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坠落

    “隐蔽！从射线上让开！”

    喷射级的袭击，被强化外装坚韧的防壁挡住。除了冲击的余波，让一行人人仰马翻以外，并没有翻出什么浪花。

    但艾里安的攻击，从来都是靠数量取胜的。

    隐藏在要塞梁架阴影中的怪物们，这才要对送上门来的猎物露出獠牙。

    升降机现在所处的，是楼层间的间隙。这种不上不下的位置，让遇袭的士兵们连跳下电梯的机会都没有。

    距离下一层地板间，有着近十米的间隙。就算是有外骨骼辅助的法师们，也不能保证无伤，根本不用说沉重的外装，和脆弱的人体了。

    环顾四周，尽是要塞内部，错综复杂的缆线和支撑结构。三百六十度的视野十分开阔，但这并不能让任何人高兴起来。

    那些管线和金属支架，对于灵活敏捷的伴生级来说，是绝佳的踏板。无论向哪边望去，都能看到连绵不绝的，令人寒颤的翠绿。

    “开火！开火！”大口径的机枪弹，狂躁地撞击着自己身前的一切。带着小型制退器的枪管，以每分钟超过300发的速度，将长长的弹链全数吃进肚中。

    一发接着一发的枪弹，几乎要在空中连结成细长的丝线。细细的红线互相交叉，然后汇集成往。那些攀着支架，妄图接近的伴生级，在触碰到这死亡之网的瞬间，就惨叫着掉了下去，在下层的楼板上摔成一堆碎肉。

    “维持队形！正面就交给外装，全员集火后方！”四名法师在外装的背面排成半圆，将战斗力基本为零的艾丽三人护在里面。

    已经没人去注意着去节省弹药。

    “该死的，这些混蛋是从哪冒出来的！”黄发的掷弹兵向后小小地退了一步。

    “闭嘴，迈奇！”打完了一个弹箱的周，匆忙地更换着弹药。

    砰！

    又是香槟开启时的那种轻响。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喷射级，再次将一枚微小的压缩空气团，投向了它眼前最大的目标——那台高大的外装。

    理所当然的，这次的攻击，只让几名法师的火力线中断了几秒以外，并没有任何用处。大概以艾里安那低下的智商，根本就无法判断自己攻击的效果吧。

    黑发的少女端着冲锋枪，盯着从所有方向逼近过来的死敌。

    以手中枪弹的威力来说，只有命中艾里安的要害或是关节，才有可能对它们造成伤害。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达成的事，任何一个合格的魔女应该都能做到。长达数月的训练，足以将这些战斗的技巧，如本能一般镌刻在每个训练兵的脑子里。

    但对于现在只能单手持枪的艾丽，这却与天方夜谭无异。

    除非与艾里安之间的距离再拉近一些，不然就只有信仰，才能让威力平平的9手枪弹建立战功了。

    “嘶！”伴着尖锐的嘶鸣，如潮水般涌来的可憎异形，攀上了支撑着升降机的四柱。它们用锋利的节肢刺入液压泵，想要籍此向上攀登。

    细长节肢的拔出，褐色的机油顺着破开的裂口喷涌出来。在剧烈的震动中，失去了一个支点的升降机，开始如一片树叶般在半空摇曳。

    “敌人在下面，稳住！”一直没有开火机会的艾丽，最先发现了从脚底下黏过来的敌人。少女的视线，透过组成升降机地板的，那网格状的钢筋，锁定了来自正下方的危机。

    更多的液体，顺着油压泵的铆钉连接处溢出。

    艾丽的耳边，开始响起刺耳的呼啸。就好像是黝黑的锉刀，反复摩擦着闪亮的银叉，是那种宛若挫骨般的杂音。

    伴随着轻微的下坠感，少女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轻盈。

    “找东西抓住！要掉下去了！”

