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的爷爷李庆山（下）

    番外同样精彩不要错过

    三天后，队长根据得到的情报，在日军运送物资的必经之路上伏击敌人，李庆山也在这次行动的人员之中。此时的李庆山心里还有一点忐忑，可当信号枪鸣起，所有的人都冲出去的时候，李庆山的斗志也被激发，他用嘶吼来克服恐惧，举着大刀就冲到了最前面。

    “庆山危险！”队长快步上前把庆山拦下。

    “队长，我……”

    “你没有枪，跑过来送死啊？”队长把庆山推倒在地上，带着其他兄弟继续冲向敌人的物资车。此时已经有几个兄弟在前方倒下，敌人的车也从庆山他们事先挖好的沟里移了出来，眼看着行动即将失败，此时敌人的物资车却突然停住，再看驾车的司机头上不知何时已经中了一刀，瘫在驾驶座上。队长带着弟兄们截住了车，全歼了车上的日军，缴获了满满一车的物资。而那关键的一刀便是李庆山丢出的。

    因为这次行动，队长更加器重李庆山，他也成为同行人中第一个拥有步枪的人。这让李庆山更加上进，最后他的枪法也和刀法一样，越来越准。

    1932年末，日军开始对义勇军实行逐次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方式讨伐，仅一年的时间，义勇军伤亡数量过半，与李庆山同行的伙伴已经牺牲殆尽，队长也在一次反讨伐行动中牺牲。此时的李庆山与一些义勇军残部，加入了东北人民革命军。

    加入东北革命军后，李庆山在这里接受了更加正规也更加专业的训练，并且在政委的辅导下开始学习识字，李庆山很刻苦，所以进步飞速。1936年，原东北人民革命军，改编为东北抗日联军，22岁的李庆山成为东北抗联第一军某部的机枪连连长，并且可以简单的读懂一些文字，他读《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时候，深受鼓舞。他感觉到了革命有了希望，自己有了希望。入党后，他带着自己的机枪连屡立战功，两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其他荣誉不计其数。

    1937年，七七事变，全面抗日战争打响，东北抗联在抗战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但是由于兵力过于分散，无力抵挡日伪军一次次大规模的讨伐，尤其是针对东北抗日联军第一军的“大讨伐”。东北联军英勇作战，取得了许多胜利，但也损失惨重。李庆山所在的机枪连战士牺牲过半，和他同来入伍的同乡伙伴只剩下他一人。1940年，第一路军司令杨靖宇英勇殉国，第一路军也与总部失去联系，在南满战斗着的李庆山和第一路军的将士们，不仅要抵御日伪军的“讨伐”，更要忍受着饥饿和严寒，很多战友在他身边倒下，这一刻，他对日伪军的恨已经超过了土匪、地主，他立誓一定要为死去的战友和同胞报仇。1941年，李庆山所在的东北抗联一军与二军大部、三军一部先后转到中苏边境苏联境内,成立南野营，进行军政整训。1945年，抗日战争进入反攻阶段，抗日联军与进军东北的八路军、新四军合编。李庆山再次回到战场，31岁的他背负国仇家恨，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参加的每场战役，他都要求到最前线去，直到1945年8月，日军无条件投降。

    日军撤离中国，对于每个中国人民来说都是一件十分快意的事情，但是好景不长，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爆发，百姓很快又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李庆山对于同室操戈十分惋惜，但是，他始终坚信，战乱迟早都会结束，终有一日，他可以衣锦还乡。

    1948年10月，李庆山盼望的日子终于近了，国民党军节节败退，内战进入进攻时期，经过辽沈战役后，东北率先解放，李庆山以一名解放军的身份回到家乡。他的故土已经被铁骑践踏的伤痕累累，而胜似亲生父母的二叔一家却没了下落。正当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让他喜忧参半的消息。

    在解放区被俘虏的国民党名单中，李庆山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李庆丰。当他来到俘虏营找到这个人之后，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因为这个和他面容极其相似的人，无疑就是他的亲弟弟。李庆丰在得知此人就是自己的亲二哥时，也激动地哭了出来。兄弟二人分别已有近30年，这些年，李庆丰随三叔来到城里做帮工，后来抗战爆发后，国民党征兵，他便加入了国民党，而此时的李庆丰已经是旅级干部了，并且成了家，还有一个6岁的孩子，叫李严国。如果不是撤离的不及时，现在他们一家应该在北平。兄弟二人来不及寒暄，因为现在最棘手的事情就是如何让弟弟脱身，最后李庆山找到当时看押俘虏的干部，将自己的二等功勋章给了那人。李庆山这一辈只做过这一件他觉得对不起组织的事情，就是用自己的二等功勋章换了弟弟的一条命。李庆丰在李庆山的护送下，顺利的去到了还未解放的北平。临走之前给李庆山留下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李庆丰穿着西装，十分精神，但是这张照片却成了李庆山对弟弟最后也是唯一的记忆。

