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霁朗只对上司汇报了宋佳音，因为她比较“干净”，虽然杀了李虞，但药性并非毒药，到时只要她配合警方，这方面不太容易把她定重罪。且她对李家的事业知之甚少，是李家最容易拉拢到警方的一个人。就算她不被拉拢，将来李家出事时，她也是解救的对象。

    但李家有此风险的还有李虞。

    见过上司后不久，李虞便找到了他，说宋佳音的心脏出了事。

    此时他们在国外，吴霁朗便赶去处理。

    这次的情况严重地说，就是宋佳音的心脏停跳了。但其实也不严重，因为李虞说他早就预料到这会成为一个风险，所以改良了一下心脏的程序。现在所有人都很难说这做法是否有用，但结果就是它还真的有用了。

    从手术室出来，吴霁朗无奈地摊手，“每当面对她，我就觉得我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李虞摊手，“我不知道有没有白读。”

    吴霁朗睥睨他，“我听说你又打她了。”

    李虞沉默良久，说：“说了你可能会觉得害怕。我出了点状况。”

    虽然吴霁朗已经观察到，但以前李虞并没有仔细说起他身上的灵异事件，今天他详细一说，吴霁朗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也就是说，有的时候，我面对的你并不是你。”

    李虞点头。

    吴霁朗问：“什么时候不是？”

    李虞摇头：“我知道，但我没办法告诉你。而且，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吴霁朗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你说。”

    李虞说：“这段日子请你把她留在医院，我会把我的亲信留给你，任何人，包括我自己，都不可以带走她。”

    吴霁朗问：“我？”

    “其他人我的亲信都足够对付，”李虞说：“我哥哥那边我会周旋，主要的困难是我姐姐和另一个我，我的亲信不会对我和我姐姐动手，这时就需要有个人来主持局面。”

    吴霁朗说：“我也搞不定你姐姐。”

    “你搞得定。”李虞说：“我姐姐前几天找我妈妈吵了架，原因是她给你介绍了相亲对象。她原话是这么说的，‘你是我妈妈，你为什么要给我的男朋友介绍相亲对象’。你也知道，我姐姐是非常孝顺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跟我妈妈吵架。”

    吴霁朗没吭声。

    李虞知道他没拒绝就是机会，又道：“其实我知道，你们最近吵了架，因为我姐姐的情绪很不好，一直住在家里。她每天都自己喝酒，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很心烦，睡不着。你可能还不了解，我姐姐那个人不会为了工作失眠，上次她这样，还是因为抑郁症的关系。”

    吴霁朗说：“这件事我会尽力周旋，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我还没有说完，放心，这件事我可以想办法找别人，但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李虞说：“你现在看到我姐姐很糟糕，但这都要怪那个罗凛。他看上去很棒，是一个成熟体贴的谦谦君子，我姐姐……包括宋佳音都爱过他，我姐姐为他做了很多牺牲，宋佳音到现在都对他念念不忘。但他是个龌龊的真小人，他根本不是爱上我姐姐，而是贪慕我们家的钱。”

    吴霁朗又不吭声了。

    李虞也不急，继续说：“跟他分手之后，我姐姐就患上了抑郁症，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甚至背着我们自己出去买好了墓地，我爸爸被吓到跪到她的面前求她不要寻短见。幸运的是，她的病情被控制住了，但接下来她就要求给家里做事，她说就是因为她太弱，才会惨到被人像块惦记一块肥肉一样地觊觎，连感情也被人家拿来利用。结果你也看到了，她现在很强大，但你一定也知道她有多辛苦。”

    李虞这番话让吴霁朗内心有些震动，因为他马上就想到，自己也是觊觎着李暖暖的一员。

    想到这一点，他马上就忍不住开始心疼她，就像她自己那天说的，在江愉心遇到吴霁朗的同时，李暖暖遇到了罗凛。在江愉心享受幸福的同时，她正在一步步走向精心编制的陷阱。

    但李暖暖并不知道，还有比这更糟糕的，那就是，后来的她又遇到了后来的吴霁朗。

    李虞见他触动，以为他仅仅是心疼李暖暖，便加把劲儿继续说：“我们并不是不知道我姐姐现在的感情状况，也不希望她这样荒唐地活着，只是没人敢多说她，主要还是怕她再犯抑郁症。不过，这一切在你出现以后就改变了。”

