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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129 过池皆染丶旧梦

    129过池皆染丶旧梦

    ps:这章是补除夕的。首发

    我今天科三夜考,稍后回来得早就更今天的正文,晚就明天,抱歉泪目ing

    我要开始补更啦!!!——

    说来可笑,十几岁之前,我不知道父亲是做什么的。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一个伟大的工人,为社会的繁荣复兴添砖加瓦的那种工人。

    后来我以为他是个工程师——可在后来的年代里,我懂得了工人和工程师之间的区别。

    就像云与泥。

    现实总是让吾辈失望。

    父亲,是一个会计,整天与数字混在在一起的会计,或许这就是失望的源泉,我总以为父亲提着皮包走进矿场我的美元就会疯长——家里的第一台电脑,总有一个叫做红警的游戏。

    父亲不会让我的资源疯长,他只会在我还无力面对一切的时候为对手修好那座被我炸掉的桥。

    也许我的母亲是一个谭雅,挥手间炸掉一架航母。

    不是只有谭雅才配得上工程师么?

    可父亲不是工程师,母亲也不是谭雅。

    十三岁上初一第一堂政治课的老师告诉了我现实与幻想之间的区别——我懂了,然后我不得不接受了。

    母亲是个工人,真正的工人。

    我记不清那是个什么厂,也许是个纺织厂?也许是个配件厂?

    反正,母亲下岗了。

    我的生活很幸运,真的,很幸运。

    母亲失去了收入——就像谭雅没有了航母。

    可父亲的收入疯长——就像桥头没有了警犬。

    猛然之间,我发现了kfc,我发现了牛排与奶酪,我垂涎,我的涎垂不下来,因为我吃得到那些稀奇的玩意儿,一夜之间我发现了我在同学中的地位不一样了。

    因为在那个人均收入几十块钱的年代,我吃得起十几块钱的炸鸡。

    咦?你家好有钱啊!?

    可我根本不认识一块钱和一百块钱上的那些头像是谁,我只知道,有一天我拿着一张四个头像的纸出门,举着五十张两个头像的纸回来——我被吊起来打了一顿。

    无知的世界总是最幸福的——我在很多纸张上看到这句话,可他们真的知道什么是无知么?——

    彼时母亲下岗了。

    彼时父亲发达了。

    彼时邻居家也是一样的情景。

    我想在我之后——彼时,再没有人知道彼时了。

    那是父亲单位分的房子,我不知道要不要钱,但绝对没今天这么多。

    8号楼,总共有多少号楼我不知道了,反正8号楼总共就两层。

    我想无论是谁走进我家都会哇声惊呼,vcd、dvd、功放……这些东西在若干年后加在一起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家庭影院’——总之今日,这不是稀奇的玩意儿。

    两室一厅一厨。

    没有卫生间,大家都用那啥——我们叫尿罐,其实屎尿都装。

    尿罐就放在厨房的旁边,洗衣机的面前,那是很老的洗衣机,或许不环保,但结实,今天我仍在用。

    犹记某年某月某一天,父亲出差许久,我捧着一本《少儿百科大全书》。

    ‘妈妈,妈妈,我知道尿罐里那些红红的是什么了!’

    ‘哦!?那是什么呀!?’

    母亲的脸色震惊而嬉笑。

    ‘那是受精的卵子!!!’

    ‘去死!你爸不在家怎么会受精!’

    我挨了一个爆栗——其实今日想起来也该挨。

    年幼的时候我很快乐,是个十足的小逗比,根本不知道何为快乐,但我就是快乐。

    尽管父亲总是庄严肃穆,他只有在教我认字的时候会笑一笑。

    尽管母亲总是喜怒无常,她只有在喂我吃饭的时候很耐心。

    可每当我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看着客厅里的父亲母亲,我就自得其乐。

    母亲爱照镜子,喜欢漂亮的衣服,她没有工作,每天有很多的时间站在镜子面前扭来扭去——她的身姿婀娜,至今仍旧是我心中的最美。

    每当父亲下班回家的时候,他会拍拍我的脑袋,眨眨眼,举起噤声的食指,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呼的抱住母亲——尽管这一幕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可母亲总会被吓一跳。

    ‘别照那玩意儿了,它才照不出你的美呢,看我,我的眼睛。’

    他会温柔的扳过母亲的头,一双小眼睛瞪得像头毛驴:

    ‘看到了么?这个镜子里的你才漂亮。’

    ‘去死!’

    母亲啪的推过父亲的头,而我则坐在门口的阳光中哈哈大笑。

    后来我便不笑了。

    因为父亲工作很忙,他越来越少回家,母亲也越来越少照镜子。

    深夜回家的父亲总是带着一身酒气。

    那个时候我是不明白的,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喝‘酒’这种难喝的东西,它比娃哈哈差远了。

    许久之后我才明白,当然是没人爱喝酒的,可所有人都能找到喝酒的理由。

    无数个漆黑的夜晚,我在争吵声中醒来。

    故事里总是说爸爸妈妈的吵架,会惊吓到小朋友。

    可那是扯淡,那些写故事的人多半没养过孩子,在那个小犊子般的年纪,谁他妈一天不睡十二个小时!?

