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到了。”在锁子甲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中，奥克萨娜从马上下来，同时说，“这我们……走了多少天了……艾莉娜，你这有数吗？”

    “我可没数。”艾莉娜一边将马缰一扔，整理了一下马刀同时说，“反正我现在脑子里还是马蹄声哩。”

    “不管了，进去吧……我的天，这还是咱离开的时候的卡斯特城吗？”走了几步，奥克萨娜看着城头上一排长钉以及长钉上钉着的人头，她只觉得一阵恶心，便问身边的艾莉娜，“这咱走的时候没杀这么多人啊？”

    “哎哟，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奥克萨娜苦笑了一下说，“本来这些人军纪参差不齐，而这一路上行为过分的也不是没有。况且咱离家这么些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走吧，我们进去看看……”说着，她便拉着艾莉娜进了城。刚进城就看到城门口的广场上，一群人在兴奋地吆喝着什么。而一个留着长胡子的中年男子则被几个人按倒在那里。还有一个人拿着大斧子，想来也知道是要干什么。

    “这人你认识吗？”艾莉娜问。

    “不认得。”奥克萨娜低声说。她其实并没有怎么在意这件事情，也许是这个人企图传一些情报出去，也许是这些人只是贪图那个人的财富，也许是公报私仇反攻倒算，不管怎么说……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示意艾莉娜不要关心这些事情，只是往城里走。沿途看到大量的商铺被打毁，一些人在那里抢劫东西。还有人在忙着贴征税的告示。那个人大声地喊着什么，大意是征税以换取军费来维持战斗。大部分人也都没说话——尽管旁边卫兵手里的长枪的威慑力似乎更大一些。这边艾莉娜有些忍不住了，在奥克萨娜的耳边低声说：“好像这也不是执行法律啊……这怎么有点抢了就跑的意思……”

    “你傻啊。”奥克萨娜冷笑了一声，低声说，“我告诉你，这些起事的家伙，真正见过世面，有远见的撑死百个人里有一个，而有点文化的最多十个里面有一个，其余八十多个都是墙头草迎风倒，借机抢一波然后抢完就跑。看着没有，这就算抢完就跑的。知道流寇和枭雄的区别是什么吗？”

    “不知道。”

    “简单来说就是……流寇会放纵这些行为，而枭雄知道约束。”奥克萨娜说，“少鹰王时代的规矩，军队里的士兵偷人一块火腿鞭刑三十，爵士以上级别的人鞭刑五十。除了妓院之外，别的地方乱搞被发现，士兵绞刑爵士以上斩首。真不清楚阿列克谢大人为什么非要和这帮人合作！”

    她走着，还听到艾莉娜的声音：

    “我一直以为沃托维克骑兵的军纪就够差的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她低声说：“没想到这些人的军纪比我们还差。”

    “放开我，放开我！”尖叫声响起来的时候姐妹俩都吓了一跳。对视一眼——这……这怎么还有女人啊？难道全军中除了自己还有别的……呃……很明显自己高估了那些人的底线……

    发出尖叫的是一个年纪撑死了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她此时衣不蔽体，恐惧地看着几个战士，另外一个则是趴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刀枪散落在一边，其中一个人的衣服还不怎么板正，很明显是已经忘记了仪态。他们的脸上带了让奥克萨娜感到一阵恶心的笑容，同时还对着几个女子动手动脚的。在一侧的栓马桩子上，还有几匹“披红戴绿”的“战马”。看着战马的装饰，在里面逍遥的不乏有地位不低的人——知道的这里是妓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中军帐呢。

    “哎，那不是瓦尔瓦拉小姐吗……哎嘿嘿，如今也……”两个士兵经过，其中一个士兵低声说。

    “哎，不止，那是……好像是……哎嘿嘿，是热妮娜小姐，是依凡·马力加的闺女，长的是真水灵啊。”

    “那个依凡呢？”

    “那个就是，边上是他儿子，他妻子，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吗……”

    “嗯？”奥克萨娜一听，面色难看了许多。她纵马过去拦在了几个人的中间，将……也不管哪个是瓦尔瓦拉哪个是热妮娜，只是将她们护在自己身边。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厉声说。

