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肉如我

    一连好几天都宅在家里，精神不佳，仿佛好久都没晒过太阳的小多肉，感觉自己再不见点阳光就快要腐烂了。收拾好自己，出门。

    天很晴朗，云很少，天空蓝得快要醉了，白亮的太阳光照射在薄薄的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刺激着我的眼球。再过几天又要开学了，感觉有些小期待。家里死水般的生活终于快要结束了，虽然学校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相比之下还是会好一点。我想我这辈子真是厌倦了这种既像死水又像烂泥的生活，沉闷，毫无一丁点儿活力可言。

    我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想着自己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但又不想早早地回家，于是索性沿着街边的路灯慢慢走去。快中午的时候接到姥姥打的电话，说是要我回家吃饭。我磨磨蹭蹭地回去后，姥姥姥爷已经吃过午饭了，只有妈妈还在等我。顿时心里有些愧疚，可是嘴上我却什么都没说。妈妈看着我似乎想问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随便巴拉几口饭就回屋准备睡觉。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感觉自己很无情，可我并不打算因此而自责。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睡着了，然而一阵该死的手机铃声像炸了窝的母鸡一样，狂咕不止，我的心都快被它吵碎了。

    “原来是你啊。你还有脸叫女儿过去？你让她去哪儿？去伺候你那个贱女人还是去哄你们的贱种？你要还算是个人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我们母女现在生活得很好，不需要你来打扰。什么？你以为没有你我们都会死？好好先认清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吧你……”接着咣的一声，我断定妈妈的手机从发出那种声音之后将永远安息。之后是一小会儿的安静，安静过后便是姥姥的劝解声，似乎还隐隐约约伴随着一些哭泣的声音，最后一切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我使劲闭上眼睛试图重新入睡，然而一切都是枉然。

    无奈之下只好打开电视，某动漫频道正在播一部我爱看的卡通片。我不是幼稚才看动漫，只是觉得与那些无聊的电视剧相比这个还凑合。不过没看多久妈妈的手机又响了，铃声似乎在抗议一般，比上一次更让人闹心。我暗暗想，这手机刚刚怎么就没坏呢？铃声一直响着没人接，我一边诅咒着打电话的人一边赶紧出去接电话。我出来的时候妈妈没出来，姥姥出来似乎也正要去接电话，她看到我拿起手机后就折回屋里去了。我接通电话，还是我那本该亲近但却陌生的爸爸打来的。哎！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

    “是小林啊，快开学了吧。爸爸还正想叫你来呢。刚才你也听见了，爸爸连跟你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你说你妈，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样啊。小林啊……”他这人在我仅有的印象中就是这样，总要先把别人检讨一番。后来说了什么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听，因为我不想再听他说那些倒胃口的话。十分钟过去了，他还在磨叨，我索性挂断电话，随后关掉手机继续回屋看电视。

    再次回屋的我对于刚才一直在看的动漫完全没有一点感觉，心情超级差，虽然我很想静下心来，可不知为什么，心情始终难以平静。看着电视里那些可爱的卡通形象却怎么都没办法继续看下去。在我关掉电视穿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妈妈两步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住我。“林林，妈妈以前把你丢下是因为太年轻，太不懂事了，但你一直是妈妈最牵挂也最放心不下的。不过现在好了，妈妈可以天天陪在你身边，好好地疼你爱你，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她说得很动情，甚至有点哽咽。我回头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第一次感觉到一个母亲的泪水竟是这样的火热，它的温度深深地炙烫着我的心。

    “妈妈，我知道，你是最爱我的，还有姥姥、姥爷，他们也很疼我。”这句话，我藏在心里其实好久了，我也很想说出来，可是它就像有自制力一样在我的喉咙处再一次梗住了。我强忍着眼里快要流出来的泪水，静静地看着她，说:“妈，回屋睡吧。”

    整个下午，整个人就像是阴沉沉的打蔫儿了的多肉。

    前夜

    又要去学校了，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太期待校园生活才导致了失眠，总之，翻来覆去寻找我渴望的睡眠。

