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乔，你过来一下。”老虎很少对人用命令的口气说话，我感觉办公室里似乎每个人的耳朵都竖起半截。

    “更新一条八卦，主编周末和老婆吵架，据说私房钱被发现了。”乐乐在我边上用我们这一桌四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偷偷说。

    “这你都知道，你不会是老虎的女儿吧？”陆明俊忍不住说乐乐。

    “老虎也不是那种因为家里有点事情就迁怒于人的人，何况对象是晓乔，平时老虎对她最客气。”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早上不小心在茶水间听到几句他和老婆的争执，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大家尽量少惹他。”

    “还好我今天没有什么新稿子要跟他过，每次跟他过提纲，老虎本来就看不上我这块悲情的小手帕。”陆明俊做了个鬼脸，我忍不住想笑。

    “你们这都是瞎起劲，我觉得老虎不会因为个人情绪问题影响判断的。”关之莹吐了吐舌头，表示不认可乐乐和陆明俊两个人的评论。

    我心里暗暗地想还好丢稿子的事情没有直接呈现在老虎的眼皮底下，否则也就是给他繁忙拥挤的心情上加塞。礼拜天我按照约定去找顾少言，他自己出门了，然后封装在了一个牛皮信封里给老钟转交给我，口袋上写：“给吴小姐。”再没有别的文字和情绪，不过我还指望什么，他不在第三人面前多写几句刻薄的话已经是我需要烧高香的事情了。

    “顾先生出门的时候好像心情特别好。”不太多言顾少言事情的老钟仿佛猜中了我的心思，在给我信封的时候宽慰了我。

    “羡慕你，能知道他情绪好坏，我看到的都只有阴天，雷阵雨，闪电之类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看到台风国境，雨夹雪，冰雹之类的。”我吐了吐舌头。

    “怎么会，你那么可爱的姑娘，对你雨夹雪大概是要遭天谴的。”和老钟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他说话总是让人觉得暖心，没有多一句没有少一句，就刚好能派上用场。

    我拿了手稿回家，整夜守着不敢离身，我真是被上周的事情吓怕了。我给顾少言发了消息说我收到了手稿，他给我的回复只有简单的“知道了，不比再上报公司”，我一边觉得有点太没有人情味，一边又骂自己作为一个罪人还在期盼热情似火的回复吗？倒是燃挺自然的扯一些闲话，问问周末都怎么过的之类的。

    虽然我觉得像燃这种游完泳都不忘记喷香水的男人，一定是很受女生欢迎的类型，但是顾少言，如果他有一点点像燃那样能和不太熟悉的人稍微热络一点就好了，有的时候他太懒于应付别人了。这也许是他处世的诚实，但也恰恰是让别人下不来台阶的部分。

    “什么情况，说不更就不更了，真当自己是大作家了？！”老虎的声音几乎贯穿整个办公室。

    “作者失恋了，之前都好好的，小姑娘谈恋爱也挺正常的。”晓乔临危不乱，老虎坐着，她站着，气场一点不输。她今天穿衣条墨绿色的修身连衣裙，秋天了天气有点凉，她脚上穿着透明的薄款丝袜，衬得她露出来的小腿，无论是光泽还是肌肉的线条都非常完美。脚上踩着一双细跟绒面高跟鞋，更显得女人味十足。没有人能让张晓乔的脊梁打弯。如果老虎想震慑住她的话一定是输了，再大声也抵不过她温柔而坚定的语气。

    “晓乔，你帮我去跟一下这个作者好吗，商业就是商业，当初承诺了每周保持一定的更新的，这样任性可不行，读者现在投诉很多，上头都开始问了。”果然老虎的语调平缓下来。

    “你说的跟是说我要去趟杭州？这个作者可是在杭州，我去了，当天不回来，太累了，我要住一晚的。”张晓乔缓缓地说，一只手杵在老虎桌上，一只手支着腰，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大波浪长发垂到臂弯的位置，阳光从她的轮廓中透露出来，连我都觉得很漂亮。

    “晓乔，麻烦你还是跑一趟吧，理解你辛苦，路上注意安全，好好跟作者谈谈。”老虎的语气态度早就软下来。

    “那我想带吴念子一起去，她不是新来么，带她一起可以让她也学习一下。”面对溃不成军的老虎，晓乔已经开始提出了新的要求了。

    “也好，她叫吴念儿，你问问她如果没有紧急的事情，就和你一道吧。”

    这场对话我们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乐乐用同情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和完全不熟悉的张晓乔出差，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挑中了一个连名字都叫不对的我。

