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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9 幸存者

    都知道北地已经是寒冬了,长夜加凛冬,血液和神经都能给你冻上!但是说句实话,这种情况下这里也冷得不合情理。他可以感受到一阵凛冽潮湿的风在旷野上纵马奔驰,将雪末重重地扔进墨黑色的天幕。寒风呵,极北的统治者,你充满寒意和恶意,与国王有什么区别。

    想着吟游诗人的诗,他拉起来自己的黑色兜帽,可以挡住脸的那种,在半球状护盔与黑色棉甲外面。他不怕被认出来,这里也不会有人认出他来,或者说觉得他怎么样,但是这确实唯一能够抵挡寒风的方式,在眼下的局面下。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出去巡逻……大概有几十年罢,和他隶属于一个队伍的一个弟兄就在放哨途中,在夜晚悄无声息的冻毙了。他性格热络开朗,有一大箩筐令人捧腹的笑话,可惜寒风太过于寒冷。第二天人们发现他的时候,嘿,他的表情已经凝固了,还是笑模样哩!

    那些东西想对付我可没那么容易,他觉得这让他们试试看。不对,所有的敌人想对付自己都没那么容易。他手里紧紧地握着被毛皮紧紧地缠绕尽管有些丑陋——其实是相当丑陋——但是的确可以防滑和防寒的长剑剑柄,看着自己身上的打扮。破了一个明显得洞的棉马裤和黑色长皮靴,此外还有黑色的棉甲和大衣,以及黑色皮革背心。他偷偷地将自己家族的纹章,两把页锤也交叉,刻在了黑色剑带和对襟上。至于黑色的锁子甲,在战斗中早就被切断了。只剩下一些残破的金属环,一些垂落下来走几步便叮当作响。

    也就只能这样了……他无奈地想到。战斗的打扮要合体且防御力合适,这两者的平衡使得板甲的价格高的令人感到瞠目结舌。是的,就是这样的,他想到,回忆起来他小的时候在城堡的铁匠铺里。老铁匠笑着用尺子测量他身体的参数——精确到每个指关节的距离,只为了做一身供骑士在马上作战的铠甲。他还记得铎纲大人的帕拉丁,清一色的昂贵重甲……他记得很清楚,达乌斯爵士的铠甲上的浮雕,杰兰特爵士的白色战甲,还有女帕拉丁整齐划一的锖黑色全身板甲。他们的铠甲都是这样打造的……

    该死的,我想这些做什么!他想到,自己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他来自东域和北境边陲的杰里特家族,但是早已经没落了,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没落了。如今他穿着黑衣,在极北之地艰难地生活,在暗夜骑士团效力。自己是没有选择的,只能披上黑衣。他们宣称暗夜骑士是一个非常光荣的活计但是谁都知道干那货的都是些什么货色。这些年做教头,直到自己被派到风雪城之前,他怀疑自己做的事情不是训练新兵而是拾掇马粪,大部分人来到这里之前连真剑长什么样子都有不知道,何谈用其作战!他就这么熬过了这么多年,然后有人把自己派遣到了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当指挥官。

    海莲娜·柏莱顿……嗯,她和铎纲大人,那个世俗的家伙,屁股上一定还插着三根和鹰尾巴上那样的滑稽的黑毛,眉来眼去。她让野人,那些抢劫犯、谋杀犯和管不住老二的混蛋住进了因为他们的劫掠而废弃的村子,美其名曰和他们共存。她一定忘了暗夜骑士的誓言了,把他们忘掉的一干二净!有人说誓言是世界上最老最丑的妓女,让人恨不得赶紧换个,这句话似乎并不光对男人适用,女人也不例外,那位红发公主似乎开始怀念旧情了,嗯,想成为北境女王了。他们曾经立下的誓言在他脑中闪过。我是长夜中的照明的火炬,我是凛冬中取暖的篝火;我是极北边境不动的守卫;我是暗夜骑士团的黑骑士。我是黎明将至天边的曙光,我是那唤醒沉睡者的号角,我是那保卫黎民苍生的坚盾……对于这位红发贱人,他觉得她应该再给自己加上两条:我是那个打开大门迎接敌人的守卫,我是那个为任何经过的贵族张开腿的门房。她是暗夜骑士团几百年来最大的叛徒,放了抵抗了百年的敌人。

    不管怎么说,他痛恨海莲娜痛恨到了骨子里了。这可不是空穴来风,他是杰里特家族的人,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在他的家里还有挂毯记录这个故事呢:战场上,兰斯洛·杰里特用战斧砍下了西恩·柏莱顿的脑袋,手持长剑的拉马克·杰里特以及拎着页锤的拉斯特·杰里特。三个人的面前是一大片尸体,血淋淋的尸体。这才叫骑士,这才叫杰里特,他骄傲地想到,而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作为杰里特家的骑士,他与柏莱顿家族注定是世仇。

