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沙漠中队的新丁（三）

    在简单地介绍了下中队的设施之后，君君少尉便抬脚离开了。

    作为玛丽队长的副官，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吧。总之，肯定比陪两名新兵聊天要重要得多。

    总之，现在的情况是，701中队里算上艾丽和嘉洛尔，一共有魔女9名，其中三分之一是新兵。远远称不上“满编”，但由于魔女本身的稀缺与外装的昂贵，也暂时没什么解决途径。

    中队接到的命令是，在卢德斯隘口休整至圣诞节，然后开拔。

    因为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所以就算扑在床铺上的嘉洛尔再怎么哀嚎，也不会有饭吃。为了节省体力，一向能耗很大的嘉洛尔，除了一动不动地进入节能模式以外，并没有其他办法。

    理应比艾丽她们早一步运达的外装，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到了晚上才能抵达。

    应该说果然是荒漠么？大宗货物的运输速度，和欧洲的平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缺乏足够的铁路线，使得军队的补给永远面对着不够用的窘境。

    而轮式运输线路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像是耍性子一般随意路过的沙尘暴，可以说是一切机械的天敌。就连结构简单可靠的栓动步枪，不经常保养的话，也会在风沙中变得故障连连，就更别提身为精密机械的卡车和外装了。

    弹药和耗材姑且不提，光是水的供给，便足以难倒参谋部的一大群将官。就算在冬季的夜晚，突破冰点的气温，能让沙漠里的盐碱水结冰淡化，但相对于数十万的军队开销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就算不谈淡水，光是食物也足够让人头疼的了。

    北非地区昼时突破天际的高温，注定了大部分没有密封的食材，在运达之前都会尽数报销掉。算来算去，可供部队选择的，也就只有无水面包，腌肉和各种罐头食品了。

    当然，你要是有本事绕开内务部的眼线，冒着触犯军法的风险，自己养牛羊的话，那么另当别论。

    在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艾丽从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当中，掏出了钢笔与纸张。

    她决定写一封信回家，尽管从遥远的非洲寄发的信件，需要三四个月才能抵达本土。

    “敬启，父亲，母亲，梅丽姐，圣诞快乐…”

    约莫一百平尺（约10平方米）少点的房间内，两头的墙角处放着两张钢管床。轴对称般开在外墙正中的窗子下，摆放着两张拼在一起的书桌。桌上插着灯芯的油灯，和木质的百叶窗，让人产生一种身处中世纪的错觉。

    因为进门右手边的床上，已经被嘉洛尔占了，所以艾丽自然就坐在了房间左边的桌上。

    午后毒辣的日光，透过窗口，洒进简洁到没有任何装饰的房间里。懒洋洋的，让人几乎忘却了这是前线的事实。

    卢德斯隘口，作为一个二线的兵站，距离艾里安的势力范围仅有不过300公里。地上爬的艾里安姑且不论，对于那些新出现的各种航空型来说，只是飞一会就能到的距离。

    但可能是因为最前线隆隆的炮声无法传到那么远吧，这个相对静谧的隘口，还没有被硝烟的气息污染。

    从外头士兵，那还能毫不在意地露出笑容的脸上，就不难看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还未经受过铁与血的洗礼。

    这并不是什么玩笑话。

    在目睹了大量的同类，在自己眼前还原成无意识的有机物块以后，还能如往常般嬉笑打诨的，不是在麻木了以后，逃避现实的家伙，就是完全异常的疯子。

    艾丽也觉得，自己最近的面部表情变得少了许多。

    “这样下去的话，自己会不会变成面瘫呢？”少女如此脑补着。但要是这样的话，军队不就成了面瘫症患者的盛产地了么？十几个师团的面瘫聚集在一起的场景，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不过要是嘉儿的话…”这么想着，艾丽转过脑袋，看了眼倒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橙发少女。注意到了艾丽的视线，嘉洛尔揉了揉肚子，摆出一副大大的笑脸。

    “完全无法想象嘉儿变成面瘫的样子呢。”艾丽轻轻摇了摇脑袋，无视了自己好友那仿佛被嫌弃了以后，正嚎啕欲泣的颜艺，“果然，不应该把笨蛋和普通人相提并论呢。”

