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迟迟已经猜到三井这个人对老乞丐一家造成的影响。不外乎年轻男女向着三井，对自己父母恶语相向，最后出了意外或者是把人气死。

    老乞丐陷入长久的静默，静默的力量是深刻的，让穆迟迟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抬头，眼中一片深沉。

    “从那天孤儿院庆祝周年之后，三井就频繁的来往孤儿院。所有的孩子都成了他的拥趸，对他的话奉若圣旨。谁要是敢说三井一句不好，立刻受到全孤儿院的围攻。”

    “这种狂热的崇拜让我十分不安，隐藏在小事中星星点点的迷惑，也终于被我串联在一起。我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孤儿院大部分孩子的出身都很好，不是商人家庭，就是官宦家庭。有钱有权，生活幸福美满，就像之前的我们家一样。”

    “可他们经历各种各样的挫折之后，孩子都会被送到孤儿院，接着整个家庭的财产也会被献给孤儿院。原先或是意气风发，或是运筹帷幄，或是才华横溢的父母，都被孩子折磨的歇斯底里，丧失所有斗志，屈身在小小的孤儿院中成为校工。”

    “和我们同住的那位老先生也是。只是他无论如何不肯说自己孩子的去向。”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在梦中一样，孤儿院的孩子们和他们父母发生各式各样的争吵，整个孤儿院的气氛紧张至极，就像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

    “老先生更颓丧了，整天唉声叹气。我觉得他知道些什么，就花了两个月工资买了一瓶酒，把人灌醉，老先生醉的一塌糊涂，终于吐露一些情况。”

    “也是从他的话中，我知道了三井这个畜生的企图。”

    “他想把孩子都教育成杀人机器，男孩用武力，女孩用美色。他给孩子们灌输一种思想，说我们现在的国民愚昧无知，又臃肿繁杂。严重拖慢了整个社会的进程，让我们整个国家被外国瞧不起。正是因为社会有问题，他们才会离开父母身旁，落到这种悲惨的境地。可以说他们身边的一切悲剧，都是被我们这群人拖累的。”

    “要想改变社会，就必须让那些愚昧无知，毒害社会的人去死。他提出的办法就是杀人，他引导狂热的信徒，让他们觉得自己肩负着改变社会的伟大责任，谁要是阻拦他们，谁就是愚昧无知，下一个将要被消灭的人！”

    “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孩子们看我们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他们觉得我们庸俗无知，丑陋麻木，没有一点进取心，不像个人，只是社会的蛀虫，一日日的占着孤儿院的便宜。”

    “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只是痛苦的觉得孩子们离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没办法，我们只好暂时附和他们的观点。起码能说两句亲热话，不至于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可他们还不满意，觉得我们毫无原则，谄媚恶心。没有一点儿作为人的尊严。”

    老乞丐神情冰冷，说道：“那时候他们已经不把我们当父母了。可怜我们还怀有希望，觉得是因为孤儿院的课程缺少仁义礼智信的教育造成的。不孝顺的人他就不是正常人 。”

    “于是我们一群老弱病残组成的员工，集体提意见，希望学生的课程变一变。增加四书五经内容。谁知道那段时间这会让刚好兴起新运动。要求一切都变成新的，新的文化，新的思想，新的文字，新的语言，新的服饰……”

    “我们一群人又被当成反面例子，孩子们还是回家和我们吵架，觉得我们丢人，脑子是榆木疙瘩。”

    “就这么着过了半年，家里没有一天平静过。突然有一天老先生严肃的打开门，让我们赶紧跑，说我的孩子会杀了我。”

    “我心中骇然，表明却哈哈大笑，觉得他说的话是无稽之谈。孩子们要杀我？怎么可能？我可是他们的爹啊！从来只听说过父亲教育儿子，没听过儿子杀了父亲。简直匪夷所思，一丁点写信度都没有。”

    “可我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

    老乞丐低着头，声音粗粝的像地上的石子，是个老烟枪了。

    讲到关键时候，他突然问：“有烟吗？我需要一支烟。”

    穆迟迟在房间找了一遍，找到一盒香烟，递给他。

    乞丐不太满意，“你这小姑娘怎么做事儿的，有烟没有火，那怎么行？”

    穆迟迟扬扬下巴说：“叼着吧，少吸烟能活的长一点。”

    他笑了一声，“我这岁数，年龄已经不当回事儿了，把三井折磨死，这一辈子就够了，我也就能无牵无挂的去寻找夫人和孩子了。”

    笑中满是凄凉。

    穆迟迟问：“接下来的故事呢？”

    老乞丐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说：“三井那畜生把一项任务当成孩子们的结业考核。能考过，就去三井身边做事，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如果考不过，就逐出孤儿院。反正他们年龄也大了，比他们小三四岁的都可以出去当童工了，只要有一把子力气肯干活，饿不死自己。”

    “可我们傻呀，不知道三井对那群孩子的影响力。”

    “那群孩子从小学的教育就是对三井歌功颂德，认为他是天上地下最伟大的人。人生导师说的话，他们怎么会不听？不仅听，还奉为圭臬。几乎把他推举到神的位置。”

    “谁都想在他身边工作，而且被逐出孤儿院，就意味着落入庸人之中。以后也是被消灭的对象。这群孩子为了不离开，简直丧尽天良！”

    老乞丐摇着头，想到当年的场景，满眼辛酸，眼中含泪。

    “他们的考核内容是，杀了和自己最亲近的庸人！”

    穆迟迟瞳孔紧缩，喉咙发干，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你……你的意思是……您夫人？”

    老乞丐沉痛点头，泪水忽然就流了满脸。

    “我那夫人温柔又贤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连一件冬天的棉衣服都没有，还要攒着钱给他们买他们想要的东西。结果，结果就被那狼心狗肺的一对儿女，当成首先消灭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