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是军人，现在也许也是军人。我曾经为我的誓言而战，现在也是一样。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敌人，我不会退缩，我也不懂得退缩……”
……
“我是军人，是海军将领。我会抽出我的佩剑，对着我麾下的将领，下令进攻，进攻……”
……
“授予银河联邦海军上将铎纲近卫海军上将证章，作为联邦海军的楷模……
……
“这里是银河联邦海军第三‘开环’舰队，有听到的吗？听到请回答！”
“这里是银河联邦海军第三‘开环’舰队，有听到的吗，听到请回答！”
“我是铎纲海军上将，第三舰队司令官，有听到的吗？听到请回答！”
“亚瑟中将，你能听到吗？听到了回一声！”
“拜托，拜托，陆地上的弟兄们回一声啊！听到请回答，陆地上的弟兄们，告诉我你们怎么了啊！”
“敌袭，敌袭，准备战斗，这不是演习……
“这里是科特——”
……
如同脑袋里炸响了一个巨大的炸雷，刷的一下子，他一瞬间。大脑下意识地下了一个“敌袭”的命令，过了一会儿下意识到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我这是怎么了？”他想到。
从床上腾的一下坐起来，倚在床板上气喘吁吁的。他甚至可以想到，在他的后背上可以清楚的看到豆大的汗珠，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一种奇怪的光泽。
他抬起头看着周围，同时手下意识的放在了一边的床头柜上，上面是一个精致的牛皮枪套，里面的是一把精致的手枪，还有一张身份卡。真正摸到手枪冰冷的枪柄的那一刻，题材真正感觉到舒服了许多。
将手枪拿到手里仔细地端详。转轮和电磁加速轨道，最原始的供弹方式遇上最先进的发射方式，怎么看怎么感觉奇怪。身份卡则掉到了地上，朝上的那一面上有他的姓名“铎纲”和他的军衔“海军上将”。
眼角扫了一眼那张卡片他就不愿意接着看了，好像这东西是刑讯室电击器的启动卡。他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感觉放松了一些。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稳定下来。
“原来是一个梦。”他轻轻地说。似乎是对空气中那些无形的人说话，但是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扶着床板，他从床上站起来。赤着胸膛，坐在床边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早就嘱咐叶莲娜过，不要让我的床正对着镜子，晚上要醒了能把人吓死。”铎纲低声嘀咕道，“这搞发明的人也是，我们都可以建造超光速飞船了，为什么还要有这种老式的镜子！”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铎纲自认为年龄不算大，如果按照生理年龄算的话他今年应该不到三十五岁，最壮丽的年华刚刚开了一个头。他身高也不算高，身材不算魁梧，肌肉也不算发达，甚至可以说得上有点发福。总之一句话，除了自己的肩膀宽，“撑的起军礼服”之外，他的身体没有一点显眼的地方。
小麦色皮肤，黑色眼睛，黑色头发，看上去便是原夏人的标准的长相。双瞳目炯，眉宇断剑，鼻梁通关，面方口阔，面无长须，棱角分明。不能说是光彩照人的美男子，但是也绝不是丑陋之辈。而且此人辨识度相当的高，下巴上的那道伤疤如同一条卧龙一般。
是的，铎纲心说，看来对于我来说，伤疤不是毁容的，是当身份证用的。
铎纲的胸口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各种各样的伤疤，盘曲错综，以至于连本来的皮肤纹路都看不清了。他的肩膀上也有一道明显得伤疤，从左肩一直到右胸腔。最后的一道伤疤在脸上，从一侧的下巴延伸半张脸，到下巴颏的另一边。他觉得这看上去是一条盘曲的龙，但是他的副官叶莲娜却总是告诉他“更像是一些节肢动物的幼虫。”
“该死的，叶莲娜！”铎纲低声道。
他轻轻地站起来，披上衣服，走到了窗户前，看着外面的景色。
窗户外面是银河系的一片漆黑。宇宙是黑色的嘛。在黑色之中，有一些星星点点的亮光，这大多数是恒星和反射恒星的光。铎纲就站在那里，看着这空荡荡的银河。除了银河，再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的，应该就是他脚下的那艘体量并不大的轻型飞船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感觉窗外的景色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铎纲不再看外面的景色，只是走到了床对面的椅子上。
