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寂静的夜

    在夜色的掩护下，剩下的部队在三台外装的伴随下向后方收拢。

    走在最后的那架半残的丘吉尔3式稍微拖慢了部队的速度，但还好，直到撤退至指挥所附近的环形防线，都没有再遇到艾里安军。

    “嘿咻。”

    轻轻从驾驶座上一跃而下，艾丽噗哧一下地踩入泥地里。四周围拢过来的整备员就地搭起了简易的整修帐篷，开始更换机体左边的装甲。

    捋了捋右手额边有些黏黏的发丝，皮质的手套上沾染了些许凝固的暗红。

    “啊，艾丽！你受伤了！”

    还没等艾丽做出什么反映，不远处的嘉洛尔就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过来。橙发的少女双手紧握，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旁边听到了动静的丽莎也小跑了过来，微卷刘海下的双眼里，满是不知所措的表情。

    “啊，艾丽，你先撑住了！我这就去叫医疗兵。”橙发少女又将焦急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丽莎，“还愣着干啥？去叫医务兵啊！”

    “是，是！e…ediiiiiiiiiic！（医疗兵）”

    在艾丽无奈的注视下，有着棕色卷发的少女化作一阵疾风，飞快地向着那个画着红十字的帐篷冲了过去。不过，四周正这么叫着的军人似乎不在少数，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那个…嘉儿，我没事…”艾丽刚想解释，却被嘉儿毫不讲理地打断了。强迫地让艾丽半躺在自己的怀中，那慌张的语调仿佛娇小的黑发少女在下一刻就要离自己而去。

    “别说话了，艾丽！你会没事的！”完全没在听自己的好友说话，嘉洛尔似乎正在把自己带入什么不妙的联想中，“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艾丽，呜呜呜。”

    “嘛，算了。”放弃了似得垂下了脑袋，艾丽干脆心安理得地在嘉洛尔的怀里装成“重伤”的样子。

    其实，这也怪不得小魔女反应过度。艾丽此时的卖相，确实有些骇人。

    干了的血迹覆盖了半张脸颊，乌黑的披肩发与污渍一样的血液凝块交缠在一起，说是颅骨骨裂估计都没人会怀疑。

    而实际，也只是破了层皮罢了。

    尝试着挣扎了几下无果，娇小的少女一脸无奈地看着从帐篷里冲出来的三个抬着担架，拎着药箱的白大褂医生。然后，在同伴们关切地注视下，被绑上了两根棍子和帆布做成的简易担架，直接抬进了医护帐篷最里面的隔间。

    “魔女受伤！把强心针拿来！”

    “头部磕碰，可能有内出血，准备开颅！”

    听着耳边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妙的对话，艾丽连忙开口道，“长官！我没事，不需要开颅！”

    四周忙乱成一团的动静猛地停滞了好几秒。但随后，众医疗兵又恢复了动作。

    毕竟，你有没有毛病，可不是你说了算。要是本就不多的魔女再在医务帐篷里折损了一个，这些没啥背景的医校毕业生们，都铁定要被发配到格陵兰去种土豆了。

    “报告长官！艾丽·吉尔曼上等兵觉得自己不需要手术！”

    费了好大的功夫，艾丽才让军医中尉相信了自己没啥大碍的事实。不光是少女自己，就连一旁的医护人员也都松了一口气。

    其他的白大褂们都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留下的医疗官中尉开始默默地准备起了酒精之类的东西。将棉签沾湿，中尉开始处理起了那个不是很大的伤口。

    “嘶。”酒精沾上伤口时的疼痛，甚至比受伤的时候还要剧烈。艾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身体也打了个颤。

