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触碰

    “传说在消失的历史的空隙中发芽、生长、枝叶交叉、开花结果，就像在一座宫殿的废墟的缝隙中的山楂花和龙胆一样。”——雨果

    鬼湿婆额头上的第三只眼忽然“唰——”地睁开。

    “小心！”乔拉反应极快，她迅速把白修往后拉了一把。

    科研人员们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鬼湿婆就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嚎叫。林娅立刻按下了最近的警报按钮，整个地下空间霎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毁灭……之子！”鬼湿婆怒目一睁，皮肤下的筋脉骤然凸起，被韧性材料死死裹住的身体突然开始不断膨胀，他大喝一声，撕裂了不少极具韧性的绑带。可是鬼湿婆不能将这些韧性绑带尽数断裂，剩余的部分仍旧死死缠住他的身体，鬼湿婆挥舞着他的四只手臂，极力想要挣脱。

    “火神之子！”鬼湿婆又是一声怒喝，原本已经膨胀的身体开始似乎开始产生巨大的热量，发出“嘶嘶”的响声。无奈绑住他身体的这种材料耐超高温，根本没有损坏的迹象。

    “别做无用功了！”白修身后传来一声断喝，来者正是苏九生。

    苏九生的神情并不紧张，他踱步走进实验室，目光紧紧盯住半空中不停挣扎的鬼湿婆:“就算你能挣脱你身上的‘蛛网’，你一旦落在牢笼里，也难逃被电死的命运，这是专门为你研发的新型的导电透明陶瓷制造的，牢笼的内壁已经接上了百万伏特的高压电。”

    鬼湿婆听了这话，渐渐停止了挣扎，表情慢慢变得僵硬。鬼湿婆干笑了一声:“呵呵……想不到我还是败给你们了。”

    白修早已被鬼湿婆的表现惊呆了，一时间竟不能开口说话。

    “好久没和人说过话了……都……有点不利……利索了。”鬼湿婆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无助的神情。

    “近百年了，没想到你还能说人话。”苏九生凝视着鬼湿婆。

    鬼湿婆轻笑一声，向苏九生投去锐利的目光:“你是谁。”

    苏九生正色道:“我叫苏九生，目前是振兴生化基地的负责人。鬼湿婆，你这次回来是因为感应到安贲的后人了吧。”

    “没错，”鬼湿婆三只眼睛的目光一齐转向白修，“就是他。”

    苏九生紧紧盯着鬼湿婆道:“你告诉我，这么多年有那么多的人在罗布泊失踪，是不是你干的。”

    鬼湿婆歪着脖子盯向苏九生，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有些是，有些不是。”

    林娅听到这里，她抑制住惊恐压低声音对乔拉说:“他……吃人肉？”

    鬼湿婆听见了林娅的话，他冷笑一声道:“我可不吃人肉，只是需要衣物抵御寒冷。至于那些人，大多都被吓疯了，死在了这片沙漠的哪个角落都有可能。”

    “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想找到安氏的后人？”苏九生蹙着眉问道。

    “我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你们不该将我唤醒。”鬼湿婆把头隐入了黑暗中，“我找到安氏族人的目的，是为了彻底粉碎你们的阴谋。”

    “阴谋？”林娅的眼睛不自在地瞟向了苏九生。

    苏九生用手压低了军帽的帽檐:“这么多年，你还是固守旧世界的思想吗？”

    听见苏九生这么说，鬼湿婆突然仰起脖子大笑了几声，笑声干哑而苍凉。

    “旧世界？你们新世界的人类自以为了解了整个地球文明？不过是探索到了自然的一点点面目，就总是妄图窥探整个宇宙的全观！你们想得到的东西无非是引起毁灭的导火索罢了！可笑！”鬼湿婆的身体猛烈颤抖了一下。

    “或许你应该更多地了解眼前的这个世界，这……”苏九生还想说些什么。

    “够了！”鬼湿婆一声怒吼，将那冷俊的面庞从阴影中探出，眼神诡异而空洞，“都一样！人心的修为不可能大过天，并非世界万灵都是圣贤。当年我们就是因为无知才落得如此田地，你们这更加肮脏的种族又怎么可能控制得了‘它’！”

