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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无语泪噎

    3月下旬,宝玥出席了陈纳德将军的婚礼,顾东篱早先说要与她同行,她也知道当时他在北平,但是既然他没有主动开口,她也就装作不知。

    婚礼很热闹,红颜白发的新人固然令人感慨万分,可在婚宴上见到分别已久的故人则更使人欣慰,那就是石屏梅。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7年前呢,当时石屏梅风风火火来到重庆,还为宝玥带来利金即将重返唐家的好消息。由于单科伟的原配后来也到重庆定居,石屏梅为避免尴尬选择回避则决定去上海与女儿生活在一起。在征得丈夫单科伟的同意后,她单枪匹马回到日伪占领下的上海滩。作为战时的一位母亲,为解决生活上的困窘并接济与前夫所生的几个孩子,石屏梅凭借她长袖善舞的交际手段与单家的地位,开始与人合伙承包工程,一度与陈公博、周佛海等汪伪要员往来密切,周旋于上层社会,在重庆后方引起不少人非议。石屏梅的地产事业越做越大,还涉及了房屋建筑、进口油漆颜料等等,待到抗战胜利的时候,除了几栋别墅外,她名下的地皮可是不少,听说仅虹桥路就有50亩地。照石屏梅自己的话说,这些房产与单科伟关联不大,是她用血汗钱建造的。可树大招风,石屏梅把事业做的风生水起,除了引起不少人的眼红,更授人以柄,使得单科伟在政坛上的宿敌击掌叫好,一有机会就要兴风起浪。果然,这边日本人刚走,一向同单科伟关系关系不好的军统趁着在上海逮捕汉奸、查抄逆产之际,以“汉奸嫌疑”将其关进监狱。石屏梅从未担任过伪职,哪里谈得上当汉奸呢,单科伟对戴笠大加光火,随即朝委员长求情,几乎以辞职相要挟,在得到蒋介石的手谕后,关押三个多月石屏梅才得以出狱。这时单科伟已经出任国民政府副主席兼立法院长、国民党中常委等要职,他的意思是尽管赢了中统,可不易过于张扬,石屏梅不如先去北平避避风头。石屏梅本还要回至上海的旧宅大放鞭炮以示庆贺哩,奈何丈夫既然发了话,只得委委屈屈先来北平呆些日子。

    宝玥与她此番重遇,彼此握住对方的手,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一会笑、一会哭,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顾东篱见状打趣道,看你们这幅情景,拿“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来形容也不为过。两个人这才哈哈大笑起来。待到顾东篱走远,石屏梅朝他努努嘴,说:“三小姐,我看顾先生对你有意思呢!”宝玥不知怎的脸颊顿时烧得通红,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半晌才说:“怎么可能!”

    石屏梅吃吃笑几声,才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不过顾先生是政治家,政治家们多数喜怒不形于色,要你去猜他们的心事。”宝玥打趣道:“你是在说单先生吗?”石屏梅笑道:“不能比啦,顾先生的冷静沉着是出了名的,不能被人轻易看破心思,那是外交家的基本素养嘛。”

    她朝远处张望一下,见顾东篱正在与新人交谈,她这才低声对宝玥说:“你要是因为年龄的问题有所顾虑,那才叫因小失大,顾先生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今年还不到50,可看上去仍然风度翩翩,何况我这几个月的遭遇更充分说明:女人再精明强悍也终归是个妇道人家,没有背后撑腰的恐怕独木难支,顾先生与你知根知底,人才又好,真是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宝玥“啐”她一口,笑道:“今天你是来当说客的么?”石屏梅叹口气,道:“哪里,我是有感而发罢了。”她把头一低,附在宝玥耳边轻声道:“你知道是谁朝戴笠打得小报告,害我入狱吗?”她说这句话时,拳头不由自主紧握起来,眼中闪过肃杀之气,宝玥看她这幅神色,惊疑道:“难道是咱们都认识的一位故人?”

