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最大的阴谋

    俾斯麦曾对路西亚说:“当我夜不能寐的时候，我总是细细地追忆30年前别人做的对不起我的事，我越想越气愤，半睡半醒时，我梦见自己在实施报复。”俾斯麦相信这些人之所以和他意见相左只有两种原因:不是心怀恶意，就是要生事端。在他晚年的日记里，最长的一篇题目是《阴谋》，“阿尼姆案”就是最大的阴谋。

    阿尼姆与俾斯麦是竹马之交，人们对可怜的阿尼姆深表同情。阿尼姆是位外交家，但是虚荣而喜欢装腔作势，又没有恒心而且怯懦。一天晚上，他因为醉酒而告诉俾斯麦:“无论什么人，只要名气和地位正在我之上，我都把他看成我的私敌，并以私敌的办法对待他。可是，如果他是我的上司，我绝不会表露出来，而会小心翼翼。”可是，当时俾斯麦就是他的上司。

    俾斯麦本以为他是个有才能的人，因此先是把他派到罗马评议会，后来又派他到巴黎当大使，现在他已晋升为伯爵了。他升迁的速度比谁都快，他相信他一定会成为宰相，因此他竭力去奉承皇后奥古斯塔，因为他特别会说话因而十分受宠。阿尼姆在巴黎设法反对退耳和其他共和党，并写私人信件给皇帝威廉想要说服他。但这位慷慨的皇帝却将信件交给了宰相。看过信后，俾斯麦立刻决定了阿尼姆的命运。

    因为俾斯麦没有接见返回柏林的阿尼姆，他离开时俾斯麦也没有回信，所以皇帝召见了几次阿尼姆，以弥补宰相对他的疏忽。皇帝此举让阿尼姆误以为他可以和皇帝联手反对俾斯麦，甚至提出辞职以示对上司的不满，但皇帝并未批准。据阿尼姆的记载，皇帝说:“王爵不过是有些怨气罢了，并没有什么错，这也是他的秉性，对于这么好的一个人来说，这点是很可惜的。”他认为皇帝对他说了这些，他的地位就稳固了，因此就同俾斯麦摊牌了，对此两个人都有记录。

    “这8个月来，你的行为已经打破了我的安宁，损害了我的健康！你与皇后合谋，你要谋取我的地位。走着瞧吧，等你得到之后你就会觉得这根本得不偿失！”当阿尼姆问他为何如此对待他时，他如此责怪道。俾斯麦的城府极深，很少有人能像此刻清楚地看见他的内心。他的贪权性让他告诉正试图谋取他职位的人，宰相的地位毫无价值。阿尼姆本想把辞职书摔到上司的脸上，可却依旧平静地说:“大人不会再信任我了吧？”俾斯麦毫无表情地回答:“我确实不信任你！”当阿尼姆伸手告辞时说:“你不愿意和我握手吗？”俾斯麦回答:“在我家里我不得不和你握手，但是在其它任何地方，我都请你不要和我握手。”

    俾斯麦对皇帝写了两句威胁的话，他说他不屑与“一个品行不端的大使”争夺皇帝的信任，自从他和阿尼姆上次会见之后，他觉得这时让皇帝对他们进行二选一已经比较容易了。他接着说:“不只我一个人怀疑他有时会因私利而徇私舞弊，但我这个断言并不容易有证据证实。我现在怀疑他，看着这位大使如此执行训令，我不能继续对此负责。”他怀疑阿尼姆故意拖延法国战败赔款的交涉，好与希尔施男爵联合进行投机事业以牟取暴利。

    俾斯麦害怕阿尼姆在柏林搞阴谋，这比在巴黎更怕，所以俾斯麦不肯像威廉皇帝那样宽容，只是免去阿尼姆的职务，减免他一半的俸禄，而他要将他轰出去，轰到了土耳其当大使。其实，阿尼姆本该辞职，然后他就可以自由地加入他在上议院的那一党派，这个党派正和宰相作对，但他却走错了一步棋，向他的上司屈服了。在最后的几个月里，俾斯麦用侮辱性的公文惩戒他:“我请你多考虑我的训令，少考虑自己的意向……要像你的报告中所说的那样，别总是跟着自己的政治见解走。”此时，阿尼姆又印了几份匿名文件，试图证实自己比他有先见之名，而实际上他是缺乏远见的，他不曾料到这一行为有一天会败露。俾斯麦将他牢牢控制住，甚至连皇后都无法再庇护他。原本是两个劲敌的较量，现在其中一个因为自己目光短浅而变得势弱。

