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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返乡的忧愁

    力玮过去对仪表很讲究,即使布衣也剪裁得当、色泽整洁,别有朴素的美,而现在他则随便很多,馨遗似乎也不以为憾,这不是宝玥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她有时难免觉得心里不舒服。只是有次看他写的字,笔迹依旧遒劲挺秀,字是精神的象征,可见他的精气神并没有松懈下去,这就令她欣慰许多。尽管知道他们的经济颇为拮据,宝玥也并不敢明目张胆的补贴他们,无非是借着孩子的名义送些时令的水果蔬菜之如,或者叫秀泽和舟舟一起出去玩。

    而力玮的心情也很难平静,自从他的脚踏上北平的月台后,就发现这里几乎不可复识,若非举头一望瞧见了熟人,几乎是疑心回错地方。尤其是旧宅周围,街坊上的门面都不见了,变化很大,感觉甚至不比唐人街更亲切,一切都不是他梦中的故乡。多了许多不认识的人,旧友里也去了不少,他记得胡同不远处原先有个小桥,上面每块石板的形状和色彩他都谙熟在心,现在那桥已变为木桥,前后只剩一片荒草供他凭吊。

    于是回家后的兴高采烈的出现不过片刻,稍后仍是为尘劳所伤的疲倦身躯,有时甚至怀疑这几年的生活只是个梦,一切都没有过去或者发生。

    后来杜馨欣还特意安排他们去以前常光顾的北海边上的酒楼吃饭,馨遗说好啊,想必那里的柳树都青了呢。只要妻子喜欢,力玮一般很少反对,他好脾气的表示了赞同。实际上他不喜欢旧地重游。看到熟悉的一草一木,以前所惯识的各种景物争相把过去的事情告诉他,使他耳目不暇应接,心情不胜感慨。但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带着赴难似的心情去。那迎风摇曳的柳树,使他不由忆起一首古诗:“此地曾居住,今年宛如归。可怜汶上柳。相见也依依。”

    吃晚饭,杜家姐妹还一起回到故宅观看,那地方早先被人买下并无人住,抗战时不知为什么遭了火灾,就一直留着残垣断壁,连带着整个胡同都破败起来。他们几个来到大门口举头一望,里面灰突突的都是蜘蛛网,馨遗感叹着走进去,不知是从门栏或者堂床的遗骸里,捡了一块焦木残骸,藏在火柴盒里。这是她打小的家,现在所有的记忆都浓缩在盒子里了。

    等他们走出胡同,杜馨欣问姐姐你们将来准备住在哪里呢?馨遗便把脸转向力玮,带着笑意道,你说呢?力玮摆摆手道:“听你的罢,我哪里都无所谓。”其实他不是不知道妻子心里的嫌隙,也明白她不想这么快就回唐宅,却又觉得如此一来难免对不住宝玥。至于他自己的心境,又何尝是几句话能够说得清楚?

    现在的他,由于那段非人的经历,整个人都变得消极不少,既是对于俗世的反感,对于人类的嫌恶,生活的厌倦在胸中日渐堆积,他只想能和妻儿一起好暂时忘却痛苦。他对人生整个的颓败态度,犹如在心里积攒了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蚕丝,因为解不开,只好藏着,只有在馨遗面前,才会把纸包打开来给人看。而这次再遇到宝玥,看到这位同样历经大难的女子,竟有那般毅力和坚韧,还把利金经营的如此兴盛,力玮在佩服之余只有惭愧,在眼光遇到宝玥之时,他竟萌生了怯意,立即就把目光收回了,更不要说去亲近她了。

    只有在夜间失眠时,过去所有的沉淀在脑中一一浮现,那么清晰,那么真实。力玮想,这些年他的生活同国家一样多难,心中不知不觉被什么东西占据,使得精神生活空白,现在仔细探索内心,觉得有许多杂乱的东西若隐若现,却没有什么能够再顽强占据。他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馨遗也没睡着,她小声喊着他的名字问,是不是想起过去了?