“一杯果茶，多放点冰。”铎纲顺口对一边的一个方方正正的机器说，“最好再给我一块蛋糕。”
一边等待食物打印机送给他一份看上去像是午茶的“套餐”，铎纲一边打量着自己的屋子。一个断了一条腿的书架，一张磨损严重的写字台，外加一张看上去有些时候的床铺。书架上全都是书，不少上历史悠久的纸质实体书——这种实体书在银河系中已经很稀罕了。桌子上躺着一本打开的书，此外是一支笔，一个显示屏，外加一个全息投影仪，还有一个“凯莉小姐”的小比例雕像。
最后便是给铎纲提供“午夜茶”和茶点的那台食物打印机了。
铎纲轻轻地喝了一口，感觉一条冰龙在自己的胸口盘着，然后到处乱钻……他看着墙壁，墙上的是不断地轮播的全息投影，都是一些身穿军装的军人。铎纲看着那一张张脸孔，紧接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手将果茶端到了自己的嘴边……
门轻轻地打开了，一个倩影走了进来。铎纲赶紧将茶杯放下。
“上校。”她轻声说，声音清脆婉转，但是声音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儿……
铎纲看着走过来的女子。
这个女子身材高挑，体态窈窕。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披在肩膀上。皮肤白皙，眼睛湛蓝，嘴唇粉嫩带着珍珠般光泽。五官精致，体态优雅，简直是男性梦中情侣的现世版。她穿着一身银色的连体航天服，身材曲线完美地勾勒出来。当然了，想有非分之想的最好悠着点——她腰间的腰带上挂着一把手枪。
“叶莲娜，”铎纲转过脸来，笑，“怎么把你引来了。”
“我不需要长时间的休眠，你应该知道，也不需要大量的进食。”叶莲娜笑着说，“我刚才在外面守着，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我怎么就没有你这么好的能力。”铎纲低声说。
“你这，我不知道还以为特种部队把你家摸了呢。”叶莲娜说着坐在一边，看着铎纲，嘴上也是毫不留情，“都习惯了，半夜三更的你肯定得出点事情。”
铎纲笑了笑，叶莲娜的的存在简直就是一个超级岗哨，只要她在外面，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会把她引来。
“怎么？还在生气晚饭不好吃啊？”叶莲娜笑道，“我承认，储藏了几百年的肉罐头听上去的确是有些令人难以下咽，但是在太空中保存的问题不大啊……而且，这些肉中各种配料的配比经过严格的验证，对人体的营养需求……”
“叶莲娜，你闭嘴！你连大量的进食都不需要，你的生物电池只需要一点汤汤水水就能够撑下去！”铎纲不满地说，“所以你就别用你的程序来论证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正常的生活了！”
“我只能论证，因为我不能体验，上校。”叶莲娜笑道，“我只是一个人工智能罢了。”
“该死，我怎么就说不过你！”铎纲瞪了一脸叶莲娜。叶莲娜在战争年代担任铎纲的副官和警卫。尽管她不是人，只是一个高度拟人的仿生智能机器人，但是这不妨碍她立下赫赫战功，以及拥有海军上校军衔。
斗嘴到了这里，也差不多了。叶莲娜的关注点从铎纲的饮食到铎纲的心理了。看着床上汗水还在，看着铎纲满脸疲倦的样子，叶莲娜关切地说：“上校，你——又做噩梦了？”
“是啊。”斗嘴的劲头过去了，刚才短暂隐藏的悲伤的回忆卷土重来。铎纲声音沉闷，“最近总是有些回忆挥之不去。现在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那曾经我见到的一幕幕。都如同潮水一样涌上来。如同潮水一样啊……”
“枪林弹雨的一幕幕，我闭上眼睛还昨天一样。那一场场战役，我在作战计划上怎么标注的，每一支舰队的航线，我都记得一清二楚。”铎纲说，“我从舰长干起，殖民地总督，殖民地舰队指挥官，海军舰队司令官，然后到了最后……”他看着外面，“我得到了什么？如今可就剩下我一个了。”
“不是还有我吗？”
“你算人工智能，不算人！”铎纲毫不留情的回答。
“上校，一切并不是你能注定的。”叶莲娜看着铎纲的样子，也收起来了她闹人的劲头。一边翻看着铎纲整理的那些东西，一边，她轻声说，“你做的真的很好了，很多事情并不是你能干预得了的。你是将军，但是你也仅仅是一个将军。”
“是啊，比如我就没法让你改口。”铎纲调侃叶莲娜说，“从我是上校开始，如今都成了上将了，你还是坚决的喊我上校。”