    一角向下倾斜的升降电梯，开始沿着直线，向地心坠去。沉重的钢筋，将盘踞在液压杆附近的艾里安压成了饼状。虫子的尸体搅进繁杂的机械部内，让那些有一人高的齿轮松动脱节。

    无解的死循环开始了连锁。趴在地上的艾丽，眼前唯一能看清的，便是自己身下已经不堪重负的台面。少女眼中的一切，都在向上加速。

    左臂的伤口，好像又挣得裂了开来。一丝丝的鲜红，浸湿了雪白的绷带，又透到外面，把军服的颜色变得再深了一些。

    徘徊在天顶附近的艾里安，并没有冒险去追击。大概是生物的本能吧，此时它们选择了回避危险。一只趴在天花板上的伴生级，似是疑惑地嘶叫了一声，随后便退入了建筑的阴影。

    而此时，呈自由落体向下的众人，则只能伏在地上，让自己尽量紧贴着冰凉的铁板。

    “抓紧！别飞出去了！”准尉冒着咬到舌头的风险大喊道。

    没给少女更多考虑的时间，更加巨大的轰鸣，将艾丽的听觉彻底封杀。

    余下三条支柱上的锁扣，全部在瞬间扣死。像是自行车的车闸，试图去挽救急速下坠中的电梯。毫不讲理的逆向加速度，让少女的腹腔里一阵翻江倒海。

    “嘉儿，脚底！把脚底的防壁打开！”也无法去管自己的好友能否听见，艾丽现在只能对着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外装奋力叫喊。

    变得炽热的金属板，发出几乎能刺穿耳膜的尖叫。闪着亮光的火星，如烟花一般四处飞散。升降机的安全栓，正在做着它最后的努力。

    咔嚓。

    十数根有成年人大腿粗细的铁桩，打入了支柱的滑块内。蛮横而毫不不讲理的阻拦桩，直接将升降平台下坠的速度变为零。宛如车祸一般的冲击力，顺着少女身下扭曲的钢条，向上传播。

    物质固有的惯性，正要将平台上的一切都向下挤压。艾丽淡金色的眼中，已经能看到绝望。

    在如此的冲击下，没有任何保护的少女，没有任何能够幸存的道理。

    被反冲力震碎内脏，或是因为惯性而挤碎大脑，无非只是这两者间的一个罢了。

    ‘要遭……’这是少女最后所想的词语。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个瞬间，艾丽看到，淡蓝色的光幕，将整个平台包裹。

    温柔，好似母亲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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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步步紧逼的时钟

    橘色头发的少女，正瘫坐在驾驶室的座椅上。

    有着罕见颜色的发丝，正扎成马尾状，静静地垂在后脑。被用作发绳的红色丝带末端，扎着两个金色的小铃铛。

    少女的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小嘴微张着小幅气喘，好像上了岸的金鱼。

    在少女的四周，本该正常运转的控制部件，已全部归于沉寂。没有灯光，没有照明，少女的身形融化在了四周的黑暗中，让人难以分辨。

    咔嚓。

    外装的前装甲板被向上掀起。来自外部的光线，将外装内部点亮。

    名为嘉洛尔的少女，正在做梦。

    少女说不清具体的内容，但她可以预感到，这个梦，已几近终结。

    “脖子没断，呼吸也没有问题。”隐约中，嘉洛尔听到了一个软软的声音，传入了自己的耳中。声音离得很紧，也很轻，就像年轻的母亲，生怕吵醒了睡梦中的孩童。

    嘉洛尔感到自己的脸上，有痒痒的轻风传来。随后，便是一阵小心翼翼的晃动。

    “呜……”嘉洛尔想要出声说话，却感到自己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并伴有针刺般的阵痛。想要说出的话语，到了嘴边，也变成了无意义的可爱呜咽。

    “嘉儿，醒醒。嘉儿。”在呼唤声中，橙发的少女抬起了沉重的眼帘。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双带着泪光的眼睛。那对淡金色的瞳仁，离嘉洛尔的面庞格外的近。

    嘉洛尔小小地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躲闪，但并没有成功。

    “艾…艾丽？”隔了几秒，嘉洛尔的视线才得以在身前的少女身上汇集。被唤作艾丽的黑发少女，脸上带着快要哭出来一般的微笑。

    艾丽的左臂垂在一边。湿热的液体，顺着少女白皙的指尖，滴落到嘉洛尔的军裤上。

    黑发的少女，用单手熟练地解下缠绕在嘉洛尔身上的固定带。艾丽伸出自己完好的右手，拉住了身前好友的手臂。

    “好啦，嘉儿。我们该走了。”艾丽的脸上，露出了与平常无二的微笑。

    嘉洛尔尝试了两次，想自己起身，却发现浑身的肌肉，几乎无法动弹。艾丽转过头，对着身后呼唤了两声。黄发的掷弹兵，便将嘉洛尔从外装的驾驶室里抬了出来，又仿佛对待易碎品一般，轻轻放在了地上。