    力玮笑道,我想起小时候和秀泽这么大时,学校老师教我们的《春月歌》。馨遗道,这个我也学过哩。于是力玮轻轻的哼起那个调子,馨遗跟着唱了起来:春夜有月明,都做欢喜相,每当灯火中,团团清辉上,人月交相庆,花月并生光,有酒不得饮,举杯献高堂。

    一曲结束后良久,力玮才叹息道,可惜我们现在即使有美酒,也无处可献了。

    馨遗心思一转,立即轻声道,你是不是很想回唐公馆住?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是不是我处理的太任性了。力玮忙道,这个倒没有,如果我真想回去住,不会特意隐瞒,毕竟父母已经不在那里了,尤其是我这种不时会有孤僻症发作的人,还是不要和亲戚住在太近,免得人家觉得我难伺候。

    馨遗松了口气,说,我还不知道你,你过于多忧善愁了,看见世间一切不真不善不美,都是要皱眉担忧的,医院的问题别人都当公事,你却当自己的事,国家的事有人当历史来看,你也都当自己的事儿,我劝你凡是要乐观才能安身立命呢。力玮听罢并没有说话,而是伸臂紧紧手握住妻子的手。

    北平的四月是一年中难得的好季节,仅仅次于十月金秋,这时那种乍暖还寒的节气已经过去,春天摆明了在一条康庄大道上姗姗而来。这天宝玥难得在家休息,没想到杜馨遗竟然带着儿子唐秀泽前来拜访。这令她有些意外,连忙招呼对方在客厅坐下,并喊来舟舟来陪这个堂哥。馨遗笑道:“别介,这样大的阵仗,倒显得咱们生疏了,我无非是来和你拉拉家常唠唠嗑,就像大杂院里两户人家互相走动那样,你把我安置在这大客厅,忙得团团转,哪里还像一家人?”宝玥则道:“既然你这样说,咱们不如去花厅那边坐着喝茶,那院子里开了好多花,我记得以前你租过一间独门独户的院子,里面也是种了好多花花草草,可见你是喜欢这些东西的。”

    于是她们一起来到花厅,舟舟则带着秀泽自去一边玩耍,小姑娘一向是活泼大方,反而是秀泽有些拘谨。馨遗怜爱的望着儿子的背影,直到他走远,才轻声说:“这孩子父母都是华裔,入集中营没多久就过世了,我和力玮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在身边,后来干脆认养了他,是个很懂的孩子。”做母亲的一旦说起孩子,总是有讲不完的话,今天她们的谈话就从孩子身上开始破题。馨遗说他们一家三口刚出来时,力玮有伤,秀泽则因为营养不良全身浮肿,医院那时人满为患,只是说让休息,也没什么药可治。馨遗只好去黑市上买来一瓶乳白色的鱼肝油,这东西真是有用,她把半瓶鱼肝油夹在面包里,那面包就变得妙不可言。秀泽吃了一瓶鱼肝油以后,浮肿就消失了。那一阵他们的胃口都变得特比好,准确点说是很馋,在美国唐人街觅食时,看见人家食肆招牌上写“桂花炒蟹”,夫妻两个瞬间都以为是桂花味的螃蟹,兴冲冲点了,谁知上来乃是鸡蛋炒蟹——杜馨遗以为只有在北平桂花才被称为鸡蛋,没想到远隔千里之外的北美,华人仍旧遵循着旧俗。

    渐渐的,馨遗开始说到了与集中营相关的一些事儿,之前宝玥从来没听她提及,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胜利逃亡后再三回顾。馨遗说,纳粹刚开始清洗时,有些同胞比较警觉,很快就抵达巴黎、阿姆斯特丹、鹿特丹、伦敦。他们从那里开始逃向更遥远的美洲大陆,如旧金山等地,有的则干脆乘船回到中国。力玮当时在德国出差,唐人街上的所有中餐馆、杂货店等都被迫关闭。但是仍有数百名中国人留守。这些中国人认为纳粹最终抓的只是犹太人,对华人的举动只是战争环境造成的。而她本来可以回到美国,连力玮也劝她早些走,馨遗为留下来,故意以补办证件为由,想再逗留些日子,她不忍心把他独自撇在那个举目无亲的地方。

