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礼貌的向给自己泡了茶水的眼镜青年道谢，看他之前坐的位置，刚刚自己过来前躲在门后通风报信的应该就是他了。于是，自己就非常凑巧的听见了那段争吵！
其实就算没有之前地上光影的明显晃动，以这些人如此业余的演技，陈曦也能看出来，这就是针对自己的一场戏。
估计陈曦来的时候刘副厂长他们正在这里开会，得知自己过来，索性众人一商量就诉诉苦吧。这话要是直接说，估计几个厂长、主任应该也觉得张不开嘴。毕竟上面都号召大家要积极踊跃创新革新，他们服装厂好几年款式都不变，最终导致服装积压，埋怨不着人家弄出新样式的服装厂。
可偏巧陈曦就是给那边服装厂提供设计的，向她这边诉诉苦，没准陈曦心软了，就能帮扶下他们。只是时间太紧，几人只勉强想出这么四五句台词，吵一吵让陈曦了解情况。
陈曦低头轻轻吹着杯子里飘上来的茶叶沫，完全不看坐在会议室里的众人。
众人则你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刘副厂长接收到正一把柳厂长的眼神，轻咳一声：“陈曦同志，之前你不是说……”
陈曦抬头看向刘副厂长，温和笑着摆手打断他的话：“我这边的事儿不急，你们开你们的会。”
似乎才看见众人之间尴尬的气氛，陈曦微顿了下，起身道：“如果不方便我就先去刘副厂长的办公室等着……”
众人急忙阻拦，虽说他们今天聚到到一起开会不是因为陈曦，可早就听说这位是个点石成金的财神爷。连县服装厂那么糟糕的境况，都能让她三两下就转亏为盈。谁敢把财神爷晾在一旁，那不是傻嘛。
柳厂长忙出声道：“没事儿、没事儿，我们开的会也不重要……”
众人立刻跟着点头。
陈曦面现惊讶：“我听刘副厂长的意思，你们应该积压了不少服装吧。这不重要吗？”
众人一时语塞，心里嘀咕：这不是你来了嘛，自然积压的货物就不那么重要了。
陈曦也不想拆穿他们之前演戏给自己看的事儿，毕竟几个厂长主任年纪都跟自家老爹差不多了，总得给他们留些面子。可想靠面子、可怜就拿到订单，想自己帮忙，这种算盘他们还是趁早别打。
刘副厂长忙出来打圆场：“之前我们是发愁积压服装的事情……可陈曦同志你刚刚不是说了嘛，能给我们提供新的订单。我们开工生产，就能慢慢周转，也就打破眼前困局了。”
陈曦微微蹙了下眉头，对刘副厂长众人道：“如果是在座各位自己家里周转不开，跟我陈曦借钱；但凡我陈曦能帮上忙，肯定不会推脱。
可大伙也知道，公是公私是私。我就跟诸位透个底吧。我不会签那种‘形式合同’，然后随你们自己生产被罩、床单什么的，到时候统统往我面前一堆，好的赖的我都得接着。
我会在合同里非常明确标注我要订购的床单、被罩等等的尺寸、布的质量、外观要求，并附带合格成品的照片。
符合要求一套，我就收一套；都符合要求我就都要……可是要有不符合要求的产品，那其中产生的费用，就得你们自己承担。
陈曦的话瞬间就让众人炸锅了，负责生产的车间主任率先开口：“这也太苛刻了吧！”
另一个副厂长接话道：“以前商店卖货的时候，就算出现瑕疵品退货也没这么严啊！”
陈曦也不说话，等他们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
柳厂长见状咳嗽了几声，众人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陈曦并不生气，脸上仍旧是温和表情。
她见众人不再说话，慢悠悠说道：“我接手的县服装厂总共就百来人，到现在为止没出过一单残次品。女工里只有个别人算是熟手，多数以前做的都是肥肥大大没什么要求的工作服。
之所以能达到要求，就两个字——认真。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对我们百来人小服装厂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换到市服装厂就变难了？
人多不好管理？那要小组长、班长、干什么？要质检干什么？”
陈曦声音不大，口气也不重，仿佛就是在跟他们很平淡的聊天，却让众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陈曦继续道：“在座诸位买东西，也知道挑好的卖，没人愿意掏同样的价钱买残次品。我也一样，不喜欢掏钱买次品。更不会为别人的马虎大意买单……”
