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不信父皇！”

    梁帝看着萧云堇，似乎对这个儿子很是失望。他摇了摇头，坐回原处，看着萧云堇的眼睛。

    “能不能告诉父皇，这个位子，你想要吗？”

    萧云堇回看着梁帝，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回答道：“说实话，儿臣并不稀罕这个位子，但为了儿子喜欢的人，儿臣不得不先坐上去。”

    “为了喜欢的人？是苏敬亭的那个女儿吗？”

    “是父皇亲自赐婚给儿臣的晋王妃。”

    “有区别吗？”梁帝扯了扯嘴角：“若父皇记得没错，父皇赐给你的，正是苏敬亭那个老狐狸的女儿。好像，齐王家的那个也是苏敬亭的女儿。说起来，你们兄弟俩倒是很有缘分。”

    “缘分有些天成，有些是人为，儿臣人为，儿臣与齐王的缘分是父皇您一手给促成的。”

    梁帝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是父皇给促成的。可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当年，齐王他曾亲自来求过父皇，说他心仪一位姑娘，但那位姑娘家世平庸，惹得颜妃很是不喜欢，所以他来求父皇，希望父皇可以亲自为他做主。堇儿你可知道，当年齐王求的那个姑娘是谁？”

    “儿臣不想知道。”

    “可父皇很想告诉你。”梁帝侧了侧身，半躺在那里：“齐王当年求的正是父皇赐给你的那位晋王妃。齐王是父皇比较喜欢的一个儿子，很多人都说，他最像朕。不光长得像朕，就连脾气秉性都很像朕。他喜欢的姑娘，并且还是亲自来求父皇给他赐婚的姑娘，父皇当然会派人去查一查。可你知道，父皇最后为什么没有为他赐婚吗？”

    “为什么？”

    “因为当父皇看到她画像的那一刻，就觉得她并不是齐王，倒是很适合你。只是当时的苏家，真如颜妃所说，还有些上不了台面。父皇不愿意给齐王赐婚，当然也不能给你赐婚，否则颜妃和齐王那里，父皇又该如何交代？

    可老天爷就是这么爱捉弄人，兜兜转转了一圈，没想到，苏家的那位姑娘到最后，还是成了你的晋王妃。”

    “父皇究竟想要给儿臣说些什么？”

    萧云堇看着梁帝，一动不动。对于梁帝刚刚所说的那些话，他并不相信。可身为一名臣子，外加一名人子，对于父皇说出的话，他又不能当面反驳。既然他愿意说，他就让他说，总归说到了最后，都会说出他最想要说的那个目的。

    “父皇想要告诉你的是，父皇心里一直最惦记的都是你。”

    “儿臣知道。”

    “你不知道，因为从头至尾你就不相信父皇所说的每一句话。”梁帝说着，再次站了起来：“你刚刚说，为了你喜欢的人，你不得不先坐上这个位子。现在，父皇也告诉你，为了父皇最喜欢的儿子，父皇也愿意将这个位子让出来给你。但是，堇儿啊，你得知道，不是父皇不愿意让你做这大梁的皇帝，而是你的母妃不愿意。真的，这是真的，父皇没有骗你。你母妃，从来都不愿意让你变得跟父皇一样。”

    听梁帝提起自己的母妃，萧云堇的眼眶里有东西跟着闪了下。

    “你刚刚说，为了你喜欢的人，你不得不先坐上这个位子。可父皇告诉你，当你真的坐上了这个位子，你就会发现，当皇帝也不是万能的。父皇在这个位子上坐了那么些年，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照样没有保护好你的母亲，还不是照样要被自己的儿子逼着退位。堇儿啊，你想坐这个位子，你就上来，父皇亲手把它给你。但是堇儿，你也要记住，一旦坐上去了，就不要后悔。”

    “父皇后悔吗？”

    萧云堇没有移动脚步，而是目光紧缩，一动不动地盯着梁帝。

    “父皇选在此时将这个位子传给儿臣，父皇后悔吗？”

    “父皇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堇儿你，还给父皇留的有选择的余地吗？你留在城中以及城外的那些兵马，给父皇留的有余地吗？当你站在外头，思索着是去上早朝还是来找父皇的时候，你给父皇留的还有余地吗？

    萧云堇啊萧云堇，你是朕的儿子，你以为朕当真就不了解你吗？知子莫如父，朕这个父亲，虽不是天下顶好的父亲，但勉强也算是了解自己儿子的。人人都说齐王最像朕，可朕心里清楚，在朕的几个儿子里头，你才是真正的最像朕的一个。