    苏九生还想反驳什么，可是就在这时，整个基地的警报再次响起。

    “上校，他们来了。”苏九生耳边的联络器里传来了猎户的声音，他的语气有些焦躁不安。

    苏九生闻言深吸一口气。

    “什么人？”鬼湿婆冷漠地问道。

    苏九生把目光移向白修:“来抓他的人。”

    白修眉头一拧，心说怎么又是我。

    “如果是为了保护他，那我帮帮你们好了。”说完，鬼湿婆突然闭上眼沉默起来，短短几秒后，鬼湿婆的第三只眼缓缓睁开。

    “惑乱之子、夜鬼之子、洞察之子。有三位持有者。”鬼湿婆看着苏九生说。

    苏九生听完这话后表情大变，他立刻示意让乔拉带着白修和林娅跟着自己走。

    鬼湿婆突然唤了一声，苏九生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如果你应付不了，我可以帮你。”鬼湿婆看着苏九生的背影说道。

    迟疑了半秒，苏九生继续向外走去。

    苏九生带着白修三人迅速回到控制室，他用联络器联系驭星战队:“驭星战队的队员全部待命，全员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沉默了几秒后，联络器那边传来了蛇夫的声音:“头儿，不用担心，看我一会儿先给你取个首级回来。”

    “蛇夫、天兔，一会儿我先上阵，你们配合我。”苏九生紧锁着眉头。

    天兔坐在驾驶舱里愣了一下:“上校你一开场就亲自上阵？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苏九生的语气十分认真:“来者凶险，你们不要轻敌。”

    “那是我军的‘炎—27’运输机。”苏九生的眼前是一面巨大的玻璃窗，外面是宁静的沙漠，星光下的沙泛着动人的闪光。

    苏九生一挥手，玻璃窗瞬间变成了一块透明而巨大的悬浮式战略指挥墙，左边是基地四周的立体实时沙漠地形图，右边则显示了已经出征的“赤蛇”号的生理数据。

    “猎户，把运输机的坐标定位给我。”

    “明白。”

    苏九生看了看系统自动建立的模型，只见波浪般的全息沙漠上空，一架运输机正逼近基地。运输机没有身份认定，向它喊话也不回应，苏九生让早已进入作战状态的地对空导弹随时准备发射。

    “张肃仇，你知不知道来的几个人是谁。”苏九生瞟了一眼张肃仇。

    “嗯，如果不出差错，有两个我都清楚。”张肃仇点了点头，他大概能猜中刚刚鬼湿婆说的三人中的两个。

    此刻在“炎—27”内，驾驶员驾驶着运输机，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是周臣，他正望着沙漠出神。

    “对方应该启动了防御系统吧？他们还真和老板预料的一样没有向我们开火。”周臣眯着眼望着远处，“可惜现在他们还不在我的洞察范围内。”

    周臣仍旧眯着眼极力张望着:“我的能力除了侦察就没别的用处了，对方也不是什么好解决的茬，既然这样的话……”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按了按周臣的肩膀，周臣抬眼一看，按住自己的正是商夜。

    “不要无谓消耗自己，别忘了先生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你看准距离和地点就下去，剩下的交给我。”

    “老板这次交给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周臣好奇地看着商夜。

    商夜摇了摇头，张开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周臣接了一句:“先生说，互不相问。”

    商夜点了点头，周臣微微叹了口气。

    周臣把眉毛往上一挑，然后将目光移向驾驶舱内的一块屏幕上，屏幕里显示着的是类似于监控视频一样的画面，中间正坐着一个人。

    “对了，他的情况怎么样？”周臣看着屏幕问道。

    商夜背过身去:“不好说。先生这次似乎太心急了，对他的实验还没有结束就让他执行任务了，我怕到时候他在战场上暴走了就不妙了。”

    “老板这么安排肯定自有他的理由。”周臣说完又看了看雷达，“差不多了，我该下去了，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了。”

    “嗯。”商夜为周臣让了条道出来，周臣抓起放在身旁的一把缠满绷带的枪，然后带上之前已经武装好的几个队员，打开舱门背上降落伞跳了下去。

    门关上后，直升机里的驾驶员面露难色地说:“商夜队长，这个距离真的没问题吗？”

    “我又看不见显示屏上的画面。”商夜的语气略显无奈，“是什么距离？”

    “距离那个基地的中心足足有2300多米……我记得这好像超出了周臣队长的能力范围吧。”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想要完成任务。”商夜的面具内，汗珠慢慢从额头上沁了出来，“周臣，你可一定要按照先生的吩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过来啊。”

