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协奏曲

长夜协奏曲 > 2-134 镜雅

2-134 镜雅

    从轮宫里往外面看,镜雅可以看到伴随着轮宫的骑兵,或者是骑士们。不同于以往的轻车简从,微服私访。这次的队伍可谓是浩浩荡荡。当铎纲的人从东域的前线离开,走过关口进入北境的时候开始,铎纲就摆出了自己的全套仪仗。从先导的轻骑兵,到他和他的亲卫,乃至其他的卫队,一条以金银和钢铁组成的河流流过大道。那上千骑士浩浩荡荡,马蹄声和战马的响鼻声响成一片,堪称行走在马背上的朝堂……

    严格意义上说,这支骑兵队并不单纯是铎纲的骑兵队。除了海间骑士之外,还有一部分来自其他王国的军队。从镜雅这边的窗户外看去,可以看到来自风暴王国的重装骑兵。他们中骑士和扈从一眼可以看出来——骑士穿着抛光后的板胸甲和厚重的,遮挡住脸的头盔,按照当地的称呼,这种叫“白骑士”,而扈从则穿着长到大腿的板甲衣,而板甲衣的末端可以看到铁护腿和铁靴子。他们戴着铁手套的手紧紧地握紧骑枪,矛旗上是洛特西恩家族的首饰与皇冠纹章和铎纲的银星飞鹰纹章。他们的后面还跟着一些穿着球胸板甲衣和锁子甲的步兵与弓箭手。这些人是玉女城和海莲城联合组建的,以忠于洛特西恩王族为目的的皇家军团。

    他们的后面还跟着一些重骑兵和步兵步兵。和装备精良且整齐划一的皇家军团不同,来自各个领主的军队装备多种多样。可以看到板甲衣、带着罩袍的锁子甲、皮胸甲以及毫不吝啬地装饰着各色纹章的板甲。他们的头盔有带嵌套长尾的轻型头盔,还有厚重的覆面盔和巨盔……旗帜也是多种多样的……

    镜雅能认出来一些,除了玉女城、海莲城的旗帜之外,还有铜箔城佛伦斯家族的金色城墙旗;雄鸡城博林瓦家族的火焰冠报晓雄鸡旗;神眼城兰特家族的巨眼城堡旗;黑豹城布鲁克家族的白底黑豹旗;昂林城昂格莱尔家族的剑盾旗……这些人由来自铜箔城的迈克·佛伦斯男爵指挥,他是安德鲁·佛伦斯和凯瑟琳·洛特西恩的儿子,安娜·洛特西恩小姐的表哥。

    迈克·佛伦斯男爵体格高大,相貌英伟。铎纲也毫不吝啬地称他是“英武的骑士”。他穿着一身黑亮的板甲骑马走在队伍的正前方。和他随行的是凯瑟琳·洛特西恩小姐、班达克爵士、米兰达·佛伦斯小姐、马尔·索斯布兰爵士以及爱德华·普林克爵士。

    在队伍的另一侧,则是卡兰蒂斯派出的军队。这两支军队是在玉女城与铎纲会合的。卡兰蒂斯的骑兵坚固的图库特骑兵的弓马娴熟和速度,以及不下于海间铁骑的可怕的冲击力!八百全装铁甲重骑兵是直接从紫堡卫队里调来的,而一千两百步兵也是最精锐的军队。他们都穿着醒目的鳞甲和札甲,重骑兵的装备是骑枪、战锤、弓箭、直剑和军刀;而步兵的装备则是短剑、长枪、盾牌和体量巨大的战斧。

    最前面的一行骑手非常引人注目。她们都穿着紫色的长袍,并且在外面套着铠甲。卡兰蒂斯的军队由卡兰蒂斯的公主们指挥,和东域军队一样。此外还有炼炉群岛的一部分军队——人数不多,且多以步兵为主,仅有的三百骑兵由火焰城的瑟尔达家族提供。镜雅知道炼炉群岛的军队的指挥官是理查·戴尔温卡王子和他的妹妹海莲娜·戴尔温卡公主……此外还有亚丽珊徳莉娜·瑟尔达小姐、博伦·盖特尔爵士、桑德里·兰察尔爵士等……她也可以看到炼炉群岛的一些战旗,来自战锤堡、潮头城、黑潮城、达茅港等等……

    “爵士,我们到哪里了?”镜雅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问保护轮宫的骑士。他是铎纲的卫队的一名骑士,穿着一身漂亮的银色铠甲在马背上神色骄傲。他看到镜雅,行了个礼之后说“我们正在前往冰宁城,殿下,三个骑程日后即可到达。”

    “冰宁城?”