    在我记忆中，我好像没和妈妈在一起睡过。今晚上，我好想，好想抱着妈妈睡一觉。犹豫再三之下，我终于鼓起勇气抱着被子轻轻走出卧室，两步之遥对我来说竟像是那个长一段高空悬索。很久很久，我才走到妈妈卧室门口。我慢慢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我在想如何开口，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完全出乎意料，门却突然开了。妈妈一脸诧异，温和地说:“林林，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啊？嗯？被子怎么了？”慌里慌张中，我支支吾吾:“哦，没有。没有。”妈妈深情地看着我，我却有些不知所措。就在我正打算回头要走的时候，妈妈一只手拉住我，她手心的温度迅速传到了我的心底。紧接着，她两手环绕抱住我，我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棵炎炎夏日里可以乘凉的大树。

    “林林别走。今天晚上妈妈想要你陪，你顺便给妈妈讲讲学校里的事情，随便什么都可以。”我很想，但又有点犹豫，“其实，也没什么。妈，你早点睡吧。”我说完想轻轻挣脱，轻得好像生怕惊扰到一点弱小的嫩苗，然而这么轻她依然感觉到了我的生疏，她松开手看着我欲言又止。泪水在她眼里停留了片刻，我不敢看她，我生怕再看下去，那双眼睛里就会冒出晶莹剔透的小珠子。屋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我觉得有些别扭。一种幽若的声音在我们中间升起，她说:“明天一大早还要赶火车，那你好好休息吧。”我点了点头，说:“嗯，晚安。”

    匆匆回到卧室，我好想哭，眼泪差点流出来，因为我的心已经坚定地制止了正在分泌泪液的生理活动。

    时间无声地在流逝，而我却越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胡思乱想像无头的丝线一般缠绕在我的脑子里。我想起了很多往事，尤其是那段很难忘的不愉快的生活。那个时候的我总是很羡慕别人家的小孩，因为他们都有爸妈接送上下学。而我……不提也罢。

    其实我真的不想回忆那些令我伤心的各种事情，但眼前的一点一滴总是不由自主地把它们从积压已久的岁月残片中勾出来。每次想到这些，除了恨，我的心里还能装得下什么呢？我恨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我恨他，恨死他了。是他让我来到了这个讨厌的世界，又是他扔下了我。他给予了我生命却又生生地抛弃了我。我恨他的自私，恨他的无情，恨他的不负责任。他带给我的，除了由恨而生的痛苦还会有什么？

    记得以前总听姥姥说，人都是命，老天爷让你怎样出生，让你怎样生活，让你怎样死都是不可更改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吗？如果不是，还能怎么样？也许一切真就是这样的，我只好相信宿命，可我总是不想承认这就是我的宿命，我时刻提醒自己要对此保持怀疑的态度。

    屋里好黑，好静，我就像躺在一个巨人的嘴巴里，我的床是他的舌头，如果一不小心惊醒他，他就会把我吃掉。我在心中一次次地对着的黑暗发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难道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没有任何声音回答我，只有无尽的黑暗。我突然无比沮丧，可能人生真的就是命中注定。我注定要有这样的父亲，注定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注定要过这样的生活。这些都不是我想选择的，更不是我能做选择的。

    我常常想，如果我没有出生，或者他们在我刚出生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把扔掉，那这个世界就不会有我这种好像无病呻吟的痛苦了。可事情偏偏就不是那个样子，我就这样一天天长大了。所有的这些不是我不愿意接受就能不接受的，也不是我不愿意想就能不想的，它们早已深深埋在我的脑海中，甚至开出了邪恶的花朵，它那令人讨厌的味道通过神经不停地将折磨和痛苦传输到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它，是不是还会结下一粒粒恶毒的种子？

    我不知道，不可以想了，决不可以再想了，头又开始疼了。

    一直以来就是再痛苦我都要忍住眼泪不哭，因为每次哭的时候都会头疼，甚至嘴唇都会发麻到几乎没有知觉。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哭太多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