    如果说周臣就是“洞察之子”，商夜是“夜鬼之子”，那么，“惑乱之子”又是谁？他的能力是什么？

    此时的“炎—27”的尾舱，一个装备着奇特机械装置的男子正安静地坐着，睁着无神的双眼。

    周臣顺利着陆，他裹紧身上的斗篷爬上了一个沙丘。寒冷的沙漠之夜，罗布泊的沙干硬冰冷，风卷起少许黄沙在空中飞舞旋转。周臣将缠在他的枪上的绷带缓缓解开，只见银色的枪身上镂雕着复杂的图腾，在月光下闪动着神秘的光泽。

    惨白的月色静静洒入周臣血色的瞳孔，折射出难以捉摸的光线。周臣呼出一口接一口的白雾，他一下坐在枪边，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其实周臣并不会抽烟。

    “商夜，这次真的要委屈你了。老板其实把你的任务都告诉我了……”周臣掏出一个老式打火机，他将打火机放在烟前，然后轻轻摩擦了一下火石，红色的火星在夜色中跳动了一下，点燃了香烟，“难为你了，兄弟。”

    蓝色的烟气缓缓腾起随风飘散，周臣呛了一口，把烟吐在了沙里:“咳咳……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的。”

    周臣凝神深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只见周臣的眼角处开始慢慢延生出青黑色细小的血管，密密麻麻地向耳蜗扩散开来，好似纹了一个复杂的花纹。汗珠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滑落，周臣绷紧了全身，血蜗持续向他的全身蔓延开。几秒钟后，周臣猛地睁开他那双血瞳。

    “反噬！”

    振兴基地所配备的地空导弹的射程是200千米，“炎—27”早就已经进入了射程范围内，如今它即将冲入2000米的范围，可是苏九生还是迟迟不下令击落它。

    “上校，凭我们的火力，‘炎—27’的空防系统最多支撑三到五个回合的地对空打击，为什么还不下令攻击它？”猎户有些按捺不住了。

    苏九生看着逐渐向基地飞来的运输机说:“我要是想击毁它，它早就化成一堆碎屑了。如今我们也在它的射程内，它也没有开火。我们这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那里，也有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巨耳的内部情报吧。”张肃仇把双臂交抱在胸口，站在指挥墙前面说。

    苏九生偏头用余光瞟了一眼张肃仇，没有说话。

    “商夜，听得到吗？”周臣的双瞳已经变成了深红色，连眼白都呈现了绯红的颜色，仿佛他一眨眼就能挤出鲜血来。

    商夜把面具扶了扶正:“你果然还是反噬了。怎么样，基地内部是什么情况？”

    “这个基地似乎大部分建在地下，即便我反噬了，能听见的深度也很有限。更不利的是，他们基地使用的是全反射玻璃，从外面看不见内部。”周臣极力眺望着。

    “你先按兵不动，我到基地里面了。”商夜说完，戴上了联络器走下了直升机。

    运输机的螺旋桨还在兀自旋转着，商夜戴着鬼眼面具，像一只行走在夜色中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在沙地上，手中的黑刃闪着寒光。

    “既然都有所求，何必躲躲藏藏呢？”商夜说。

    “空！”一束镁光灯开足功率射向直升机，空气中飘散的灰尘在光影的流动下显得有些散漫。这种光如果突然直射眼睛，很容易导致失明。

    远处的周臣皱了皱眉头，心说如果这强光照在自己的眼睛里，估计自己就再也看不见了。周臣瞄了瞄商夜，对于强光，商夜根本没有概念，因为他只能利用空气流动和超声反射定位物体表面或者浅表层，对于光线、色彩或者显示屏上的图案，商夜是不会有察觉的。

    宋傲之所以经常这样搭配二人，就是利用了他们能力互补的特点。

    也就在灯光亮起来的这一瞬间，从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中，一发麻醉子弹准确地向商夜的颈脖飞去。

    商夜具有无死角的空间声波定位能力，而且他的反应速度极快。商夜反手一勾，黑刃的刀身震出“铮——”的一声，横着将麻醉弹拍了出去。

    周臣大惊失色，他在千米外瞪大了双眼吸收光线，终于看见在基地最高点的黑暗中隐藏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难道这家伙没有心跳和呼吸吗！他这就是老板说的‘鬼湿婆’吗？”周臣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只要是有心跳和呼吸的人应该都不能逃脱他的听力洞察。

