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深的出现像是一根针，扎破了梁婉硬撑起来的外壳。

    这一晚，她哭了很久，像是把这些年憋着的那口气全都哭出来了。等我把车开回家的时候，她已经收了眼泪，除了红通通的眼圈之外，一点伤心的情绪都没有。

    我怕她故意装坚强瞒我，还仔细盯着她检查。却被她捏着脸颊欺负了一顿：“放心吧，姐坚强着呢，你也学着点。”

    我之前并不知道她和周深的相处细节，还怕他们是因为误会分开的。今天亲眼看见周深的嘴脸之后，反而觉得梁婉没和他在一起才是万幸。

    这会儿她打开心结，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是，我得多向您学习。”

    晚会是在周末举行的，第二天本来可以睡个懒觉。谁知一大早，我就被一通电话吵醒了：“你好？”

    “是我。”一道低低沉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驱散了我的困意。

    电话号码是陌生的，可是这道声音却是我熟得不能再熟的人。我没有着急按断电话，反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淡笑道：“赵总，早上好啊。”

    我恶意地拿他昨晚的话开涮，问他：“这么早打电话，难不成是A公司的事有着落了？”

    我其实没相信他昨晚的话，这会儿问起也只是嘲讽。谁知赵启明居然没有否认，还反过来问我：“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说：“我今天一天都有空。”

    赵启明就说：“给你十分钟，楼下等你。”

    挂断电话之后，我微微愣了一秒，就从被窝里爬起来，换了一套正装出门。

    我早就想明白了，无论我和赵启明情况如何，变强才是我目前最需要考虑的事情。骨气这种东西已经被我扔进垃圾堆了，只要能往上爬，哪怕要借赵启明的光，我也照爬不误。

    我收拾好下楼的时候，赵启明的车子已经在单元楼前停着了。

    他今天穿得十分休闲，上身是件圆领的套头衫，下身是条m家的经典款浅灰色运动裤。看我一身正装还挑了挑眉，不过没说什么。

    直到车子停在停车场，他才说：“后面有衣服，带进去换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后车座上果然摆了一套衣服，看样子也是休闲装，连标牌都没拆。

    稍稍一想，就知道这人故意当混蛋，不和我提前说清楚去哪，还等到地方才说换衣服的事，摆明了看我出丑。

    我脸上堆着笑，嘴里却咬着牙：“呵呵，赵总考虑真周全，不过我还是喜欢我身上这一套。”

    “随你。”赵启明又瞥了我一眼，率先下了车。

    我没拿他准备的那套衣服，踩着高跟鞋跟在他身后走进了豪华大气的大厅。直到墙壁上的logo，我才发现这里居然是南城最大的高尔夫俱乐部。

    我根本不懂高尔夫，对这家俱乐部只是耳闻，从来没有来过。这会儿来了，才发现自己这身正装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赵启明似乎是这里的熟客，一进门就有服务生过来迎接，甚至还有专门的更衣室和储物柜。进场之前，他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真的不换？”

    我说不换。

    结果他没有再理我，自己进去换了一身专业的高尔夫球装束才出来：“走吧。”

    秋老虎还没走，南城的白天依然有些炎热。

    赵启明穿了一件短袖polo衫，配白色棉质长裤，明明很中年人的打扮，可穿在他身上还是有种英俊挺拔的帅气。和他站在一起，衬得我的灰色正装包裙更加老古板了。

    我突然有些后悔跟着赵启明来这一趟，他根本不是替我牵线刘瀚璞，而是故意捉弄我。

    我挺看不起我自己的，明知道他是个谎话百出的骗子，居然还会相信他的鬼话，活该被他骗着玩。

    我站在原地没动，淡淡质问道：“赵总带我来这里，不说说原因吗？”

    “刘瀚璞的合伙人每周都会来这里。”赵启明一面整理着手套，一面对我道：“高尔夫球运动量不大，周期长，最适合谈生意。”

    他的语调平平的，并没有嘲弄我，而是认真和我讲解着来这里的原因，还教我如何攻克难关：“谈生意就要舍得下脸皮，创造一切机会展示自己。”

    他这样的态度让我一下想起了在都城的那几天，他也是这样耐心教我的，我心神不由晃了一下。

    不过，我很快就清醒过来，往事不可追忆，更何况是一段刻意营造的骗局了。我和他，从今往后的关系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绝对不可以再有心动。