    1944年5月初,有人接到纳粹内线的密信,说德国人准备向中国人动手。当夜,100多中国人逃离唐人街。很快的,几百名秘密警察从天而降,从首饰街两头包抄进来。他们举着枪,气势汹汹地搜查了中国人的住房,并以凭空捏造的“通敌罪”把剩余的人全部逮捕,不管这些人是什么身份或者从事什么职业。说来也巧,力玮本来是不住在唐人街而是在一位德国同事的家里暂住,那一天他和馨遗是按照传统习俗一起到位同乡家里过端午节,才正好落入纳粹的手里。

    馨遗记得很清楚,被俘之后纳粹守卫先是来搜刮各人身上的物品,不允许他们携带任何的私人物件。力玮身上的一块怀表和一枚戒指,都是那个时候被抢走的。她模糊地记得那戒指很漂亮,亮闪闪的很是璀璨。听到这里,宝玥心中一动,当初力玮求婚时送她一枚钻戒,宝玥说先暂时放在他那里,等香港正式结婚注册时再戴好了。不过她并没有追问有关戒指的细节,而是凝神敛气,继续听她讲下去。

    馨遗道,本来力玮的名字在第三批被处决的人里面,仅次于犹太人后面,那时我暂时还没有被处死的危险,可是我很绝望,对他说:要是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幸运的是,那一次他侥幸逃脱,大概因为纳粹看他是位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暂时留他一条命。这件事过去后,力玮就对她说:馨遗你愿意嫁给我么?

    谈到这里,馨遗脸颊不由泛起潮红,即使现在,回忆起那段经历令她想起的不是深陷囵圄后的恐怖不安,而是爱情所带来的甜蜜,连宝玥都能从她脸上的神情体味到那种绵长的幸福。馨遗有些不好意思,她说要知道他是连绝笔书都写了呢,那里的人都有一份档案,临死前只要愿意,都有机会写点什么,有人写情书,也有人写遗言给亲友。

    宝玥望着她,因为感动而双眼润泽,等待着她的答案,馨遗微笑道:“我问力玮写了什么,他说只写了一句话:愿我国内的亲人安宁幸福。”那时候他在中国的亲人,也只有逯宝玥母女了吧?宝玥听着馨遗的讲解,心头涌起一阵无名悲怆,她想说些什么,馨遗做个手势叫她暂缓,于是宝玥又继续听她讲下去。

    缺失的灵魂

    馨遗说,我们也没想到能活着出来,当时只能说挨一时是一时,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就是奢望。从集中营出来后,本来力玮是可以回到英国就业,我在美国的大学也可以帮忙恢复学籍,但是他说要回国,不想在异乡漂泊。我们这才决定回来,先是抵达上海,他的一位老同学说可以在这里帮他联系一个收入很高的职位,但力玮显然不喜欢上海,他没说为什么,也许和利群在那里遇害有关。说到这里,馨遗含着歉意看眼宝玥,还拿手轻轻的拍下对方的手背,她可能觉得触动了对方的痛事,有些愧疚。然而就为这一个细节,宝玥顿然领悟,馨遗肯定还不知道力玮和自己在上海的那段经历,她只是知道宝玥在嫁入唐家之前曾对力玮有情。

    不知怎的,宝玥暗自松了口气,觉得没有告诉馨遗的必要了,她是那么爱丈夫,连他之前那一丁点情愫都介怀,更何况他与宝玥那一段近乎不伦的恋情。

    馨遗说他想回北平,说只有北平才是真正的中国精髓之所在,而我在集中营时迷上了针灸,还帮一些人治好了旧疾,因此也很想回来遍访几位老中医。我们商量一致,就买了火车票朝天津出发啦。