    黑影中的人影起身拍拍衣服，从平台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沙上。

    又有三盏镁光灯亮起，把整个基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周臣伏在沙丘上，端着枪眯了眯眼，觉得眼睛有些生疼。

    那黑影走到灯光下，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原来这个人就是苏九生。苏九生换下了军服，内着一件灰色高领毛衣，套着黑色的夹克，穿着黑色的军裤军靴，手里提着麻醉枪。

    “居然是那个叫苏九生的男人……”周臣看着苏九生，和来之前宋傲给他们的资料上的人一模一样。周臣心里有些不安，对于振兴生化基地和其负责人苏九生，就连宋傲都没能掌握特别具体的情报。

    而这也正是周臣和商夜这次来的主要原因。

    “你是叫商夜对吧？”苏九生看着商夜，他将手里的枪放在了地上。

    “苏九生？”商夜话未脱口便手提黑刃以极快的速度俯身接近苏九生，手腕一提，锋利的刀刃直指苏九生的心口。

    苏九生脚步微移，侧身一闪，简单地躲过了这来势汹汹的一刀。

    “不能和他近战。”苏九生想起了张肃仇在自己离开指挥室时说的话，却觉得眼前的这个家伙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刀客罢了。

    “嗡——”黑刃破空的声音传来，苏九生连续躲过了商夜的几记刀击，渐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刀的速度都越来越快，力度也越来越强大，像一条游蛇一样在自己的要害近侧疯狂游走。

    苏九生脚尖向后一点地，整个人向后翻腾出去，他手脚并用跳开几米远。商夜自然毫不示弱，紧紧逼了上来。

    “鬼绝斩一式，追。”商夜默念一声，他的整个身体开始跟随着刀的动作游走。刀刃仿佛是凭借着自己的意识在挥舞砍杀，灵活自如，每一刀都在死死盯住要害的位置。

    苏九生眉心一紧，虽然自己已经尽全力去避开这几刀了，可左肩却还是被划出了一道血印子。

    不能迟疑，哪怕慢了半秒都会被这个人杀死！苏九生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张肃仇为什么会那么说，他用尽技能躲避着商夜的刀刃。

    这种胶着的战势让基地里的士兵们都不知道如何解围，只有干望着。

    周臣趴在沙地上轻蔑一笑:“苏九生，跟商夜打近身战，你还是差得远。”

    商夜不给对手任何机会，他全力出刀，那架势几乎是要将苏九生大卸八块。基地内部，站在指挥墙后的驭星战队和张肃仇焦急万分，旁边寥寥几个守卫也是看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胜负已定，看来我的任务根本没必要进入第二阶段了。”商夜说完，将刀向前猛地一刺。

    不过就在商夜觉得自己已经锁定胜局的一瞬间，他察觉到苏九生的嘴角居然挂起了一丝微笑。

    下一秒，商夜觉得时间似乎凝固了，他手上的黑刃被苏九生抓着刀锋横握在右手里，而他自己则被苏九生打飞了出去。

    “呃啊！”商夜在沙地上翻滚了几下，溅起一层黄沙。商夜用一只手痛苦地捂着腹部，他弓身单膝跪在地上一把摘掉了面具，然后擦了擦嘴角的血，抬起头用那双无神而美丽的狼眼瞪着苏九生。

    周臣见状没有丝毫的迟疑，一枚硕长的雕花子弹从他的枪口里呼啸而出，直奔苏九生的太阳穴。

    “这样一来我的位置就暴露了。”周臣放下枪，他还是不敢相信苏九生的动作已经快到连自己都无法看清，周臣也完全没看清商夜是怎么被打败的。

    “嗖——”那颗雕花子弹上的独特花纹让它在气流的作用下加速旋转，子弹划破空气和黑暗，如同风暴之眼一样拖拽着巨大的旋风狰狞地向苏九生刺来。

    “糟了！”苏九生凭着直觉察觉到了危险，他立刻侧身往旁边一跳，可他也同时察觉到自己已经避不开这枚子弹了。

    在苏九生移动的一刹那，赤蛇号突然从仓库里全火力喷射加速冲刺过来，挺着身子伸出右手掌护住苏九生。

    “上校！”蛇夫一咬牙。

    子弹瞬间“轰”的一声地击中了赤蛇的机械手，它居然轻而易举便穿透了护甲，将赤蛇的整只手都轰成了渣。

    蛇夫在驾驶舱里惨叫一声，因为神经连接的原因，反馈给他的感觉就是自己的整只右手被打成了肉沫，强烈的刺激和机甲的副作用使得蛇夫瞬间失去了意识。

    “机甲损伤10，右手机能丧失100。”赤蛇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臭蛇！”天兔焦急地骂了一声，银兔号也从仓库里喷射而出。