    知道朕为什么在看到苏家女儿的肖像时，就觉得她跟你最合适吗？因为你像朕，所以朕知道，你会和朕一样，喜欢上那样的女子。因为你的母妃，就是那样的女子。”

    “母妃？”

    萧云堇生疏的喊出那两个字来。

    “对，你的母妃。她离开的时候，你年纪还小，对于她你大概也没有什么印象了吧？可是朕记得很清楚，当年的她，就像是现在的晋王妃一样。虽相貌不同，但眉宇间藏着的东西却十分的相似。只一眼，朕就知道，这个姑娘，会是你喜欢的。可朕更知道，最终你会和朕一样，失去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她。”

    “父皇不是儿臣，儿臣也不是父皇。父皇当年犯的错，儿臣是绝对不会再犯的。”萧云堇说着转身：“还有，父皇年纪大了，也是时候好好的歇一歇了。”

    看着萧云堇的背影在视线中一点一点变得模糊，梁帝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萧云堇，朕告诉你，这皇帝真不是那么好当的！父皇真的是因为爱你，才不想让你做这个皇帝的。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父皇的心里话，也是当年父皇对你母妃的承诺！”

    萧云堇在寝殿门口稍稍的停了一下，跟着消失在了寝殿外。

    “圣上！陛下！”

    太监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看见坐在地上的梁帝，忙跪在了地上。

    “想不到，朕真的想不到，朕守了这么些年的江山，到了最后，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给出去的。”

    “那种方式？”

    太监小声的问了句。

    梁帝扫了他一眼，说：“被抢夺的方式！朕的江山，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朕一直都在想，到朕死了的时候，朕的江山该如何传给朕的儿子们。可是朕万万没有想到，朕的江山，竟然是被朕最不想的那个儿子给拿去的。”

    “圣上若是不想，也可以不给。”

    “不想？不给？你觉得朕还有说不想和不给的权力吗？晋王殿下来的时候，你有没有看清楚？他是带着刀进来的！”

    太监低着头，仔细的想了想，依稀的好像是见到晋王带着什么。

    “圣上您怕不是想的多了吧？这京城里局势乱的很，晋王殿下带刀入宫，许是为了保护圣上您的安危。晋王殿下是皇子，这皇子带刀逼宫可是重罪！”

    “重罪？”梁帝冷哼了一声：“你觉得朕的儿子们有在乎这个重罪的吗？蜀王、齐王，包括眼前这个刚刚消失的晋王，他们那一个不是在用刀逼着朕退位。”

    “咱们不是还有魏王和瑞王两位殿下吗？”

    “他们？”梁帝失望的摇摇头：“他们一个是不争气，另外一个是不想争气。可若是都争气的话，没准儿这拿着刀闯宫的皇子就又多了两位。”

    “奴才觉得圣上应该反过来想，若是这些皇子们一个个都不在乎这皇位，才是真正让圣上您头疼的事情。咱们大梁是繁荣昌盛没错，可越是繁荣昌盛就越是容易遭人惦记，这周边的国家，没有一个是消停的。若是皇子们各个都如魏王殿下和瑞王殿下这般的淡泊名利，好说话，好商量，大梁才是真正的有危险。”

    梁帝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身旁的这个太监，然后眉毛一挑，朝着太监脸上就甩了一个耳光。

    “你一个小小的太监，竟然也能给朕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你说！究竟是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没有人教奴才，真的没有人教。”太监趴在地上，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奴才也是听宫里的人议论，这才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说给圣上您听的。奴才该死，奴才不该听这些话的。”

    “滚！都给朕滚得远远的！”

    梁帝指着跪在地上的太监，用力地吼了一嗓子，结果却把自己吼得差点吐了血。

    一日后，梁帝于寝宫中召见了晋王妃苏如锦。没有人知道，那个晚上，梁帝究竟与苏如锦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苏如锦从梁帝寝宫中出来的时候，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三日后，梁帝颁布了册立太子的诏书，而太子人选，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与之同时，梁帝还颁布了另外两道诏书。在第一道诏书中，梁帝写的明明白白，原晋王妃苏如锦乃是叛贼苏敬亭的女儿，虽看在太子的面上不予追究与其父同罪，但也不能被册立为太子妃，日后更是不能入主中宫。

    第二道诏书，则是关于齐王的。对于齐王谋逆的事情，诏书故意写得很模糊，言外之意，是齐王不能杀！

    对于这两道诏书的内容，群臣均无复议。

    一个月后，梁帝驾崩，萧云堇继位，改年号为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