    我在争吵声中入眠——吵些什么,我从来就没听清过——

    我至今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下海了。

    彼一刻的下海和此一刻的下海有很大的区别——我妈可不是去拍av了!

    她去赚钱了,用一个彼时新鲜的词就是‘做生意’。

    一开始只是摆地摊,或许后来地摊摆到了北京,又或许再后来地摊摆到了某宝。

    总归都是地摊,人们一开始对之鄙夷,后来竞相模仿。

    他们玩不过母亲,作为一个故事主角的母亲,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带过之辈?

    家里的物什摆设越换越新,越换越漂亮,越换越高档。

    可那面镜子,却越来越旧。

    它被弃置角落,灰尘遍布。

    争吵越加剧烈了,现在它不仅在晚上,在白天也一样的。

    最大的不同是争吵的结局。

    过去都是父亲获胜,可如今他很少胜过母亲。

    可这仍旧没有影响到我,甚至可以说——我更加‘幸福’了。

    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很少在家,出门的时候他们会扭上铁门上牛头锁的小锁。

    如今那牛头锁已经松了,我用身份证就可以轻易打开,可在那时,我根本就够不到它。

    或许是怕我孤单,几乎每一次回家,父亲母亲都会给我带礼物。

    有时是好吃的,大多时候是玩具。

    那些玩具今天只存留了一小部分,可仍旧堆满了我的床下。

    那时只要父亲母亲一出门,我就会把所有的玩具都搬出来,搬到那扇铁门下。

    靠着铁门,我把玩具摆满整个客厅。

    其中我最喜欢的是‘红蜘蛛’——这或许就是我后来特立独行的开端。

    别的小朋友都是喜欢正义的汽车人,比如擎天柱和大黄蜂,唯有我钟爱威震天的红蜘蛛,或许因为它是一架飞机。

    我喜欢飞机。

    那时我一手举着红蜘蛛,另一手举着跳跳蛙。

    ‘汽车人,变形出发!’

    寂静的客厅里,我的自言自语无比响亮——对着一地玩具,我叽里呱啦的说着。

    并不是因为我幻想玩具会说话,而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盖过后背铁门外,小朋友们欢笑的嬉闹声。

    ————最初的那个梦想,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更从未实现过。

    和爸爸妈妈,一起去人民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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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 过池皆染丶桥

    130过池皆染丶桥

    九几年是个经济腾飞的时代。

    大多数的机关事业单位在那时陷入了某种怪异的窘境——时代的脚步太快了,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的过程中,总有许许多多不可调和的问题。

    父亲的确抱着一个铁饭碗。

    问题是我们的胃口越来越大,而那碗却从没变过。

    他没有以前那么忙了,回家的时间变多了,我和他之间的语言也变多了。

    父亲迷上了兰花,可他一辈子也没养出什么名堂。

    上幼儿园的时候,哦,那时候叫托儿所,父亲单位的托儿所。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欣赏老师发的小红花,而父亲则在阳台上欣赏自己鼓捣的那些花花草草。

    ‘池染快过来,看看爸爸弄的这盆大雪素好看不?’

    我常常被他召唤而去,其实到今天我仍旧看不出大雪素和小雪素之间的差别,但父亲激动的表情总让我无法将真相说出口。

    ‘好看!’

    ‘那是当然了!’

    得到赞扬的父亲高兴得像个小孩儿,可那高兴往往只有一瞬间。

    ‘唉,你妈在该多好啊,她最喜欢兰花了……’

    母亲却常年在外,一年之中我几乎只有在节日里才吃得上她亲手做的饭。

    那是个鹤立鸡群的女人,无论在什么地方,总是透出一股子成功人士的味道。

    涂料的生意越做越大——她的衣服越来越漂亮,可脾气却越来越喜怒无常,最糟糕的那段时间里,甚至有点儿神经质。

    她常常会因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勃然大怒。

    我期盼她回家,我惧怕她回家——

    关于童年的那些记忆很已经很模糊,但有一座小桥,我忘不掉。

    不管几辈子,我都忘不掉。

    彼时的父亲养兰成痴,可单位分的房子并没有这个条件。

    邻居家是父亲的同事,我们那会儿邻里关系好得就像一家人,邻居家出锅的饺子总会落进我的嘴里。

    父亲是个性子跳脱的人,那个提议我今天想来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把我们两家的阳台打通,修一座桥。’

    没错,如果能把邻居的阳台打通,我们两家之间就会多出一座两米宽,十二米长的悬桥。

    那桥会成为两家的公共区域——养花的地方也就有了。

    堆玩具的地方,也有了。

    这在如今是不可能的事情,先别说现在的邻居根本不可能同意,单单‘违章建筑’四个字,就会让这座桥的想法流产。

    可那桥终究是有了,纯木所造,两边的桥头各有一扇镶着玻璃的铁门,只要轻轻打碎那玻璃,就能伸手把插销拔掉——这事儿我干过,结果挨了顿打。

    ‘不经别人同意去人家家里,就是做贼!’