    赤蛇号的这一阻拦为苏九生争取了微乎其微的时间，那颗子弹穿透了赤蛇号的手后，擦着苏九生的额头飞过，让苏九生没有直接被这颗子弹爆头，可苏九生还是被赤蛇号的碎片击中，他的身体上插上了不少锋利的机甲碎片。

    “嘭！”苏九生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银兔号随后赶到，它护在苏九生身前将机甲的武器全部解锁，对着周臣那已经暴露的坐标进行火力覆盖。

    银兔身上的导弹飞出去几秒钟后，只见远处的沙丘上炸起阵阵火光。可惜的是这几发都没打中周臣，它们落在了距离周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周臣只是被冲击波掀翻，他很快又爬起来重新端起枪。

    这时候，周臣的联络器里传来商夜的声音:“别冒险了！你赶快转移，我让教授出来！”看来商夜已经缓过来了。

    商夜说完后，他悄悄返回运输机打开了尾舱。

    黑暗中，一个人影踉跄着走了出来，银兔号立刻察觉到了商夜的小动作，它敏捷地侧过身正准备开枪时，却突然愣住了。

    “你不就是冯……冯青教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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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惑乱

    “秩序从混乱中诞生了出来。”——弥尔顿

    坐在驾驶舱里的天兔透过机甲的双眼仔细辨认着，她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没有了头发、眼眶深陷且眼神无比混沌，但是天兔仍然断定这就是林娅给自己看过的那张照片里和蔼的男人:冯青。

    “意外情况，新目标疑似冯青，请求作战指示。”银兔端着枪对准冯青，不敢开枪。

    惑乱之子是冯教授？张肃仇不敢多想。如果冯教授一开始就是执行者，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况且冯教授私下里和fatear有这么深的仇怨，怎么可能伙同商夜他们来到这里执行任务呢？

    “银兔，把赤蛇带回仓，然后待命。”苏九生的声音突然在银兔号的背后响起。

    天兔愣住了:“可是上校……”

    “执行命令！”苏九生扶着膝盖站起身，他把插在身上的机甲碎片慢慢取了出来。

    “……是！”天兔不敢迟疑，她立刻操作银兔号后退，用手拎起赤蛇号后立刻点火返回了机甲仓库。银兔号把赤蛇号交给了猎户，自己则留下待命。

    战场上只剩下苏九生孤军奋战，而对方有三个人，局势明显对苏九生不利。

    “苏九生……你这家伙真的是人吗？”周臣在沙漠里端着枪看着苏九生，汗水顺着额头滑落下来，“被伤成这样了还能战斗吗？”

    苏九生稳了稳身体看着冯青。周臣惊讶地发现，即便苏九生的身上扎进了那么多碎片，可是他身上的衣服仍然干干净净的，一点被血浸染的痕迹都没有。

    “苏九生不对劲，你小心点。”周臣在通讯器里提醒商夜。

    “我觉得比起苏九生，教授好像还要棘手一点……”商夜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周臣方才一直在观察苏九生，忘记了刚刚被释放出来的冯青。

    现在的冯青不仅被剃了头发，他的后脑、手臂、胸口、肩胛骨、肋骨、脊柱附近都安装了机械装置，机械一直延伸要尾椎骨附近，末端还连接了一条类似尾骨的机械装置。

    冯青一脸疑惑地看着四周，灵活地摆动着他那条“机械尾”，他皱着眉回头看了看商夜，又盯着苏九生看了一会儿，谁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商夜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冯青的能力非常可怕，现在的冯青如果在这里暴走，很容易把自己也一起卷进去。

