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臣服的阴影里

    阔别了两天后，三人再次聚首，并且一起登上了臣服山脉的巅峰。安德能感觉身后的寒风在把他往悬崖的方向推，风实在太急了，冰莲花的香味转瞬即逝。此刻，他什么也闻不到，却听到了大自然的呼号。他忍不住跟随呐喊，以为会有空谷回响，但是前方哪有和臣服山巅等高的存在啊？

    “快、快！梅杰小伙，快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安德兴奋地问道。

    “什么也没有，只是起伏的森林，根本看不到尽头。”

    “梅林村在哪？快！快告诉我它在哪个方向？”

    “我瞧瞧，沿着那条河，在黑雾的附近，等它绕着山坡自西向东的时候······”梅杰认真地张望着，“我找到了三个有可能的地方，但是你忘了吗？梅林村建立在山坡的另一面，根本看不到。”

    “看不到有城市吗？”

    “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城市是怎样的。”梅杰从未见过所谓“城市”。

    “房子！很多很多的房子！你会看到五颜六色的屋顶！屋顶上冒出笔直向上的黑烟！”

    “我只看到好大一片黑雾。”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那片黑雾。可是真的找不到城市吗？”

    “等等！那是什么？一片红色的土地，像是伤口一样。那里有很多石头，而且飘着很多金色的旗子，所有旗子摆出了一把十字剑的形状，那是你口中的城市吗······”梅杰尽力把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描述清楚。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安德兴奋极了，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不停地叫着“我明白了。”他告诉梅杰这里是哪里，他自豪地向梅杰补充那块红土地的细节。他说那是亚瑟王的坟墓，人类英雄与恶魔军团决战的地方！而那黑雾不是别的，就是恶魔逃跑时留下的“纳米虫”的巢穴！

    他还说了很多很多，他说离这里最近的城市是泰坦草原外的撒贝郡，那里盛产肥美的花斑鱼，是他最爱吃的鱼。然后是修贝郡、里尔宫、蒙古纳斯城······总之安德喋喋不休地说了半个多小时，嘴巴都干了才停下来。

    这时候，他听到了慢吞吞的话，“真是不可思议，他们竟然真的成功了。”

    “梅杰小伙，这老家伙在说什么？”

    可是梅杰也不懂。他只能告诉安德反方向的情景——重重叠叠的冰川尽头是与天相接的蓝色。由于梅杰从未听人描述过大海，所以他只能说成是“蓝色”。

    “原来大海离我们那么近吗？”安德感叹。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春天的时候会有海带飘来，肯定是海上的龙卷风把它们吹到了河里。

    “不！你错了！我们此刻就站在大海上！”慢吞吞纠正安德的说法。“你知道臣服山脉是怎么形成的吗？你想想它的形状！你想想山脚下的冰川！你想想它的光芒！”

    梅杰也在想，但他实在不是很了解山峰。

    “你疯了吗？你想说它是······”安德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一阵咔咔的巨响使得他不得不捂住耳朵。那是一只以冰莲花为食的巨大海蟹，比两只大象还要雄壮，长着一层厚厚的黑壳，赤面獠牙。它在寻找使冰莲花枯萎的元凶，眼里尽是野兽本能的杀意。

    梅杰是三人中实力最强的人，他不得不掩护其他人逃跑。他一连念了十段九个音节的咒语，召唤了十个脑袋大的火球突突突射向海蟹。但是海蟹很敏捷，凭借着跳跃与翻滚躲开了所有攻击。也因此，它冲刺的速度慢了下来。

    “快！冰莲花下面的山洞！”安德呼喊完后，便被慢吞吞推下了血坡，一直滚到冰莲花根下才止住。然后慢吞吞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梅杰是是最后一个进入冰洞里的，他的背上多了一道爪痕。但慢吞吞迅速给他涂抹了止血药水。他感觉除了麻痒以外并无大碍。那只海蟹根本不敢大肆破坏冰面，除非它想把冰莲花消灭干净。但是它依旧有对付敌人的办法，它的嘴里吐出了数道水柱，水柱在空气中凝为冰刺扎向梅杰。

    躺在冰洞里的梅杰眼见着冰刺袭来，掌心立马射出火焰，呼的一下滑了开来才避开了冰刺，头却无可避免地撞在了冰壁上起了个包。而且，洞口已经被冰刺封住，再也出不去了。慢吞吞从包袱里取出荧光灯，让梅杰走在前面，他走在最后好照看安德。三个人只能往冰洞深处走。