“怎么，你还不许我对上校这个称呼有点感情啊。别忘了，你从上校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陪你到了今天。”叶莲娜说。
“看来我给你装一个感情芯片，真的是装对了。”铎纲看着叶莲娜，心里好受多了。他看着叶莲娜的背影，揶揄着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但是后者反应迅速，用手挡住了铎纲拍下去的手。
也不和铎纲闹了，叶莲娜仔细地看着铎纲桌子上的那些文卷。几本泛黄的旧书，上面是一行行苍劲有力的黑字。
“你是把原夏故国的所有的文献都搬空了吗？怎么连起居注你都弄来了？”叶莲娜皱着眉头，翻看了两页说，“难不成你对历代皇帝的私生活感兴趣？”
“想什么呢？”铎纲没好气地说，“起居注这东西可不仅仅是记录皇帝每天生活的流水账，皇帝说的话，大臣的奏疏都能看到，是还原原夏历史的重要的保证。”说着，铎纲长长地叹了口气，“只是有些东西总是找不到了……”
“你是说——”叶莲娜低声说，“你还在想火种的事情？”
“是。”铎纲也不隐瞒，说，“四部火种可以确认两部已经回收了，剩下的两部也都不知所踪。银河系这么大，我去哪里找啊……”说着，他再一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又在想她？”叶莲娜笑，问。
“是啊，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铎纲说，此时，那个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的人，那个倩影再一次在他的脑海里会想起来。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有点困，打个哈欠，紧接着便对叶莲娜说，“叶莲娜，我想再睡会儿，要不你先出去？”
点了点头，叶莲娜刚刚想要站起来，紧接着面色倏然一变。她轻轻地按住了植入在自己的耳朵下面的信号接收器，低声说，“上校，我接收到一个奇怪的信号。”
“放出来。”铎纲心里一动，说。他没注意到自己说话的腔调都变了。他这下子也没心情去伤心了，也没心情去接着睡觉了，直接噌的一下站起来，说，“锁定位置。”
“明白。”叶莲娜点了点头，紧接着将一个信号接收器塞到了铎纲的耳朵上。铎纲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收到，收到……”
“w……5……至航线……”
“似乎是在调度飞船的航行方向。”叶莲娜听了听，转过头来对铎纲说，“似乎人还不少。”
“我能听出来。”铎纲眉头紧皱，低声说，“这应该是一队飞行器。具体什么情况我们还不能断定，距离太远了。”
“是啊，距离太远了。不过……上校，无论怎么说，有一点是不大可能出错的，”叶莲娜看着铎纲，很难想像一个人工智能可以做到如此的接近一个正常的人，出现“面色怪异”这种形象。
她“面色怪异”地说，“我们听到的是人发出的声音，我们能否据此认定为银河系中有别的幸存生命？而且数目不少。”
“如果真的要想一个解释的话，这是最合适的解释。”铎纲紧紧地咬着嘴唇，喃喃地说，“难道真的有幸存者？”
“应该是**不离十了。”叶莲娜低声提醒。
一瞬间，铎纲感觉自己的心头上压着什么东西。然后顷刻间散去。也感觉自己的身心膨胀到无比的大，然后又炸裂开来……这是一种复杂的感觉，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感觉。也许有悲怆和遗憾，也许有感慨，更多的是一种贫困云雾见青天的喜悦，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幸福。
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变成了短短的四个字。
“老天开眼！”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铎纲喃喃地说。他赶到自己的鼻子有点酸，眼角有点热。自己还有这种喜极而泣的感觉吗？自己不应该早就把哭这个字眼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叶莲娜，立刻坐标跟踪，命令雷达和计算机规划可能的航线，还有……”短暂的感慨，铎纲迅速回归了正常，开始下达命令。
他看向门外，“把我的飞机准备好了，还有，别忘了我的飞行服。”
“你的飞机已经准备好了，上校。”叶莲娜微笑着说，“当然了，我的也准备就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