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他从欧翔手里接过电话:“陈经理，今天陆舒彤就不用工作了。让她休息一上午，下午让她提前十分钟出现在记者招待会后台。”

    陆舒彤换了工作服，回家洗漱。她在巷子里遇到隔壁住着的张花。张花看到她脸色就不太好，埋怨道:“陆舒彤，你一晚上没回啊？萌萌大清早的自己煮早饭吃，烫了手啦！昨天晚上还想自己做晚饭等你回来吃，差点没把公用厨房给烧了。”

    “萌萌没事吧？”陆舒彤立刻心急起来。

    “已经帮她用牙膏敷了，我家男人今天做工，顺路把她送学校去了。我看这孩子弄得像模像样的，经常这样吧？我说陆舒彤，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咱们都是贫苦人，可我也没让我家楠楠有一顿没一顿地活呀！”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工作太忙……”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没错儿，但是萌萌还那么小，连灶台都够不着。你这当妈的也不能把家给撂下了啊！”张花才不听她的，一张嘴快得像剪刀似的。

    陆舒彤自认理亏，只有点头的份。她也不想这么委屈女儿，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她现在是穷，是卑微，但是她的尊严决不容许别人践踏。结果呢？她花了一夜的时间去找那枚要命的戒指，却又被告之那是一个误会，对方甚至要向她当面道歉。她该高兴，但是她隐隐觉得自己又被算计了。黄太太设了这个局，而李飞辰心照不宣。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明争暗斗、利益纠葛她不懂，她只知道，她也许真的就只是那颗没有发言权的棋子。

    为了自尊，她也许不该去那个什么记者招待会。但是现在的陆舒彤只有忍受的份。李飞辰是她的衣食父母，黄太太是李飞辰的大客户，她有什么能耐驳他们的面子？

    陆舒彤到达后台的时候，李飞辰正在翻看杂志。她走过去叫一声总经理，便不再言语，表情冷漠地站在一边。

    李飞辰瞥她一眼，道:“不满意？人家公开当面跟你道歉，不是要看你的臭脸色。”

    陆舒彤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更加明白自己的猜想是八九不离十。

    欧翔给她递过来一个杯子:“快把这姜茶喝了。昨天在洗手间那样阴冷的地方呆了一夜，小心感冒了。”

    陆舒彤有些惊讶地动了动嘴唇。她和这位总经理助理可是一点也不熟。

    “总经理让给你准备的。”欧翔看出了她的不解。

    陆舒彤淡淡笑了笑，明白这男人绝不会无故对她这么关心。他是怕她病怏怏的样子给豪购丢脸。

    陆舒彤料想的没有错，她不过只是记者招待会上的一件道具，拿出来用一下，就被甩在一边。所有人等的不过是她一句没关系。又有谁会关心她真的为了这枚丢失的戒指所受的委屈和辛苦？窝在后台，没有人告诉她是该走还是该留。她拿起李飞辰随手丢下的杂志来翻，发现他折起了一些页码。这些页码共同的关键词是新品上市。原来这个男人真的很努力，随时随地都在为豪购挖掘新卖点。

    她的目光猛然停留在一个标题上:“又见‘躲猫猫’，看守所真实黑幕。”她心头一阵狂跳，立刻想到江瑟。她不是没有听说，看守所里的日子并不是常人所想象的那样安定有序。新到的犯人总是要被老犯人欺压。白天要做很繁重的体力活，晚上又要伺候“前辈”歇息。甚至会被看守所的警察无辜殴打耍弄。依江瑟的性子，要么忍耐至死，要么同归于尽。她根本不敢想象他在里面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所以她没日没夜的操劳，逼迫自己不去想。戒指丢了，她更加没有勇气去见他。

    “陆舒彤，你怎么还在这？上班时间……”李飞辰看一眼手表，“旷工一个小时零三分钟，扣除工资30元。”

    陆舒彤平静地看着他:“我以为总经理还用得着我。”

    李飞辰挪了挪眼神以便抵挡她眼里深刻的讽刺:“快回去工作。我会通知你的主管，按你到达工作岗位的时间开始算工资。”

    陆舒彤起身向他微微欠身，然后脚步优雅的离去。她并没有刻意的企图，但是她的一举一动都表现出很良好的家教和气质。

    李飞辰目送她离去，若有所思地伫立了一会儿，正要挪步离开，眼睛忽然抓住地面上一件东西。

    那是一串钥匙。很普通的钥匙圈，纤细单薄还带了许多稀薄的铁锈。钥匙圈上安静老实地串着几把钥匙和一个小相框，没有任何亮点，甚至感觉有些油腻。他当然不会劳神去见这样一件对他来说毫无价值的东西。但是他身子只转过去一半又转了回来。他认出来，那个相框里嵌着的是陆舒彤。

