些年一直对她帮衬支援最大的就是顾东篱,所以宝玥不能不说对自己这种油然而生的戒备感到几分赫颜,只能说她在艰难的丛林里狩猎许久,猎人的警觉本能早就潜伏在血液中了。

    顾东篱很善于察言观色,见气氛不对,他立即撇开话题说起前阵拜托给宝玥的那件事儿,宝玥忙戴上手套从书柜里取出一副装帧豪华的画册,就见这册子的封面以黄绸为衣、烫金题字。内页印刷精美,里面上百张瓷器图均印在细洁柔白的宣纸上,可谓绚丽夺目,画册最后刊印着“北平觯斋书社印,1931年出版,售价三百大洋”。顾东篱笑道:“这书是郭五爷的心血凝聚,而且据说日伪期间,老爷子也没有下水附逆,并与那些当了汉奸的人一律绝交,可惜他刚过世,我也是受人之托拿到这本书,想找个会家子帮忙看看里面的内容究竟有多少的借鉴意义。”宝玥笑道:“郭老爷子真是下血本,十几年前三百大洋可以养活一大家子了,一个四合院也无非一千五百大洋。可惜我在书画瓷器这些玩意上没什么造诣,无非是跟着父亲小打小闹而已。”大概是觉得画册太沉,她起身想要把书放到桌子上供两人翻阅,顾东篱未等她起身,连忙帮忙把茶杯挪下位置,这才飞快接过画册重新摆上桌子,笑道:“咱们这样看,岂不是更省力气?”

    宝玥一笑,翻转画册到某页,指着上面的瓷器道:“书中八十多件宋元明名瓷与存世瓷器形制款式存在很大差异。很多器形不是直接模仿宋代青铜器图录《宣和博古图》《考古图》,就是凭空臆造、画蛇添足。有的甚至看图就知道是根本不可能烧得出来的,你看这个杯子起名叫‘佛指甲茶杯’,真的很不雅训,一看就不是出自仕人口吻。”她歪着脑袋用下巴适意对方去看,同时捻起指尖轻轻去点画面上的杯子——恰好图中一位青衣仕女也正在用纤纤玉指朝身边的男子指点此物,看两人亲热的神情俨然是一对爱侣。

    于是顾东篱盯着画面轻声道:“这杯子是否还有一只?成双成对的才好嘛!”边上奉茶的倩云听了,不知怎的就“扑哧”笑出声。宝玥颇为不悦的转头朝她看一眼,倩云这才讪讪的敛容低头。顾东篱装作没看见,继续在翻画册,余光却留心到宝玥的身形,微微的离开他几寸。他沉住气,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赶明儿还要去拍卖会么,听说他们这次进了不少好东西。”

    “不去了,”宝玥的声音有些僵硬,顾东篱又道:“我过几天要回趟北平,你要帮忙带些什么?”宝玥强笑道:“不麻烦你了,我准备明年开春就回去,也没几天了。”听闻她声音有些不对,顾东篱不由转过头凝视对方的眼眸,看到对方在审视自己,宝玥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低首佯作端详画册。

    顾东篱敏感的察觉到,一定是刚才他们的对话触动她的某条心事,是对重返故土难抑的喜悦,还是近乡情怯的顾虑?眼看着那个曾经扎着羊角辫在他面前没心没肺欢笑的孩子长大成人后历经磨难,终于成为眼前这位风姿绰约的少妇,而俨然是她童年时期剪影的舟舟,竟然开口管他叫“爷爷”,这一切都他深受感触,甚至有几分惊愕。

    后来顾东篱谈到当今的政局,神情才真正变得严肃起来,他说抗战胜利来得很快,委员长竟然派熊式辉主持东北大局,此人胸无格局,连个儒将都不是,东北这一块土地,大约只在地图上见过,对东三省既无知识基础,也无感情根基,委员长的经略欠缺远虑。宝玥迟疑道,听你的口吻,似乎对未来的政治局面有很大的隐忧,顾东篱叹气道,国共谈判都破裂了,将来恐怕内战难免。

    一直等到宝玥离开更衣,倩云续茶的时候,顾东篱才问:“太太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倩云与顾东篱搭话的机会不多,但打心里喜欢这位形容儒雅又热心的顾先生,何况她从顾东篱关切的神态间隐约琢磨出几分超脱长辈与晚辈情谊的况味,便道:“打昨天晚上就有些怪怪的,说力玮少爷要携夫人回国,她也要早回北平把旧宅收拾好,估摸着是想着过去的事情难受了,毕竟那些年大家过得都不如意。”顾东篱“哦”了一声,继而朝倩云点头致谢,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世间最痴情的妻子