    这时她的口吻明显轻松许多,之前微蹙的眉尖也都舒展开来。连带着听的人也觉得好像卸了一副重担似的。谈到力玮最近在医院的境遇,馨遗忍不住笑道,他说医院和过去有很大的不同,主要是政治气氛太浓了他很不喜欢,尤其一些同仁,都乐衷于鼓动大家入党,于是有人参加共产党,也有人加入国民党。大家问他他想加入哪一派时,他就说自己是个天生的个人主义者,不愿加入任何一派。这话很得罪人,是不是?尽管馨遗带着揶揄的口吻询问宝玥的意见,可是她眉目间仍然显露的是对丈夫的欣赏与支持。宝玥想说力玮就是这种散漫性子啊,不过她什么也没讲。

    馨遗道,他现在的工资连过去都不如呢,说人必须无钱无忧虑,随时死就死,这才是道家的态度。我说咱们现在有了家,要顾念着一家三口呢,你真是个书呆子。他一听,立刻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我怎么忘了这事儿,我是要养家的啊,不行!回头我要找院长谈工资的事情。其实他赚多赚少都无所谓,也不影响他在我心底的位置,力玮是个真正的道家,因为他经历过生死的关头,并且战胜了一系列与死亡有关的考验。即使当年就要进焚化炉前,他也不怕,因为死在他看来就是“返诸于道”。

    女人爱别人的时候儿,一定会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那是她心灵的一部分,她于是各处去寻找失去的那部分灵魂,因为她知道若不去找到,自己便残缺不全,便不能宁静下来。现在的杜馨遗平静安详,宝玥相信这乃是因为她找到了缺失的灵魂。

    这年春天选择回国的人,还有逯宝慧。她拎着一只皮箱独自回到北平,事先并没有知会任何人。当她出现在三妹面前时,宝玥先是吃惊的双手捂住嘴巴,而后才激动的几乎要跳跃起来,未等她开口说话,宝慧就不停地点头微笑道:“是我,我回来了。”

    顺理成章,她住在了逯家的旧宅邸,她魂牵梦绕的心灵栖息地。

    她问妹妹,如果我说就是为了这里的鸟语花香才回来,你信么?整整9年,宝慧自己都奇怪当初怎么那么狠心就背井离乡,义无返顾的离开这里,在异国他乡用陌生的语言生活那么久。尽管躲开战争的残酷,却并不能避免思乡病的折磨。尤其是回到熟悉的场景里,她立刻觉得自己就是这房子的主人,但因为房间太阔大人又少,越发把人衬托得渺小,她觉得自己比以往矮小许多。于是宝慧沿着长廊把一间间屋子的电灯都打开,好像小时候过节时那样的灯火辉煌,她就是用这种方式和旧宅打着招呼,用灯光填充她的房子,又仿佛是这些灯自己点亮自己欢迎她回来似的。

    但,不可能像若干年以前,有父母为她点亮每一展灯了。直到她来到梳妆镜面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乌黑梳得齐整,脸上的皱纹如同石刻般明显,她才不得不承认是真的老了,她想起自己的孩子以及三妹的孩子,一茬茬的年轻人成长起来,世界就是他们的,哪里有她的影子呢?即使姐妹几个,大姐远在千里之外,三妹有自己的事业和子女,作为串起所有人的父母,仿佛一条柔软的纽带,而今,这条纽带也不在了,宝慧竟然感到不知何去何从。她想起美国那边的两个孩子,始终觉得对不住他们,童年是一个人一生一次的天堂呀。

    她明白三妹的困惑,为什么她一个人回国了,丈夫和两个孩子呢?但宝慧没有立刻解释这一切,宝玥也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疤,她用沉默来表示对姐姐的尊重。