    “是北境之王的宫殿,殿下。”那个骑士说。

    “冰宁城……”轻轻地念叨这个地名……

    镜雅听青卿讲过,冰宁城是一座雄伟壮丽的城堡,有着高耸入云的塔楼、宽阔洁白的城墙以及四季如春的温室和储存了大量的历史古籍的藏书阁。还有马厩,兵器馆,训练场和演兵室。姐妹俩对这座城堡都有自己的幻想——镜雅想看看陈列着历代北境名将和北境之王的铠甲和佩剑的兵器馆,以及去校场试试北境骑士的身手;婧妤则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她想看看在藏书阁里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去看……

    大军早饭后拔营,下午休息,一直都是如此。镜雅姐妹俩乘坐的是轮宫——镜雅很不愿意,她更喜欢骑马,但是铎纲的回答非常的坚决“领主夫人应该乘坐轮宫”,连哄带劝将镜雅劝进了轮宫。

    不过平心而论,轮宫非常舒适。至少相对于每天和卫队长挤在一个被窝里的铎纲来说这算是非常的舒适。早上的时候,侍者端上来两块柠檬蛋糕以及两杯牛奶算作早餐。大军也开始开拔。这边镜雅正打算开动,突然间马停了。

    镜雅一愣,仔细一听听到军中从头到尾响起来的“大军停行”。

    “发生了什么?”镜雅想到,探出头去正欲打探。却看到青卿策马跑了过来。“雅琳娜,你也出来。”青卿对着轮宫喊道,“还有姐姐……婧妤姐……大人让你们去……”

    “去干啥?”眉头一动,镜雅问。

    “处决一个逃兵。”青卿无奈地说,“他非要让你们去现场看……几个朝臣都劝不动。对了……他特意嘱咐我……你们得骑马去……不能坐轮宫。”

    婧妤苦笑了一下。但是看着侍者牵来了两匹马,想来也知道这是命令不可更改。现在也不是撒娇的时候。镜雅骑上马去,而婧妤也有些艰难地上马。那是一匹温顺的马,上不得战场但是听话好使唤。大概二十人左右的卫队随行保护她们。镜雅置身其间,悄声问青卿到底发什么什么。而青卿的回答也只是含糊其辞。

    “只知道是从极北之地跑来的。”青卿说。

    “莫不是穿过防线,来这北境劫掠杀人的匪徒?若是这样的确是该杀。”婧妤低声说,“能跑这么远,手底下的血债我想肯定是不少的!法律就是法律。”

    也许吧……镜雅想到,如果事情真的有如姐姐所说,此人的确该杀。但是她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远远地看到铎纲神情肃穆地骑在一匹马的马背上,身边随行的还有几位爵士。凯伊斯爵士的白发垂到肩膀而随风飘扬,但是铎纲的头发短的很,漂不起来。他也没有胡子……不过镜雅还是看到他的黑发中有几点白头发。从她和他在这颗星球重逢开始,她发现铎纲似乎老的很快。以前看他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甚至可以称之为少年,如今镜雅居然有一种他的年龄比实际的三十六岁还要大一些的错觉。

    这天他穿着蓝色的长衣和黑色的皮软甲的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东西,锋锐毕露,寒冷无情。即使是在战场上,或者是在断案期间,镜雅都没有见过他的这种形象。她不敢相信那个人是那个在自己床上和自己缠绵到第二天正午都不舍得下床的家伙,那个油嘴滑舌成天想着占女孩便宜且酷爱吃窝边草的家伙,那个总是有说不完的故事的人……此时的他才是他隐藏的另一面,曾经的铎纲海军上将,如今的望海城领主与海间守护铎纲公爵,镜雅想到。自己对他还是了解的不多。

    叶莲娜伴在他的身边,此外还有凯伊斯·洛克爵士,杰兰特·罗尼斯爵士以及其他的卫士。青卿不能再守在镜雅身边,她加快马速和其他侍从一起站在铎纲的身后。在北地清晨的寒意里,镜雅听到铎纲在和那个人说了些什么。她可以看到铎纲低着头在想些什么同时和身边的人低语交谈。当镜雅距离铎纲很近的时候,她看到铎纲眉头紧皱,在思考着什么。他的双手不断地绞扭着,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她从未见到铎纲如此的纠结……

    她听到铎纲问了些问题,而那个人回答的声音很小……依稀可以听见“鬼兽”还有“行尸”一类的词语。铎纲紧接着从战马上下来,并且摘下自己的黑色鹿皮手套递给了青卿。

    铎纲喜欢蓝色和黑色,这一点镜雅早就了解了。可是如今看着他一身黑衣和蓝衣,镜雅却觉得有一种很可怕的感觉……似乎是送葬师的颜色。叶莲娜将铎纲的鹰啸剑递给铎纲,两个卫士则将那个即将被处死的人拖到一处顶部平坦的石块上,这里权作行刑的刑场了。铎纲抽出鹰啸剑,色利亚钢的剑刃反射着神秘的寒光。

    帕安伦娜冷眼看着,同时在思索。亚丽珊徳莉娜·瑟尔达小姐和海莲娜公主在那里祈祷着什么。镜雅很容易注意这姐妹俩,因为她俩的铠甲是新绿色的,一副锁子甲而一副是覆皮板甲。依薇特的金甲也很容易被注意到,因为铎纲其他的卫士都是锖黑色和银色的铠甲。铎纲双手擎剑,同时说:“你被控叛国,你被控背誓,你所犯乃是七国之地共同认同的法条,你是否认罪,暗夜骑士团的韦伯斯特?”