    在此订正:血战后，还能露出正常人的表情的，除了麻木了的人，疯了的人，和智商不达标的人以外，就没有其他了。

    艾丽看着纸上写的，内容乱七八糟的信件，不满地皱了皱眉。

    果然，在心里乱糟糟的时候，写出来的东西也会和思绪一样扭成一团乱麻。

    觉得今天大概不适合写信的艾丽，索性把笔帽盖上，往桌上一扔，转头去跟一脸“我很无聊”表情的嘉洛尔搭话去了。

    “嘉儿，你不用写信么？”毕竟以前你和家里通信的时候，都是最积极的，顺便语法错误也是最多的。最后两句话，艾丽并没有讲出来。

    “嗯？没事啦，我不是收到了两个铃铛么。”这么说着，嘉洛尔指了指绑在后脑上的头绳。在红色编织线的末端，拴着一对刻着细小花纹的金色风铃，“我父母觉得，有什么话，对着铃铛说他们也都能听见。”

    真是奇怪的传统，艾丽在心里嘀咕道。要是真管用的话，直接给每个团部都发一对，不就可以让通讯兵都失业了么。

    “并且啊，我们的信，不是得过半年才能到么？到那时候搞不好我都退役了耶。”嘉洛尔突然脸色一转，一本正经地说。

    从连部投递到渡口，用时1个月，海运加上排队的话用时4个月，再加上本土低下的邮寄速度，不是很重要的信件，在路上拖个半年也不是不可能。

    “嘉儿，你说退役是…”

    艾丽突然有种这货最近是不是又掉智商了的错觉。要是魔女想退役的话，除了“杀光艾里安”这个人类的最终目标以外，就只有战死然后从军队除籍了。

    在艾里安满地爬的现在，果然还是直接死掉来的快点吧，从退役的效率方面。

    顺带一提，假如魔女战死了的话，军部会保证把你的私人物品，统统送到你家人那里。

    “啊，其实我是懒的写来着，太饿了。”

    这么说着，刚严肃起来不过五秒的嘉洛尔，又软趴趴地趴回了床板，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时候吃饭啊”，“珍贵的魔女要非战斗减员啦”之类的话。

    艾丽稍微放心了。

    果然，还是笨蛋的形象和嘉洛尔比较搭。一脸严肃地讲道理什么的，都交给我就好了。

    “开饭啦，开饭啦！”

    随着熟悉的敲锅声，代表着一天即将完结的叫喊声，从木门外传来。

    晚餐的菜色，是经过二次加工的牛排罐头，就营养和卖相来说，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听说维修排的动员兵们连黄油面包都没得啃，真可怜。”艾丽这么想着，但其实也没怎么同情他们。

    真要说的话，为魔女们做出一桌美食，但自己却要吃压缩饼干泡的粥的炊事班，才更为可怜吧。

    多劳多得。要想让身为女生的小魔女，冲到大老爷们前面去挡枪的话，这点特殊对待也是应该的。毕竟架势外装的魔女，可是比战地救护班，还要让人不敢得罪的存在啊。

    在心中歌颂着特权主义美好的艾丽，快速地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沙拉，然后开始享受久违的喷香肉食。

    就算是干巴巴没有汁水，口感像鸡脯肉一样的牛排，但好歹也是牛肉不是么？

    “啊，嘉儿在盯着这边。”不，与其说盯着这边，不如说是盯着盘里的肉更为准确吧。“什么啊，别用那种等待喂食的腊肠犬一样的眼神看这边啊。”

    “吃完了，还想要。”嘉洛尔那仿佛在闪着金光的眼神，传达着如此的信息。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艾丽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的胃口不是很好，也就顺势把盘里剩着的小半块洋葱烤肉推给了坐在旁边的友人。

    然后，正准备接受嘉洛尔的感谢的艾丽，就被路边蹦出来的某个一身酒气的玛丽姐给拖走了。明明看着样子很正经，但酒品却意外的糟糕呢。

    “哈啊，新人哟，来，干…干了这瓶！”喝酒都用瓶来数么，这已经是资深酒鬼的等级了吧。艾丽心目中刚树立没多久的“严肃精干的队长”形象，已经快要支离破碎了。

    “话说，那个副官不来阻止她的长官么。”带着这样的期待，艾丽望向了君君少尉的座位。

    “来来！阿杰少尉，干杯！”

    “一口闷啊，阿杰！帕秋莉♀go！”

    “啊啊，我不…≈ap;；；…￥…”

    我们温柔贤惠（？）的副官，现在正被两个魔女一左一右地围住，大口灌着土豆酿的高纯蒸馏酒。看那潮红的脸色和连话都说不清的状态，连是否还有意识都值得商榷。

    总之，理论上用来迎新的晚餐会，变成了酗酒集会。

    在被灌了两杯苦涩的液体之后，艾丽就进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嘉洛尔似乎还能在啤酒的洗礼下苦苦支撑，但是在被灌了一口透明的伏特加之后，也趴倒在了饭桌上，成为了躺尸部队的一员。

