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协奏曲

长夜协奏曲 > 2-135 瓦尔娜

2-135 瓦尔娜

    世界一片灰暗。

    松木、苔藓和雪下的尘土的味道和着寒冷的触感,在风中飘荡。地上到处是碎冰、雪、隐藏在雪下的石头和别的障碍物,而这些来自锻炉部骑手们只能在碎石和乱木中费力地穿行,直下河谷,他们不知道前面有什么。或者说他们根本就看不清——后者明显更重要一点。这些人都没有点火把,瓦尔娜不让,他们也不敢。

    一行人离开了那峡谷中如珍珠般散落的温暖火堆和帐篷,沿着早已经冰冻的河流小心翼翼地搜索着。这些人没有军号声,也没有打出和七国之地的贵族们一样表明身份的旗号。除了马蹄声和偶尔响起的马嘶声能告诉大家有人来了外,什么都不能知道。没有人说话,人身上只能发出来铠甲的叮当声。

    瓦尔娜如今穿着一身最厚重的鳞甲——这铠甲比别的铠甲多了一对裙甲,并且在自己的头盔外面特意多罩了一层皮帽子。她的身边跟了自己最忠诚最伶俐的部下,多吉、达克、霍尔以及里克,还有一百来个骑兵。从那天和索顿分别开始,她就带着自己的人,沿着鬼林外的小路走着,搜索着。

    寒风拍打着她的生皮大衣,以及皮大衣外那身厚重的长片鳞甲。偶尔钻进鳞甲的缝隙里也让她只觉得浑身打颤。是的,尽管她穿着层层羊毛衣、毛皮和铠甲,但是她仍旧感觉寒冷彻骨。而自己的马似乎也感到有些难受,发出了一声不满地马嘶。她只得低**子去安慰自己的马一会儿就可以休息了……她招呼大家休息。同时从自己的马鞍下拿出来酒囊,灌了两口烈酒下去——那感觉就和吞下去刀子一样。

    熏肉已经干硬的难以下咽了,但是这是她唯一的食物。她不可能烤着吃,任何火都不敢有。在这地方,火焰的确是象征温暖、酒足饭饱和安全的生命之源,但是不可否认这东西还会带来死亡!这一路上就是这样,每天晚上,再经过整日骑行之后,他们在鬼知道什么地方,也许是无名高山上避风的石滩,也许是山洞,也许只能就地掏个雪洞,就地扎营。雪花飘飞,这些人却不敢点火,只能蜷缩在那里抱团取暖。吹雪落在大家的身上,然后迅速消解融化……

    他们这些天从营地出发,沿着早已经冰冻的河流走过雪山和鬼林,也走过冰瀑和雪桥。她的任务是侦察的搜索。她找了自己部落里最身手不凡的家伙,骑上最好的马沿着防线搜索可能的通路。暗夜骑士团的驻地在北境之北最后的绿色之处,再往北走个几天就是冰雪覆盖的鬼林,植被稀疏的苔原以及冰封之地了!暗夜骑士团的军队驻扎的城堡足足有十几座,但是有的因为年代久远早已经废弃,留下巡逻队的空腔——这就算目的,瓦尔娜想到,找到一所空堡垒,然后从那里钻到北境去,绕开暗夜骑士团的巡逻兵,并且看看他们还有多少人——多少人等着他们送死,多少人在守家……

    暗夜骑士团的城堡西起西海楼,东到东海城,中间是一系列的城堡,以及无数的瞭望台。这其中包括有篝火楼、骸骨城、哨兵城、理查城、风雪城、冰剑城、棺椁城、长夜城、望山城、白雪城、守夜城、永昼城、广厦城、雪盾城、寒霜城、寒鹰城、骑士楼、行尸塔、薪火城,共计城堡二十一座。而城堡之间每个一里有一个瞭望台和烽火台构成的哨站,最终形成了一条不可见有时刻存在的天堑壁垒。好处是这些城堡如今日渐式微,只有少部分城堡还有常备驻军……