    李飞辰弯腰捏住那个相框把钥匙捡起来，放到眼前来看。这近距离的查看又让他有点晃神。是陆舒彤……但真的是陆舒彤么？笑着这样明媚耀眼的一张脸，真的是陆舒彤么？他看着她俏皮的眼角和恶作剧的手指，仿佛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他实在没有办法把她同刚才离开的那一个联系在一起。她恶作剧的对象是一个很白净的男人，脸部线条有些粗犷，五官却是精致的大大咧咧，很有味道。男人笑得没心没肺的开心，嘴角的弧度同陆舒彤出奇得一致。

    他立刻猜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禁觉得奇怪。看这个男人的气质，绝不是庸俗之流，怎么会让陆舒彤沦落至此？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李飞辰？

    一个声音在心头响起。李飞辰猛地一怔，将钥匙扔到欧翔手上:“给陆舒彤送过去。我自己开车回英才。”

    欧翔奉命离开了，在过道里刚巧和急匆匆回头的陆舒彤错开。

    “总经理，你看到我有把钥匙丢在这里吗？”李飞辰被陆舒彤从后面一把扯住。

    他定定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心急如焚的样子会让他有点不爽。他拨开她的手，冷道:“我不会把我的时间浪费在东张西望上。”

    陆舒彤也不再问他，开始在整个后台翻找。

    李飞辰两道浓眉打成结，只觉得无奈。他知道，如果不告诉她钥匙的去处，她肯定会跟这里耗上了。今天找不到明天来，明天找不到后天来……总之无休无止。

    “欧翔刚才好像抓着什么去追你了。”他装作很不经意地想起什么。

    陆舒彤一愣，竟开心地冲过来捧住他的肩膀，如释重负的笑容如素白的莲花，瞬间开满了他的胸腔。

    “谢谢总经理你！”陆舒彤开心得语无伦次。

    李飞辰如此近距离地看她，才发现她是上了淡妆的。化妆品不怎么样，手法却很细致娴熟。

    呵，陆舒彤，真的是一个爱和生活计较的女人。

    他看着她欣喜若狂地跑出去，因为她的快乐，他的心里忽然也觉得一阵莫名的舒畅。

    “哼，气死我了！”廖颖洁风风火火地闯进宿舍，气鼓鼓地把自己扔到床铺上，两个腮帮子鼓得高高的，通红。

    “怎么了，怎么了？”大姐关心地凑过来。

    “还不是那个肖思阳！真不像个男人，一点担当也没有！亏他爸爸还是看守所所长呢！”

    “哟，他又怎么了你了？他怎么就没担当了？我看挺好的呀！”大姐故意激她。

    “你不知道，刚才在公交车上有个小偷，我正要冲上去，这个肖思阳，不帮着我就算了，竟然硬生生拉着我，还捂着我的嘴！你说，他这不是懦夫是什么？”廖颖洁劈里啪啦地数落着，狠狠捶床。

    “你轻点，这床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摊上你这么个主。我看肖思阳是为你着想，怕你受到伤害。”

    “他就是胆小！他要是像我的大骑士就好了！”

    大姐愣了愣，笑眯眯地凑过脸来:“上次问你大骑士，你不肯说。今天总该说个清楚，不然我怎么知道肖思阳就比不上那个大骑士呢？”

    廖颖洁没心没肺受了套，张口就说:“我上高中那会儿，有一次放学骑车过马路，迎面就过来一辆大货车。我当时吓死了，心里像这次死定了。结果忽然有人冲过来，二话不说竟然把我从自行车上给抱走了！于是我没事，我的自行车光荣牺牲了。”

    “果然，小女生都过不了英雄救美这一关。我说，你不能拿少女时代的梦幻跟现实比啊！”

    “不是梦幻！是真的！你不知道，当时他就像坐着大雕出现在我面前的杨过，而我就是被绑在火架上的郭襄。那种感觉……那种感觉我说了你也不懂。”

    “嗯，还是个帅哥吧？”大姐有些不屑。

    “不，是个帅叔叔。所以我才叫他大骑士。他的眼睛很特别，笑起来一边大一边小，睫毛很翘。”