    1949年1月末，李庆丰随国民党兵团撤军台湾。1949年9月，李庆山以东北解放区代表的身份，来到北京，10月1日，参加开国大典。这是李庆山第一次看见五星红旗，但是他却深深的了解国旗的意义，这鲜红的颜色是无数战友用鲜血染就，而作为解放军的他，此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光荣。

    李默的爷爷李庆山 （终）

    1950年春，李庆山回到自己老家，现在这个村子已经荒芜，成了一个无人村，他凭着记忆找到了自家的院子，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无亲无故的人，想到三十年前的那场让他失去双亲的变故，他举起枪，对着临院兴旺家的院子，放了三枪。

    李庆山回到部队，在部队的表彰大会上，一支舞蹈深深地吸引了李庆山，并不是舞蹈有多好，而是领舞的女孩让李庆山一见钟情。大会结束之后，李庆山很快就找到了文工团团长，打听那女孩的名字。团长是个明白人，一听李庆山的话，就马上把那个女孩叫了过来。这个女孩叫张桂花，比李庆山小了近20岁，张桂花看到李庆山的时候，羞涩地低下了头，因为李庆山一直盯着她，樱桃小口，大大的眼睛，乌黑的头发梳成两条粗粗地辫子，李庆山突然想起一个词，如花似玉。而张桂花的眼里，李庆山的形象却恰恰相反，多年的征战使得36岁的李庆山显得苍老，身上到处都是弹片伤，尤其是头部有多处伤疤，所以他的头上很多地方都没有头发，李庆山的额头比较大，眼角的皱纹也很深，而且身材偏瘦，可以说其貌不扬。从那以后，李庆山多次写信给文公团组织，请求与张桂花同志恋爱，张桂花自是不肯，可是张家的父母很好看这段姻缘，因为李庆山是干部身份，如果女儿嫁给他，张家一家人都会跟着借光成为英雄家人。最后，张桂花在父母的坚持和文工团领导的劝说之下，嫁给了李庆山。李庆山也随即复原，并被分配到当地粮所上班。

    1951年春天李庆山的大儿子出世了，大儿子长得很像妻子，十分漂亮可爱。李庆山想起了庆丰的儿子名字中间有个“严”字，所以也给大儿子的名字中带了一个严字，而李庆山一生最期盼的就是平安，所以为大儿子取名为李严平。第二年二儿子李严华出生，然后女儿李严芳、李严静，三儿子李严明，小女儿李严英，小儿子李严斌相继出世，50岁的李庆山拥有四儿三女，此刻的他格外满足。

    李庆山的大儿子18岁的时候接了自己的班，在粮食局工作。1975年大儿子李严平和大儿媳徐淑琴结婚，次年李庆山的大孙子李钦出生了，二儿子李严华和儿媳冯英，大女儿李严芳和女婿张永春也结了婚，并在1977年6月同时生下李庆山第二个孙子李蒙和大外孙张桐。也是1977年这个夏天，二女人李严静嫁给商人陈国斌，第二年年末，他们有了自己的儿子陈兴。小女儿李严英比三儿子李严明先结婚，嫁给了李庆山粮食局同事的儿子庄国富，1979年生了小外孙庄远。这期间三儿子李严明在恢复高考后考上了大学，他也是李庆山家中唯一一个大学生，1979年李严明与同学苏文静结婚，1980年他们的儿子李昊出生。除了小儿子李严斌只有16岁，还未结婚外，李庆山其他的三儿三女五年内为他创造了6个孙辈男孩，李庆山夫妇此刻特别想要一个孙女，1980年冬天，大儿媳徐淑琴再次怀孕，夫妻两人对大儿媳寄予厚望，可是结果事与愿违，这第七个孩子还是男孩，他就是李默。直至1990年小儿子李严斌和小儿媳邵青的女儿李朵出世，才了却了老夫妻这十几年的夙愿，此时的李庆山已经76岁。

