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简单数学

    战争之事，从来都只是数学罢了．

    我方数量相等于敌人时，则与之对弈，倍数于敌人时，则奋勇进攻，三倍于敌人时，则包夹围攻。

    当然的，就欧洲国家的人口来说，人类的军队数量，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艾里安军的三倍的，甚至连相等都难以够上。但科技与魔力带给士兵们的力量，却可以使他们不落下风。

    一切都只是计算，是常识而已。

    艾里安军基本不会什么计谋，也没什么策略。至少按照目前的资料来看没有。

    冲锋，冲锋，冲锋。光是如此，就几乎要将人类赶尽杀绝。

    单个的士兵甚至无法阻挡伴生级的突击，独行的法师不能顶住喷射级的前进，落单的魔女会被无尽的虫潮蚕食殆尽，缺乏眼线的重炮和瞎子别无两样。

    对于人类如此，对艾里安军也没什么不同。成股的战力聚集在一起，才能形成可堪一战的军事。

    数量带来力量，这是常识。

    但这一常识，却正在被打破。像一场噩梦。

    滴滴嗒嗒的电报音在指挥室的一角回响。报录兵扶着耳机，在面前的纸上奋笔疾书。稍微检查了一遍内容，年轻却经验丰富的中士皱起了眉头。

    这内容明显不对，太过离谱了。除去自己误听这个约等于零的可能之外，就只剩下侦查部队误报，这种解释了。

    “第四特种侦察营，请更正你的发信。”报录兵如此回复道。但摩尔斯电码的另一头，却再没有传来回音。

    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决定把这份八成不怎么确实的报告呈交上去。

    “报告长官，第四侦察营来电！”

    “念。”盯着沙盘的瘦高男人平静地说道。实际上，跟随他许久的中士从不曾看到他露出惊慌或是焦躁的感情。

    ‘大概这就是真正的领袖风范吧。’从军前就没见过比市长更大官的年轻人如此想到。

    “是！侦查四营来电，战线以东22千米处，观测到浮空巨型种，正在缓速向我军方向移动！”

    “大小和数量呢？”日耳曼的“铁甲先锋”的心中，并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只是浮空而已，虽没有空军，却有着20人规模的魔女队的支撑。只要付出少许牺牲，面对巨型种也并非不可一战。

    “数量只有一匹，但尺寸…长官，下官觉得应该为误报，但又连不上侦察营的线路，故无法确定。”

    “无妨，说。”

    “那个，尺寸……”青年咽了下口水，“超过500公尺！”

    “中士，再重复一遍。尺寸是多少？”带着灰色军帽的长官将注意力从沙盘上离开，军帽上镶嵌着的秃鹰纹章，黯淡地闪烁了一下。

    不知觉间，整个指挥所内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

    “报告！据报告，确认到500公尺以上等级的艾里安一只！”诡异的沉默降临在帐篷里，参谋部的，通讯部的，亦或是作战部的，都在思忖着这句话的含义和真实性。

    “是么，通讯官，传令。”直接越过了联合王国的最高指挥，现场军阶最大的男子命令道，“让所有进攻中的部队撤退，抛弃所有不便携带的装备，全军分散。”

    “古德里安！你无权这样做！”联合王国的准将起身反对，“远征军的最高指挥是王国的首相阁下！”

    “注意你的口气，‘准将’。这里军衔最高的人，是我。”

    依旧是平静的语气，但却让听者的手指，不自觉地向着腰间的手枪上移动了些许。

    “再派两个侦察营过去，务必确认情报的真实性。”没有理睬噤若寒蝉的王国将官，古德里安继续吩咐道，“离那里最近的部队是哪只，发报联系。”

    因为艾里安的干扰，长距离的无线通讯变得与断线无异。现在能呼叫到远方友军的，就只有非即时的电报通讯了。

    “报告！查理中队的三台外装正在附近执行侦察任务，但所有的线路都连接不上！”否定的回答，就好像是演练好的一般。

    无法证实，无从防御，无心进攻。

    向着东方的地平线看去，却只能望见灰蒙蒙的天空。

    在跨过了地平线的丘陵中，黑发的少女正仰望着头顶的方向。

    在古老的东方，有一种被称为“鲲鹏”的传说中的生物。一日展翅，可遮天蔽日。对此，少女只是从自己母亲的口中略有耳闻。

    艾丽知道，那只是人类的幻想罢了。就和在圣诞节钻烟囱的红衣老爷爷一样荒谬无稽。但若那些东西只是幻想的话，那现在自己头顶上的，又是什么呢？

    黑色，而带有金属质感的异形，将本就不多的阳光遮蔽严实。

    成群结对的飞翅级盘旋着，好像在簇拥着新上任的君王。那和巨大的风筝一样的怪物，仅仅是以极慢的速度挪动着，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下方的三只渺小蛆虫。