    石屏梅恨恨道:“徐怀璋!这杀千刀的,连单先生都说当初他真是瞎了眼睛才提拔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他老子日伪时期也在上海,想和我一起投资房产,我没同意,估计是那时接下的梁子,人家真是现报!”即使隔了这些年,再听人提及“徐怀璋”的名字,宝玥仍然抑制不住胸中满腔的嫌恶恼恨之情,脸上顿现愤然之色。石屏梅连忙拉起她的手说:“不提这人,咱们且去喝喜酒!”

    这场婚宴来宾甚多,待大家喝完酒、聊完天,已经是近乎下午4点来钟了,客人四番散去,顾东篱主动提出送宝玥回去。他现在暂时在北平出差,住在驿馆里冷冷清清的也没什么人,宝玥便邀他家里吃饭喝茶。喝茶间,顾东篱有意无意提及外人对今日这对新人的评价,说有人讥讽这对忘年恋,说陈将军赢取小自己32岁的妻子,真是不自量力。宝玥反驳道,这是别人的自由啊,只要他们觉得幸福即可,婚姻的美满哪里有什么定数,一定要年岁相当、门当户对才般配吗?顾东篱含笑听完她的话,道,是啊,我也很羡慕陈将军,论岁数我比他还要小几岁。宝玥心中想,他这是在试探自己吗?自己刚才那番话本是无意而发,会不会令对方误会呢?可看他那样沉着的样子又不像,唉,政治家真是城府深。

    她一时有些不安,连忙将话题转到下棋上去,好引开之前的那件事。于是两个人摆开棋局对垒,大概顾东篱有些心不在焉,一开始就被她围堵到了死角,不过等他心静神定,很快就扳回局面,宝玥笑道:“顾叔叔你的棋艺还是那样厉害。”顾东篱道:“我的围棋是大学里学的,那时的师傅棋路很正,所以我从一开始非常讲棋理,后来毕业,遇到的江湖棋手都是蛮不讲理的,纯靠硬杀。我明知他们下得不对,可就是赢不了,就这样昏天黑地下了几年,自己也蛮横起来,有一次回到学校又和师傅下,他老人家很生气,说我走歪了。”宝玥想起旧事,道,父亲说过他下不过你,但是又不服气,估计也是这个道理,那么你在国外时,还有机会下棋么?顾东篱道,那时的工作比下棋还艰巨,我不就是天天下吗?宝玥笑道,你在国外那么久,做梦的时候是说中国话还是说美国话。顾东篱想起那些峥嵘岁月,不由仰头道,梦见中国时讲中国话,梦见外国时就讲外国话喽。

    顾东篱一边下棋,还会对宝玥讲一些自己下棋的经历和小故事,总之在谈及他热衷的事物时,他显得非常有激情,可谓滔滔不绝。而力玮呢一旦言及自己热爱的事物时,口吻往往是谦虚、腼腆的,甚至还有几分羞涩,他更偏向于这样的方式来表现对所爱对象的持重态度。管中可以窥豹,大约这件小事就很能说明他们性格的截然不同。宝玥这样想着,忽然心中一惊,她思忖道,我怎么会拿力玮和顾东篱来做比较呢?

    后来两人说起将来国内的局势,宝玥说她其实并不看好,日本人虽然走了,并不能结束目前这种国共分治的局面。顾东篱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她道:“从一个银行家的角度来说,你身上肩负着重任,能这样关心政局并有如此的眼光,实在是利金的幸事,但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我劝你还是不要这样负重,或许你会觉得我这话讲得轻巧,可我也是从这些年的经历总结来的肺腑之言,比如聪明的人凡事都往好处想,以欢喜的心想欢喜的事,自然成就欢喜的人生;而愚痴的人,凡事都朝坏处想,越想越苦,终成烦恼的人生。很多时候,世间事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我们的想法可以想出天堂,也可以想出地狱。”

    宝玥点头称是,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其实我是过于悲观了。顾东篱忽然把手探到西服口袋里,从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待他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颗诺大的克拉钻戒!宝玥脸上现出惊诧,差点起身,脱口就要说出来“不”字。慢着,等她凑近那钻戒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当年结婚时利群给她的钻戒吗?她刚到重庆时,手头不宽裕又要养活一大家子,只好把戒指变换成现金,后来总想着再去找那位买家赎回来,可茫茫人海去哪里追寻,于是这婚戒便杳无音讯了,没想到却落到了顾东篱手上。