    太安静了，三个人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和呼吸声，以及回音。“慢吞吞，如果我猜的没错，那究竟是谁创造了这个奇迹？臣服山脉如此雄伟，除了造物主以外谁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阻挡它？”

    “你心知肚明。”慢吞吞冷冷道。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拯救我们？”

    “哼！关键可不是这个。关键是，他们把不把你当做是平等的存在。”

    “你是说，猎人不希望猎物灭绝吗？”

    “可恶，猎物不会永远是猎物的，走着瞧好了！”

    慢吞吞与安德的对话，梅杰一句也听不懂。他虽走在前面带路，却打心底佩服安德。这仿佛没有尽头的幽闭地洞，如果是他一个人，他走不下去。安德是世界上第一个走完这地洞的人吗？不是的。三人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在一个洞厅的入口处发现了一具骨架。

    慢吞吞拨开那件仍旧完好无损的法师袍，从那具骨架的胸腔里掏出一个暗灰色的秘银徽章，上面刻着代表皇家魔法协会的石中剑，背后是主人的名字——“米西斯”，后面带着米西斯的名誉——千里眼。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千里眼米西斯是史上飞得最高的魔法师，亚瑟王军团的第三只眼睛。没想到陨落在了臣服山脉的冰洞里。而且他不是自然死亡的，他有一只脚崴了，两只手臂向着出口伸出，他的下颌骨也是大大地张开，也许是在呼救。慢吞吞猜想他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双脚，接着被一击致命。

    而且在这寒冷的环境里，他的肉身不可能腐朽地一丝不剩。他的尸体被什么东西吃掉了。

    洞厅的入口很小，只比慢吞吞当年钻过的狗洞大一些。梅杰确实被米西斯的尸骸吓了一跳。他观察着这个直径有一百米的洞厅，四周仍是普通的冰块。抬头望去，天花板好似一面镜子，里面有鬼物张牙舞爪。接着他犯了和米西斯同样的错误，他朝着镜子发出了一个火球。

    犹如被点燃的蜡油，火焰砰地一下胀开。

    安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慢吞吞却后悔莫及。他来不及阻止梅杰。

    火焰里掉落无数火星，那是被烧死的某些东西。梅杰闻到了烧焦羽毛味，说明那些被烧死的东西是类似昆虫的东西。杀死米西斯的凶手出现了，一股乌黑的云雾席卷而来。

    “快退回去！”

    但是只有梅杰和慢吞吞逃走了。安德主动用身体堵住了那个出口。

    梅杰隔着冰壁听到安德说出了自己的遗言——“告诉他们！我安德登上了山顶！我安德不比弟弟差！我安德死得其所！”安德听着慢吞吞和梅杰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脸上是坦然的笑容。接着响起一声尖锐的啸音，那股乌黑的云便在他鼻子面前停住了，不安地蠕动着。

    从乌云里飞出一只白色的虫子，钻进了安德的耳朵里。很快，耳朵传来剧痛，流出鲜血。一个呼吸的时间，安德感觉那个虫子就咬破了自己的耳膜，继而钻进了脑袋。某个意识直接在他脑袋里寄生了下来，跟他交流。

    “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们残忍地吞食我们的同胞，但为什么又要帮我们抵挡臣服山脉的灾难？”

    “想知道答案吗？成为我们的一员吧。”

    “如果我说不呢？”

    “你会和那个会飞的家伙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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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英雄”梅杰

    两人原路跑了回去，梅杰一个火球轰碎出口的冰刺，等了一会后，都没有见到那只海蟹的踪影，于是大着胆子爬回了地面，重见天日。山顶的风比之前强了许多，慢吞吞回头看见一团涌动的乌云，夹杂着电闪雷鸣，正从冰川上徐徐滚来，冬天的暴风雪始终还是来了。两人不可能沿着原路返回，像是被困在沙洲上的蚂蚁。

    比起一个星期前，梅杰脸上的胡渣更长了。那时候死闪没让他感到绝望，但是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他的脸扭曲成了一团，他无法接受自己要死在这里的可能性。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尝试过，他还有心爱的简没有抱入怀中。一路上他听着大人们讲女人的身体，他也没试过。