    明明生着四片羽翼似的翅膀，却根本没有挥动。只是平展着，好像顺着季风滑翔的信天翁一般。

    太过巨大，以至于让少女们的距离感都产生了紊乱。

    堡垒？装甲车？外装？在它的面前都像是笑话一般。齐柏林飞船？胡德号战舰？大概也仅称得上大一号的玩具了吧。

    巨鸟腹部，那只硕大的血红色单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地面上的三人。在其中，好像有泪花正在聚集。

    那是一只与人类近似，类同到令人恶心的眼睛。瞳孔，眼帘，睫毛，这只完美的眼若是放到美人身上，必然会让人赏心悦目。而在这里，只会让人体会到彻骨的寒意。

    身处视线中心的少女，感觉到血液正在从自己的四肢中被抽走。冰冷，无力，恐惧。思考着转身就跑，却发现脚下的踏板恍如千斤般沉重。

    泪水在聚集，好像在下一秒就要嚎啕而出。

    “艾丽！丽莎！撤退！”直接用喇叭喊出来的声音传入耳朵，通信系统早已因为过于强烈的干扰而彻底当机。

    左肩上画着18的外装将右肩上的魔力炮高高扬起，向着天空迸射出火光。

    然而没有大用，因为事出突然而来不及换下的高爆弹，甚至都没能在敌人光滑的外壳上留下一丝痕迹。

    似是水银的眼泪终于因为自重而向下掉落，沿着地心引力的方向不断加速。背对着那液珠，艾丽将油门踩到最底，拼命地希望离那个怪物再远一些。

    银色的眼泪，在空中就凝结成黑色的固体，离地面愈来愈近。

    “快！快离开这！”

    不详的预感让黑发的少女脱口喊出。但这呼唤，却没能让任何人听见。

    闪烁的光华，覆盖了视野中的一切。美丽，恍如梦中的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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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震荡

    “嘶嘶……汇报…看不见……”收音机里传来意义不明的杂讯。

    胸口好痛，好讨厌。

    睁不开眼睛，迷迷蒙蒙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在…咳咳！”刚想说些什么，却吸进了一大口粉尘。胡乱地挣扎了两下，但周身紧扣着的安全带却成为了束缚，让少女难以挣脱。

    大口大口地吸进含着粉尘的空气，艾丽好像嗅到了铁锈和机油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这里…是哪里？怎么回事？我怎么？’一个个的疑问接连不断地蹦出，但经受了轻微震荡的大脑，却无法在一时间做出回应。

    ‘侦查，没错，我们受到了袭击。’前额叶正从瞬间的冲击中缓过劲来。位于后脑的视觉皮质也随之恢复了功能，少女的眼前不再只是一片黑暗。

    扭曲的装甲板缝隙里透出微光。伸出左手去触及液压杆的手柄，却无法动作。皮质手套包裹着的手指上，有种凉凉的触感。

    “啧。”换了只手，艾丽终于拉下了紧急脱离的摇杆。

    爆炸螺栓被微小的电流触发，外装前身的冲击扩散装甲直接被卸了下来。

    丝毫没有连上扭曲引擎的感觉，说明了这台外装的寿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而空气中飘散着的尘土，也证明了防壁早已失去效用。

    这时候，再呆在和废铁无异的外装中，已经与躺在棺材里等死没有两样。

    驾驶舱室里的电线，正四散地放射着火花。停停续续的电光，正好让少女能看清自己的身体。

    躯干没有受伤。至少没有在自己胸口上发现一个大洞什么的。此等的幸运，也让艾丽放松了一下紧绷的神经。得知自己不会死去的事实，比被授予皇冠勋章还要让人振奋。

    目光左右扫过，艾丽又不由得有种想要扶额的冲动。

    刚才就感觉不太对劲的左臂，果然没有那么好运。一根小拇指宽的扁平钢筋，正把少女纤细的手臂和座位钉在一起。

    不能活动手臂，显然是伤到了主肌肉群。但还能感到指尖，也没有错位感，说明手筋和骨头都没什么大碍。

    星点的血缓缓地顺着钢筋和手指留下。‘看来没有昏倒多长时间。’不然自己就会流血而死了。

    盯着从后方刺穿自己的扁平金属条，艾丽觉得有点眼熟。

    “这不是引擎减压阀的开关么，整备队的忘了拿下来么。”少女的眼角有些抽搐。可能是因为没有什么痛感吧，恐惧感之类的情感几乎完全没有产生。

    嘉洛尔，丽莎，她们又怎么样了呢？抬起双脚，奋力蹬了几下，艾丽才把挡在身前的内衬卸下。‘或许外面正有着几只伴生级守着？’