    但是,对于这些人,瓦尔娜想到,那些劫掠者来说,这城堡本来就不是问题——他们也没打算打下来自己住——可是这些城堡就是七国之地那些人的眼睛。一旦他们看到了这些人进来,用不了多少时候雅尔的骑兵们就会把人——有多少算多少给切碎了吃干抹净了一点不剩了……更可怕的是,自从数年前开始,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暗夜骑士团似乎更加的主动,而守卫、巡逻等事情也做的更加的频繁。巡逻队巡逻的频率在不断地变化,而城堡和哨站……天可怜见,本来说好没人的最终变成大兵集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年年初有十几个劫掠者钻进了本来被认为废弃的寒鹰城,但是没想到这次寒鹰城却驻扎了五十多全副武装的黑骑士和别的兵种,指挥官则是被称为“暴徒”的切斯特·哈尔斯特。他们猝不及防,四个人战死,其余的人则被暴徒泼上冰水,然后绑在城门外。最后一个据说冻了一天才断气……没几个月,一伙企图南下的家伙撞上了大团长的巡逻队。大团长“宅心仁厚”并未将其活活冻死,而是将其绞死……这还不算撞上那些雅尔的军队的,被民众拿铁锄头砸死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当佛朗索瓦团长带着军队出动,和索顿好不容易集合的部落寻机决战,反倒是一件好事——无论这些人战死多少,暗夜骑士团必然也会付出伤亡。当新兵完成训练补充好之前……她想到,至少活下来的人能过的舒坦点。

    “怎么了?”正在瓦尔娜想着什么的时候,突然间看到派出去探路的多吉带着四五个人赶了回来。多吉在瓦尔娜的耳边低声告诉瓦尔娜:“我们前面发现了一些大军经过的痕迹。”

    “多少人?”瓦尔娜问。

    “人数不少。”多吉低声说,“至少有八百人……”

    “这怎么可能啊!他们的主力不是都集中起来准备伏击我们吗!”瓦尔娜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山峦,以及城堡的影子,她知道多吉不会撒谎,但是这个数据远超出她的估计啊!她低声说,“这……这怎么可能……”她重复道,“怎么可能……”

    “走,我们去前面看看……”瓦尔娜低声下令……

    当多吉带着瓦尔娜等人来到他们发现痕迹的地方的时候,瓦尔娜一瞬间就觉得事情大条了。她清楚地看到地上有无数篝火和土灶的痕迹,还有大军扎营留下的痕迹。马蹄印也很深。瓦尔娜倾向于这些马披着马铠,骑士也应当穿着重甲……

    “八百多人……是北境领主调兵了吗……”揉着自己的头发,瓦尔娜嘀咕道,“要是这样就糟了……他们训练有素,而且有战马和铠甲。我们的人一点优势都没有只能……只能任人宰割!我们对付黑骑士十比一的战损就已经不错了,对付……对付北境的雅尔们至少是二十分之一的战损……”

    这话不是开玩笑的……瓦尔娜无奈地,恐惧地想到,一般情况下,二十个骑士和扈从组成的骑兵队可以轻而易举的屠戮一个规模不断大的部落,注意是屠戮。是鸡犬不留连帐篷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掉的那种屠戮。如果真的遇到北境雅尔的军队,就她这百八十号人,只怕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我们得赶紧回去,把事情告诉索顿!瓦尔娜的心里想到,他必须早作打算。她开始下达命令,打算拔营出动。但是就在她下达命令之前,瓦尔娜突然听到了四下里猎号响起的声音。一瞬间她的想法就是一个,坏了!

    霍尔一瞬间就被一支羽箭射穿了脖子,血喷涌而出,洒在了地上。在“搭,拉,放”的口令中,自己的人响起来一声迭过一声的惨叫声。箭雨还没停止,瓦尔娜看到四下里杀出来一队骑兵,如同黑云一般将自己包围。几个人被当场砍下马来。她眼睁睁地看到多吉的脖子被砍断,血喷到了她的脸上,还看到一个人从马上跌落,马蹄无情地踩碎他的下巴。

    瓦尔娜紧握剑,砍向一个袭击者。还没有攻击,一个黑色的口袋就套在了瓦尔娜的头上,紧接着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脑子里最后的动静是马蹄声、骨头碎裂声、惨叫声和利刃切割的声音组成了令人心碎的合奏曲。

    “不……让我来……让我替他们死……”瓦尔娜大喊着,但是却无济于事。

    她的声音在黑口袋里回荡,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瓦尔娜能感受到战马的颠簸,她似乎被绳子吊在马的一侧。再然后是有人把她绑的结结实实的根本动不了。当她头上的口袋被解下来,她看到这是一处军营。规模的确不小,而巡逻的兵士也的确是七国之地的人的打扮。

    “把所有的俘虏押到笼子里去,交给负责审讯的人,他总是让我们能知道些什么的……特别是这些人还是有铠甲的……你们不怎么穿铠甲,对吧?”一个人走了过来,他留着一撮有些奇怪的胡子,同时戴着一顶半球状护盔。

    “我叫约翰……啧啧啧……跟随大人打仗就有这种好处,总是可以让我找到一些好机会……但愿你对大人的口味。”揉着自己的下巴,那个自称约翰的人笑着说,紧接着拍了拍瓦尔娜的肩膀。

    “这个妞留下,我自有用处!”他对身边的人说。

    “啊……”

    “我说话不喜欢重复。”约翰说,“你们要是想要,回去自己找乐子去!”

