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我听得懂他的话，却不确定是什么意思。

    他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城池之内，道：“你看，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死了。”

    我说：“对。我正想问，这是不是你的那段记忆？”

    吴景康也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当初你救我于此，我发誓今生今世，生生世世侍奉在你的左右，唯你马首是瞻。你说你厌恶人世间的尔虞我诈，自私自利，要以神的身份改变这一切，我知你不会错，因此全力支持，也做好了付出生命的准备。”

    我想，他这番话是对婵璎说的。我虽不是婵璎，也不记得他们的那些“伟大”决定，但我毕竟吸收了婵璎。

    吴景康继续说：“我早已知道，在必要的时刻，自己与其他家人会被你吸收，但那是应该的，我们所有人的命都是你所赋予，你也有权拿走。何况一旦到了那种时候，就意味着我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每个人都会死，只有女神才能活下来。毕竟……”他说到这里，语气有些伤感，“我们谁都不是神，侍奉生生世世，不过是一个卑微的愿望，我没有生生世世。”

    我说：“难怪你对婵璎杀死其他家人都毫不手软，原来是你心里做好了准备。那么这次你又为什么杀死娃娃呢？”

    “依然是为了伟大的事业。”吴景康看向我，微笑着说：“你知不知道，生下一个孩子，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说：“可能会削弱我的神力。”

    “不，”吴景康说：“那会要了你的命。”

    我说：“这我也知道，如果我太爱这个孩子，那我的神力就会被一直削弱。一旦神力透支，那我当然就会死。”

    “不错。”吴景康说：“你抗拒不了自己对孩子的爱。这份爱会杀了你，而且很快。因为它很强烈。”

    我说：“这是谁告诉你的？”

    “是你。”吴景康说：“娃娃为了躲避我，藏在灵魂寄存册之中，而我为了找到她，只好一本一本地打开。在其中发现了两个册子，其中有你的灵魂碎片。”

    我愕然，“你以前不知道？”

    吴景康笑道：“你也知道，册子太多，我早已懒得去翻看。不过批量使用罢了。若不是娃娃躲进去，影响我使用，我依然不会翻。不过，我想，这么明显的册子，按理说即便我不常翻开，几百年间我也不应错过。我想，这主要还是因为这些年你回来了。我虽不信佛，却还是有些信佛家所说的机缘。”

    也就是说我的力量差点就被他用来给房子充能。

    吴景康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笑着说：“不要担心，即便我没有发现，这些的册子也不会被使用，因为这些册子使用的是较为特殊的封印，而且，封印的是真正的神力，房子中的能量也无法将它化开。”

    我说：“那里面存的是我的什么力量？”

    “一部分记忆。”吴景康说：“应该是在创立我们家族之前，也就是你刚刚离开神的世界之前而特意封印在那里面的。”

    我问：“你打开看了？”

    “不错。”吴景康说：“我打开之后，才知道你离开鹿如的真正原因。也明白，所谓事业，是不可能成功的。而我……”他苦笑，“也是注定不会被你看在眼里的。”

    我好奇极了，“是什么记忆？”

    吴景康说：“你之所以离开鹿如，只是因为，你不能爱他，你要恨他，这一点，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体会到了。而他之所以离开你，也是因为他不能爱你，他的神力也无法从你的身上得到充足的滋养。”

    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我不能爱他，我也不能爱任何人，因为爱会减弱恨。而鹿如的神力是**，**的范围太大了，吴霁朗曾告诉过我，他跟婵璎在一起时，连基本的性.欲都得不到满足，可见他是注定要投入到红尘中的。

    吴景康见我表情了然，便也没有多加解释，只说：“你虽跟他分别，却还是希望在人世间能与他再遇。但你却发现他一经离开就迅速寻了人类女人，你便封存了这部分记忆。忘了有关他的好和分手时的不得已，恨他，并强壮自己，为自己找了一份事业。”

    我说：“这样一份只为了发泄自己郁闷的事业的确不值得你为此付出这么多。”

    吴景康摇了摇头，说：“我的话并非是这个意思，这就要说到另一个册子。”

    我问：“另一个难道是鹿如？”

    “不错。”吴景康说：“这本册子的时间在为你再次消散后。我曾怀疑过杀你的就是鹿如的某一世，但苦于没有证据，这册子倒印证了这一点。”