    “先生到底为什么让教授跟来……”商夜在心里默念道。

    忽然，冯青回过头死死盯住商夜。

    汗水顺着商夜的面具滴了下来，苏九生看得出来商夜显然是在惧怕冯教授。既然敌人都如此畏惧，那么自己更应该明白现在的处境是有多么危险，苏九生索性以军人的姿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心跳和呼吸的他俨然就是一尊雕塑。

    冯青慢慢靠近商夜，周臣在远处看得心惊肉跳，小声问道:“要不要我动手？”

    殊不知商夜此时已经被冯青控制住了，他动弹不得，根本无法回答周臣。

    冯青绕到商夜身后，他看见了商夜的队服上画着的镰刀少女标志，那是巨耳公司的“norven”计划标志，冯青歪着头端详了一会儿，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忽然，冯青痛苦地抽搐起来，他发出一声咆哮，机械尾疯狂摆动起来。冯青一个猛力的扫尾拍在商夜背上，商夜贴着地面被狠狠拍飞了出去，鲜血从他的面具内淌出，他的黑刃也被击飞到了一边。

    “商夜！回答我！”周臣瞳孔骤然张开，对着联络器大喊着，可是商夜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浑身战栗着，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该死！”周臣把一枚子弹填进枪膛，他瞄准冯青的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方才将赤蛇号和苏九生逼到死路的雕纹子弹，连同周臣这把枪一起名为“神弑（gk-58）”，是周臣的专用武器，其威力是普通穿甲弹的十四倍，射程范围在3500米，是目前国际上威力最强的狙击枪，其内部构造、制造方式至今还是迷。

    子弹极强的破坏力加上周臣的洞察能力，成就了他那无人能媲美的暗杀。除了刚才死里逃生的苏九生，目前还没有人能在周臣的这把枪下活下来。

    gk子弹很快便逼近了冯青，而冯青已经来不及闪避。

    “嘭”的一声，子弹穿透冯青的颅骨，同时也打穿了基地的外墙。然而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的是，冯青并没有倒下去！他颤动着身体，好像进入了无意识状态。

    就在子弹击中冯青的那一瞬间，商夜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一般快速从地上翻身爬了起来，他再次摘下面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喉头一甜涌出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怎么会……”周臣看着还没倒下的冯青，他不敢相信自己连续的两枪竟然都没能将敌人毙命。

    人脑如果被击中，由脑电波无意识控制和协调着的人身体的各个功能板块会瞬间崩溃。脑部受损，脑电波一旦停止，身体就会直接进入死亡状态。

    这个道理苏九生十分清楚，苏九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没有心脏的跳动，只有一阵阵机械运作的震动，没有温度也不会有痛楚。

    “上校，不要发呆了！”张肃仇的声音从苏九生背后传来。

    听见这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背后响起，苏九生回头一望，只见张肃仇半跪在地上，他的双手插进了沙里。张肃仇抬起脸，瞪着金色的眼睛对着苏九生喊道:“躲开！”

    “躲开？”苏九生迅速跳开，他脚下的沙地里忽然以极快的速度窜出数根尖锐的骨刺，粗细如同手指，长短不一，最长的近两米。

    骨刺交错着从地里钻出，还没等商夜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骨刺架离了地面。骨刺那巧妙的空间排列方式像牢房一样死死困住了商夜的关节，无论他用怎样的方式发力，都无法挣脱。

    短短几秒钟，苏九生的眼前就凭空长出了一座骨头打造的监狱。

    “张肃仇，你……”商夜徒劳地挣扎着。

    “上校，快去控制住冯教授！再让猎户立即用火力覆盖周臣所在的区域，不要停下！杀死他也可以！周臣是非常危险的杀手！”张肃仇说完这些后，他把手从地里拔出，一下瘫坐在了地上，而在他的手上还残留着渗出皮肤的白色骨质。

    苏九生点点头，他一声令下，基地楼顶立刻升起了导弹定位发射装置，对周臣所可能在的区域进行火力覆盖。

    冯青此时仍然处于无意识状态，苏九生一把抓住了冯青的尾巴将他用力一甩，直接把他甩进了机甲仓库，守在仓库中的银兔号接住冯教授并将他封锁住了。

    一时间，沙漠的远处火光和爆炸声不断，将墨蓝色的夜空染成了火红色。

    苏九生把张肃仇扶了起来，张肃仇浑身是汗，眼角青黑色的血丝一直延伸到耳蜗，甚至颧骨部位也蔓延开了部分血丝。张肃仇大口喘着气，血丝慢慢开始褪去，最后，只剩下部分血丝像纹身一样环绕在眼睛周围。