    李庆山最喜欢的孙辈孩子就是小孙女李朵，每次看见李朵就好像看见年轻时候的妻子张桂花，陪着可爱的小孙女，就好像自己也年轻了一样。可是2002年以后，李庆山开始变得烦躁，每天晚上都失眠，闭上眼就能看见以前死去的同伴战友，有时甚至胡言乱语起来，妻子和儿女们送他去医院检查，诊断结果是他患了老年痴呆症。家人不敢告诉李庆山这个结果，因为李庆山一生要强，从不服老，88岁了还坚持要在自家园子里种些果菜，他一定接受不了自己得了这个病。所以家人只是敷衍了一下，说让他注意休息。

    但是李庆山的状态越来越不好，甚至大小便也开始失禁，而每夜的梦却越来越真实，他梦见死去的战友在叫他一起走，他好几次都要跟去，却怎么也迈不出步子。

    有一天，13岁的小孙女来看李庆山，李庆山看着孙女有些生气，埋怨她为什么这么久不来了。小女孙很委屈的说着:

    “这个暑假小哲哥哥回来了，我妈让他辅导我学习，不让我老往爷爷家跑。”李庆山听到小哲的时候，才恍惚间想起，大儿子李严平夫妇几年前收养的一个孩子邱哲。

    “邱哲毕业啦？”李庆山突然问了一句。

    “没有，人家才上大三，本硕连读要7年呢，爷爷真是糊涂了。”

    “哦哦，爷爷记错了。”

    “爷爷，你会不会哪天把朵儿也忘了？”

    “怎么会？爷爷老了但是不糊涂。”

    “我妈说您得了老年痴呆，怎么会不糊涂。”

    “老年痴呆……”李庆山在嘴里慢慢地吐出这几个字，然后就不再说话。李朵觉得自己失语，一直安慰李庆山，但是他依然沉默不语，最后李朵只能喏喏地离开。

    从那以后，李庆山就更加孤僻，不怎么说话，进食也很少，本来瘦削的身体变得更加消瘦。2005年的秋天的一个上午，李庆山看到前来送水果的大儿媳便走上前去，对她说:

    “淑琴，爸求你个事儿？”

    “爸，你说啥事儿？”徐淑琴问道。

    “给我点钱呗，我想去买副军棋和朵儿下棋。”面对很少说话的公公，他这点请求真的不算难事，徐淑琴也知道，自从公公得了老年痴呆症，婆婆就再也没给过他钱，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徐淑琴突然可怜起他来，于是从兜里淘出20元钱，递给了李庆山。

    “用不了这么多的。”李庆山推辞道。

    “爸，你拿着，剩下的就当零花了。”李庆山听到儿媳的话，也没再推辞，把20块钱装到了兜里。儿媳走后，李庆山穿上了一件他认为自己最喜欢的中山装，因为瘦了太多，所以衣服有些大了，妻子张桂花看他穿起这件衣服，以为他又犯病了，于是哄他脱下，但是李庆山就是不肯，张桂花无奈也没再理会他，转身回到厨房准备午饭。李庆山趁着妻子做饭的空档，偷偷地溜出家门。

    他并没有去商店买军棋，而是来到一家农药售卖点，李庆山和这家的老板很熟，以前种园子的时候常来光顾。老板一眼就认出了李庆山，还寒暄了几句，问他这两年怎么都不来了，李庆山笑着告诉他，说自己身体不好，园子也荒了，现在又想种点东西，所以来买些农药。

    拿着农药的李庆山并没有向回家的方向走，而是坐上公交，去了离家10几里以外的南山。他爬到山腰，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此刻的他觉得很轻松，想着这些年他的辛酸苦乐，这一生也算值了，儿女们也都成家立业，自己不能到老了成了儿女的负担吧。李庆山这样想着，打开了农药瓶的盖子。

    农药的味道很刺鼻，李庆山喝完后，连咳了几声。平静了一会儿，李庆山躺下来看着天，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又看到了战友们在一起嬉闹，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他也看到了过世的父母，父亲和母亲模糊的影像此刻却分外清晰，他们在老家的院子里坐着，嘴里还叫着:“儿子，庆山”。李庆山第一次跟着呼喊声，迈出了步子，他又变成了17岁的样子，然后拉着父母，向着战友们身边走去。

    李庆山的遗体在三天后被拾荒的人发现，一家人焦急地找了三天，得到的却是李庆山的死讯，在把李庆山遗体拉回家中时，从他的衣袋里翻出了10几元钱和一张李庆丰的黑白照片。葬礼上他的挽联上这样写道:“南征北战功不朽，春去秋来名久留。”

    这位英雄就这样与世长辞，他叫李庆山，享年9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