    还有安德所说的泰坦草原外的撒贝郡、肥美的花斑鱼、修贝郡、里尔宫、蒙古纳斯城······他刚明白这个世界比他知道的要广阔、缤纷很多很多，却不得不面临使人绝望的风暴？

    “别放弃，孩子。”慢吞吞显得很淡定。“别忘了我教过你的道理，可以杀人的东西也无妨拿来救人，风筝只能逆风高飞。”

    “爷爷，你有办法吗？”

    慢吞吞的办法是直接带着梅杰跳落山崖。幸而他背上还绑着一个大风筝，风筝只能逆风高飞，但也可以顺风滑翔。借着这强劲的风暴，还能飞得更快、更远。慢吞吞在离开梅林村之前就做好了这个下山的预选方法，他的背囊里除了魔法药水，便是这个折叠风筝。

    但他以往都是被梅林法师拎在身下，这是他第一次驾驭滑翔翼。他做得很好。两人安全着陆。

    魔法学徒与魔法师的分界线是十音节的魔法咒语。几乎每个新的魔法师在学习第一个十音节的魔法咒语时，都会选择漂浮术。想一想，二十多年来，你一直活在地上，抬头仰望，经常见到鸽子划过蓝天的那种神往。

    梅杰还没有能力吟唱九音节以上的咒语，但是慢吞吞给他戴上了风之羽翼米西斯的身份牌，上面刻有米西斯最喜欢的魔法阵，顶替了咒语。梅杰只需要持续输入魔力便好，他提前体验了一把魔法师的滋味。靠着飞行，两人在半个月内回到了梅林村的山坡顶上。

    梅杰俯视着安宁的梅林村，整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森林里响彻了他“我回来了”的回音。可是慢吞吞却忽然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此地，他猛然回头遥望那死寂的、满是谜团的、冰冻着灾难的山脉。他有了某种幻觉，以为那最高的山峰上立着一个骷髅人，背对风暴、凝视家乡。

    “再见了，安德。安德·尼古拉斯。”

    ······

    梅杰成为了英雄，他获得了年轻一辈的崇敬，被人争先模仿。他也获得了大脖子一代的认同，没人再将他当孩子看。慢吞吞病了，只能躺在床上，由梅德一人照顾起居饮食。而我们的英雄梅杰每天出席不同的宴会，应付着大人们端起的酒杯。他乐在其中，感觉自己终于比哥哥要威风了。

    他喝醉后总是要发疯，他把一只脚踩在桌子上，高高举起手里的酒杯，俯视着在座的男男女女讲路上的经历。讲他怎么在前面开路，讲队伍里的猎人怎么欺负他但是他忍辱负重，讲丛林的野兽怎么给他让路，讲他怎么打败了瘟疫一般的死闪，讲他如何得了眼睛看不见的病却找到了冰洞的捷径，讲他如何与冰洞里的魔兽斗智斗勇······

    有人酒后吐真言，有人却胡说八道。梅杰把自己犯过的错误、罪行全美化了，也霸占了其他人的功劳，特别是安德的。更愚蠢的是那些大人们，把梅杰说的全当真，将二十几位勇士应有的荣誉和尊重全给了梅杰。

    梅杰第二天醒来便把自己说过什么给忘了，但是其他人却记得很清楚。他拉不下脸来否认那些醉话，他沉浸在没有任何年轻人能抗拒的虚荣里，也把那些谎言当真了。他每天都喝得烂醉，半夜才爬回家。

    慢吞吞问梅德这是怎么回事。梅德只好把他的所作所为告诉了慢吞吞。但是慢吞吞仅仅叹了口气，从未揭穿过什么。

    很多婚事因为梅杰的归来而被拖延了，每个父母都想把自己的女儿寄托给梅杰这样的英雄。可惜梅杰已经无数次在酒后宣言他要娶村长的女儿简为妻。

    丽莎毕竟当了几年村长，她了解村里的每个人。登山队的勇士们不可能会是梅杰形容的那个样子。有些时候，这小伙子撒了谎。她可不放心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骗子。自第一次宴会后，她就和梅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没傻到要去揭穿一位正被所有人崇拜的“英雄”，更何况她有什么证据？

    有一天，醉汉梅杰和安德当初一般，不小心掉进了河里。但是梅杰很快就挣扎着游上了岸。被冰冷的河水一刺激，他的醉意仍旧没散。他躺在柔软的草坪上，眼前恍惚间出现了外面世界的光影，五颜六色的屋顶、牛奶面包的香味、鸽子的飞舞、泰坦草原外的撒贝郡、肥美的花斑鱼、修贝郡、里尔宫、蒙古纳斯城、魔法之都黑塞尔······