    吴霁朗知道接下来的话可以不听了，出声打断道：“李虞，你告诉我这些只会让我同情她。”

    李虞说：“如果你不爱她，那你当然只会同情。但你爱她就不一样了，你有权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吴霁朗摇头，说：“你知道宋佳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么？你刚刚说她爱着罗凛，我认为仅这一件事，你就没有搞清楚。”

    话题一扯到这里，李虞不禁微微一愣，问：“怎么这么说？”

    吴霁朗说：“我不想对别人的感情指手画脚，所以只建议你客观地看待她。”

    李虞知道他的话有些含沙射影地说自己多管闲事，但也没生气，只说：“谢谢你这么说。我也希望你能参考一下我的指手画脚。”

    吴霁朗笑了笑，说：“谢谢你对我说这些，这能让我全新地看待她。不过，这同时证明了，她的确明白在一段真诚的关系里应该怎么做。”

    李虞明白他的潜台词，也暗暗觉得很丢脸，但还是说：“我是希望你能理解她，如果你爱她，就试着包容一下她，给她一些机会。我刚刚没有说完，我姐姐有了你之后，变得……”

    吴霁朗摆手，露出了一副烦躁的表情，“变得”之后的话影响力太大了，他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他干脆结束了话题，“李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还记得宋佳音是为何而死么？”

    李虞顿时不说话了。

    这一晚，吴霁朗又失眠了。

    这次倒不是因为噩梦，毕竟他最近有按时吃药，病情很稳定。他只是不断地想起李虞所说的那些话，猜测着“变得”之后的语言。虽然当时态度决绝，但那全都不是真的。

    其实他很认同李虞的话，真的爱她，当然得给她机会，当然得包容，因为不这么做就会失去。

    可他真的是第二个罗凛。

    他甚至还不如罗凛，罗凛要的是钱，他要的是她的命，她全家的命。

    理智告诉他现在这样停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因为除非他中途自杀，否则撕破脸的局面无法避免，到时不论是他被戳穿，还是她被逮捕，关系不同就可以少些痛苦。

    宋佳音醒来后，吴霁朗去看她。

    当时她正坐在病床上，一边乖乖地配合着护士的检查，一边跟她们搭话。

    她和李暖暖极为相似，却又极端不同。即便是在李暖暖最落魄的时候，脸上也并没有“小心翼翼”这样的表情。

    但这是宋佳音脸上最多的表情，她小心翼翼地跟护士攀谈，小心翼翼地跟他没话找话地聊天，好像这世界上最温暖的笑容也没办法让她放松下来。

    可能是因为没有心脏的缘故，她整个人都显得很“虚弱”，从身体指标到目光气质，都透着一股随时都会死去的疲态。

    当看到她时，吴霁朗便会想起很久以前，在李虞刚刚告诉他，自己有了个女朋友时。他说得是那个女孩就像一头小豹子，又可爱，又有侵略性。

    现在小豹子俨然只是一只垂垂将死的病猫，虽然吴霁朗每每看到她时都会遏制不住自己的怜惜之情，但这感觉仅此而已。作为一个男人，她丝毫不令他觉得有半点女性魅力。似乎李虞也是这么认为的，吴霁朗清楚他最近已经有了新欢。

    李暖暖如李虞估计的一样气势汹汹地来了，她从不掩饰自己对弟弟的强烈控制欲，和对宋佳音的憎恨。

    吴霁朗也如李虞估计的那样成功地正面阻止了这件事。

    场面一度变得焦灼，宋佳音坐在床上瑟瑟发抖。

    李暖暖暂时放弃，离开了病房。

    吴霁朗跟着她来到了电梯口，一路沉默。

    一个随扈很不机灵地按下了电梯，门打开了，她却不进去，站在门口沉默。

    吴霁朗不好直接离开，也没有开口。他利用这点时间仔细地观察着她，她看上去瘦了不少，但依旧美丽自信。他不知道她有没有观察自己，但至少从动作上来看是没有。

    另一个随扈就机灵多了，他见状挥退了其他人。

    电梯门又关上了，慢慢地下降。

    李暖暖看着电梯里的自己，忽然转头看向了吴霁朗，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吴霁朗没料到她竟然会使用如此无聊的一句开场白，一愣之后，说：“还好。多谢大小姐关心。”

    李暖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我过得很不好。”

    吴霁朗有点紧张。

    果然，她轻轻地说：“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