    “去去去，少管闲事。”一个士兵说。

    “是吗？”奥克萨娜冷冷地说，一边示意艾莉娜帮那个姑娘披上衣服，一边说，“你说管不得就管不得了？一个小小的大头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领主……”

    “领主？我杀的就是领主，高高在上的领主；我干的就是贵族小姐，你能……”那个人也许是喝醉了酒，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是奥克萨娜并不怎么打算听他的解释。战刀出鞘将那个人的脖子削下来半个。听到周围鸦雀无声之后，奥克萨娜看向艾莉娜，说，“把这两个姑娘接到我们的帐篷里，命令卫兵严格看守。这些人胆敢靠近的的，有一个算一个脑袋挂在城墙上！”

    一边看着艾莉娜拎着军刀走过去——她可以肯定，这些人加起来都不是艾莉娜的对手。而奥克萨娜则走到了城中心开战争会议的地方去。她看到这个地方勉强干净了一点。几个人她也都认识——赫梅辛基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家伙，在那里正喊着什么。一边站着的是斯杰潘和雅内斯基。而阿列克谢·马麦则站在最外面。他的大胡子一抖一抖的，鬼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正在处决那些贵族，他们如同蛀虫一样……”

    “无意冒犯，但是我觉得，与其对他们发狠不如去和波耶们的军团干一仗。”斯杰潘正在说什么，雅内斯基毫不留情打断他并且说，“只有胆小鬼才会对手无寸铁的人耍手段不是吗？”

    “如果我们和那些人开战，这些人会成为我们的不稳定因素。你总不想……”

    “我更担心的是，如果我们做的太过火，只怕过不了多久我们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别忘了，我们本来就是在和律令作战。而敌人越多我们就愈发艰难……”阿列克谢说话了，他的大胡子抖的更厉害了，“只怕到那时，用不着波耶们的骑兵队，仅仅是我们自己就会把我们自己干掉。”

    “你多虑了……”斯杰潘说，“除了那些老爷们，所有的人都支持我们！”

    “他们支不支持我们不知道，但是他们肯定反感暴力。”阿列克谢说，“暴力会让他们退缩，也会逼着他们反抗。而没有神和法令保护，他们更容易反抗我们。”

    “同意。”赫梅辛基说。

    “你们……”斯杰潘大声说，“你们对这些人有什么必要怀有仁慈之心！我明白了，阿列克谢，你是念及同僚感情，你这是典型的意志不坚定啊。”

    “我意志坚定不坚定我不知道。但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这么一个沃托维克贵族合作呢？”

    “这……”

    “因为沃托维克骑兵你都干不过对吧。”阿列克谢冷笑着说，“一百个波耶卫队的骑兵可以轻而易举的吃掉三百乃至五百个沃托维克骑兵。所以在你觉得你能在平原上击败他们之前，你最好不要彻底把他们惹毛了。”

    “说个现实点的吧。我们这一仗该怎么打。”雅内斯基赶紧来打圆场说，“现在他们很明显在逼我们出战。”

    “很明显这是个全套。”阿列克谢说，“我不同意和他们正面决战！”

    这战争会议反正让在门外等候的奥克萨娜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她听到里面说的一些东西，大体意思是如今那些人开始在山外坚壁清野并且镇压各种反抗势力，声势很大。斯杰潘提议出去和他们打一仗但是阿列克谢和雅内斯基是坚决不同意的。

    这个时候艾莉娜走了过来。不过奥克萨娜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儿。“你……事情办的怎么样？”

    “超乎你预料的好。”

    “你说清楚点。”奥克萨娜觉得自己的眼皮子有点乱跳，问道。

    “简单来说，额呵……”艾莉娜说，“我把那妓院抄了。别让斯杰潘听见。那里面很多人都是斯杰潘手底下的人。”

    “可以理解。”

    门里面，阿列克谢颇有深意地看了两个人一眼。

    此时会议也散了。奥克萨娜看到斯杰潘急匆匆的出门面色不善。赫梅辛基俩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知道在想什么。雅内斯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阿列克谢则招呼她们俩人进来。