    接替阿尼姆工作的人从巴黎报告说有几件公文不见了，而阿尼姆不肯交出来，说那几件公文是私人信件，他的前程因此而断送。他自恃有几个高官关照他，他的门第也在挑战他的劲敌，但他依旧被指控私藏公文，判9个月监禁，不过他逃到了瑞士。当阿尼姆被贬在外时，他公开了几本毫无意义本不该公布的小册子，他真的是糊涂了。于是他被指控为大逆不道，侮辱皇帝，污蔑俾斯麦。当开庭审理此案时，荷尔斯泰因男爵出庭作证，俾斯麦和他是在圣彼得堡认识的，他受俾斯麦雇佣去普鲁士驻巴黎大使馆监视阿尼姆，他也是阿尼姆的私敌，就是他给俾斯麦可靠情报说阿尼姆想谋取宰相之位。他的间谍身份本不该曝光，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庭作证。荷尔斯泰因说，“这使他恨透了俾斯麦”。此刻他还会隐忍，而等到日后爆发时，它对世界历史产生了深远影响。

    最终，由于阿尼姆拒绝出庭，被判了5年监禁，去做苦工。4年后，当他想在法庭上自我辩护时，却惨死于尼斯，此时他已声名狼藉，家庭破碎。在这件事上，俾斯麦表现得极其残酷，“阿尼姆案”让国内半数人民都开始反对胜出的俾斯麦，因为他打败了对手后，还要将他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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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战友罗恩

    罗恩，以效忠君主、爱国为天职，可以将自身利益、地位及政党利益抛之脑后。他是俾斯麦交情深厚而又是拥有独立判断的人，他是俾斯麦身边唯一一位忠诚的朋友，也是可以毫无顾忌批评俾斯麦的人。当俾斯麦所有老战友都反对他时，只有罗恩立场坚定地与他携手站在一起共事，几十年如一日的在他身边，成为他的政治密友，罗恩绝不会在那份联名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常常说自己是一面盾牌，而俾斯麦正是坐在这面盾上被抬起的。1870年，他们的交情也经历了一段危险时期，不过凭着罗恩对与俾斯麦之间的深厚友谊的珍惜，这段情义并没有破裂。当他满怀忧虑关注国内事情的时候，动荡正在酝酿。

    罗恩因为一直维护、称赞俾斯麦而与老友关系日渐疏离，或许只是因为他对宰相的敬重才让他也开始受到孤立，他觉得受到了很大的阻力，因此决心辞职。老皇帝得知后十分难过，他身边的旧臣已所剩无几，仅仅剩下罗恩和俾斯麦，所以他要尽其所能地阻止罗恩辞职，但罗恩去意已决，不过俾斯麦却让他改变了主意。俾斯麦巧妙地留住了他身边最后一位可靠的朋友。他把罗恩提升成普鲁士的内阁总理，这样就可以分担他身上的一些重责，而在与保守党展开激烈竞争时他也把一些责任分给了罗恩。当接到罗恩辞职书时，俾斯麦在1872年的元旦匆忙赶回柏林，处理各种事情，当他尚未离开之时，他写信给这位老友，说自己已是疾病缠身，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工作了。

    这位任职的普鲁士内阁总理在俾斯麦手下很难独立开展工作，与他共事真的是无法放开手脚做任何事。尽管俾斯麦将自己手中的一部分权力分给了罗恩，但是却常常以议长的身份来要求罗恩做事，他实际上成为了俾斯麦手上控制的囚徒，因此他在职仅仅9个月就请辞了。此时，也就是在1873年2月，正是贵族们攻坚战打得最为火热的时候，他们查出了俾斯麦手下瓦格纳有腐败行为，并试图证实俾斯麦也同样知情。瓦格纳是俾斯麦的心腹，曾是一名记者，现在是个参政。因为此事，俾斯麦在罗恩和其他人面前大动肝火，他和罗恩也真的生气了。俾斯麦因为罗恩觉得没有竭尽全力保护他而感到生气。到了晚上，他收到一封让他诧异的信，此信正来自罗恩。