    “别动，忍着。不然一会我手抖了，你以后就得叫刀疤头了。”熟练地裁出一截小小的铁丝，放在油灯上炙烤，中尉的左手像钳小鸡一样一把掐住了少女的脑袋。

    “嘶。长官，就没点麻药么？”感觉着发际线附近那火辣辣的疼痛，少女小声地说道。

    “战时管制，重伤以下不得上麻醉。”眼神往隔帘外面斜了一下，稍微有点黑眼圈的中尉就没再理睬艾丽。而在这之后，艾丽也就没再多说一句。

    娇小的少女知道什么才算重伤。那些躺在临时担架床上的人们，呻吟着，挠着指甲在昏暗的灯光下辗转反侧。

    这是一直以来，少女选择性无视的事实。

    受伤，和战死。许多的士兵都不会从战场上回来。或者说，不会完整地回来。

    大多数的兵士都会对军队的伤亡率视而不见，但这并不是愚昧和软弱。

    没人会去参加必死的战争，至少正常人不会。所以只能故意遗忘了自己已经注定了的最终归宿——那伤亡记录上写着的一个小小数字。

    年轻的不列颠二等兵抱着自己截断的残肢躺在被单上，双腿不断地蹬着不是很坚固的卧榻。钢盔扣在脸上，从里面传出呜咽似的声音。他恳求着，恳求医疗官再给自己来管吗啡。但事实是，每名伤员的配额都仅是一天一针。

    腹部被剖开的日耳曼下士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下，黑骷髅的臂章上沾满了秽物。内脏破碎，这样的伤势，就算是法师也不会得救。他的胸口上放着一枚廉价的二级铁十字，但这改变不了他将死的事实。

    中尉取过烤过的金属丝，快速地将伤口的两侧缝在一起。雪白的绷带将脑袋缠了两圈，又在后脑处打了个蝴蝶结。

    “三天后拆线，注意别乱碰，别沾泥水，走吧。”像是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中尉揉了揉眉心。今晚，他是注定闲不下来了。

    迈开脚步，艾丽不敢再在帐篷里多呆一秒。

    夜色的发丝与纯白的绷带紧贴在一起，夜晚微凉的空气挠着发丝，给人一种痒痒的感觉。

    因为是无关人员而没让进医务帐篷的嘉洛尔抱了过来，上下拍打着艾丽的驾驶服，像是在检查出了毛病的黑白电视。

    “别闹，嘉儿，我真没事。”搂着艾丽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嘉洛尔才放下心来。

    “走吧艾丽，待会还有个会议要参加。”橙发少女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艾丽额头上的绷带，让少女不经意地闭上了眼睛。

    “嗯。”艾丽小声说道。

    晚风吹过林间，将医务帐篷里飘出的血腥气息吹散。探照灯的光线开始将附近的地域点亮。徘徊在附近艾里安军并没有再攻过来，至少今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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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晨曦

    “丽莎·波特兰，现在授予你下士军衔！”

    “是！长官！”

    被叫到名字的小魔女上前一步，然后笔直地站正，从校官手里接过那三块小小的布片。随后互敬个军礼，再退回到队列中。

    艾丽垂着脑袋，盯着右手心里的三块小布片发呆。两条并在一起的折角银杠，正好是艾丽左胳膊上军衔的倍数。一块缝在左臂，两块缝在袖口，肯定是不会有人代工的，所以少女们注定了要自己动手。

    所有在场的训练兵都被分发了至少是两条折杠的军衔，而温蒂和莉西娅，则是三道折杠。

    今天一天，娇小的银发少女击杀了7只大型种，而金发少女则干掉了5只。虽说多数是相对脆弱的投石级，但也比艾丽三人击杀1只重甲级的战果要好上太多。

    而作为在场唯一一位“受伤”了的训练兵，艾丽也受到了长官的特别关注。当然，是不好的意义上的。

    “丫头，听说你硬吃了重炮级20多发爆弹？”校官将粗糙的大手搭在了艾丽的肩上。

    “是！长官！”心里想着要遭的艾丽只能如此回答。

    “不错，你还能活着真是奇迹。”摇了摇脑袋，校官又将目光转回了温蒂那边。

    战场的击坠新星，永远都比受了伤的倒霉蛋要值得关注。

    在一阵闹腾之后，累了一天的小魔女们也终于是乏了。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披着毯子睡着了。在嘉洛尔的一再坚持下，身为“伤员”的艾丽最终头枕着嘉洛尔软软的大腿，在迷糊中进入了梦乡。

    身材瘦高的风衣男子将头探进了艾丽她们的帐篷，然后怔了一下。尴尬地挠了挠脑袋，然后放下了一个小袋子，就转身离开。原本，他是准备来做下战争动员的。但无奈被动员的人都睡下了，就算是长官也不好再打扰小魔女们的睡眠。

    被称为“铁甲先锋”的他，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吧。所以除了暗自摇头，然后给自己点根烟以外，这位日耳曼的将军也别无他法。