    大姐瞧出了不对劲，连忙摇手:“打住打住！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肖思阳做男朋友了。他就跟你这位大骑士一样，笑起来眼睛一个大一个小，睫毛翘得可以放牙签。颖洁，你可千万不要做错事。”

    廖颖洁愣住:“我做错什么？”

    “你最好认真问清楚你的心，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肖思阳，还是只是找了个替身。小女生有个白马王子的梦是很正常的，但是你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不要还带着少女的天真，伤人伤己啊！”

    第305章

    廖颖洁被她一番话说得愣了半天，心里渐渐不是滋味，对肖思阳很愧疚起来。就在刚才，肖思阳为了赔罪，代替她去做那份令她欲哭无泪的家教去了。她已经习惯了对他呼来喝去，习惯了他对她的种种好。但是她从来不曾想过，这样的好，是她心里想要的爱情吗？

    肖思阳出现在江萌萌面前的时候，江萌萌兴奋地跳起来，雀跃道:“大哥哥，今天怎么是你来了？”

    肖思阳被她的热情感染，笑道:“廖老师有事，我替她上一回课。”

    “你怎么没有穿警察的衣服？”江萌萌歪着头问。

    肖思阳顺口哄她:“今天哥哥放假！”

    “那哥哥明天可以带我去看爸爸吗？”江萌萌水灵灵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愕然道:“看爸爸？你……爸爸在看守所工作？”问完又觉得不对，颖洁跟他讲过，这孩子的爸爸在外地打工。

    江萌萌小脸瞬间黯淡下来，默默转过身到屋子里搬出作业本来，埋头不说话。

    肖思阳从她眼睛里看到倔强的自尊，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他在她额头亲昵地揉一揉，轻声道:“我们先上课。廖老师说，今天要先评讲数学卷子对不对？”

    江萌萌点点头，将数学卷子找出来递给他。

    72。小学生考这样的分数的确够呛的。肖思阳心里有些叹息，脸上却还是保持着亲切的笑容:“上次考了多少呀？”

    “64分。”江萌萌把头埋得很低。每次报分数的时候，她总是抬不起头的。她害怕看见老师眼睛里的失望——甚至是绝望。她努力过了，但是似乎所有人都只关心最后的结果。

    “有进步嘛，不错哦！”

    萌萌抬起头来，不敢相信他是在表扬她:“可是……我还是最后一名。”

    肖思阳笑笑，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有一只蜗牛掉到井里去了，它想爬上去。它白天只能爬两米，晚上又要滑下来一米。但是它一直在努力，只不过别人看不见罢了。等到最后，它终于爬了出去，人们还会很惊讶，不知道它怎么就成功了。你现在就是那只小蜗牛，你在努力对不对？”

    萌萌小小的心立刻被照亮，只觉得开心，快乐地笑起来。

    “好，我们来讲题目。”

    陆舒彤正在整理货架，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陆舒彤，我听说了，你在庆功会上表得的好棒！”刘寒热情地揽住她的肩膀。

    陆舒彤笑笑。

    “你国标跳得那么好，难道没想过去做舞蹈房的老师吗？”

    陆舒彤愣了一下:“舞蹈老师？”

    “对呀！我老家村上一个女孩子，大学没考上，自己去学了健美操，现在在一个健身房做舞蹈教练，很来钱的！我看你也可以去试一试。现在有钱人生活空虚得很，疯了似地往健身会所烧钱。”

    “我怎么没想到！谢谢你刘寒！我总把跳舞看成是一种享乐，从来没想过可以用它来挣钱！”陆舒彤激动得几乎要在她脸上亲一下。

    “我对你好吧？我帮你打听了，碧竹会所正在招舞蹈老师，可以自由选择上课时间套餐。其中有个b套餐，是每天晚上8点到10点。你现在晋升了，不是只要上白班吗？晚上的时间可是大把大把的。今天下班我就陪你去看看。”

    “天啊，刘寒，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陆舒彤热烈地拥抱了刘寒。

    曾语柔香汗淋漓地从跑步机上下来，准备到浴室去冲洗。出了门，却在过道上看见了陆舒彤和刘寒。她不禁觉得奇怪，便跟过去看一眼。

    “请问，你们这里在招舞蹈老师对吗？”

    “是的。请您出示您的相关证件。”

    陆舒彤把身份证拿给接待人员。

    “还需要您的舞蹈专业相关证明或者是相关比赛获奖证明。”