    我说：“你们家里怎么会有鹿如的碎片？”

    吴景康说：“因为当初你实力强劲，无人能出其右，鹿如久居深山，神力不过够维持他自己使用，抡打，他远非你的对手。所以他与你是同归于尽的。”

    我说：“远非我的对手还能做到跟我同归于尽？”

    吴景康道：“那是因为你愿意。”

    我有些无语。

    吴景康说：“你保留了他的这个碎片，看样子是想有朝一日重聚可以记得这件事，从而避免两败俱伤的结局。”

    我说：“你越说我越想知道那碎片里究竟是什么了？”

    “是鹿如当初没有与你重逢的理由。”吴景康说：“你们分别时，你神力已枯竭，又承载了其他神的核心。那些核心在有神力时尚可以镇压，你没了神力，它们就会透支你的核心，因此，你的核心就要枯萎了。”

    我愕然，“核心也会枯萎？”

    “我也是通过鹿如的记忆碎片才知道。”吴景康说：“以前从未想过核心竟也会枯萎。但在鹿如眼中却是正常的，因为他问了一个问题，核心是如何产生的呢？人世间有生就有死，有产生就有消亡。核心既能出现，就可以枯萎。”

    我点点头，说：“我以前觉得，核心是强烈的情绪里令普通人的灵魂得到了进化。”

    “不错。”吴景康说：“婵璎公主去世时实在凄惨，她的恨令她的灵魂得到了进化。后来她散了，却只有核心继续来到别人的身上，其实早已不是最初的婵璎了。”

    我说：“这就像一棵大树的树枝插在地上长成了另一棵大树，虽然后者来自于前者，但已经是一棵新的树了。”

    “差不多吧。”吴景康说：“你的核心即便枯萎，也会有新的人类得到新的以恨为神力的核心。所以你的核心是否枯萎，其实只关乎未来的你是否能够得到过去婵璎的记忆。记忆也是衡量一个人身份的唯一标准，没有了记忆，你便不再是婵璎。就如此刻，我带你来到这里，而你并无感受。我纵有千言万语，也无从说起。”

    看来他现在对我说的话，也不在“千言万语”之中。

    我说：“我也并不想成为婵璎。”

    吴景康辩解道：“我说了这么多，你仍不明白婵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说：“我已经明白婵璎不是一个坏人，但也不是一个好人，只是一个与我不同的人。我想做的是我，而不是婵璎。”

    吴景康微微一愣，随后笑了，“不错。”

    我说：“鹿如之所以离开她后立刻就找了别人，就是想让她愤怒，仇恨他重新拥有神力？”

    “不错。”吴景康说：“而且，你还需要和别人生下孩子，从而使其他神的核心离开你的体内。”

    我说：“鹿如自己怎么没想过，或许他就可以和婵璎生孩子呢？”

    “那些都是他生的。”吴景康说：“一世之内怎么可能生那么多孩子？”

    呃……

    吴景康继续说：“婵璎不好男色，而且她可不喜欢生孩子，因此，鹿如的每一世都会去找她。只是找她的不一定是核心，因为你知道，神重聚后，记忆也会散开。生一个孩子，也并非只有生出核心那么简单，现在你已经体会到了这份艰难。”

    我说：“不错。真是不该吸收别人的核心，生出来时太痛苦了。”

    吴景康说：“生完了孩子，婵璎几乎是死上一次，这时鹿如总是要倾尽全力弥补她的损耗，这也是他由最强大的神变得如此脆弱的原因所在。也正是因为成功吐出了其他核心，才有了你。”

    我说：“可这次我又要给他生孩子。”

    吴景康笑了，随即又黯然道：“你们彼此相爱，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对方。”

    我心想，难怪他刚刚说他没戏了，的确是这样。

    我说：“你也不要难过，也有其他女人爱你。”

    吴景康摇头道：“我却不爱她们。”

    我见状不再说了，而是道：“谢谢你将这件事告诉我。不过，你还没有回答你要死的事。”

    吴景康微微一笑，说：“你倒是并不关心你要死的事。”

    我说：“关心也没有办法，事已至此，我人还躺在产房里，说真的，我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死了没，也有点怕知道。”

    “死了。”吴景康干脆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