    “哦，奥克萨娜，还有呃……佳琳娜？”

    “我叫艾莉娜，大人。”

    “不管了……事情干的怎么样？”

    “我们……呃……”奥克萨娜想了想，把自己遭到伏击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们说你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伏击，只有你们俩幸存，逃了出来？是吗？”阿列克谢的一只脚在地上有意无意地打着节拍，他问道。

    “确切地说，我们是被放出来的。”艾莉娜心直口快，说，“我们当时被俘虏了，俘虏我们的好像是个伯爵。而释放我们的则是瓦莲莉雅公主……”

    “你说什么？瓦莲莉雅公主？”

    “没错，瓦莲莉雅公主，理查堡的大公主。”奥克萨娜说。

    话音刚落下气氛就安静了许多。她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阿列克谢大人一瞬间的呼吸声也急促了许多。大概过去了十几分钟，才听到阿列克谢·马麦重复了一遍他刚才说过的话：

    “你是说……伏击你们的人……是理查堡的大公主，是瓦莲莉雅公主？”

    “没错，大人。”奥克萨娜说。

    具体是什么情况？

    奥克萨娜紧接着讲了一遍。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听到那边奥克萨娜的叙述，阿列克谢稍微停了停话头，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我想……她不可能直接告诉你她的身份吧……”

    “我听到身边的人称她为殿下。”奥克萨娜说，“所有的人都在向她行礼。能让伯爵和波耶行礼，自然不会说是有着普通勋位的女贵族。她问我的身份的时候我没有和她明说，她只是将她的戒指给我，说我带着这个戒指没有人敢为难我们……”

    “嗯……戒指……你把戒指给我看一下。”阿列克谢的那已从大胡子稍微动了动，紧接着说，“戒指哪里来的，是……”

    “哎。”奥克萨娜点了点头，紧接着递给了那个人，“您看，这是那个的戒指……不知道您……”

    “没错，这是瓦莲莉雅公主的戒指。”仔细地看了看之后阿列克谢说，“我作为沃托维克人的代表去卡兰蒂斯执行外交任务的时候见过那位公主。把戒指送给你也很符合她的习惯……她对弱势群体始终充满同情。”

    “她似乎怀疑了我们的身份。”奥克萨娜说，和艾莉娜对视一眼后艾莉娜说：“她笑着对我们说，说……”

    “说什么了？”

    “说我们俩不是小户人家出来的。”

    “当然，小户人家你们也装不了。”阿列克谢冷笑了一声说。

    “现在也不瞒你们了。”阿列克谢说，“如今他们在外面搞坚壁清野，军营里人心惶惶的。斯杰潘打算带兵出战但是很明显这是一个圈套。这些人正愁找不到我们呢，现在办事儿不是把肉往猛兽嘴里送吗？他本来就是一个打家劫舍的强盗。艾莉娜，你把妓院抄了，这的确很有荣誉感，但是你这也把他惹火了……”

    “我们为了荣誉而战。”艾莉娜不满地说，“自然也要斥责不荣誉的事情。”

    “是啊，理查堡为沃托维克人的不荣誉促使我们反抗。但是艾莉娜，走大路固然光明可也要小心暗箭啊！”

    “我只做对的事情。”艾莉娜说。

    阿列克谢沉默了一会儿：“你还真像你大哥。”

    “我大哥？你是说……”

    “哎，我是说马卡夫。”阿列克谢说。

    “那我们怎么办？”奥克萨娜赶紧插话问。

    “你们姐妹俩继续去寻找瓦莲莉雅公主的踪迹，悄无声息的跟踪她，监视她，保护她，绝对不能让她落入那些家伙的手里，但是也别让她们坏了咱们的好事儿！你们去吧……”阿列克谢说。

    “无意冒犯，但是我不明白……”

    “很简单……为了沃托维克，去吧。”阿列克谢笑着说。

    奥克萨娜尽管不明白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拽了艾莉娜离开了屋子，往马厩的方向走，走向两个人的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