    1946年3月,宝玥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北平,站在8年前匆匆离去的唐家旧宅面前,她清晰地记得逃离北平的那个深夜自己彻夜未眠,甚至还去花园里坐了一会儿,希望能够把这里的一草一木乃至房屋的形状都铭记脑海。当时总觉得无非是短时期的避难而已,未想到一家人从此踏上迢迢千里的艰难旅途,利群和静芬更是陨折了性命,无缘再见这里的方寸草木。8年的时间,连这个国家都要开始新的轨迹,利金也上升到了新的阶段,所有这一切宝玥都是亲历、亲证者,而她自己也于其间完成了之前难以设想的人生事业。在此一刻,唐家大宅突然又成了一位冷眼的旁观者,见证着她如何嫁进来、如何走出去,又如何在多年后后梦游者似的回归。三月的北平春寒料峭,大街上人流如梭,宝玥站在这微冷的春风里,一时间竟有些愣愣的,好似傻了一般。她眼含热泪推开花园的篱笆门,里面面目全非,她过于激动又有些不辨东西南北,不过最终还是在一棵洋紫荆的树边跪下来,这时她曾悉心照顾过的树木,记得是嫁入唐家那年种下的,没想到竟然还健在,这棵树是她一个人的,她熟悉它的一切好处。于是她俯身,吻着那片带泥腥味的土地,舒心畅怀地让泪水决了一回堤。

    “妈妈你怎么了?”舟舟站在宝玥身边,扯着她的衣袖,惊讶的面对着这一切。这里的房子又高又大,但并不令她感到喜欢,因为太空旷了,说话几乎都能听到回声,她本来有些怕,见母亲又在那里哭,不由更感到了怯意。宝玥扶着女儿的肩膀,笑道:“没事。”舟舟小声道:“这就是咱们家吗?真冷啊。”宝玥牵着她的小手走出花园,安慰她道:“那是因为这里人太少了的缘故,等到你大伯伯一家都从国外回来,就会热闹了,到时妈妈还要带你去逛北海、看故宫,去前门吃点心。”想到女儿将来可以像她自己那样,在北平这座安逸舒适的城市里成长,宝玥心中涌起一阵惬意的暖流,好像看到了她小时和姐妹们一起玩耍的情景。

    安置好舟舟后,宝玥便从唐公馆径直来到逯公馆,她的娘家。据说日伪期间这宅子被一个汉奸霸占,里面的格局改动挺大,多了不少恶俗的红木家具,许多她熟悉的地方都和过去大相径庭,不过因为逯家自从嫁女儿后人丁本就不旺,很多房子也几乎等于空置,如此一来倒没有唐家那样给人带来震撼的对比。宝玥在她少女时期的书房里,竟然还发现了她手工完成的一套小泥人。时隔多年,它们的形态保存完好,除了有几处细微的裂痕,并不妨碍她一一辨认:这个是父亲,那个是母亲,哦——她把手伸到橱柜深处,终于摸出躲在最里面的“唐力玮”,当时她唯恐被人发现少女心事,只好把力玮的这个泥人藏起来,没想到也仍然保存完好。当年力玮自愿帮忙替她参加抗日游行的聚会,她说要捏个泥人给他,做好后不知怎么就一直没有机会送出。

    宝玥静静的望着这些栩栩如生的小玩意,脑中既有过去的欢声笑语,也少不了那些苦难中的泪水哭泣,她想这些年每个人的经历都那样忐忑,能活下来熬到现在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能够获悉彼此平安,已然是件欣慰之事,她实在不必再奢求什么。不管力玮现在如何,她能送上的都只有祝福,哪怕他现在另有爱侣,她也不需要任何解释,何况这也并不能否定之前那样美好的一段情感。

    过去值得珍藏,未来值得想往,只要他活着,就是她最大的乐事。

    想到这里,连日来萦绕心头的一块重担忽然间消失殆尽,她顿觉一身轻松,对于力玮一家不日的返还,更多了几分期盼与喜悦,而二姐逯宝慧的电话,则更使她释然。

    二姐已在7年前于美国定居,听说二姐夫在当地的美术院校执教且名声卓著,在美术界很有几分盛名。宝玥问姐姐是否准备回国,电话那头的宝诗立即道:“回来啊,我想念北平,想得肝都疼了。”见二姐说话还是那么逗趣,宝玥大笑,不过二姐的声音里并无太多喜悦,她几乎能听到宝慧还轻轻的叹了口气。话题很快就说到力玮身上,准确点说是宝慧先提及的,她说话时小心翼翼,似乎担心会触发对方的旧疾,宝玥笑道:“你直接说好了,我没事儿。”

