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尼古拉斯的安迪公爵

    诸位知道梅杰掉进河里的那个夜晚吧？他以为自己梦见了一只雄鹰。事实上，那不是梦。

    那只雄鹰脖子上挂着尼古拉斯家族的徽章一直朝西飞去。它在即将到达撒贝郡的时候，被泰坦草原上的游牧民给射了下来，最后成为了一堆篝火旁的骨头，被猎犬吃下肚子。那位游牧民收起了尼古拉斯的家徽，一个月后跑到撒贝郡的集市上去摆售。

    精美的家徽和一些牛头骨、羚羊角、狼牙以及石头串起来的首饰摆在同一块帆布上，极为出色。一位游历大陆的魔法师一眼便认出了它所代表的家族，在一番讨价还价后用一颗彩色的玻璃珠换了过来，当时看店的是游牧民的小孩。

    那枚家徽跟随了魔法师两个月后，假期结束了，魔法师得回去学校报到。一路上他都利用那枚家徽假冒尼古拉斯家族的成员骗吃骗喝，却在靠近魔法之都黑塞尔的一家酒馆里漏了陷。他遇上了真正的尼古拉斯家族成员——美丽的伊琳·尼古拉斯——尼古拉斯现任公爵之女。

    那个愚蠢的魔法师想要利用假冒贵族的身份迷倒伊琳，他自称是安德·尼古拉斯。伊琳听到这个名字后，当场一口鸡尾酒喷在了他的脸上。她的父亲是安迪·尼古拉斯，诸位如果没有忘记的话，她便是安德的侄女。

    在近二十年的岁月里，安迪·尼古拉斯成为了大魔法师，并且以一番英勇与狡诈谋得了族长之位。他辉煌的人生中仅有一个遗憾，那便是在他亲兄弟落难之时流连于黑塞尔的风月场、烂醉街头，没有及时得到消息以挽救哥哥。他很自责，毕竟他的哥哥虽然赌博，却到破产的那天都没有断过他一天的生活费，最后还托人把仅剩的一罐黄金留给了他。

    “哥哥本可以用那些黄金赎回自己。”安迪·尼古拉斯觉得自己欠下了一笔债，压在心里头成了一种病。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噩梦，梦里安德拖着沉重的镣铐质问他，为什么不来救自己的亲哥哥，难道没有哥哥管理庄园得来的收入，他能完成魔法学院的学业吗？他能拥有现在的地位靠的是谁？

    在没有家人的头几年里，他寻不到根，孤寂地想发疯，只有把心思投入魔法知识的海洋里才能得到些许安慰。他毕业后疯狂地寻找自己哥哥的踪迹，但是一无所获。在旅途中，他成为了前任尼古拉斯公爵夫人的情夫，然后一步一步爬到了现在的位置。二十多年来，他从未间断过寻找安德·尼古拉斯的努力。所以，当他从自己女儿手中接过哥哥的徽章时，那双手真是颤抖不已。

    接来下尼古拉斯公爵对那枚家徽所做的寻根问底，这里便不再细说。总之他是在梅林村第三代人出世的年头到来的，引起了梅林村空前的轰动。而关于法师塔的往事，现在才要开始讲呢。

    大脖子一代接待了尼古拉斯公爵，并且不停地追问穿越黑雾的方法。可是公爵守口如瓶。不讲礼仪的人们打算使用暴力来使他开口，却反而死在公爵愤怒的风刃之下。村长丽莎跪下来求他饶恕，并且告诉了他安德身上发生的事情。

    “哼！看在你们也照顾过安德的份上，我可以带一个人出去。但是我不希望这个人是废物，年纪也不要超过我！”

    公爵的话又引起了一场骚动。谁都想让自己的儿女跟在公爵身边，去品尝外面的葡萄美酒和鱼子酱。待在梅林村能有什么出息？出于公爵的意愿，梅林村的人在那棵参天梅树下面举办了才艺表演，让公爵自己来挑选。尚未婚嫁的人拿出自己最自豪的本领给公爵瞧瞧，但来来去去都是一些狩猎和烹饪的技术。公爵坐在高台上直打呵欠，他说如果就这样的话还是算了吧，抽签也无所谓。

    这时候，梅杰从人群中分开的道路中缓缓走了出来，他的身边漂浮着十颗火球。公爵的眼睛亮了。

    人群的另一边也有了骚动，一脸肮脏的瑞秋气喘兮兮地挤了出来。见梅杰在炫耀自己的火球，她不甘示弱地吟唱咒语，也点燃起了十个火球。虽然不被承认，但她体内毕竟流着尼古拉斯家族的血脉，并且魔法天赋比安德强得多。

