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娘嘤嘤地哭声再次引来围观者的窃窃私语。对于李姑娘，苏如锦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只是瞧了一眼躺在那里，脸色发青的李大婶，走到萧云堇的跟前，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有人说，李大婶和李姑娘若是早将那个无赖告到衙门，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桩惨剧，可苏如锦不这么认为。莫说是在永宁县这个小地方，就是在京城，遇到这样的事情，欺凌者或许能够得到惩罚，可被欺凌的人也会被茶余饭后的那些议论以及侧目所困扰。

    人言可畏，由古至今，对于女子来说，都是一个禁锢自身的魔咒。况且，李大婶守寡多年，李姑娘也是一个未曾出阁的姑娘。这样难堪的事情她们不能说，也不敢说。无赖，之所以成为无赖，就是因为他们像个赖皮膏药一样的黏在那些被他们相中的人身上。就算没有今日的悲剧，就算李姑娘顺利出阁，日后的事情只怕也是少不了的。

    苏如锦想过，若是她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办？会不会直接杀了这个无赖，一了百了。如果她是李大婶，她会不会忍气吞声。她仔细的想了想，觉得她会，因为人往往看不到以后的事情，也没有勇气去不计后果的生活。

    李大婶被害一案就这么完结了。李姑娘与疑犯被带回衙门，在县太爷的极力邀请下，阿九摸摸鼻子，带着念儿也一同先回衙门坐堂旁听。至于苏如锦，则跟着萧云堇默默返回家中。

    “锦娘，锦儿，跟我回京城好不好？”

    “云堇，你说过的，会给我时间考虑。”

    “我是说过，但在说那些话之前，我并不知道你生活的环境有多危险。今日，若是你早到了一些，若是那个无赖还没有走，若是他们将那个案发现场再布置的妥帖些，若是那个县官再糊涂些……锦儿，我虽然没有去过这些地方衙门，但却去过皇家的天牢。自古以来，这冤死的，被错判而死的人还少吗？”

    萧云堇说着，将苏如锦紧紧拥到了怀里。

    “你可以不随着我进宫，你也可以继续在宫外生活，但是锦儿，我不能冒险，我不能再冒着这种失去你的风险。跟我回京，至于回京之后，你想要做什么，我都随你好不好？”

    “云堇，不要心慌，我都听你的。”

    苏如锦紧靠在萧云堇的胸口，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安稳。

    “你同意了？”

    “同意了，但是在离开永宁县之前，我要先做完一件事情。”

    “找到那个小姑娘？”

    苏如锦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阿九才带着念儿返回家中。说是临出门时，县太爷死活要送，担心萧云堇的身份暴露，他先带着念儿去了之前的客栈，这才绕道溜了回来。关于失踪的那个小姑娘，阿九在衙门里也看到了一些档案，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何处蹊跷？”

    “不是这个小姑娘失踪的蹊跷，而是这个失踪案很是蹊跷。在府衙调档案的时候，小的发现，永宁县这两天丢了不少的小女孩儿。这些小女孩儿多在4岁到12岁之间，当然也有稍大一些的，但失踪的区域却都相似，都在那一块儿。”

    “还有别的小姑娘失踪？”

    “有。”阿九说着，掏出了几份卷宗来：“这些都是衙门里积累的失踪案，失踪的时间与夫人口中所说的那个小姑娘的失踪时间十分相近，小的觉得事有蹊跷，就选了几份拿回来。”

    苏如锦点点头，打开其中的一份卷宗。

    时间是在两年前的盛夏，失踪的姑娘姓李，名叫双双。失踪时，年仅8岁。

    “李双双，其父李茂林，其母魏氏，永宁县人。李茂林，魏氏，我怎么觉得有些熟悉呢。”

    苏如锦蹙了下眉，忽然想起来了。这李茂林原是住在恩人大娘隔壁的，早些年也是随过军，打过仗的。因为腿部受伤，返回家中，妻子魏氏也是个老实人。至于这李双双，苏如锦隐约也有些印象。苹果脸，一双大眼睛，看到生人的时候总是怯怯地躲在魏氏背后。

    苏如锦原还有些奇怪，奇怪这两年怎么不见了他们一家人。却没有想到，李家也是因为女儿李双双的无辜失踪而家破人亡。妻子魏氏，思念女儿成疾，结果因为失神在大街上被一辆马车生生的给撞死。李茂林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也跟着疯了。那个常年在集市上絮絮叨叨的疯癫老头，就是恩人大娘家昔日那个好客却不健谈的中年男子。

    苏如锦轻叹了口气，继续看着卷宗上关于李双双失踪案的部分调查。

    卷宗上记述，李茂林因为腿部残疾，所以没有办法做工。妻子魏氏便在家中开辟了一个小菜园子。盛夏时节，正值家中那些蔬菜丰收的季节，每天早上，李双双都会陪着母亲到街上卖菜。