    幸运的是，外头似乎并没有守株待兔的敌人。

    扭着身子在身后的储纳箱里翻找了一阵，只拿出了一大卷绷带在左肩狠狠地扎了两下。少女最终还是没有冒着跳弹的风险，用手枪去打断钢筋的勇气。

    没什么办法，艾丽只能牙关一咬，将左臂拔了出来。总共只有二十厘米的距离，却让少女的额头布满了汗珠。

    该感谢铁条的形状么，扁平的伤口让止血变得更加容易。也没有伤到动脉，让艾丽得以幸免于“手臂轻伤，失血过多阵亡”这种窝囊的死法。

    现有的装备为一挺备弹90发的布伦式机枪，还有一把除了自杀以外就没啥大用的。38英寸转轮手枪。哦对了，还有个磨得光亮，削水果大概会很好用的制式军刀。

    狠命地压住左臂上往外渗出的血流，土黄色的驾驶服已经被暗红污染。不过还好，仅仅是这个出血量的话，一时半会是不会晕倒的。

    空气中丝毫没有炸弹爆炸时应有的硫磺味。大概能有百来米的半径内，只有向中心凹陷的土坑。被炙烤过的痕迹，就像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饼干。

    大概是失血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吧，艾丽感到了类似于缺氧的窒息感。

    嘉洛尔的外装正匍匐在不远处，整个右半边的炮门和手臂都消失不见，但主体和履带还算完好。

    “嘉儿，醒醒！嘉儿！”

    拉下舱外的紧急脱离手柄，又直接用刀割下纠缠不清的安全带。昏迷中的橙发少女，就直接遵循着重力的指引，磕到了地上。

    “哎呦！”

    鼻梁骨和地面亲密接触，处于晕厥状态的嘉洛尔小小地悲鸣了一下。随后两手撑地，想要一跃而起。

    然后，和头顶上的外装顶盖撞到了一起。

    “没事吧，嘉儿？”艾丽担心地问道，丝毫没有自己就是始作俑者的自觉。

    “唉？艾丽！呜哇，你没事啊！”鼻孔还在飙着血的嘉洛尔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把来不及反映的黑发少女塞进了怀里。

    “嘶！”刚止住血的左臂又开始往外渗血了，但艾丽却意外地感觉挺高兴的。

    看嘉洛尔的情况，似乎也没哪里受伤的样子。至少和自己比起来，算是无伤了。

    “好，接下来去看看丽莎吧。”打定了主意的少女将自己的好友轻轻推开，背着机枪向土坑更中心位置的那台外装走去。

    嘉洛尔的外装看起来修一下还能用燃油开起来的样子，而那头巨大的艾里安，也已经不知去向。但看着西边天空上飘起的黑烟，估计是到友军的阵地中去肆虐了吧。

    没再多工夫去担心其他人，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全自身。

    细小的血珠滋润着脚下焦黑的土壤，用手捂着鼻子的嘉洛尔这才发现了艾丽受伤的手臂，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别再贴上来了，不然刚堵上的伤口就又裂了。”

    看着橙发少女一脸被抛弃的幼犬似的表情，艾丽摇了摇脑袋，刻意不去注意自己好友那满面的悲痛欲绝。

    走了大概四五十步左右，少女二人站在了丽莎的外装前面。

    “上吧，嘉儿。”撕了条绷带，将左手吊在脖子下面，艾丽使唤着刚找来的免费劳动力。看着驾驶舱外壁并没有严重损坏的外装，艾丽有种想要笑出来的冲动。

    “喂，起床了，丽莎！想睡到什么时候？”嬉笑着打开了有些发黑的装甲板，嘉洛尔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入眼的，是交织在一起的黑与红。

    大脑接收到的，是想要呕吐出来的冲动。

    年仅14的褐发少女，并没有她的战友们那么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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