    振兴基地一战结束后，商夜本人被活捉并被囚禁于“振兴”基地地下十层。而在火力覆盖的区域没有发现周臣的尸体，也没有发现神弑武器。

    而至于冯青，出于对他本人的安全考虑，正在医疗机甲的医疗舱内进行治疗修复。通过全身扫描后，苏九生他们得知冯青的脑部受损严重，但是由于他身体内的机械装置的作用，导致他即使在没有脑电波的情况下，也可以由那根尾巴发出仿脑电波来进行活动，甚至可以通过特殊的芯片来远程控制其行为。检查结果同样显示，冯青在脑部受创之前，他的大脑就已经被纳米技术改造过了，之后又遭遇神弑武器的攻击，导致大部分脑组织完全停止坏死，现在只有考虑使用人工大脑来维持生命，再接受神经干细胞移植，至于记忆和情感是否受到影响，只有等手术完成后才能进行观察。

    林娅是最后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她在了解了冯青现在的状态和即将面临的问题后，一言不发地拿着冯青身上那套机械装备的资料回了房间，之后整整三天没有出门，一点东西也没吃。

    这一战结束后，张肃仇被送进了医疗舱。反噬是一种燃烧dna的行为，它相当于打开了禁锢人类基因能力的枷锁，让生物性状在某一瞬间或者一段时间内超幅提升或者再造，如果反复使用，无疑会对人体造成极强的损害。张肃仇以前把自己当做试验品进行能力实验的时候，就已经反噬过自己很多次，所以才会留下永久性的“反噬痕迹”，也就是那些褪不下去的如同花纹的血丝和失去原色的瞳色。所以张肃仇这次进行反噬时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脏器官受损，短时间内还是得躺在病床上了。

    战斗过去四天，经过连续四天不分日夜的审问，商夜仍然是一个字也没说。苏九生有些不耐烦了，他把审问内容向手下交代清楚过后就重新去到了鬼湿婆那边。

    鬼湿婆仍然被“蛛网”死死包裹着，看见苏九生后，他微微笑了笑。

    “看来我必须得表扬表扬你啊，居然这么轻松地就战胜了三位远古兵器的执行者。”

    苏九生蹙着眉说:“并不轻松，而且还让周臣逃走了。”

    “周臣？他的能力是什么？”鬼湿婆问道。

    “你所说的‘洞察’。”

    “哦，原来如此。”鬼湿婆思索了片刻，“这么说来，夜鬼和惑乱都在你手里了？可是为什么我只能感应到夜鬼呢？”

    苏九生盯着鬼湿婆:“你说的惑乱我想应该是冯青教授，你感应不到他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处于无意识状态吧。”

    闻言，鬼湿婆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我真是越来越猜不透问家人的想法了。”

    “什么意思？”苏九生有些费解。

    鬼湿婆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这次绝对不只是想要夺取安氏后人那么简单，问氏后人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阴谋家的血液。你所说的冯青我也略有耳闻，他可不一般。”

    苏九生追问道:“此话怎讲？”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鬼湿婆闭上了三只眼，“最后奉劝你一句，苏九生，你们那句古话说得极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苏九生的心一沉:“鬼湿婆，我这次来可不是听你胡言乱语的。”

    “胡言乱语？”鬼湿婆第三只眼赫然睁开，瞪着苏九生，“既然你说我是胡言乱语，那你又何必找我呢？”

    “我是想问你关于‘惑乱’的事。”苏九生坦言道。

    “惑乱？”鬼湿婆愣了一下，又把眼睛闭上了。

    “没错。”苏九生看着鬼湿婆，“即便是振兴基地的资料库里，关于惑乱也没有任何记载，连个概念或者雏形都没有。所以我这次来是想问你，惑乱到底是什么。”

    “想不到历经了千年，武器终究还是只能制造灾祸。”鬼湿婆叹了一口气，把三只眼睛全部睁开来，“也罢，我也没理由去隐瞒什么。不过我有个条件，要等我讲完之后再说，而且只能你一个人听见，就看你敢不敢答应我。”

    苏九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只要不是把你放出来或者把白修交给你，都好说。”说罢，苏九生下命令，把实验区的人都撤到第三层门外去了。