    一只盘旋的雄鹰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那只雄鹰一直在注视着他。几十秒后，雄鹰落在了他旁边的石头上，眼神冰冷。这不是登山队临走前丽莎托付给安德的那只吗？它竟然还没死！

    更让梅杰吃惊的是，雄鹰的脖子上挂着一枚徽章，上面刻着“安德·尼古拉斯”的称谓。

    “你是来嘲笑我的吗？”梅杰觉得它是安德派来质问他的，问他为什么要撒谎，明明开路是安德的功劳，冰洞也是安德的奇迹，而害死所有人的是梅杰小伙，害死安德的也是梅杰小伙。

    梅杰扑向那只雄鹰，却撞到石头上昏迷了过去。他再次醒来之后全当自己做了一场荒唐的梦。安德死了，他的徽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回去的路上，梅杰经过了玛格丽娅的树洞。门被打开了。玛格丽娅没穿外衣。他很清醒地走了过去，剥光了玛格丽娅的内衣······

    慢吞吞发现梅杰这几天开始夜不归宿了。梅德告诉他，天色未亮的时候有人看见他从玛格丽娅那里出来。

    多少英雄就这样在酒与色的漩涡里身败名裂。男人们很理解梅杰的举动，但是女人们却无法忍受自己的女儿日后要守空床。于是该嫁的还是嫁了，该娶的也不再那么痛恨梅杰了。几个月后，很多年轻妻子的肚子大了起来。而梅杰越来越频繁地进出于玛格丽娅的树洞。他以为一切都掩饰得很好，却不想想梅林村也就那么大，谁还能骗谁呢？

    瑞秋每天都在梅德身上发泄对梅杰的厌恶，让梅德跟他断绝关系。可是她没想到一向随和的梅德却不高兴起来，两人每天吵架，却又舍不得分离。梅德每次都用一句”无论如何他是我的弟弟。我们明天不要再吵了。”宣告约会的结束。

    瑞秋哭着跑去找简倾诉，并且一再告诫简千万不能嫁给梅杰那种登徒子。她还说妈妈以前告诉她，这样的男人身上会得病，迟早全身会烂掉，流血不止的。简被她吓得一愣一愣。

    梅德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弟弟的风波发生多大影响。他依旧每天去瑞秋家找她，如果她不愿意见他，那他就会拿出慢吞吞的魔法笔记来读，在瑞秋家门口站一上午。等到中午，瑞秋做午饭的味道传来，他也就准备回去给慢吞吞做饭了。这时候，瑞秋总会追上来，把刚做好的烤肉塞到他怀里，接着“哼”的一声跑回去。

    下午，梅德还来，这时候瑞秋的气消了一半了，会放他进地下室里，两个人亲吻一会后各干各的，瑞秋研究植物盔甲，梅德学习魔法。最近，瑞秋有了新的发现，她父亲从森林里给她带回了一种很有粘性的果实。她觉得可以拿来做盔甲的粘合剂。但是这种果实很难找，所以必须想办法大量栽培才行。

    太阳不知不觉下山了，梅德必须回家。瑞秋便放下所有东西，把补好的兽衣给他，送他到大路上。梅德头也不回地往上走去，他心底很充实，想要就这么度过一生。遇到大着肚子的人妻，他也会幻想瑞秋怀孕的样子。他虽然老实、木讷，但是依旧会害怕无法照顾好自己的妻子，他想等到自己更强大一点的时候，再来娶瑞秋。最好先生个儿子，之后再生个女儿，儿子的叫梅龙，女儿叫梅梅。

    他路过玛格丽娅的树洞，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呻吟。他知道梅杰在里面，但是他管不了他。他只能回去把饭做好，然后放在玛格丽娅树洞门口。不然，他的弟弟恐怕会饿死在里面。

    慢吞吞自从那次重病以后就用起了拐杖。他老了，腿脚不麻利了，成为名副其实的慢吞吞。他对梅杰死了心，只希冀着梅德可以撑起这个家。他把梅林法师的遗书交给了梅德，也许是希望梅德有朝一日能够看懂，继承法师的意志吧。或许他也好奇，梅林法师临死前到底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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