    “你们打一场吧。”公爵说道。瑞秋的脸太脏了，公爵看不清，不然恐怕能认出她和安德的关系。

    瑞秋率先朝着梅杰射出了火球，她早就想这么干了。人群迅速散开，怕被战斗牵连。两人战斗的地方被炸开了一阵阵的尘埃，把战斗的详情掩盖了。人们紧张地期待着战斗的结果。只有一人远远地跑了出去，那人是简，她要去通知梅德。

    梅德一听到简说瑞秋在和自己的弟弟战斗，慌得把手里的碗都打碎了。他推开简朝着山上狂奔而去。等他来到梅树下面的时候，人群已经再次聚在了一起，围着什么东西摇头惋惜。梅德的心揪了一下，简直不敢呼吸。

    他挤进了人群，只见到了梅杰的背影。这下真的无法呼吸了。他将弟弟粗鲁地推开，不得不接受瑞秋躺在地上的事实。瑞秋的后脑勺破了一个洞，从中流出的鲜血倒映着人群的面孔。她的脸上还僵硬着战斗时认真的表情，说明她死得很快，并不痛苦。

    好冷。明明是太阳底下，但是所有人都觉得冬天来了。而冷的根源正是呆立不动的梅德。一层坚冰从他的双手开始，覆盖了他整个身体，仿佛战士的盔甲。让公爵吃惊的是，他没听到梅德吟唱任何咒语。

    梅德和梅杰进行了一场战斗。波及了整个梅林村，毁掉了二十间房屋，使得至少两百个人身上留下了火焰或寒冰的烙印。梅杰在梅德无声的愤怒之下被打得昏迷了过去。梅德打断了他八根肋骨和一只右手。

    那只杀死了瑞秋的死牙也朝着梅德脑袋咬了过去，可是却奈何不了那一层坚冰。它挨了梅德一拳之后逃之夭夭了。直到梅杰快要断气了，慢吞吞用梅林法师留下的法杖狠狠地敲打梅德，他才从仇恨与怒火中清醒过来。

    他温热的眼泪把脸上的坚冰融化了。他跑回去，盖上了瑞秋的眼皮，把自己的兽衣脱了下来盖在她的身上。他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打向瑞秋满是污渍的脸，留下一道道弯曲的痕。梅德亲了她一下，抱着她冲上了山坡顶端，消失在众人的眼里。没人敢去追他，除了瑞秋的好朋友简。

    简每天都给山上的梅德送饭。她亲眼看着梅德用双手挖出一个坟墓，用流血的双手将瑞秋轻轻地放了下去，填上土、用石头堆起了一个墓堆。简没有再见过梅德哭泣，他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专注，变得像水沟里漂浮的泡沫般散发着恶臭。她自己反而一次次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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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梅里修斯

    最后一天的时候，简把一块墓碑拖了上来。这墓碑是瑞秋的养父——梅林村的石匠——亲手制作的。他制作完这块墓碑后就卧病不起了。上面还没有刻字呢，他把这个权利交给了梅德。

    梅德与妻瑞秋长眠于此

    就这么简单几个字，又花了梅德一天时间。这样算来，他已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了。他的脸消瘦了很多，还一直咳嗽。他不是要立马陪着瑞秋殉葬，只是打算老了也葬在这坟墓底下。亦或者，过去的他死了，爱情也死了。可他还有瑞秋的爸爸要照顾，还有慢吞吞要照顾，还有弟弟要照顾。想起梅杰，他心底真是五味杂陈。

    “你走吧。”梅德对着简说。但是简想让他一起回家。“我叫你滚啊！”梅德凶狠道。简从未被人如此凶过，她也从没见过梅德这幅狰狞的样子。她不仅不怕，心底的仁慈与倔强使她跪了下来，轻轻地把梅德的脑袋抱进了怀里，抚摸他的背。

    整个梅林村都能听见梅德哭了。他们松了一口气。

    梅杰在一块石头后面偷偷看着，他看到哥哥和简抱在一起，心底仿佛被刀子刮过。他的荣誉被梅德抢走了，他去往广阔天地的入场券也被梅德抢走了，公爵说了只带胜利者离开。他心爱的姑娘，也被哥哥抱着。他明白简的眼神代表着什么，不仅有可怜，还饱含倾慕与爱。

    梅杰冲进了玛格丽娅的树洞里，毫不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压在这妓女身上，他成了只懂得繁殖的野兽。最后在第二十次的高潮里和妓女一同失去了知觉。玛格丽娅比他先醒来，把他拖出了树洞，一脚踢下了山坡。

    梅德还是回家了。他把瑞秋病倒的养父接到了自己家里。还打听梅杰的下落。据说他在玛格丽娅那里以后，便亲自去了一趟。可是梅杰一大早就被玛格丽娅踢下山坡去了，谁知道是死是活？玛格丽娅脱去了兽衣，和那天晚上跟梅杰一样，对着梅德展示她诱人的身子。上面还残留着梅德的爪痕呢。