    “吴念儿，对么，你有空跟我去趟杭州吗，今天去，明天回，我车上有备用的衣物，你需要回去拿吗？”

    “我也有，不用回家了，我随时都可以走。”面对这位女王，我哪敢说完全没有准备，还好办公室放了一套换洗衣服，因为乐乐有次跟我说我们的工作有的时候需要随时准备出差，所以我备了一套换洗衣物和用品在公司，否则这会儿再麻烦女王等我回家拿，我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好，那十分钟后车库见。”张晓乔挤出一个类似于满意的笑容，然后回到位置上收理电脑准备出发。

    我也开始手忙脚乱的一通收拾，我们这一桌的其余三人虽然和我一样觉得莫名奇妙，但是时间紧急也来不及细细讨论。

    “听说你会开车，而且开得还不错。”在下到地库的电梯里，晓乔率先打破沉默问我。

    “嗯，但是也说不上技术很好。”

    “太好了，那今天你开，我昨天睡得不好，今天在车上可以好好休息了。”晓乔顺势倚在电梯的墙壁上做放松状，好像松了一口气。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来这个公司，竟然被职级高的同事们认可的竟然是开车的能力，我爸爸知道一定会很开心地觉得是自己教导有方。

    张晓乔的车是性能很好的小巧的宝马，颜色很漂亮，内饰也很时尚，车里是好闻的气味，和她本人一样优雅。我才开出车库，设好了导航的位置，她就把一个粉红色丝质的眼罩拿出来戴上，准备一路好眠。我这下总算知道了张晓乔叫我一起出差的原因了，因为有个会开车的人给她做车夫。

    出城花了大概半小时的时间，礼拜一的早上总是有人进城有人出城，这让我想起围城，上海真的是个神奇的地方，大家都离不开它，有人在这里奋斗，有人把这里当做家。

    “我来付，回头一起报销。”到了第一个高速收费口的时候，我正准备拿钱包，张晓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两百块钱塞到我面前，我发现她这个人面上看起来冷漠，其实也有为人着想的心。

    “睡了一觉，居然觉得越睡越困。老虎这个人就是性子急，那么一点小事，还非要跑一趟，我就权当离开办公室去杭州逛街。”张晓乔自顾自地说。

    “晓乔，作者真的不更了啊？”

    “我们这次要去见的这个作者叫明月，三十多岁了，性格挺成熟冷静的，之前谈了个论及婚嫁的男朋友，分手了打击很大，准备休息一段时间，我也没有太给她压力。谁知道上头那儿么一惊一乍的。”

    “那说明这个作家写的好，知名度好，所以上面的领导才会觉得怕有闪失。”

    “谁还没有个波涛汹涌，照顾好自己才有时间照顾世界，明月是明白人，不过倒是个好机会让我去跟她谈个天。”

    “晓乔，要是她不写了怎么办。”我还是忍不住问极端情形下该怎么办，毕竟明月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更新了。

    “不会的。”其实我很喜欢张晓乔的自信，她像《乱世佳人》里面的斯嘉丽，临危不乱，永远有一套解决方案，这倒让我很想看看她要施展什么样的模仿让明月重新动笔。

    这会儿眼看着快要到杭州了，晓乔已经拿出了化妆包开始补妆，她选的口红色泽都很饱和，但是涂在她的唇上毫无违和感。

    “晓乔，你妆化得真好。”

    “知道么，这个口红有两个主要的色系分类，一类叫男朋友一类叫女朋友，不同的时候需要派不同的朋友出场。你得备一点，到我这个年纪，聪明不聪明已经差不多定性了，可是漂亮不漂亮就看你多努力了。”她认真对着镜子瞄唇线的样子也很有趣。

    车子开进了杭州，我忍不住想见这个让张晓乔也很重视的叫明月的女子，她的失恋是怎么样的？一种奇怪的心态，未必是抱团取暖，我想看比我坚强的人怎么处理感情的割舍，也想看比我脆弱的人怎么为自己疗伤。前段时间我培养的趣味之一就是去各种论坛上或者社交网络上看各种失恋心理学的资料和案例分享，一点点八卦，又更多是期待，期待能有更好的方式度过这成长中必须面对的阵痛。

    车停在杭州的一个闹市区，收到一条消息来自于顾少言说：“想找你帮个忙，礼拜三能不能来我家一趟。谢谢。”

    顾少言能对我有所求，算是一桩新鲜事，肯说谢谢麻烦别人，算是另外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