    “结果…这里其实叫酒鬼中队来着？”这是艾丽，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想法。

    明天，大概会全体醉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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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优势战略

    1941年12月09日，联合王国军，北非参谋本部，作战会议室。

    整个参谋本部的空气里，都混杂着焦躁的气味。

    来来往往的军官们在高度的紧张中，压抑着发自内心的恐惧与愤怒，并不得不耐下性子，讨论最新的军事情报。

    完全没有大规模作战前应有的兴奋感。那种东西，在非洲方面军被艾里安屠杀了几个月之后，早就荡然无存了。

    增兵，增兵，再增兵！将补给线所能维持的负荷加到最大，不惜一切代价地，也要将那些可恶的怪物们逼退！

    作为战争机器，而全面开动起来的联合王国，不顾一切地向这个非洲之北的地狱里，投入新的兵士。

    第07装甲师，澳大利亚第112步兵师，南非第113步兵师，第24混成师，第19装甲师，第107重炮师，第14轻装甲师，第600皇家空降师……

    总数超过二十万的兵员，正欲将摇摇欲坠的补给线的最后一丝潜力，也尽数压榨出来。

    一切，都是为了反攻！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刚接过电报的上校，环视了一眼围坐在圆桌前的将校，开口汇报道。

    “报告！就在刚才，玛德莱丝兵站确信，第六批次的增援已经到达。最后批次的第1空降师团，也已经抵达了沙曼机场。但后勤部表示，现有的补给已经无法再支持大部队的开销了。”

    “现在每个部队的配额表在哪？拿给我看看。”约莫五十岁的中将，幽幽地开口道。粗布制成的野战军官服上，带着几块金属拼成的功勋牌。

    “是！伯纳德中将！”

    为了确保补给而绞尽脑汁的上校可以确认，就算再怎么压榨后勤部的军需官们，也无法再为前线的将士们再多挤出一丝一毫的物资了。

    军人就是军人，再怎么说也不能去客串魔法师，凭空变出成吨的弹药的。

    盯着面前的纸张，伯纳德·孟德马利中将眉头微皱。鼻头下面，那几乎算是标志性的胡须，也跟着耸动了两下。

    “中小型炮门不计，155以上的重炮，一天只能配给11发炮弹？军总部是想让我们用炮台的轮子碾死艾里安么？”孟德马利中将，将轻薄的纸张往桌上一扔，不悦地说。

    “是。并且，这并非能够一直维持的数字，而是在最好情况下，在短期内能够勉强维持的数字。考虑到实际情况，每门重炮的补给可能在每日7发左右。”

    “开什么玩笑，仅仅7发炮弹能干什么？”

    周围的参谋在吃惊的同时，也在议论纷纷。

    并不是没有料想过补给吃紧这种情况的出现，但真实情况，实在比预料中的严重太多了。

    若是全力开火的话，7发炮弹，甚至不能支持一个5分钟的集火齐射。

    “现在，各个军港及陆上线路的负担，已经不允许再加大了。若是强行补给炮弹的话，可能会导致步兵用机枪的子弹，水和食品补给出现不足。”上校顿了一下，继续说出了让人不安的内容，“但是，要是军部再继续向这里派遣‘援军’的话，可能会让军需品的供应出现断层。”

    “哗！”像是石头投进水面一样，整个会议室里都泛起了涟漪。

    “日耳曼军的补给又如何，能够分一些通用品过来么？”抱着这样的期待，孟德马利中将问道。

    就算枪炮的口径不通用，但若是能在食物，淡水，或是油料方面解燃眉之急的话，王国军就有可能腾出更多的运输线路，去输送进攻所必须的弹药。

    “否定，长官。”但是这样的期待，在下个瞬间就被敲了个粉碎。

    “日耳曼军的李美尔上将，在昨日才致电我部，询问是否能给予淡水及食物的支援。考虑到日耳曼尼亚帝国的国力，他们所能调动的资源，一定更为紧张吧。”

