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五点我们结束了谈话然后各自上床睡觉。在顾少言家睡的很好，他开了墙暖，每个房间温度都很舒服，我感觉我这个冬天都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我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和顾少言成为朋友，能如此深入的聊天，又或者说，成年人的世界人人忙碌，很少有人能静下来听别人的故事，而渐渐地人们也不太轻易向别人敞开自己。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了，洗漱完毕下楼看到顾少言已经坐在工作台前了。

    “早。我以为你会都睡一会儿。”我和他打招呼，他很细心的将我的衣物放在了房间门口的凳子上。

    “这话应该我对正常人类说的吧，我习惯了早起。”

    “可是你都没有睡。”

    “我有一些睡眠的困扰，如果错过了睡点，就很难再入睡。”

    “抱歉，我昨天不应该打扰你。”

    “没事，今天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你每天都有严格的时刻表吧？”

    “这些时间表也是定给自己的，主要是自由职业有的时候会容易自由过头，定时间表会好一些，本身我没有强迫症。”顾少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来。

    “那我请你出去吃早饭吧，谢谢你招待我。”我本来想告别，但是又觉得人家好歹做了一次主人，早上起来跑了也不太礼貌。

    “我准备了些简单的早饭，一起吃吧。熬夜以后，肠胃会比较脆弱。”

    顾少言原来真的是在家做饭的，而且看他做饭绝对是一种享受，动作很快但是根本不缺乏必要的细致，一整套流程像是经过特别的设计和训练的一般。他将面粉，蛋液，牛奶混在一起为摊鸡蛋饼做准备，手动打蛋器敲击着碗壁，发出有节律的声响，如交响乐中的鼓点，匀称而又有力，让我想起了《轻骑兵》序曲第二章里面的鼓点，模拟这马蹄的声音。

    “想不到你还是做饭的高手。”

    “算不上高手，因为做家常的东西确实简单，而且长期磨炼，总是能熟能生巧，这大概算是在家工作诸多坏处里面的好处。能花很长时间钻简单的东西。”顾少言端上来的蛋饼非常的匀称，白色和黄色混合非常完美，由于他前期打蛋认真细致，所以整个蛋饼没有崎岖的粉包。我自己也在家做过蛋饼，绝对没有这样的水准，火候掌握不好会让蛋饼的颜色非常的诡异，而面粉糊搅拌不好，整个蛋饼就会像得了痤疮一样到处是粉包。

    “这算是我吃过最完美的蛋饼了，油的控制也非常完美，餐厅里为了更容易掌握火候或者烘托出蛋香，总喜欢放很多油。而且你的盐也放得恰到好处，没有局部地区‘大到暴雨’的感觉。”我认真地品尝了以后点评到。

    “念儿，你那么擅长用比喻，为什么不自己练习下写文章。”

    “总觉得写文章，除了文字本身，更重要的是生活阅历吧，我还太年轻了。如果在写作中融入自己的生活经验，恐怕很快就写完写尽了。”

    “阅读也能帮助生活阅历的提升，你的阅读量那么大，不怕没得写，而且你本身有很多写作者的眼光和细腻。你描述事物的时候，逻辑清晰，而且对细节非常敏感，又不会过分拖沓，讲东西能有松有驰，懂得引导听众的注意力，有细节有一笔带过，如果尝试写作，会有很快的进步的。”顾少言夸人会让我觉得开心，因为他是个会去掉虚伪的人。

    “写作需要契机，一个非常想要表达的契机，当然光有契机不行，还需要平时的积累，我缺乏蓬勃的表达欲望，也缺乏更多的写作练习，我会尝试找一些简单的东西做练习。”

    “恩。”顾少言看上去很赞同我的看法。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顾少言的脸上有明显的意外。

    “我去开门。”这就是顾少言，纵使意外，也永远淡定。

    “少言，早，我来拿下上次放在这的外套。”来者是赵明礼，我反而不意外了，她和顾少言之间有长达数年的联结，怎么可能因为分手而不来往了呢，我看到她的时候反而觉得非常自然。

    “你坐一会儿，我去楼上取，不急着走的话可以吃点东西再走。”顾少言很温和。

    “哦，你还有客人。”被让进了房间的赵明礼看到了我，眼里充满了讶异，而且是一种陌生感，以我对常人的了解，并不会因为简单的一两次见面就记得对方的长相。更何况赵明礼是美女，她不记得别人简直情有可原。

    “没事，这是我的朋友，念儿，上次你们见过一次，你大概不记得了。”顾少言不动神色地说。

    “我吃过了，拿了衣服就走。”赵明礼的语气里是在催顾少言去拿衣服。

    “赵小姐，早上好。”顾少言走后的空气里面，有一丝尴尬，我面前的盘子里蛋饼被我吃光，杯子里还有半杯牛奶，顾少言家没有拖鞋，我还光着脚。我有一种需要先说话的心虚，无从解释，也无需解释，可是赵明礼的目光里充满了对我这个不速之客的质疑。仿佛我是在这个房间里最不和谐的一个摆设，而她作为这个房间的主人，最想拔除的就是我。

    “恩。”赵明礼继续用凌厉的目光全身上下的扫描我，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而她的这声“嗯”已经非常的没有礼貌了。

    我不合适作为一个主人招呼她，但是也不想用迎合的方式对她说一些寒暄的话，在她面前，我觉得没有这个义务，这是因为她此刻的不友善，更是因为我知道她对顾少言做的事情。纵使不爱，对于自己爱过的人，或者从小长大的朋友，她做的事情在我看来太任性也太自私了。我把目光移往别处，并不看她。

    “你为什么在这里？”终于不用我去操心打破僵局是谁的责任了，赵明礼再次发话。

    “刚好路过，就进来看看少言。我是他的编辑，很关心他新书的情节走向，我怕再有泄露之类的麻烦。”我回答得若无其事，但又字字带刺，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美女，能够激发我的斗志，本来我对长得漂亮的女性都抱有宽容。

    “你想在顾少言这里得到什么？”赵明礼的话，充满了一个女人的愤怒和醋意，这个时候顾少言拿了衣服下来，走进屋里。

    “得到你没有得到的吧。”我赶在顾少言之前发话，根本不容他介入这场女人和女人的战争，与此同时，我开始慢条斯理地走到鞋架边上穿鞋袜。

    “什么意思？你以为你上了他的床就能怎么样了吗？”赵明礼在我边上高高在上地说，我在想自己真有病，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是时候坐下来穿鞋，人家古时候打仗不是都要攻占最高点，占据有利的地势吗，城楼不就是为了这个而建的吗？我这是在干什么，在自损三千吗？

    “起码可以证明他床上的表现，和他写书一样，是一流的。赵小姐，我先走了，你慢慢聊。”我扔下这句话，挎上了包，扬长而去。

    我没有听到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说话，我觉得自己大概疯了，作为一个姑娘，能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但是我的心里觉得非常的爽。原来报复是如此的兴奋，置身事外，帮别人进行报复，更是如此的有快感，简直可以让自己的肾上腺素冲上历史的新高。

    我不知道说了这一番话，顾少言会怎么看我，但是在那一刻，我只想赢回一片城池，顶回去那句很刺耳的“不能上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