柳厂长想了想道：“陈曦，你能大致说是你们对床上用品的要求吗？”
陈曦看柳厂长深重的表情，微笑道：“柳厂长，您不用紧张。我跟您这边签订单，也是想帮市服装厂渡过难关，又不是来故意坑你们的。
我之所以要严把质量关，就是因为出产的床上用品挂的是我们县里自己的牌子。万一有什么质量问题，对我们刚刚打出去的品牌将非常不利。这是我不想看到，也不能接受的。”
接着陈曦便将床上用品的大致质量要求跟众人讲了一下，在柳厂长看来，做被单、床罩之类的物品，应该比衣服简单。他们服装厂前身就是被服厂，偶尔也接些床上用的单子。只是乍然听到陈曦要求的如此严格，众人心里就怕了。
仔细想一想，人家陈曦说的很有道理。无外乎就是认真二字。人家县里一个小服装厂都能做到，他们如今舔着脸跟人要订单，若是做的还不如人家县里的质量，那还是趁早关门，别丢那个人了。
陈曦有心让他们私下商量商量，便话锋一转对刘副厂长道：“之前听说有服装积压，我能去看看吗？”
刘副厂长等人都明白陈曦就是找了个托词离开会议室，好方便他们商量订单的事情。忙对之前给陈曦泡茶的眼镜青年道：“小鲁啊，你带陈曦同志去样衣间那边走走，再去库房看看。”
就差明白告诉眼镜青年，你多带人在外面转会儿，我们好有更多时间仔细商量。
小鲁会意点了点头，引着陈曦出了会议室。
青年看样子有个二十四五，陈曦自然不好喊人家小鲁。市内不比农村，刚认识没一会儿，两人年纪又差的不多，陈曦也不好喊人家鲁哥，只能笑着问了对方名字，然后以同志相称。
小鲁名叫鲁光耀，家就在沈城市内。高中毕业没两年就进了服装厂，亲眼看着红红火火的服装厂混到了如今模样。
陈曦跟着鲁光耀先去了样衣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吐糟。这哪里是什么样衣间啊，就是个闲置的房间，里面挂了些衣服。
鲁光耀很会察言观色，低声解释道：“这是柳厂长去年年初到南方学习后，回来弄的样衣间。本来也想放些假的塑料模特，可跟着柳厂长他们去的几个老师傅都觉得那东西……咋说呢，就不太不好吧。
后来厂里几个领导商量了下，就准备些衣挂，然后把衣服这么挂着展示了。”
陈曦一时间还没明白，塑料模特怎么就不好了；却瞟见鲁光耀微红的耳根，突然就反应过来了。塑料模特都是‘裸着’的，可能在一些保守的人眼里，这东西就不好了。
这时候大部分人的观念还比较守旧，陈曦只能在心里叹口气，嘴上则什么都没说。
里面挂的衣服不算太多，在陈曦感觉不少样式都重复了，不同的只是布料。且基本上都是她熟悉的那种肥肥大大的款式，与陈曦设计林三叔那边生产的大相径庭。
陈曦看的仔细，甚至每一件衣、裤的布料她都上手摸了摸。不得不说，市服装厂选料还可以。外衣、衬衫、裤子，布料都非常适合，只可惜款式不流行。
鲁光耀虽然不知道陈曦这么做的意图，不过直觉告诉他，陈曦可能对那些积压服装感兴趣。于是跟在陈曦旁边，详细介绍着每款衣、裤的大致库存。
房间不大，一些衣服都挂在了中间拉起的绳子上，陈曦慢慢的用手拨开仔细瞧着。突然她竟然看到一套男士西服，这西服的款式与时下流行的不太相同，不止上衣明显短了些，裤子也有点瘦，反而有点儿后世休闲款西服的感觉。
只是做工上有点儿糟心，一看就是个生手，甚至连一些基本剪裁、缝合做的都不好。但……瑕不掩瑜，这是个人才！
陈曦把那套西服从绳子上摘下来，对鲁光耀问道：“这衣服是谁弄的？”
鲁光耀抓了抓头非常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回道：“我、是、是我弄的……”
陈曦对他笑笑：“你应该不是学服装的吧？”
鲁光耀脸更红了：“不是，就是……就是之前看你设计的衣服挺好卖，然后我就参考了下。就弄出来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东西……”
当时作为鲁光耀师父的柳厂长，还把徒弟叫过去骂了一顿。不过鉴于这衣服是他第一次试手，最后心里宠徒弟的柳厂长还是把丑不拉几、不伦不类的西服留了下来。
陈曦真心夸赞道：“虽然做工上糙了些，不过想法不错，这衣服我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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