    说到底，还是铁路线太少产生的弊端。

    北非恶劣的气候，本来就加大了修造铁路的难度。再加上风沙的侵蚀和艾里安的袭扰，使得列车本身对整修和保养的需求急剧增加。

    海运线路的话，大不了厚着脸皮，向北美联合州的家伙们再多要写量产货轮。反正他们生产货船的速度，比生产金枪鱼罐头还快。

    尽管肯定会在海上，被该死的艾里安击沉一些，但就算北非驻军的数量再多一倍，应该也能在数量上勉强维持。

    但关键还是海港和陆路运输的欠缺。

    现在，大量的将军资，正囤积在地中海的咽喉，直布罗陀海峡北面，西班牙南部的阿尔赫拉港而无法运出。

    准确的说，是无法运达。

    在先前的战斗中，王国军丢失了在非洲北部的大部分港口。虽然滞留在原地的守军，目前还能凭借要塞化的城镇和来自大海的补给，勉强抵御艾里安的进攻，但与大部队在陆上的联系，已经全数中断了。

    丢失了如此数量的港口，一下子就让配给变得岌岌可危。就算派出再多的轮船，但剩余港口的物资接受能力，也是十分有限。

    这再怎么说，也不是说一句“好的，我知道了。”就能打发的情况。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二十万大军每日的消耗，就算只是粮食和淡水，也已经得用卡车来做计量单位了。

    “那么，强行征收呢？”将军将目光转向内务部的宪兵中校。

    “是，长官。现在起将征收力度加到最大的话，应该能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分担军部大约四成的水与食品负担。但这样的话……”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被西装似的黑军服包裹的中校，面沉如水。

    就算是早就习惯了被人不待见的内务部军官，也不会想去做这种和强盗没两样的勾当。但这种事，总是得找个人背黑锅的。当然不能是保家卫国的正规军斗士，那人选，自然就只有早就恶名在外的“黑军服”们了。

    “我能理解，但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输送更多的重炮弹。要对艾里安进行进攻性炮击战，并取得相当战果的话，必须用上我们现有的所有重榴弹炮，一天每门炮最少需要70发炮弹。”

    几乎就是死局。

    想要大规模进攻的话，就必须以消耗大量弹药为前提。但现在的王国北非方面军，根本就无法满足全面进攻的最低需求。

    “拿地图来。”将军烦躁地想要点支雪茄，但等打火机都掏出来了的时候，才意识到现在是军事会议中，也就作罢了，“假如我们在新年前，拿下这里，这里，和这里的话，最快什么时候可以进入反攻？”

    四周军官的目光，聚集在那夹着未燃雪茄的两根手指尖上。

    “长官，这是？”仿佛听到了一个不好笑的冷笑话一样，一干将校们差点觉得，一向稳重的孟德马利中将，是不是老年痴呆提前发作了。

    “图布鲁克，费尔南，还有乔治王子港。”孟德马利将军的手指，再次在三个靠海的口岸点了一下，“回答我，杰诺斯上校。要是拿下这些口岸的话，最快什么时候能够反攻？”

    “这……”身为高级参谋的上校犹豫了。

    并不是不知道答案。上校很清楚，要是有了这三个天然深水港的支持的话，最快在明年夏末，王国军就能囤积到能够打一场硬仗所需的全部物资。

    但问题是，这三个海港周边的区域，全部属于艾里安占领区。

    “报告长官，若是能保持最大征收力度的话，最快在明年入秋，我们就有能力进行一次方面军级别的会战。”

    “很好，上校。那么，我们现有的，能立刻进行200英里（约320公里）以上奔袭的机械化部队，有多少？”

    “报告，虽然具体有待统计，但总数应该在半个装甲师，加上一个轻装甲师左右。重炮的话，集中所有的炮弹，应该可以维持一个重炮团的消耗。”熟稔军务的上校，几乎是脱口而出，“等下…长官，您难道？”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孟德马利中将露出了猎人瞄准目标时的笑容:“没错。在战壕里都呆到快腻了吧，诸君？那么，来场运动战如何？日耳曼人好像是叫它闪电战（blitz）来着？”

    不列颠绝世的战略家，正了正头上贝雷帽的帽檐。

    “开始讨论吧，诸位，我要在新年晚餐上，喝到图布鲁克送来的朗姆酒。”孟德马利竖起了两根手指，“两个星期，我们只有两个星期。”

    兵力多少，地形地貌，后勤补给，制空权归属，组成了名为“战略优势”的概念。

    只要在宏观战场上，维持住相对优势，那么胜利就只是时间问题。在数十万级别的胜负中，小规模的战局并不能左右输赢。

    热带的沙原中，没有怜悯。沙砾敲打着司令部的玻璃窗，如急战的鼓点。

    “成功的话，这会是被载入史册的，教科书一般的作战啊。来吧，让我们去创造吧，那所谓的战略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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