    在他的嘴里,自己如同商品一样被分来分去。瓦尔娜听了直觉得盛怒。她怒目看着那个人,咬着银牙低声说;“我警告你,你从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

    “你错了,小妹妹,我不需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约翰笑着说,“因为你们无论有多少人,对我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看看我的军容……”他的脸上带着嬉笑的神情,而瓦尔娜则有点明白血眼伊娃为什么很想将某个人揍一顿了。要不是自己被捆绑她也想把这个约翰揍一顿。

    “大人——”那个约翰突然笑容一收,挺直了身子躬身行礼。

    瓦尔娜看到一个个子不算高的男子走过。他身上穿着一身只到大腿的锁子甲,并且挂着一柄长剑——瓦尔娜看到,剑柄的装饰是一只鹰。

    “我说……约翰……你这没有姓氏的家伙……”

    “等待您赐予我姓氏,大人。”约翰恭恭敬敬地说。

    “少耍贫嘴,约翰,”那个被称为“大人”的人说,“你的前军发现了什么没有?”

    “吃掉了一百多骑兵,大人。”约翰说,“带回来了这个。”

    那个“大人”走过来,看向瓦尔娜。似乎是打量了一下还不过瘾,他捏起来瓦尔娜的下巴,打量着瓦尔娜的脸蛋。

    瓦尔娜看着那双黑眼睛,她不知道这双眼睛里蕴含着什么意思,似乎眼前这位是一个隐藏自己感情的高手。她不知道自己该信任这个人,还是该小心这个人……

    “穿着铠甲,黑色的鳞甲……你是锻炉部的人?”那个被称为“大人”的人说,“我还是对锻炉部有些了解的……你们有田地而且有铁匠铺,对吗?”

    “她什么都不会说的,大人。”约翰说,“刚才她说啥来着?”他故意把自己的嗓音弄尖,“我警告你,你从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除了我的身体……”

    “后半句话是你自己编的吧。这种对女性不尊重的话可不是你现在该说的。”那个“大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对瓦尔娜点了点头说,“我很抱歉,小姐……我的部下有些缺乏教养。”

    这句话让瓦尔娜的心里稍微放心了些。也许……她想到,这位“大人”还是比较彬彬有礼的。但是同时生活的本能告诉她“这种人不一定是正人君子,也许他们只是将自己龌龊的念头隐藏地的更深。”不过那位“大人”并未和自己说什么,而是看向了约翰。

    “约翰,如果你想成为爵士,某种程度上说,你需要克制自己的言行。”那位大人微笑着说,“知道为什么杨家族也罢,拉米斯托克也罢,还有其他的大大小小的家族能存在直到今天吗?”

    “静听教诲,大人。”

    “品德和能力,约翰。”那位“大人”笑道,“人,或者说大部分人都是懒的,他们只希望有一个人能英明神武,能替他们解决所有他们不想自己解决的麻烦,换句话说是能‘被管理’。而一个好的管理者需要的就是品格和能力,如果你做不到这两点,他们不介意换一个人来替你管理。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但我很注意你的品格。我不希望失去一个得力的助手,但是我也不希望他们提到望海城的领主的时候,提到他‘用猪皮来做皇家的长袍’。”

    “明白,大人。”约翰行礼说,“不过大人,您看她这副铠甲,我认为她知道些什么对我们有用的东西。”

    “那是当然,可是你问出来了吗?”

    “她不说。”

    “所以这说明你的方法不对。”

    “可……大人,难道您……”

    “她不说……这还不好办啊。”那个被称为“大人”的男子倒是很淡然,“这样,你去休息吧,她交给我了。你只管放心,我只消两天我就能把我们需要的通通问出来……”

    “是,大人”那个被称为约翰的人行了个礼,紧接着就走了……走前朝自己笑了笑。

    瓦尔娜看着那个人……他留给自己的那个笑容,让瓦尔娜突然间只觉得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