    他还记得北方战争哩,骑兵的长剑闪耀着寒光,劈开那些人的脑壳轻而易举和裁纸差不多。要不是家里那个老朽出的馊主意,自己何必要到这个地方,冻掉自己的后半生。在暗夜骑士团,大团长无比的器重他。没错,他想到,让他训练新兵,让他出席会议吗,甚至让他轮番担任不同的职务,目的一定是让他继承鹰血剑,让他成为下一任大团长。那是把漂亮的长剑,色利亚钢的,谁不希望得到这样的神兵利器呢?况且还有大团长的职务的诱惑……可惜海莲娜来了。她……正是她窃取了那个本来应该属于他的位置。从她来到这里,鹰血剑回到鹰王之后的手里那一天开始,只消看到海莲娜·柏莱顿,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她想到,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考虑一下怎么活下去。此刻寒风渐强。风在他的耳边发出高亢尖细的声响。他打心底里讨厌这声音,感觉就像没了娘的孩子在喊娘,让人心里难受且总觉得毛骨悚然的。天越来越冷,正如其越来越黑。他有些艰难地试探性地在冻土上走着。他穿过树林,接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到山上的绿色,让他知道哪个方向是远离行尸而哪个方向是接近行尸的。他想着要不要点起来火把但是想着还是算了。他涉过小溪,溪水寒冷彻骨,表面是块块浮冰。他去哪里呢?这位幸存者回想起风雪城陷落的惨状,想到。那些人如同旋风一般杀进了城墙屠杀军士的动作之快,令人噩梦连连。

    回白雪城?这是他脑海里第一个想法,但是他真的不想去接着再那个他恨透了的人的眼下服役。也许走到海边,找条船哪怕是弄块木板,运气好的话就可以绕过城墙然后去七国之地别的地方。瞭水城?还是鳟鱼城……

    别想了,一个声音提醒他,你看看你这一身打扮从头黑到脚!还想回去,他们会把你当逃兵,砍掉你的蠢头颅!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他对自己说,一旦发誓,始终是暗夜骑士团的一员,任期终身。一旦违反,无论躲到七国之地何处,只要身份被做实你都会遭遇捕杀。

    或者……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他记得有人,多半人以前做过水手的人吧,曾经和他聊过阿拔亚斯领和卡兰蒂斯的自由贸易城邦。律法止于白雪城,而律法也止于贯月城。有人说那里做点小偷小摸不会冒被斩手的危险;有人说那里遍地是黄金,最穷的人穿的也是天鹅绒;还有的人说那里男的可以娶好几个老婆,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在那里做点小生意就和腰缠万贯划等号……这些中有真话有假话;有的话他可以相信;有的则是思虑半晌;有的一听就是在放屁。至于去不去……且不说隔了一个七国之地怎么去,就是真的去了……问题是……自己对那些夸张的含混不清的自由贸易城邦口语和他们的文字一窍不通。他会说刚铎语,但是不会说月海语。再者说来,他不会做生意,呆在自由贸易城邦干啥?他从小学习投枪马术击剑和诗歌,真的没人教他算账。该死的……再怎么说他也是个骑士。

    自己到底该去哪里……慢着……谁!

    他感到情况不对。转过身去的一刻,他看到那个人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不是人,是个鬼兽人。可以看到这个鬼兽人的体型和自己相比略矮小一些,但是和自己相比也更加瘦削修长。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神秘的冰蓝色。他看到这个人穿着黑色的,样式也特殊的铠甲,并非他熟悉的札甲板甲锁子甲鳞甲等等。此人走路非常的安静,如同走在云彩上一样。

    看来我不需要做选择了。他想到,来吧,让我们看看这一仗到底是谁胜谁负。如果我赢了,那么我就将你的铠甲和武器带回白雪城,弟兄们会非常需要的,如果我死了,哦,我可以安息了。

    他活动活动筋骨,将自己的暗夜骑士制服中的那件长长的黑色大衣的下摆翻到背后,空出活动空间,双手持剑。

    风已停,寒彻骨。

    鬼兽人安静地向前滑行,手中握着长剑,这是一种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的武器类型。这种剑的材质很奇怪,是一种半透明的材质,完全不是任何一种人类熟知且广泛使用的金属,连色利亚钢都不算!这把剑的剑身周围有股淡淡而诡异的蓝光。

    不管怎么说,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较量较量罢。他举剑过头痛死看着那个人玄冰一般的眼睛,紧接着发起了攻击。惨白的长剑厉声破空。后者举剑来迎两个人战作一团。第一道攻击,他格挡住了,自己格挡住了他的攻击,然后是第二道攻击,接着是第三道,然后退了一步。又一阵刀光剑影之后,他再度后退。不行,不能后退,不能后退!我得找个机会。他找准机会,一剑刺向那个人的腋下却发现鬼兽人的剑挡住了这一次攻击。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呼出的气在月光下蒸腾如烟。他看着自己的长剑,再看看对手那柄连剑鞘都没有的剑……他再一次发动进攻,然后就是继续进攻,格挡,进攻,格挡……突然间,这位爵士的一记挡格慢了一拍,惨白色的剑顿时咬穿他腋下没有环甲的软肋。他痛苦地喊一声,鲜血从缝隙中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