    现在他麾下唯一能够调遣的外装部队，就只剩下这20个不列颠的小姑娘了。

    而讽刺的是，她们不论从国籍还是从属来说，都并不归他指挥。

    在警卫员的陪同下，高瘦男人坐上了开往临时指挥所的吉普车。对于指战员们来说，今天还有太多的工作要做，更不论位于联合远征军指挥塔的两个姐姐之一的人了。

    并不是十分安静的夜晚，在伤兵的呻吟声，与发电机的低沉轰响中度过。

    第二天早上，艾丽在嘉洛尔的怀中被轰隆的炮声吵醒。

    匆匆地咬了几口干肥皂一样的压缩饼干，再猛灌下几口水，艾丽小跑着向着野战厕所的方向跑去。不到三分钟，艾丽就又冲进了放置着自己外装的帐篷。

    在她的身后，嘉洛尔和丽莎也跳进了自己的外装，顺道把大大的水壶挂在驾驶室的内壁上。

    丘吉尔3式那破碎的左半身，已经被全部修好。新换上的装甲板和布满刮痕的右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好像阴阳脸一样滑稽。

    整备组的工作量并不大。除开其他机体的弹药补充，唯一受到了损伤的就只有艾丽的5号机了。

    “压力系统，check。

    动力系统，check。

    火控系统，check。”

    整备员耐心地检点着规程手册上一项项的步骤。

    “平衡系统，check。

    通讯系统，check。

    燃油弹药，check。”

    “allgreen！（全项检查完毕）整备员退后！”新晋的下士挥舞着小旗，临时搭建的屋棚早已拆除，方便让外装进出。

    “查理07至指挥台，艾丽·吉尔曼上…下士驾驶丘吉尔3出击了。”例行地向指挥台报告着，艾丽可以听到嘉洛尔在外装通讯里的抱怨声。

    “丽莎，今天可别再脱队了。”橙发少女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要是你被包围了，可没人去救你。”

    “是…对不起，非常抱歉！”艾丽可以想象到那头卷卷的头发猛地一抖的样子，听着真是可怜。完全感觉不到昨天冲锋时的那种不要命的气势。

    “第131特种骑兵师在d1区迂回时遭到阻截。查理05，07，18请立刻前去支援。”被瞬间分成7个小队的20台外装，遵从着指示奔赴各个阵地。那群可恶的低等生物，每天都起的很早——假如它们真的需要睡觉的话。

    “在d1确认到投石级，推测数量15”看着被抛到天空中的小小绿影，艾丽在通讯中说道。

    冲过一端狭长的上坡，紧接着的就是一片平缓的盆地。今日的天空依旧密布着乌云，但并没有再下雨。泥泞的土地，让非履带驱动的一切物体都感到蹒跚难行。

    成群的士兵们在平地上摆开阵势，比利时特有的硬高帽式头盔，配着军官们腰间闪亮的马刀显得格外耀眼。

    比利时王国最后的骄傲，在这里停下了他们的脚步。

    作为传令，侦查，乃至奔袭来说，马上的战士都会是指挥官们不二的选择。但说到正面战斗，却只能被评价为“过了气的奢侈品”。

    两匹马抬着一挺重机枪，牵着一门两磅炮，或者背着一门迫击炮。平原的特性可以让这群骑兵最充分地发挥出他们的机动性。

    但可惜，对于艾里安来说也是如此。

    “三旅，留下一个团撑住战线！一旅，二旅，跟我来！”抖着八字胡的少将大喊着，然后身旁的报话兵再在通讯中将他的命令重复。

    必须要留人殿后。在开阔的旷野上，骑兵无论如何也跑不过灵活的穿梭级。

    红色的铁流分出大半，继续向远处奔去。在几公里外，喷射级的小型种正在集火着联合王国的阵地。

    “嘶！”全身蜷缩成球形的伴生级嘶叫着，被抛进正在前进的骑兵群里。它们挥舞着前足，将附近的战士们连人带马一起截断。

    但在比利时骑兵近万的数量面前，这点阻拦甚至没能造成什么麻烦。

    翠绿的螳螂被机枪贯穿，被堑壕枪撕扯，最后被战马的铁蹄踏在脚下，被深深地踩入地面。

    留下垫后的骑兵们，都下了战马，各类的轻重火力齐射，不让艾里安们靠近半点。

    “目标进入射程，开火！”随着三门魔力炮的轰响，淡蓝色的焰光在半圆的骑兵阵地前数百米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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