    “真的?”宝慧反问一句,接下来口吻就坦然的多了。原来她去美国后一度和力玮失去联系,连带着宝玥也不晓得力玮在欧洲这些年都经历了怎样的煎熬,有说他参军了,也有人认为生死未卜。直到半个月前,力玮托人辗转反侧,才算联系到宝慧夫妇。这几年他果然很不如意,用“在地狱里走了一遭”来形容也不为过,因为他竟然落到了德国人的集中营里!幸好他懂医术,勉强在里面讨了条生路,而幸运的是,与他共同度过这段历程的还有一人,那就是杜馨遗。她几乎是明知不速离欧洲就会有这样的厄运,结果还是选择与力玮一起被俘,并且毫不抱怨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哪怕是死亡。就是这个纤弱的女子,用她的温柔呵护,陪伴着唐力玮度过可怕的地狱生涯,并且成为他在狱中最得力的行医助手。两个人在狱中结的婚,还认领了一个华裔的男孩。宝慧在叙述这些事情时明显地很动情,几次声音都有些哽咽,要知道她是那种电影院里从来不落泪的人,对于世间痴男怨女的纠缠,更是毫不心动。宝慧道,其实我心底有个疑问,既然他都能联系到在美国的我,为什么不直接和你联系呢?可见他有顾虑,担心你会因为他再娶而生怨艾,是想通过我来传话令你释怀。

    宝玥脱口道:“怎么会呢!”说此话时她一派真心,她没资格不满,况且她回北平的头一天就把整件事想得十分通透,此时听罢力玮和馨遗在欧洲的一番经历,只能用“自叹不如”来形容对馨遗的敬佩。

    是怎么样的深情,才能使一个女人连生命都可以放弃,专心陪伴一个男人上刀山、下火海?逯宝玥不敢说自己也有如此的勇气毅力。宝慧听出她声音中的坦然,颇有些惊讶道,没想到你倒能平静接受这一切。宝玥笑道,你妹妹就那样不近人情么?是我辜负了他,他再寻自己的幸福,而且得到了世间最痴情的妻子,除了祝福,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接下来的一件事,则有些不那么令人舒服,那就是大姐宝诗,她和梁国斌离婚了,嫁给一位富商做填房搬到了香港。整件事是由梁国斌亲自告诉她的,他讲这些时早就心平气和,脸上毫无愤恨不满。他说不恨宝诗,因为在这段婚姻里他得到的更多。这些年宝诗一直在受委屈,眼看着一位娇滴滴的千金沦落成小公务员的妻子整日为柴米油盐操劳,他也很痛苦。然宝诗纵然跟着他吃了这么多苦,从来没有半句怨言,而是无声无息的渡过金色年华。梁国斌觉得自己对不住她,像她这样的女子本该是像神仙一样供养才是。回首过去的十年婚姻,恍若一场黄粱美梦,好在大梦醒后,他还多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他们不仅有他卑微的血液,更有着母亲的美丽和聪明,令人十分欣慰。梁国斌这些话估计早就思虑很久,因此说得十分顺畅,比他平日里唯唯诺诺结结巴巴向上峰汇报工作时流利多了。他没有说的是,妻子离家后他还远远的见过她一次哩,那时她身穿皮草、巧笑嫣然,令他觉得好像不认识似的,因为和之前蓬头垢面的逯宝诗截然不同。他那时还有些恨她,不肯离婚,直至看到那一幕,他立刻想明白了:放她走!我从前爱她,所以娶了名声陷入危境的宝诗,现在我也爱她,那么我就成全她,跟她离婚。

    力玮和宝诗的这两件事对宝玥的影响很大,令她不得不思考自己的将来。倩云说太太你真是想太多了,看你都有白头发了,你还不到30岁呢,将来还要再嫁呢。宝玥叹气道,再嫁?谈何容易啊,光唐家的产业如何处理就是个难题,还有舟舟会不会接受呢?倘若有人肯娶我这个未老先衰的人,必须视舟舟如己出,又不能觊觎家财,因为我要把家产还给力玮夫妇、留给舟舟,只有如此逯宝玥才能心安理得的嫁人,可是你知道么倩云,我才透露出些微意思,追我的冯先生就有些不快,既然心里存了这个芥蒂,那就再也抹不开,所以我们最近生分很多。

    倩云说还有伍先生呢,宝玥摇头笑道,他人很好,但他要回到上海发展,那是我的伤心地,必然再不能去啊!倩云不由打趣她道:我看顾先生倒不错,除了年纪有些大。宝玥听罢“嘘”了她一声,不许她再胡说,倩云听罢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