    那天，与往常一样，母子两个早早就出了门。虽是清晨，可已经进了三伏，天气颇为炎热。李双双前一日就有些不大舒服，才刚到平日摆摊的地方就说自己头疼。魏氏见女儿脸色泛白，额角渗出一滴一滴的冷汗，也跟着心疼起来。

    这个时候，买菜的客人已经一波一波的来了。魏氏既心疼女儿，又舍不下眼前的生意，就拿了几个铜板给双双，让她先行回家。

    两个时辰后，魏氏的菜卖完了，她心中惦念着女儿，就挑着买菜的担子急匆匆的往家里赶。到了家中，发现女儿并不在家，问了双双爹，才知道女儿并未回来。魏氏担心女儿的病情，以为她是在回家路上发生了意外，就拽着李茂林沿途寻找。

    双双没有找到，却在一个偏巷里发现了给双双的那几个铜板。因为担心路上丢失，魏氏特意将那几个铜板用了红绳给拴着。此时，铜板还在，李双双却不见了踪迹。

    卷宗记载，在李双双失踪之后，李茂林与魏氏就去了衙门。县老爷也曾派出衙役四处寻找，但一无所获。之后的一个月里，李茂林与魏氏多次去衙门，请求县老爷帮忙寻找女儿，但都被驳了回来，说是案情正在调查。再之后，魏氏精神失常，被撞身亡，李茂林也发了疯，关于李双双失踪的案子也就无人再问。

    想着好端端的一家人就这么家破人亡，苏如锦心中着实有些难受。她捧着那卷宗缓了许久，才换了下一份。

    这一份紧随李双双的卷宗之后，失踪的小姑娘姓韩，叫韩二妞。顾名思义，就是韩家的第二个姑娘。年龄也是八岁，且始终的时间与李双双相仿。韩家与李家，以及大娘家都在同一条街上，只不过李家与大娘家是相邻的，韩家却在路的东头。

    与李家和大娘家相比，韩家算是颇为富裕的人家。韩二妞的父亲是个走货卖货的货郎，母亲是个给人说媒拉线的媒婆。一个靠腿，一个靠嘴，小日子也过得是红红火火。

    韩家有三女一女，长女韩妞在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出阁，二女韩二妞失踪时八岁，三女儿与小儿子是对双生子，接着小儿子的光，三女儿还算有个不错的名字，叫韩星。当时四岁。

    据韩家人说，韩二妞失踪那天，家中并无异常。韩二妞的父亲，早起就去卖货了，母亲在房中梳妆打扮，说是午后要去给人说媒，若是说成了，能得一大笔的银子。家中有个老仆人，负责照看韩二妞与弟弟妹妹的日常。

    那天，用过早饭，姐弟三人正在家中玩耍。突然，门外传来了叫卖的声音，卖的是韩家小儿子最喜欢的冰糖葫芦。经不住小儿子的哭闹，老仆人给了韩二妞几个铜板让她出去买一串回来。结果，左等右等的，就是不见韩二妞回来。

    老仆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将两个年幼的孩子送到其母亲身旁之后，就赶紧循着声音追了出去。到了街上，也找到了那个叫卖冰糖葫芦的人。卖糖葫芦的小贩说，当时的确有几个孩子向他购买冰糖葫芦，其中也的确有一个年纪略微大些的姑娘，长得很像老仆人口中的韩二妞。但买过冰糖葫芦之后，那群孩子就一个个散开了。他并没有留意，那个年纪大些的姑娘最后去了哪里。

    韩家与李家一样，在发现韩二妞失踪之后就立刻去衙门报了案。县老爷也将那个贩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传到了公堂上。经过询问，县老爷认为这个小贩并无什么异常，当堂就给放了。至于韩二妞，则是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比李家好一些的是，韩二妞的双亲，心理承受能力都要好一些，加上韩二妞平日里也的确不太受宠，她的失踪，除了让母亲跺脚，后悔白养了这些年之外，在韩家也并未掀起什么波澜。韩家如今，也还过着与韩二妞失踪之前相差无几的生活。

    在这个卷宗背后，苏如锦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记录。

    其一，在韩二妞失踪之后，有人曾向捕快透露，说是见到韩二妞被一个眼生的男子给带走了。他们怀疑，韩二妞压根儿不是自己失踪的，而是被她那个贪财的母亲给卖掉的。

    韩二妞的姐姐，韩妞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情况。说是给寻了个婆家，其实是被她娘卖给一个有钱人家的男子做了妾氏。这韩二妞平时就不怎么受她娘的待见，极有可能也是被她娘偷偷给卖掉了。

    这一点遭到了韩二妞母亲的否认，衙门也没有针对这个记录再进行后续的调查。

    其二，是韩二妞与李双双失踪的地点并不偏僻，都是在闹市上，而且几乎是人来人往的，比较热闹的上午。失踪孩子的家人猜测，这些孩子极有可能是被人掳走的。但奇怪的是，衙门并未针对这个进行专门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