    顾东篱很清楚的看到了她脸上的神态,并从她的口型判断出了将要出口的那个字是什么,宝玥有些愧疚,她小声道,怎么会在您手里呢?顾东篱微微一笑,说这是他在重庆的一个拍卖会上得到的,当时就认了出来这是宝玥结婚时的戒指,连忙重金购入以待完璧归赵。这枚戒指其实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机会很少,无非是她和利群刚成亲时参加一些隆重的场合时才戴出来的,而顾东篱能看到它的机会更是有限,即使那么短暂的接触且时隔多年,他还能清楚记得这枚戒指的形状,可见他对于与她相关的一草一木,都是铭记在心的。

    相比这枚戒指的价格而言,这份情感则显得更加贵重。宝玥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语泪噎的感怀,她几乎不敢抬头去看顾东篱的双眼,更不知该如何回报他这份执着。反而是顾东篱,他把戒指盒子塞到宝玥的手里,轻声道,希望你不要介意这份冒失的礼物。

    等我回来

    唐力玮夫妇回来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他们是坐飞机到上海后,又改乘火车到达天津,然后才又转一次火车方抵达至上海。宝玥和杜馨欣早早来到火车站,双目紧盯着那缓缓停下的火车,连眼都舍不得眨,心砰砰直跳。很快就见杜馨遗头一个走下车厢,她穿件深灰的粗毛线开衫,里面套件半新不旧的豆绿色缎面旗袍,一看就是海外唐人街华人们常穿的那种样式,因为样式过于老气,可见他们的经济情况并不乐观。幸好她气色不错,尽管过早苍老的脸上已经时间侵蚀出岁月的痕迹,但眼神依然清冽、坚定,显现出这是一个气质不凡且很有主见的女人。杜馨遗没看到宝玥她们,而是转身去扶身后的儿子,那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他一面下车,一面不时回头与后面的人说话,那人肯定就是唐力玮了。宝玥刹那间屏息凝气,眼神触至力玮的片刻,几乎失去继续观望的勇气,用不忍卒看来形容也不为过——唐力玮变化很大,集中营里数年的非人折磨,使得当初英俊倜傥的年轻人隐现老态,鬓角竟然还出现了不少花白的头发,唯独身上洋溢着的那种令人亲近的散漫之气依然不变。看到曾深爱的人变老,不由令宝玥心生怜惜,尤其是他那种憔悴的面容,宝玥几乎要落泪了。力玮的变化,折射出世间所有生命的变化,让她解读出生命的不易。她暗想,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即使爱情消失了,她也都由衷的敬慕他,一如当年初次见他温暖微笑时的心情。

    这时一家三口已经看见了他们,宝玥好容易才克制住内心的澎湃激动之情,拉着舟舟的手朝前几步,轻声道:“力玮、馨遗,欢迎你们回北平!”

    接风的酒宴在唐公馆举办,不过大家的情绪显然都很激动,除了两个小孩子,几乎没有人顾得上吃饭。后来连石屏梅也赶来,酒席一下子变得很热闹,幸好人多,宝玥没有机会和力玮独处,她每一句话都是同时问候他们夫妇两个的,一般都是由馨遗代为回答。馨遗说他们去年年底就自由了,可是力玮在集中营腿脚曾被冻伤过,又担心北平的冬天吃不消,所以才休养了一阵。她本来还想再晚些回国,奈何力玮执意要启程,只好依着他罢了。说到这里,杜馨遗又朝宝玥笑笑,说我们没想到哪怕是在战时,宝玥你也能把利金经营的这么繁盛,而我们却只能苟延残喘在他乡。不知怎的,她这番话叫宝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或许是过于客气,或者是她多心了。