    “我认罪,大人。”那个人说。镜雅看到此人削瘦枯槁,衣衫褴褛,形容丑陋不堪。他的眼睛很小如今更是紧紧地闭着。他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说什么东西。

    铎纲只是在那里朗声念叨着最后的词:

    “以司法与正义之神为见证;以暗夜骑士团的建立者,七国之王与全境守护,杨家族的理查一世,少鹰王之名;以北境之王与刚铎执政大公之名,我,望海城杨家族的铎纲一世;望海城公爵与海间守护,绝对执行对你的死刑!”

    镜雅感到有些恐惧,尽管她亲手杀过人。而婧妤更是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

    “姐姐……您……您不愿意看就别看了。”镜雅低声劝道。

    “他会知道的。”婧妤笑着说。

    铎纲将剑举起,紧接着重重地落下。此人的脑袋被利落地从脖子上分离下来,一汪殷红的血从死者脖腔中奔出,染红了那一片雪地。镜雅看着血逐渐变成暗红色,渗入土地,而婧妤的马有些失控,发出一声长嘶,以至于镜雅担心自己的姐姐会不会被马从马背上摔下来。不过这自己的马还是没有乱动的……

    人头从石台上落下,滚到了人群脚边。铎纲低下头,郑重的将人头捡起,并且示意将其埋葬。然后他翻身上马。对青卿低声耳语了几句,青卿策马和镜雅二人走在一起。而铎纲则和身边的卫士走在一起,同时和将领们交谈着什么……

    “不得不说,那货玩剑的本事还是不错。”镜雅说。老实说,刚才看的时候还没什么,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场景,其实还是有些可怕的。镜雅有些庆幸早饭没喝红果酒……

    “他死的还算是勇敢,”青卿说,“即使是很多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贵族,面对死刑都会吓得魂飞魄散甚至屎尿横流一股臭气挥之不去。和那些人相比,他还是有点勇气的……不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我是说……他如此的……”

    “因为他吓坏了。”婧妤叹了口气说,“你们看到过他的眼睛吗?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觉得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恐惧,很深的恐惧,还有一种……有祈求,但不是贪生的祈求。还有怜悯和同情,有一种我解脱的愉悦……我很难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我总觉得……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镜雅不知道她俩谁说的对,只是在那里思考。她注意到那人的眼睛,却说不上来眼睛中有什么含义……一直到铎纲骑马来到了她的身边,此时的眼神还是那种宠溺,语调里带着关切,低声问:“好姑娘……你还好吗……”

    “我……”镜雅看着铎纲的打扮,低声说,“他死前说了什么?行尸……还有……”

    “是啊。”铎纲并没有反对镜雅的问题,只是自己喃喃地说,“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呢……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姐姐说……他吓坏了……”镜雅问,“您觉得……”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的。妤儿毫无疑问,善解人意。”铎纲苦笑着说,“知道我为什么杀他吗?”

    “他是从极北跑来的劫掠者?”

    “说是,也不是。”铎纲说,“我对青卿确实是这么说的,但是他其实是暗夜骑士团的逃兵。他所背弃的是七国之地共同承认的神圣法律。我其实可以不杀他,他没有血债。但是法律就是法律。不过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为什么要亲自行刑……”

    “作恶者必然为抽出的利剑痛哭?”镜雅这个可想不通。

    “他并未作恶,好姑娘,我说了,他罪不至死。”铎纲叹了口气说,“但是为了法律我必须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情。我不是一个好人,但是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我不配为人。这里的法律对我已经没什么约束了。我拿走青卿的第一次的时候她才十七岁,这要是放在联邦无论我有什么辩护理由,我都足以蹲上些年头的监狱,在这里大家只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觉得我有恩于那姑娘。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时代,好姑娘,如果我连为数不多的法律都不能尊重,我还有什么资格被称为领主呢?不过其实……我真正来的原因其实也不仅仅是这个。他是一个勇士,但是他也吓坏了。我想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是却没有答案……也许我知道北边有东西?也许吧……”

    “好姑娘……”铎纲想了想,突然问了一句,“我们分别了有些时间了吧。这些日子聚少离多……”

    “嗯……”镜雅想了想说。

    “今天晚上,我去轮宫陪陪你俩,好嘛?”铎纲问。

    镜雅脸腾地一下红了,同时秀眉紧皱。她很清楚这个“陪”到底是什么意思,更清楚这个陪蕴含着什么意思。铎纲上一次快把自己榨干了,但是第二天天不亮,她还没睡醒的时候,他便带着自己的亲信离开了杰里米堡,踏上了征程……

    难道这次他又要带队先行吗……镜雅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