    “好！哈哈哈！有骨气。小子，你听好了。”

    “所谓‘惑乱’，和你之前见识过的‘火神’、‘毁灭’、‘洞察’和‘夜鬼’是不一样的。你应该知道，这些名词都是远古兵器的代号，种类不下十种，等级和分工也各自不同，但是这些远古兵器中，只有一种是不可能被完全复制和利用的，那就是‘惑乱’。”

    “举个例子来说，我身体内所持有其中一种:‘火神’，按你们的科学来讲，就是在一瞬间将肌肉的颤动频率达到异常高的程度从而产生大量的热量，再点燃从身体内部分泌、渗透而出的可燃物颗粒。‘火神’的持有者除了接受‘火神’这项兵器以外，自然还要接受皮肤、组织、内脏等各个部位的耐高温强化和改造，才能成为‘火神’的持有者。‘火神’是可以批量生产的远古兵器，你所接触到的‘毁灭’、‘洞察’、‘夜鬼’等等都是可以批量生产的，只是你们的科技和肉体条件还不满足量产的条件罢了。”

    “然而‘惑乱’是精神层面的力量，有点类似你们的神学，是不可能量产的。简而言之，就是只有思维维度能达到‘类神’级别的人，才可以作为‘惑乱’的使用者。就算是我族，关于思维层面的知识也是远远不够的，‘惑乱’的持有者除了接受‘惑乱’的进入以外，还必须将记忆完全清零，才能二次创造其思维的活跃度，使其能自由支配自己的思维，也就是你们所谓的‘脑电波’。”

    “脑电波控制大脑是无意识的，无论是我族还是人类都如此，然而当一个个体能有意识地控制其脑电波时，不就等于可以控制个体的生存和死亡吗？试想一下，控制自己的痛觉、触觉、嗅觉、味觉，那将是多么完美的个体。”

    “在我族的战争中，‘惑乱’会和一种发散装置同时出现，这种装置可以发散‘惑乱’的脑波，使得其他个体受到‘惑乱’的影响。‘惑乱’是属于人类祭祀的角色，他可以进行战士的强化，甚至临时的改造，比如创造没有疼痛的战士，或者通过脑波调节战士的激素分泌来消灭战士心中的恐惧。‘惑乱’的全盛时期，甚至有人可以使得死亡的战士重新站起来加入战斗。”

    “不过我刚刚感知到的‘惑乱’和我所了解的那种并不完全相同。问氏后人创造的‘惑乱’似乎是一种战士级别的，通过机械使得脑波不再从单一的源进行发送，而是多点传输，使其达到类似‘不死族’的存在。这是对于‘惑乱’的错误理解。”

    “不过你们要注意，虽然改造的方式不同，但是‘惑乱’这项古代兵器的本质没有改变，无论如何，它都会随着个体的觉醒而逐渐‘成长’，这也是其他兵器不具备的。总有一天，它会达到很高的强度。如果创造‘惑乱’的人是以战士来定义它，那么连我也完全无法预计它最终会成长为什么样的可怕兵器。”

    “至于这个男人是怎样被‘惑乱’所接受的，这应该和他的经历有关，我也只是略有耳闻，不敢把妄自揣测的东西告诉你。苏九生，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还有不懂的吗。”鬼湿婆看着苏九生的双眼。

    “这……”苏九生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后问道，“也就是说，如果‘惑乱’达到一定程度，即便整个军团全部阵亡，只剩一名‘惑乱’，他也可以通过复活士兵来重新主宰战场？”

    “理论上说，可以，虽然复活的士兵可以战斗，但是由于肉体和精神的衰亡，他们只能持续一小段时间。在理论上这种想法是成立的。不过，我族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强大的‘惑乱’，在我的记忆里，存在过的最强大的‘惑乱’也只是可以同时复活四个士兵，而且这些士兵复活后的作战能力都很弱。仅此而已。”

    苏九生感到一阵恶寒，这种违背伦理和宗教信仰的能力真的存在吗？这不就接近“神”的能力了吗？

    “咳咳……”鬼湿婆佯咳了几声，“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现在你该完成我的条件了。”

    苏九生咽了口口水，他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嘀咕着不知道鬼湿婆会提出什么要求。

    鬼湿婆一脸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有一种食物叫蛋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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