    “医疗兵！”黑发的法师，提着画着红十字的小箱子，小跑着来到了艾丽的身边。橙发的少女，正枕着艾丽的膝盖。

    “没事，轻度魔力醉和脑震荡。过一会就能走了。”随意看了两眼，周就将小箱子别回了背后的背包上。

    “上士，你现在能走么？”姿态略显狼狈的准尉走过来发出了询问。

    他的外骨骼装甲上，遍布着凹陷与划痕。头上的钢盔已经摘掉，额头上缠着两层绷带。

    “不能，长官。”双腿试着用力了一下，但仍旧没能成功的嘉洛尔如此回答。

    “那你扶着她，吉尔曼上士。我们得走了。”准尉挥了挥手中的武器，又大声说道，“嘿！士兵们！我们得走了！”

    艾丽将橙发少女的左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又伸手到嘉洛尔的背后，将她驾了起来。在她们的脚下，是已经歪斜的，扭曲着的钢筋支架。

    那台克伦威尔式外装，依旧留在原地。从它后背处的引擎室里，不断冒出带着火花的浓烟。深色的柴油，有如战士的鲜血般，在地上滴落聚集。

    引擎的散热泵，早已熔铸成了一坨铁块。超负荷运转的扭曲搭载引擎，已经完全报废了。现在，只需要一撮小小的火花，就足够将整个外装变成一支巨大的火把。

    肥胖的中将，看起来情况不是很好。他身上那一大坨的肥膘，完美地将将官的行动能力降到了几乎为零。就结果来说，这位中将，可能才是队伍中行动最慢的人吧。

    “加快速度，我们得走了。”准尉率先离开了卡在楼板中间的升降机，然后回身，把没有外骨骼帮助的情报官也拉了上来。倾斜着的板面，就算是最高处，距离上层的楼板也有一米多的距离。

    “准尉，我们接下来去哪？”情报官问道。

    “我们走楼梯……”准尉龇了下牙齿，“但在这之前，我们得去趟炮台。弹药快没了。”

    准尉阴沉着脸，快步向前，丝毫没有体谅行动不便的艾丽二人的意思。

    一行人，用着他们所能的最快速度，向背离电梯井的方向奔走。可以想象到，因为刚才的动静，现在要塞里的每一只艾里安，都在向这个方向聚集。

    电梯已经不能再用。就算换乘人员用的电梯，也定会遭到盘踞在上方的艾里安的袭击。

    子弹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弹药乃枪械存在的意义。若没有子弹，那这些沉重的废铁，甚至还没有一把大砍刀来得顺手。

    在失去了外装的现在，就连本该十分充裕的破甲火箭，都显得吃紧。但是，这并非让准尉焦躁的理由所在。

    天已经完全大亮，这个事实，让执着于完成任务的德尔·玻尔准尉感到了焦躁。

    对于此行的目的，所有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将超巨型浮空种的情报，汇报给友军。本该是争分夺秒的任务，早一秒完成，那么后方的指挥部，就多出一秒去思考对策。

    而要是等那只巨型种，都杀到了家门口来的话，那么现在众人所做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到了，k-5装甲大门。”准尉立在了一座厚重的铁门前，身后是正在紧赶慢赶的艾丽，与跑得气喘不已的中将。

    准尉将那团大汗淋漓的肥肉推到了密码面板前，“进入炮台，需要二级安全验证。到你登场了，中将阁下。”

    虽然这么说着，但从语气来说，完全听不出来尊敬的意思。中将脸上的肥肉愤怒地抽动了两下，不过并没有反驳。

    随着带着密码的转盘，被肥硕的手指拨弄到正确的位置，有半米来厚的铁门，缓缓向两边打开。

    显露出来的，是处于要塞边缘的过道。透过小小的，被铁栏杆封死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已经升到高空的太阳。

    “好的，兄弟们。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周，克里，去找点半英寸机枪弹。迈奇，你去找点重火力的玩意。”快速地布置下任务，德尔准尉率先钻进了写着“17号军械库”的隔间。

    艾丽小心地让嘉洛尔坐在地上，背部斜倚着墙壁。魔力醉的症状，已经褪去了不少。嘉洛尔脸上的绯红，也减少了许多。

    “哦，大爷的。”艾丽听到，站在窗边的情报官如此说道，“我们可能没时间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可以在地平线的远端，看到一粒豆子般大小的黑影悬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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