    玛格丽娅像章鱼一样缠上了梅德，把梅德推到在床上翻滚。梅德失去了理智，他在妓女身上疯狂地探索，像是后悔出生的孩子想要钻回母亲的子宫里。梅杰透过门缝看到了这一幕，然后他离开了。

    梅德差点就沦为了另一个梅杰，可是简撞开了树洞的门，她举起梅林法师的法杖敲在梅德的后脑勺上，把梅德敲晕了。接着，两个女人打起架来。半个小时后，鼻青脸肿、披头散发的简拖着梅德离开了这个人尽可夫的树洞。

    梅德醒来时，手里抓着梅林法师留下的遗书。他的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他发现了另一件奇怪的事情。梅林法师的遗书里响起了沙沙的声音，那些笔画活了过来，在纸上翻滚跳跃着，重组成大陆通俗的文字——

    “遗告吾孙——梅德·梅里修斯与梅杰·梅里修斯:

    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是怎么来的？

    首先，梅里是一座遥远的雪山，高洁、伟岸。山底有座城镇，温暖、祥和。公元前的一年夏天，梅里的火山爆发毁灭了美丽的城镇，多亏一名叫做“修斯”的智者，牺牲自己，保住了一些人的性命。那些活下来的人远走他乡，去寻觅更加适宜人类居住的沃土。他们后来在地中海南岸的安德郡扎根，为了纪念先祖，统一把姓氏改为‘梅里修斯’。

    而我是梅里修斯第二十五代子孙，你们的父亲是第二十六代，但你们的母亲却并非人类······无论如何，肉体仅是灵魂的容器，而你们灵魂的善恶仅仅取决于你们自己的选择。”

    洋洋十几万字，末页的署名是——梅林·梅里修斯。

    梅德彻夜未眠，读完了梅林法师的遗书，他知道了自己的姓氏，知道了很多秘密——自己身世的秘密、臣服山脉的秘密、梅林村的秘密、梅林法师未实现的计划······他本来失去了生活的目标，没有瑞秋，他设想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不会再有名叫梅龙的儿子和名叫梅梅的女儿了。

    但现在，他再次明确了自己的余生该如何度过。或许这也是一种逃避。他说，“我——梅里修斯家族第二十七代子孙——梅德·梅里修斯，应该继承祖先的遗志，实现祖父未了的宏愿。”

    “对不起，孩子。”隔壁房间的慢吞吞发出了一两声梦呓。

    ······

    第二天，跟着安迪·尼古拉斯离开梅林村的仍旧是梅杰。梅德亲自上门跟公爵道歉，放弃了这个机会。公爵想要一个理由，不然他便说梅德是在践踏他的尊严。

    “我会建一座法师塔，驱散纳米虫的黑雾，让所有人都都能出去外边。这也是瑞秋的愿望。”梅德认真道。但是公爵却生气地嘲笑他是个乡巴佬，异想天开，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法师塔可不是人为建造的，而是大自然的杰作！人类只不过在上面盖起了房子罢了。

    梅杰看似亲热地拥抱自己的哥哥，挤出几滴眼泪。他看起来有多高兴，心底就有多痛恨。他把梅德的行为当做是一种人格的践踏，他不会忘记门缝里看到的东西，他的哥哥把他最后的财产玛格丽娅也占有了。他在梅林村已经一无所有，人们拿杀人狂魔的眼神提防他。他认为梅德只是出于仇恨与虚伪要把他驱逐出去而已。

    他很明白待在梅林村里面是无法超越梅德的。在他醉生梦死并和玛格丽娅巫山云雨的那段时间里，梅德仍旧刻苦学习魔法，而他却耽误了。梅德不会主动停下来等他，他怎么可能超越？可是去了外面却不同，外面有更多的资源，可以弥补他怠慢的修炼。

    和登山队那次不同，今天没有村民夹道欢送，只有梅德和慢吞吞站在黑雾边上一直看着他离去。梅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角泄露出了那种恨意，“你等着吧梅德！我一定会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也许梅德明白了他的想法。“等等，弟弟！”梅德喊停了他，把梅林法师的遗书交给了他，跟他说，“有一天它会告诉你一些东西，到那时候，你会理解我的。”不管梅杰愿不愿意，梅德都紧紧地拥抱了他一下。

    “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吗？”梅杰心想。他同时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耻，在梅德抱住他的那一刻，他想到也许自己再也无法回来了呢？有种想哭的冲动。

    纳米虫的黑雾朦胧了一切。梅德背起慢吞吞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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