    罗恩在信中说:“我毫不怀疑您有种种过人之处，您很优秀，我常常试图和您成为最好的朋友，即便是您今天说话的腔调使我们很难再维持这份友谊，我仍想竭力挽救这份友情，以免破裂……我深深记得我们经常被束缚的深厚情谊，以及这10年来我们共同做过的事情，因此我请您相信，只要您能按常规让我办事，您都可以充分地相信我，依靠我。罗恩。”

    俾斯麦写过很多充满愤怒的信给别人，却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信，因为友情受到了伤害，人格受到了侮辱，使得一个并没有什么才气的人写给一位天才的信却这样得体，在德意志的语言里可能再找不到比这更得体的话了。收信人只能赶紧写回信，他不得不以一种巧妙的方式来回这封信。他写道:“尊贵的罗恩，你用这样冰冷的话给我写信，我感到十分难过，因为我认为我今天承受的你的怒气远远超过我所发的怒气，不然就该很快遗忘。谈到今天的事，我觉得你比我还先发怒，是你的怒气影响到了我。我不相信你能完全设身处地的替我考虑，而作为一位老友，你应该和我换位思考，假如你受到别人卑鄙的攻击，我肯定会替你着想，和你站在一起……”

    “你大概还能记得十年来我们联手做过的事情吧。你不用再忍耐了，我将用上帝赐给我的最后一点精力为我的名誉而奋斗……奋斗过后，我不会再给你机会，正像今天的书信中所说的，你认为我们多年的情谊遭遇了危险，等我卸任之后，我希望我们的友谊能继续，长长久久。”

    当罗恩读了这封回信之后，他露出了微笑，这位天才、自私自利的人宣称他会维护一位朋友，宣称他就快要辞职时，罗恩包容了他对自己的种种责难。因为罗恩做了内阁总理之后，他就住在俾斯麦家附近，或许他能从窗户看见俾斯麦在花园中踱来踱去，这是他回信的消气之举。之后，罗恩执笔又写了一封信:“亲爱的俾斯麦，昨天我确实是写了一封‘冰冷的信’给你。可是你能感受到我在写那封信的时候是多么悲伤吗？你不该不知道我是多么看重你和我之间的友谊，你应该记得在过去的日子里，我是如何维护你的！我不会放过任何机会，而且无论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只要有人站出来反对你，我就会毫无畏惧地冲上前去保护你。你说我对你忍耐的日子无需再多了，让我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我希望在作古之后，你还能像现在一样引领着我们的国家，这是对民众十分有利的。”这就是一位贵族给他的密友写的一封信。

    罗恩不惜任何代价也要维护他与俾斯麦之间的这份情谊，所以他在秋天辞职了。他写信给他的侄辈们说，因为他精力有限，很难再和俾斯麦联手共同反对自由狂潮，他很难两线作战。他写信给俾斯麦说:“到死为止，我将坚持声援你，请让我唤起你的斗志，英勇的人，奋勇前行吧！我的生命也快要结束了，无论我是在台上演戏，还是在台下看戏，我都将一如既往地支持你。”这两句男人汉克己的话是罗恩送给俾斯麦的。

    自从罗恩走后，俾斯麦更是不对人说实话了，因为他是很难和别人推心置腹的。目的和利益又束缚了他的所有行动。6个月之后，俾斯麦述说全部的错误都是因为罗恩的虚荣心造成的，罗恩却依然按自己的想法行事，到后来他变成了一个懒人。他还有6年的平静生活可以享受，他远离了一直卫护他的朋友。俾斯麦再一次以告退威胁罗恩，罗恩对他的侄辈们说:

    “当普罗米修斯从天上把火种带到人间之后，他只能忍受锁链和鹰的惩罚……他的手抓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任何人只要摘了生命树的果实，都不可能不受惩罚。如果他现在不辞职，那么他注定将亲手毁掉自己头上的桂冠。”

    罗恩再次回到柏林时，他住在皇宫大门对面的旅馆里，这样每天早上他都能看到升旗。此时，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在他死的前一天，82岁的老皇帝探望72岁的罗恩，这两位诚实的老人坐在一起，他们虽然已是成年人，但是从他们的虔敬心来说，他们还是孩子。他们一起回忆从前的战争。最后临别时，老皇帝望着天对罗恩说:“你跟我的老战友们说，我向他们问好。到了那边，你会遇到几个的！”罗恩的一生最终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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