    等到饭毕宝玥陪着石屏梅更衣,她说:“馨遗他们真不容易,她跟我讲一家三口的衣服都是二手市场淘来的便宜货,连回来的机票钱也是朝人家借的,以前馨遗和力玮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啊,幸好苦尽甘来,一切都结束了。”宝玥吃惊道:“他们怎么不朝我要呢?唐家所有的财产,也都是他们的一份啊!”石屏梅叹气道:“你知道他们两个的为人,说好听点就是清高,说不好听就是书呆子太重!这些年利金全靠你维持,他们开不了这个口啊。”宝玥暗自思忖,想杜姐姐真的和我生分了,过去我们虽说不上情同姐妹,却也是可以交心的朋友啊,倘若真如石屏梅所言,倒也能够理解他们的矜持,她只希望不要是出于别的原因:说到底,她还吃不准馨遗对她与力玮的过去所知几何,倘若是为了八年前的那段隐秘的恋情才有所忌讳的话,这个心结就不是宝玥所能够解开的了。她有些惴惴不安,恨不能拉着杜馨遗的手把心里话悉数告之,好让她彻彻底底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一件事,更加印证了宝玥之前的猜测,杜馨遗对她有隔阂!她说杜馨欣很快就要出嫁了,到时就很少有机会可以与之联床夜话,所以她想先搬到妹妹那里住些日子。儿子唐秀泽自然要跟着母亲,力玮也不可能单独留在唐宅,如此一来,宝玥之前精心准备的房间算是派不上用场了,这令她很是难受一阵。不过人家说的话也有道理,她只好强颜欢笑把一家三口送上汽车,这才独自回至唐宅。

    杜馨遗这一去,一连住了数十天,期间宝玥隔三差五的叫人过去送东西,不是给孩子的玩具和零食,就是家里特制的精致小菜,后来连杜馨欣也说,三小姐你是觉得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嘛,放心啦。等到了四月的时候,她才从石屏梅那里得知力玮夫妇已经看好了公寓,只等他从医院拿到安家费,就会立刻携妻子搬进去入住。这下宝玥真的是生气了,她又不好对石屏梅和盘托出满心的委屈,只好自嘲道:“不知道杜姐姐是嫌我这里冷清还是怎地,原先以为他们回来后我就不必一个人守着空房了,哪知道还是要孤零零的住下去。”石屏梅笑道:“要是老爷子还在,或许还能这样一大家子住下去,现在都实行小家庭独居,他们在国外呆久了,肯定不习惯那种大宅门的日子,我看你也早些嫁出去,省得巴望这个、盼望那个,否则只有再过十几年帮舟舟招个入赘的女婿了。”

    晚间倩云帮她梳头时,宝玥打趣道,真不行我就早早嫁掉好了,省得别人疑神疑鬼。倩云说:“您要是再嫁,这是好事儿,可是您得想清楚了是为什么结婚,要是仅仅为掩人耳目,那又何必?”宝玥笑道:“倩云你真奇怪,当初劝我的是你,现在阻拦的还是你。”倩云迟疑片刻,状着胆子道:“终身大事啊,太太您得为自己考虑,而不是为了叫大少奶奶安心!”宝玥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了。

    这一天宝玥还在利金办公,就接到顾东篱的电话前来告别,说不日即将赴南京上任,临行前特意前来问候,宝玥这日子忙于家事,一向很少与他联系,虽然明知顾东篱不可能在北平常驻,可一旦听闻他即将离去的消息,心头竟然有些恋恋不舍。

    他们选择晚上在离利金不远的番菜馆告别,顾东篱依然是谈笑风生,可凭借他们多年的交情,宝玥觉的今天他的这种翩翩风度都应该是拿来应对外人的,绝不是与亲近者相处的态度,那种客气,她多少有些失落。

    酒至半酣,说起近来力玮夫妇回国的事情,顾东篱道,这下你那座大房子一下就热闹了罢。宝玥不满道,哪里啊,人家三口另寻了新居,我好不容易修好的旧宅,无非随意闲逛了一圈就走了。顾东篱看上去一点惊讶也无,好像一切均在意料之中,宝玥忍不住笑道,早知道就把自己嫁出去好了,省得我费这么多心。顾东篱平静道:“那又何必?这件事就那么叫你心灰意冷,非得草率嫁人才能解脱?”他是外交官出身,察颜辨色是他的强项,言辞犀利是他的特长,这句话无异于一盆冷水,令宝玥打了个激灵。