    “什……什么证明？”刘寒有些结巴。

    “舞蹈专业相关证明或者是相关比赛获奖证明。”接待员彬彬有礼地重复，眼睛里却满是不屑。

    “我……我没有。我是自学的。”

    “对不起，碧竹会所的舞蹈老师最低要求也必须是舞蹈学院研究生毕业。谢谢您的支持，您走好。”接待员将身份证还给陆舒彤。

    “可是她跳得很好！是非常好！你不信，她现在就可以跳给你看！”刘寒连忙说。

    接待员客气而冷漠地拒绝:“对不起，这是规定。”

    陆舒彤眼中燃起的希望一点点熄灭，转身往外走。

    “对不起，我没搞清楚。”刘寒像做错事的孩子跟在后面。

    陆舒彤宽慰得朝她笑笑:“说什么呢？你这么帮我，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

    曾语柔思索了一会儿，走上前:“碧竹正准备举行舞蹈大赛，获得冠军就可以留在碧竹，还会有10万元的奖金。陆舒彤，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陆舒彤这才看见她，连忙朝她打招呼:“曾小姐，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那么勇敢的妈妈，谁能忘记呢？”曾语柔笑道，“作为女人，我很能体会你的难处。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光靠在超市打工是远远不够的。我想，你应该离开豪购，找一个更好的平台。既然你有这个天分，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呢？”

    陆舒彤心中再次对曾语柔充满感激之情:“曾小姐这是第二次帮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我什么也没有做啊，我只是刚巧知道这个消息而已。虽然参赛资格依然是在学历上有所要求，但是我可以帮你争取一个名额。不过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了。加油哦，我看好你。”曾语柔鼓励地向她竖起大拇指，“我还要去洗澡，一身的臭汗，下次有机会再聊咯。拜拜！”

    刘寒看着她走远，八卦地凑到陆舒彤耳边:“你跟曾大美女主播什么时候交情这么好？”

    “她是看我困难，好心帮忙罢了。换作是别人，她也会这样的。”陆舒彤回答。

    “可是……我怎么老觉得她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我有什么值得她奇怪的？走，陪我去报名吧。”陆舒彤嗔怪地在她肩上拍一下，拉着她去找报名处。

    曾语柔在花洒下冲洗秀发，忽然怔住了，望着脚下掉落的发丝出神。

    陆舒彤……她没有看错的话，这一次陆舒彤绝对能在舞蹈大赛中大放异彩。到时候，她必将会为了更好的生活而离开豪购——离开李飞辰的视线。

    陆舒彤，你可不要让我失望。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你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男人，我们互惠互利，彼此相得益彰，不是很好么？也许是她多心，但是她还是决定不能冒险。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男人的心才是九曲十八弯，一个不留神，就再也抓不住了。

    肖思阳被江萌萌定格住的惊叹状逗笑了，说:“嘿，丫头，想什么呢？作文大纲都列好了，赶快写啊！”

    江萌萌痴痴地看着他:“大哥哥，你好厉害！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故事？还有，为什么你总说我聪明？廖老师从来都没有说过我聪明，她老是叹气。”

    肖思阳做出一个很帅的pose，自我感觉极其良好地臭美道:“也许我就是被派到你身边专门用故事启发你写作文的王子！”

    江萌萌咯咯地笑，不服气地挑战:“是不是我随便指着一样东西，你都可以讲一个故事？”

    肖思阳坚定地点头。

    江萌萌环顾四周，家徒四壁，实在没什么可讲的。她琢磨了一会儿，眼前一亮，指着窗外经过的行人的背影，嚷道:“这个这个！”

    肖思阳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那我就跟你讲一个关于背影的故事吧。”他讲给萌萌的是朱自清笔下父亲的背影。讲完之后，他发现江萌萌眼圈泛红，方才的欢快天真骤然从脸上褪去。

    “怎么了？想爸爸？”他轻轻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江萌萌倔强地挺着脊背，一言不发，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心事。

    肖思阳不知道江萌萌心里到底憋了多少话、多少悲伤，他也不愿意去随便揣测一个小孩子脆弱敏感的心事。他只希望萌萌能够把心里的不开心说出来。这孩子，似乎连个述说的对象都没有。这么小的年纪，实在不该背负这么沉重的童年。

    “你相信哥哥吗？”他柔声问她。

    江萌萌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那哥哥用这么多故事，换你一个故事好吗？哥哥保证，一定给你保密！你随便讲什么都可以。”

    江萌萌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肖思阳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她眼睛里的挣扎。终于，她下定了决心:“哥哥，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