    那会儿父亲拿着竹条教育了我整整一下午。

    竹条在他手上只是个吓唬人的玩意儿,父亲从来不打人。

    但在母亲手上就不一样了。

    母亲几乎不和我讲什么道理,我常挨她的打。

    细细的竹条打在手上,火辣辣的疼,只需三条子,手就能肿一天。

    挨打的理由很多,挑食、没做作业、顶撞长辈——又或者是些完全就讲不出什么道理的原因。

    反正在那会儿我是这么认为的‘妈妈爱打我’。

    但妈妈也最爱买玩具给我,只要我开口,她就买,不管多贵。

    老子打儿子,总是疼过了就忘了恨,我想这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下岗、下海、下饺子。

    那会儿发生的事情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像时代的车轮滚滚碾过去,可路从来就没被碾平过。

    不过这些都和我没关系,反正我啥都不懂。

    我只知道我上小学了。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歌儿挺好,问题是柏油路上哪儿来的花。

    学前班的时候,数学老师教我认字,一、二、三、四、五……

    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因为父亲教我的三是两头长中间短,可那个教我数学的老婆婆却说第一横最短,第二横长一些,第三横最长。

    至今我仍旧没弄明白,为什么数学老师教的和父亲教的不一样,大抵是因为她是个老古板吧,这从我当年最痛恨的乘法口诀就可见一斑。

    父亲教我的乘法口诀是‘一一得一,一二的二,一三得三……’

    可数学老婆婆教的是‘一一得一,二二得二,三三得三……’

    其实都是对的,只是顺序不同。

    可第一次乘法口诀背诵作业的时候,有很多小朋友被撵到了教室门口站着,我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我们没按数学老婆婆教的顺序背。

    顺序不对,在她看来就是错的,当然就得在作业本上批一个‘差’。

    这个差让我皮开肉绽。

    检查作业的母亲发现了它,我被勒令跪到阳台的悬桥上,好好的把两只手伸出来。

    啪!

    竹条抽在手心的声音是这样的,可邻里从没听过这声音。

    因为被我的惨叫声盖过了。

    一开始邻居会从阳台的那扇玻璃铁门后走出来,劝说母亲别打了。

    后来便没有了,因为他们习惯了,我也习惯了。

    母亲就是个如此高冷的人,她教育我的时候,谁都拉不住。

    那是段整天哭得稀里哗啦的日子,每天放学回家我最怕的就是见到母亲,可她总是坐在门口等着我。

    ‘今天的作业呢?拿来我看看。’

    每当把作业本递给她的时候,我都是战战兢兢的,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她怎么又回来了’?

    可若是哪天厂里太忙她回不来,我又会想她,想她的好。

    这是个很奇怪的事情。

    见到时怕,不见时想。

    可从结果来说,母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尽管厂里越来越忙。

    她回家时我会得到新的玩具,以及一顿暴揍。

    那些玩具都堆到了悬桥上,挨打的时候,我就看着它们。

    三年级的某一天,母亲难得的带我出了门。

    新衣服、新玩具、好吃的、好玩的……

    整整一天母亲几乎满足了我所有的要求,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但晚饭时——我仍记得那顿晚饭是在当地最好的饭点吃的。

    饭桌上我认识了两个人。

    珠心算的老师,以及小提琴的老师。

    都是当地鼎鼎有名的才学之士。

    长达两个小时的饭局我趴在桌上吃掉了三大盘虾,而母亲则在一旁频频举杯。

    推杯换盏间我似乎见到了另一个母亲。

    她是如此笑语嫣然,如此风姿卓越。

    这不是很奇怪么?犹记得许久之前,当父亲满身酒气回家的时候,她捏着鼻子皱着眉头,赶牛一般把父亲赶到沙发上。

    她讨厌酒,讨厌关于酒的一切。

    可那个坐在酒桌上豪爽畅聊的女人是谁?

    在我的生活中,某些东西似乎被颠倒了。

    那天晚上我们很晚才回到家,父亲坐在他的花前,抽着烟。

    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

    第二天,悬桥上多了算盘和小提琴。

    我是真的不想学,因为学这些东西得占用我本就不多的玩耍时间——我有那么多玩具,没时间玩有什么用?

    可我不得不学,因为不学就会挨打。

    我很委屈,问母亲为什么。

    可那个答案很简单,却又让人无法拒绝。

    妈妈没文化,但你得有文化,你是我……全部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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