    我使劲掐着掌心，剪得短短的指甲扎在掌心里，微微泛着痛。

    我摆出最柔和的笑容，虚心接受着赵启明的教导：“原来是这样，赵总费心了。”

    赵启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不过最后什么也没说，率先上了一辆两人座的高尔夫球车：“过来。”

    他今天并不是来打球的，所以也没要球童，只带着我到了场地的休息区。在这里，我接连看见好几张熟悉面孔，都是些数一数二的大老板。

    赵启明从小在南城长大，根基比齐修宇稳得多，结识的人也多是南城老派商人，都是和赵文远同一时期打出江山的叔叔伯伯。

    他们看见赵启明来了，都笑着打了招呼，还关心了赵文远几句。

    赵启明没有和他们多聊，直接带着我走到空闲的桌子前坐下，点了酒水：“……刘瀚璞是A公司创始人，但是他是技术入股，真正主事的是他的合伙人康文。”

    他一面和我讲解A公司高管构成，一面指着不远处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道：“就是这一个。”

    他说完，又瞥了我一眼：“做事前，先调查，这点经验你应该有的。”

    “我当然事先调查过。”我被他看扁，有些不服气，小声辩解道：“A公司拉到投资之前连场地都是租的大学实验室，资料少之又少，我不知道康文不也很正常吗？”

    我有些气闷，能调查的，我自然全力以赴地调查了。可是视野是受身份限制的，有些东西他能查到，我却连查的资格都没有。

    我忍不住反驳道：“赵总觉得一件事轻而易举的时候，应该想想，这世上有很多人是没有您这样的运气，生来就什么条件都有。”

    赵启明听了我的话，没有动怒，但是眸光深了一层：“别人也许可以用这个理由，但是你不能。”

    他的语气很淡，像是在和手下员工说话，我心里忍不住冒起一丝委屈：“为什么我不能？”

    “因为我知道你有多大的潜力。”赵启明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你当初能拿下乐瑞，今天就能拿下A公司。拿不到，是因为你没有全力以赴。”

    这是他第一次给我正面评价，我真的差一丁点就感动了：“赵总这话有点意思啊。”

    可惜，我记性稍稍好了那么一点：“我没记错的话，几个月前，赵总还以我靠睡拿下乐瑞为理由辞退了我呢。”

    报仇成功前，我其实是想好好和赵启明相处的。

    可是我的心底始终有一股怨气，让我不由自主地拿过去的点点滴滴去刺激赵启明。我知道这样的行为这样的语气都像个怨妇，可我却总是嘴巴快过脑子。

    话已经出口，没有办法收回。我心里暗暗着恼自己，面上却还是摆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淡淡看着赵启明：“赵总果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我没忘。”赵启明抿了下唇，眼神幽暗地看着我：“换下代理律师的时间，公司出了内鬼，只能大清洗。”

    他怕我不相信，还多解释了几句：“齐修宇的手脚比你知道的时间要早得多，一年多以前他就开始往乐瑞安插人了。”

    大概是因为他已经打败齐修宇了，他难得主动和我讲起齐赵之争的事：“……那个时候我刚刚知道顾晓是他的人。你是顾晓招进来的，进公司的时间又很巧合……而我刚好又听了一些不好的传言，所以才……”

    回想那段时间的细节，他所谓的不好的传言大概就是从他的好妹妹唐敏那里传出来的。可是到现在他即便知道了那些是谣言，也没处置过唐敏，果然爱得深沉。

    我心里冷笑不止，迟迟没有接话，没有自讨没趣地去说什么原谅他的傻话。

    赵启明沉默了一小会儿，没等到我的回话，只好主动开口向我道歉，道：“过去的事，都是我对不起你，我会慢慢补偿你的。”

    又是‘对不起’和补偿，他开的空头支票还不够多吗？一股小小的怒意蹿上了我的喉咙。不过我已经能在他面前控制情绪了，没有发火，而是淡淡地笑了：“好，我等着赵总的补偿。”

    赵启明张了下嘴，欲言又止。

    我懒得看他的表演，就站起身道：“谢谢赵总给我指路。”

    我们说话的功夫，那个康文已经和人谈完事情，正提着球杆往休息区走。我借着这个机会说：“我去和康文谈谈，失陪了。”

    赵启明却伸手按住了我：“等一会儿，他自己会过来。”

    他的动作不大，但是手却很有力。我的手被他按在椅背上，抽了两下没抽出来。

    周围还有许多未来客户，我不好闹得太僵，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重新坐下：“赵总，您到底什么意思？带我来这儿，不就是让我和他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