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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落雪未书

    作者有话要说:      纷扬而至的第一场雪,素洁如羽,盈满天地。    时光匆匆流转,恍惚间已经到了年末,两个月前还尚有鸟语花香,如今只剩下松柏,腊梅还稍显生机活色,余地举目四望皆是皑皑。复季珩轻轻呼出一口气,是淡而朦胧的白。    这几日朝中事有变故,左右两派重臣纷纷在私下里也有了动静,王府的访客络绎不绝,走马灯似的,一场场虚热闹,忙得南殊王焦头烂额不说,像今日来访的三朝元老,一把年纪,走哪儿都携着亲孙儿,交给小厮不放心,便连累了府中最是清闲的小侯爷还要抽空带孩子。    沈时笙看着他沉思的模样,不自觉抿唇。说来也奇怪,这般生性疏冷的人竟出奇得招小辈喜欢,无论是曾经的沈祈,还是眼下的裴朗,都愿意缠着他不放。不过可想而知,复季珩虽应承了这事,却也只是唤来她和苏彦还有一些不忙的下人陪着裴朗玩。他自己则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摆上一盘棋,泡上一壶茶,偶尔抬眼观望向这边,就随手打发了一个清寂的上午。    “抓到你了!”甜糯的童音冷不丁的响起来,只见裴朗冻得红彤彤的鼻尖落了一片雪花,他咧开嘴笑嘻嘻地说:“姐姐,我抓到你了,该你抓我了!”    原来只是偷偷看了一眼复季珩功夫,在这场游戏里她就输了。    她为裴朗擦掉那雪片,依言站在假山下,闭上眼道:“小少爷,雪愈发得大了,玩完这一轮,咱们就要回到屋子里去,好不好?”    “好——”寒风从树梢刮过,辨不出声音的来路,只余下那人棋盘上落子的敲击声,还是异常清楚。    嗒——嗒——嗒——    仿佛也落在心头。    等到沈时笙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家都藏得很好,可是在白花花的雪地里,这个树根下露出一截黄衣裳,或是那个假山后探出半颗头,一目所及,都鲜明的很,一个个小算盘都打得精明,早点结束早点回屋取暖,她十分配合地将他们揪出来,一个个都遣回了房间候着。    “翠儿。”一个。    “宝儿。”两个。    “苏彦。”三个。    “如意。”四个。    只差一个裴朗了,她转头去瞧苏彦,苏彦袖手微笑,目光落在了复季珩的身上,暗示裴朗就藏在那里。    怪不得她找不到。    察觉到了什么,复季珩也抬起头看她,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反倒踟蹰了一步。对复季珩的感情向来是自以为隐秘的,即使是当着知情的复惜阑和苏彦的面,她都要求自己去克制,告诫自己不要正大光明地盯着他,不要奴颜媚骨的讨好他,甚至不要去气愤容汀也喜欢他。    之所以如此,究其原由,还是因为她很明白,复季珩不喜欢自己,从小就不喜欢,若死皮赖脸地纠缠就忒掉价了,这一种不相对的感情,于她而言,徒劳又伤神,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只能由她自己慢慢酝酿,再慢慢枯萎。    她想,哦不,她希望终会有那么一天,她可以厌倦他的冷淡与薄凉,也厌倦自己的痴心与妄想,再坚韧的感情得不到回应总会消亡,等她独自守完了这一场默然心伤,再回顾四望,笑过年少荒唐后,就将这爱恨谢幕收场。    所以,她不怕他的漠然,却好怕他突然的温柔,一抹笑,一盏茶都足以兵不血刃地瓦解掉她。    这一步步,走的慢,复季珩凝视着沈时笙的脸,刹那间,想起了容汀的质问:我的念念不忘你叫我忘了,那沈时笙的呢?你也叫她忘了?还是忘不了的人其实是你?    他从不肯回忆那些毫无意义的风花雪月,年少的承诺又轻又薄,被风一吹即散。什么婚约,什么缘分,什么契约,都是缥缈的东西,他不想把有关沈时笙的那些往事放在心头当成或宝贵或廉价的东西,占用自己一丝一毫的心神。    他拒绝思考自己不曾遗忘的原因。    沈时笙从石桌后面牵出裴朗,蹲下身替他小心翼翼地拍去了沾染的雪花,取过搭在回廊上的大氅披在他肩上,“小少爷,您不冷么?”    “不冷呀。”    “可是大家都冷了,听话,回去吧。”    “去哪?”    “去哪……”她斜过脑袋去看复季珩,用目光等待他的回答。    男子鬓发夹杂着飞雪,烟眸澄澈似流光,他指尖拈了一枚黑子,落在最后的空缺位上。一盘棋就这样死了,可是却有什么东西活了。    “去我房里。”他道,出人意料的答案。    怪事,沈时笙牵着裴朗的手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走着,他那喜静的性子今儿一反常态地宽厚,裴朗钻他脚边他都没将裴朗拎出去,看上去心情倒也不坏,再说那一本正经下棋的样子活像个严肃的小老头,唔,比较英俊的那种。    沉香依旧。    苏彦去厨房热了姜汤,好一会儿还没端回来,沈时笙准备要催,裴朗挥舞着小手抓住了她的裙摆,“别走,留下来,陪我玩,”    “小少爷,您乖乖跟着小侯爷,奴婢去给您热一碗汤。”她弯起眼睛,唇畔的弧度很温柔。    “他不陪我玩,”执拗劲上来了,怎么也劝不动,他水汪汪的眼睛里,竟透着湿漉漉的委屈,“那你陪我玩。”    “就依他罢。”被裴朗搅得心烦,书读了几行

