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是很适合一个人去的国家。”明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桂花酒，她喜欢喝酒的姑娘，典型的江南美女，眼角上提，有一种古典的美。一席宽松的扎染长裙，气质独特。

    “看起来你气色很好，大学的时候就觉得班级里和我一样好看的就只有你了。”晓乔端起酒来喝了好大一口。

    两人选的是杭州龙井附近的一处别致的杭帮菜，选好了店，菜又都是让我点，说她们二人只负责点酒。她们选定了桂花酒，我才安心选配菜，和张晓乔越多相处就越发现她内心深处的善良和为人着想，反而没有压力，她不是个会把责任推别人身上的人，点菜自然也毫无压力。

    他们两个聊天我才知道原来明月和晓乔是大学同学，虽觉得意外，倒也在情理之中。

    “后悔吗？一毕业就离开上海，笃定地来了杭州？”晓乔又喝了一口酒，菜还没有上，给她倒的半盏酒眼看着就要见底。

    “反正也把杭州住成了我的地方，没有什么后悔的，因为我是这样的人，碰上谁经历什么，其实是早就注定的。”明月话里有悲伤，眼睛却是笑着的。

    “有的时候还真的羡慕你，没有急急地定下来，像我，结婚早又怎么样，膝下没有个孩子，到头来还不是被婆家娘家见缝插针地催。说不想生孩子吧，他们就要问结婚干嘛？有的时候我也问自己这样的问题，真是脑子进水。”晓乔讲话很直接，她这么抱怨倒让人觉得是在安慰她。

    “上菜来了，糟卤三拼，香煎带鱼，蒸鲥鱼，荷塘月色，凉拌脆耳。”服务员大姐爽朗地报着菜名将盘子一一呈上。

    “这个念儿妹妹很会点菜啊，样样是我喜欢的。”明月温柔地说。

    “不太会点，还怕影响你们二位聊天呢。”

    “不用有这样的顾虑，我们就是老同学见面叙旧，难得老虎给了咱们这样的机会。你给我开车，我请你吃好的，算姐姐谢谢你。”晓乔抬起杯子来要和我喝。

    “我以茶代酒。”因为要开车，我也不能奉陪这对老同学了。

    “哎呀，差点忘记了，我来杭州没有跟我们家那位说，你们两先吃着，我去打个电话。”晓乔还是紧张她先生的，抓起电话离席。

    “有了家就有了牵绊，真好。”明月看着晓乔的背影，笑了笑，眼睛里面倒不是落寞，更多是一种无奈。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理解这种无奈，有一种女生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无奈，好像无论选择哪一种生存模式，都无所适从。也许是我年轻稚嫩的生命，也不小心经历了一场错爱。

    “随遇而安，明月姐姐那么好看，一定会有好的归宿。”因为拿捏不好距离，所以只能找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套话来说，有的时候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明明知道决定幸福的因素太多，而且有太多的偶然性，又或者说明明不清楚幸福的关系是什么样的。

    “刚刚分手的时候，一个人在家，听着洗衣机的声音，都觉得心里好寂寞，以前有人在房间里说话，笑，争吵，辩论，看电影，从来没有听到过洗衣机的声音。”明月悠悠地说起来，晃了晃面前的酒杯，她对我说了交浅言深的感触，我却感觉到彼此的距离近了很多。

    “刚好有差不多的感触，手机也讨厌，都不会响，也没有消息，像坏了一样。”

    “哈哈，电灯也讨厌，让人睡不着觉。”

    “嗯，电脑也讨厌，存了很多一起看的电影一起听的歌。”

    “对方留在家里的衣服最讨厌了，还有别的女孩儿的香水味，我是不是应该说自己的鼻子最讨厌，偏偏对气味很敏感，哈哈哈哈。”明月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前仰后合，我知道这是最难过的时候，但是快好了，能跟人讲的事情，都不是最难过的事情。

    “眼睛也讨厌啊，看到了他发给别人的讯息，心就更不得了了，揣测了他们之间的千山万水。”我觉得我和明月的对话简直就像是对联，在说着自己的事情，却如此相似的感触。

    “在说什么，笑那么开心。”晓乔回到位置上，不解刚还一点不熟的我们二人，现在能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在说你这样的已婚人士讨厌啊，给我们撒狗粮，秀恩爱。”明月反应贼快，还能继续接上。

    “服务员，来给这位妹妹也上个酒杯，我们今天三个人都喝，一会儿叫代驾。”晓乔是很爱热闹，玩要尽兴，做事情要尽力的人。

    “盛情难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桂花酒真好喝，这家的尤其棒，不甜，酒精的味道，让我整个人都觉得轻松起来。

    “一个人去日本，一去就是两个礼拜，不觉得无聊吗，语言又不通。”