    是的,她知道自己需要冷静,可顾东篱的话一时之间还是令她有些下不来台。他似乎知道的很多,所以才能冷不丁抛出这句话好叫她清醒。在那一刻,面对这个洞悉世事的男人,她几乎不知道该如何调整自己的表情,是佯怒还是惭愧?还是该把之前她早就想通的心里话尽数告之?可那样的话,反而会显得她心虚。她甚至有些懊恼的想,像顾东篱这样的聪明人只可以做朋友相处,实在不是作为夫婿的上选。

    于是她顾左右而言它,开始关心顾东篱新近的职务,不过她有点儿语无伦次,这番闲聊的话也说得并不真诚。她越说越恼火,为自己的无助感到丧气,为她的笨拙感到难堪,而顾东篱的镇定越发衬托出她的慌乱。她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那个她自觉一无是处的年代,所有的人都比她聪明百倍,所有的人都比她潇洒自若。

    可是她不肯就此罢手,而是继续着当前的话题,看着她流水价不间断的说这说那,顾东篱始终平心静气,并不出言制止。直到她精疲力竭,他才道:“宝玥,我觉得你还缺乏一种勇气,和人共同面对新生活的勇气,这才是最重要的。”说完这话,他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慰藉道:“或许你有冒着炮火呵护家人的毅力,也有力抗重任把利金发扬广大的本事,但是将来的路怎么走,并不是那种不怕死、不怕累的勇气就足够的,更需要一种生活的智慧。”

    宝玥仗着酒劲,大着胆子,有些撒娇有点儿缠磨人似的问他说,你是说我不够聪明?逯宝玥出生的时候,你都18岁了,那时你比我聪明,可是现在都过了30年,难道我们的智慧不是更接近了?

    面对着她的娇憨,顾东篱一笑,双眼却在刹那间露出几分羞涩,尽管非常短暂,却还是被宝玥捕捉到了。这种神情出现在一个四十多岁经历过繁杂世事的男人脸上,不由令她的心一动。

    他迟疑许久,才缓缓说宝玥你很聪明,知道我喜欢你。其实从你小时候我就留意到你了,记得有次下雪天我带你们姐妹出去玩,你为了一个住杂院的小朋友不管不顾嚷着下车要去问候她,还有一次,你和姐妹们玩游戏时比不过她们还摔了跟头散了小辫儿,于是就嚎啕大哭、满面鼻涕眼泪,看到我问你怎么了,你却很羞涩的立刻爬起来就跑了;后来看你结婚嫁人,我心里甚至有点酸涩;再朝后,你在重庆守着一大家子要帮利群申冤,同时还过得体面端庄,一点不见自怨自艾,那时我才真正明白过去感情的所有意义,当时我就想,不管你把我真的当长辈,还是当朋友也好,我都会照顾你。我固然欣赏你的聪明和灵巧,却更喜欢你的笨拙和坚强,还有你的狼狈失意,你所有的脆弱痛苦;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像你这样把毫无防备的把真实的一切都表现在我眼前,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像你这样给我这么多信任。但我的身份使得自己不能随意表露情感,多少年已成为习惯,唉,谁叫我是个政客呢?所以当有人说,顾东篱最滑头,有人说顾东篱最贪财,有人说顾东篱最虚伪时,我都不能反驳。这些是真正的顾东篱么?是的,也不是,我顾虑太多。于是越是如此,反而越令我感到这份情感的珍贵,越不肯草率的面对,更不肯轻易的做出决定。

    他这番话尽管说得不徐不疾,句句却都有千斤之力,一字字的撞开逯宝玥的脑子,甚至连每个无声的停顿都能在她胸腔激起不小的涟漪。

    等到他的话说完,她又有些糊涂,不知道这席话最终的涵义是什么,他最终的决定又是什么?她只记得,顾东篱轻轻送至唇边吻了她的手背,说: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