    宝慧一时之间还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她过去的几年里做的最多的就是家庭主妇,也许日常的柴米油盐和琐碎生活过早地泯灭了她作为一位专业画家的灵气与敏锐,想要回到画坛难比登天。幸好宝慧兴趣驳杂且根底好,慢慢的,她先是收到故宫博物院的一些修复古画的咨询工作,后来又在美术艺校兼职授课,帮一些大学生指导西洋画理论。这天宝玥带了些点心来探视姐姐,就见宝慧正在窗户下面研究一副古画,书桌上堆着固定颜色用的海藻胶和吸取浮尘的面团,神态专注安宁。

    她一见宝玥就笑道:“你是不是担心我自己住在这里会饿死?时不时叫人送东西来。”宝玥说我怕你像爸爸那样痴迷,要不是被催着喊着吃饭,恨不能整天皓首穷经。宝慧看见食盒里面有豌豆黄,不知怎地触动情绪,良久不能下咽。宝玥以为她怀念幼时经历,谁知宝慧道,我想起洛杉矶的两个孩子,他们去唐人街最爱吃的就是豌豆黄,可惜那里做的不正宗,不管我怎么形容,从未来过北平的他们也想象不出正宗的豌豆黄该是怎样的味道。

    她低头抹下眼睛,宝玥这才发现二姐已经泪眼婆娑了。做为一个母亲,她很能理解对方的思念,等她刚把这种想法说出来,宝慧摇头道:“我虽然是一个母亲,但更是我自己。”她擦干眼泪,又重新把眼睛戴上,望着不解的妹妹,宝慧轻声道:“我和郑先生已经离婚了,两个孩子跟着父亲将来会比较有前途,比跟着我强。”看她神态镇定,就知道是痛定思痛后的决然选择。

    能说出来的话都比较乏力,宝玥不能用语言表达她的慰藉之情,只能伸手紧紧握住二姐的手。

    宝慧一笑,把双眼转向背后的书架,那里本来摞满逯宇轩的各类画册与古籍,宝诗向来不爱读书,宝玥对古书古画也是兴趣泛泛,只有宝慧打小就对它们很有兴致,没事就来到这里埋头苦读,向来被逯宇轩视为唯一继承自己衣钵的爱女。她聪明博学,画得一手好画,连恩师刘先生都叹为观止,在青年画家群体中薄有威名,按照她对未来的规划,飞出国门大展宏图才是正途。可是她因为一件事,领悟到做女人的艰难,便放弃所有的抱负,匆匆嫁人,只希望她的眼光是准确的,能够辅佐出来一位同样才华横溢的丈夫,她甘愿做背后那位默默付出的女人。可惜,丈夫是一位好丈夫,却是个庸才,她先是不肯面对,继而才不得不承认。她不甘心,觉得也许是没有伯乐发现这匹千里马,便亲自上马捉刀,然后冠之以夫君的名讳。

    果然,郑生一鸣惊人,很快就成为画界翘楚,连带着过去的旧作都成了珍品。既然迈出第一步,难免会有第二步、第三步,越陷越深。哪怕夫妻同体、休戚与共,也不能抹去这件事带来的微妙耻辱与暗自不满。只是以他们的个性,都不会抬到桌面上讨论或者直面发生冲突龃龉,他们很有默契的选择了沉默。一直到郑生画界威仪赫赫享时,宝慧才主动提出分手。

    并不出她所料,郑生没有挽留,这是薄情寡义或者是心虚怯懦都并不重要,宝慧已经不需要用这个家庭来填充她的生活。她曾经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只希望展翅翱翔冲向蓝天,不期想婚后生活几乎斩断她的双翼,这对于少女时期的逯宝慧而言简直比死还难受。

    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些话系数告诉三妹,她得为郑生保守秘密,何况这件事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埋怨他,一切都是她的理性选择。

    她的高傲、耀眼和热情背面深厚的苍凉,外人永不必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