    就再也读不下去,他索性看看,这小子非要留下沈时笙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只见裴朗窝在沈时笙怀里,问她:“以后我能不能天天来找你们玩?”    “能啊。”    “那明天我也来,好不好?”虽是问句,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嗯,好。”    “姐姐,你说小侯爷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玩?”声音还刻意压低了一点儿,生怕被复季珩听到,没瞅见旁边的人墨笔一顿,正屏气凝神的听着。    “小侯爷是大人,自然不玩这些。”她笑眯眯地将裴朗抱在凳子上。    “那他小时候也玩么?”又压低了一些,复季珩冷眼一瞥,那两人就像在窃窃私语,房间阒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压低嗓子说话有用?    复季珩小时候?沈时笙抱着裴朗的胳膊挪了挪,歪头回忆起来。    他小时候也不玩,自己和弟弟还在院子里撒丫子乱跑的时候,他多半是抱着手臂,目不斜视地看风景,或者就坐在醉风亭里吹笛读书,练字绘丹青之类的,有一次她还抢走他的宣纸,想看看他画了什么,可惜净是些梅兰竹菊,鱼虫花鸟,凭空杜撰的假山假水都画的真真儿的,偏偏自己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边上,他却从不肯给她摹一幅,是以,为此还暗自别扭了几回。    现在想想,那时候他复季珩委实有先见之明,将二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此划分干净。如今看来,若能成全他与生俱来的清绝无双,她倒也心甘情愿地沦为世俗混沌的陪衬。    尚算大功一件。    “他多半是爱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这样嘛,那我跟小小侯爷玩不来!我不喜欢文绉绉的东西!”裴朗掰着手指,思索一阵,仰起小脸一副毅然决然的模样,“我以后是要当大将军的!”    噗,小小侯爷,还真是个可爱的叫法,沈时笙见复季珩脸微僵,显而易见想笑,又憋得辛苦。    遂温温柔柔地哄他道:“好好好,当了大将军以后平定战乱,奴婢就去城门口迎您凯旋。”    “拉钩!”又皱着眉毛想了想,复道:“要不等我过几年长大了,就娶你过门当媳妇儿!”    “当媳妇儿就是陪您玩的?那苏彦都能给您当媳妇儿了。”巧苏彦推开门进来,听闻沈时笙这一番话,惊得姜汤都端不住。    “沈姑娘你又开我玩笑。”    “小少爷,等到您长大了,奴婢也老了,您不会喜欢一个老太婆的。”被他的天真给逗乐了,沈时笙抚摸着他的额头,光洁圆润,嗯,是个机灵像。    “可是我现在喜欢你呀。”    “这种喜欢和您娶媳妇儿的那种喜欢不一样。”喜欢一个人的喜欢,没有理由,可仔细想想,他的一颦一笑,随便挑出一瞬,都能说出与众不同的门道来,满心的喜欢,哪里都喜欢,他的存在全部都是喜欢的理由。    没有理由,又处处都是理由,这样的喜欢,解释不明白。    “怎么不一样?”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大有不满意不罢休的意味在里面。    她耐心的说道:“如果,苏彦是姑娘,您是不是也愿意娶他过门呢?”    “愿意的…吧。”似懂非懂的样子,裴朗瞅着苏彦点点头,把苏彦吓得一愣,手中的姜汤又端不住了。    抬起脸又是一头雾水,“那怎么样的喜欢才能娶媳妇儿?”    “唔……”思忖片刻,尝试用最简单的语言去解释给他听,“大抵是,就算不玩游戏了,您也喜欢和她在一起,她也喜欢和您在一起。”    裴朗恍然大悟的样子,欢快道:“小侯爷不喜欢玩,姐姐喜欢玩,可是你们也在一起,”灵动的眼珠在复季珩与沈时笙之间打量了几回,终于下结论,“那姐姐也喜欢小侯爷吧?”    无懈可击的推论。    轮到她傻了,这这这,这么小就如此鬼道,长大了要祸害多少姑娘哟。    复季珩支着下巴,挑一抹笑,看她。眉目如画的一张面皮上,深邃的瞳仁点染了一卷山水,剔透而缱绻的烟墨色铺天盖地的涌来。案几上腾起沉香,缭绕不断,那一刻她一定是被什么蛊惑了,满耳听得裴朗不住口地问,喜不喜欢?我说的对不对?    而后,在这深沉的香味里,轻声说了喜欢,无意间带出的真心,收不回,她以为复季珩听不见。    这场雪,在不知不觉间,就停了下来。    裴朗兴高采烈地推门跑出去,靴子陷入雪里,咯吱咯吱直响,许是兴奋过头,他屁颠屁颠地围着复季珩打转。万籁俱静,席卷了雪沫的风灌入鼻翼,是冬季特有的清冽气息,沈时笙忙不迭地跟出去,怕裴朗摔坏了,长长的发扬散在雪白的视野中,复季珩望向庭院,她穿着碧罗裙,是天地间唯一的风景。    “不是要玩么?”倚于门框,唇畔衔一丝弧度,他道:“去躲起来吧。”    听闻此言,裴朗呆了片刻后,突然乐得受宠若惊,“姐姐姐姐,小侯爷陪我玩是不是也喜欢我呀?那我是不是可以娶小侯爷做媳妇儿啦?”    苏彦手中的姜汤这回真端不住了,沈时笙见状前仰后合地笑岔了气。    彼时天际重云扯开了晦暗的缝隙,金丝洒落一线,她瞧见雪上流光熠熠,和着复季珩勾起的唇角,宛若梦境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