    “好玩啊，泡温泉，喝清酒，在城市里徒步每天走三四万步，把自己走累又睡的特别好，我都不想回来。很早起来的时候就看最干净的日出，张晓乔，你这种懒鬼根本不能理解，早起的乐趣，看到墨色的天空一点点被光线浸染，然后一切发生在无声之中，像没有任何变化的每天的开始，却又一切都宛如新生。”

    “你先告诉我几点可以看日出。”

    “各个地方不同吧，我碰上的日出好像是四点四十的。”

    “你这个生物钟，如果是自然醒的，我心疼你。”晓乔拿起杯子碰了一下明月和我的杯子，自己一饮而尽。这是最好的朋友才会想到的地方。

    “没什么，有什么能敌过时间呢？”明月也喝了一口酒，我以为她会喝很多，但她显然是那种在任何时候都自持的女子。

    “敬时间。”我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真好喝，其实我挺喜欢酒的，我爸爸就爱酒，他是那种每天都喝的人，我有的时候在想，如果他的婚姻里面没有酒，怎么能捱得过和我妈妈相处的漫长岁月呢，每每这么想，又觉得自己特别恶毒，对我妈妈特别不善良。

    “十年啊，明月，十年，想到这个我就想把那个孙子给剁了。”

    “时间有的时候不能代表什么，数量和质量永远不是直接相关的，对于爱情就更是了，十年代表不新鲜，代表左手摸右手，代表习惯而不是激情。晓乔，你不用为我惋惜，就因为是十年的时间，我才觉得十年了也没有往前一步，反而正是后退一步的最好的时机。其实不是第三者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僵局，第三者的出现只是把现实呈现得更清楚而已。”

    “现实是什么？”

    “是可能我和他都觉得婚姻不是必须，我们都把爱和自己看得很重要，都觉得没有什么是失去不得的，这就是现在可怕的三十岁。如果在年轻一点，闭着眼睛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就挽回了，再不小心一点还能结婚。可是年纪大了就理智了，时间累计的只是一种彼此适应的习惯，而终极的课题其实是我们要学会和自己好好相处。”

    “往这个话题说下去，其实也许人人都不需要婚姻，连我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我们两个老太婆在这里说婚姻的坏话，都不考虑边上还坐着的这位年轻妹妹，可别把人家吓着。”

    “不会，提前预习的，否则天天看韩剧，还以为自己和男朋友甩甩手说分手，他真的会扑上来抱着我说不要走呢。”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我也有一颗老心，没有结过婚，多少也见过婚姻的样子，我爸我妈那样的，并不像幸福人生指南。

    “越来越喜欢这个妹妹了，有男朋友吗？”明月扶了扶额前的散发，静谧温柔的好看。

    “刚分手，和你的体验一样，宛如新生。”

    “先别急着谈恋爱，自己玩几年，像你明月姐一样，多走多看。像我们这样的姑娘，想嫁不难，反倒是错过了自由自在的时间，就可惜了。”晓乔说话其实特别有意思。

    “谢谢两位姐姐的教诲，我也正有此意。”

    这个夜晚，新认识了明月，却像认识了很久，杭州深秋的傍晚，吃晚饭天还早，我们三个在竹林边走了走，剩下的有晚霞的天空，被竹林拨散了一般，斑驳的颜色像梵高的画，美得我都觉得自己醉了。散步的时候我们不约而同的没有说话。没有人打破沉默，却并不尴尬，人与人之间气场合了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念儿，现在在干嘛？”余乐的消息在手机上闪烁着，我直接删除了消息，不打算再回复。

    “最后一次，他打电话来，说想把刚买的那台车子留给我。”明月走在最前面，走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说，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十年，多少片段和回忆堆积在那里，时不时的想起，又忍不住拷问自己，忍不住揣摩对方的行为，忍不住想是不是还能有点什么。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说的时候觉得自己怎么那么残忍，明明放不下的是自己，可是说完觉得好轻松。”明月轻轻地说，我们没有人探究她的表情，继续静静地走下去。这和我再也不想回复余乐的消息是一样的心情，也许我说不出永远不要再联系我这样的话，但是余乐，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在意，请不要再让我感到困扰了。

    日剧《最完美的离婚》里面，有一个很有魅力却总是出轨的男子，他的女朋友在明知道他会继续出轨的情况下依然接纳了他并且走入了婚姻，这个场景在我看来是可怖的，婚姻是什么？有的时候爱情没有毕业，却可以直升的另外一所学校？这个电视剧里，女主角爱的很痛，她不恨对方，却恨那个陷入了嫉妒和狭隘的自己，我不要做这样的一个女孩儿，所以我必须要离余乐再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