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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唱夫随(一)

    周正依然是谦谦君子的模样, 柳夫子也是一如既往的儒雅博学。两人各自带着一个书童, 还有一个牵着马驼着行李的老者。

    这对师生出现在此,又和他们巧遇上,由不得人多想。两人行过礼,柳夫子说是带着周正一起游学。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正道的学业我已不能教授更多。便陪着他一起出京游学,见识一番大好河山,多增长一些见识和阅历。”

    柳夫子的话让颜欢欢侧目,她只知道这位夫子极重视周正这位学生, 没想到重视到这个地步, 自己的学堂说停就停, 居然愿意陪着自己的学生出来游学。

    应王和仲庭并不惊讶,古往今来, 每个做夫子的无不期望着自己能教出一位名场天下的得意弟子。对于自己的得意弟子,无一不是倾注较重的心血。以学生为子的夫子大有人在,柳夫子这样的不足为奇。

    所以柳夫子此举, 在世人看来不难理解。

    周正对仲庭道:“青白最近可有读什么书?我整理了一些有用的笔记,本想送给你的。后来你搬出九井巷,我一直不得见你。今日正好巧遇,东西我正好带着。你天资不错,我还是希望你能不放弃学业, 日后能学有所成。”

    书童递过来一个灰布小包裹,周正将它交给仲庭,仲庭没接, “多谢你的好意,这些东西恐怕我用不上。”

    “青白,学海无涯。活到老学到老,人只要活着一天,就要多学一天。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别人拿不走的,唯有学到肚子里的知识永远属于你,谁也拿不走。”

    颜欢欢心一跳,下意识看向周正。

    这样有超前意识的话,是她想多了吗?

    她仔细思量着这位周公子,年纪轻轻的举子,又是柳夫子的得意门生,还是老前辈口中身带龙气之人。这样的人…会不会可能也是个穿越者?

    人一旦起疑,便会抽丝剥茧去寻找蛛丝马迹。她的目光隐晦,一直在看周正。周正似乎感觉到了,转过头来点头示礼。

    应王浑浊的眼珠子乱转,眉头轻轻皱起,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想了半天摇着头,抬头望天长长叹一口气。

    没有一个省心的。

    周正并不在意仲庭冷淡的表情,还是一副好同窗的表现。他低低地告诉仲庭,他和柳夫子此次出京游学是幌子,真正的原因奉大皇子的命令行事,为的是重阳山山主为何半道折返一事。

    柳夫子有些不满周正将此等重要之事透露给别人,轻轻地咳嗽声一声。

    应王最不喜欢被人打扰,胡子那么一翘,“本王不管你们出京做什么,你们走你们的别跟着本王就行。”

    此话可谓十分不留面子,大皇子好歹是他的曾侄孙,他是半点亲情都不念。柳夫子面色有些挂不住,周正反而淡定许多。

    “学生不敢惊扰应王殿下,殿下您放心我们走小道。”

    应王抚着胡须,嗯了一声,像是很满意他的识趣。

    至此,两行人分道扬镳。

    他们走的大道,应王玩性大又贪吃,每经过一个地方都对当地的美食如数家珍,看来年轻时候确实混迹江湖经验十分丰富。

    吃吃喝喝,行程便变得缓慢无比。他半点不急的样子,颜欢欢就纳闷了。不是说重阳山有变故吗?以他和重阳山圣主的交情,他怎么不急着赶去一看究竟?

    不过他不急,她和仲庭更不急。

    十日后,他们到了缅城境内。缅城多山地势不平,山中出产一种极为美味的菌子,此时正当季节。应王兴致极高,非要他们弃大道选小道,说是小道才有情趣,才能碰到卖新鲜菌子的山民。

    颜欢欢觉得他有所隐瞒,似乎目的并不在什么菌子。她和仲庭交换一个眼色,彼此心照不宣,没有揭穿应王。

    关于周北的事,她这些天一直在思索。

    “老前辈,您既然算到除嬴氏王朝以外的龙气存在,为什么不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为什么还要任其发展?您就不怕有另外的王朝取嬴氏而代之?”

    她和应王二人坐马车,马车低调宽大里面一应茶炉俱全。驾车的是仲庭,他耳力极好,闻言挥鞭的动作不停,神色却是微微一动。

    应王抚着胡须,神情略带怀念,“我记得我那好友说过,他说这世上不可能有一个王朝永存,每个王朝的崛起都意味着历史的更迭。兴衰成败你来我往,嬴国不会是第一个朝代,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朝代。顺民意者才能源远流长,逆民心者终将被别人所取代。如果真有人能代替嬴氏,便证明嬴氏已失民心。不是这个人,也会是那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讲,那就是天意不可为。他能窥破天机,却不能逆天而行。早年不懂事,导致一夜白头。那是预警,也是警示。老天爷不会白白给你一些东西,你得到了别人得不到的,自然就得不到别人都拥有的,比如说妻儿。

    世人说他是嬴氏的护国神柱,只有他自己知道。对于嬴氏而言,他不过是个天分高的子孙。他既不能帮嬴氏千秋万代,也不能保嬴氏万年不衰。

    潮起潮落,都是自然的法则,非人力能更改。

    颜欢欢赞同,“老前辈,您的那位好友真是个有大心胸的人。”

    只有那样的穿越者,才有能力有智慧推动时代历史的进步。同为穿越人,她的心里莫名被激起一种斗志。或许她也能做什么,不枉来这个世间一遭。

    如果周北也是个穿的,那么他极有可能野心不小。

    应王嘟嘟哝哝起来,“他那个人哪,有时候就是太过侠义。总以为自己是盖世大英雄,路见不平就要出手。心太善,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咦?”

    马车被迫停下来,便听到几道稀稀拉拉的声音:“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应王闻言双眼一亮,哈哈大笑起来,“都几十年了,怎么还是一点都变。一样的地方,一样的拦路。欢丫头,快,咱们快下去看看。”

    说完,不用颜欢欢扶着,自己就跳下马车,身手颇为矫健。

    路中间横腰拦着一棵砍倒的大树,阻在路的中间拦住去路。几个汉子站在大树的前面,一个个虎背熊腰肌肉结实面皮黝黑。

    有人手拿大刀,有人手拿木棍,还有人手里举着大石块。

    “哟哟,怎么还是老一套。几十年了,你们手里家伙怎么还是老几样,看看这大刀都豁口了,你这棍子能打死人吗?还有那小子,你举个土渣子做的石头吓唬谁呢?你们几个小崽子,哪个是头啊?”

    那几个拦路的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心惊不已。今天怕是遇到硬茬子,一上就把他们底细摸个精光。再一看抱胸不语的驾车青年,细皮嫩肉一脸兴味的娇小姐,好像都不害怕的样子。

    他们有些发懵。

    他们是山匪,是打劫的。怎么老的一来就拆他们的台,小的两个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太打击他们的自尊心了。

    应王白了一眼,这几个二愣子没有一个机灵的,他一指其中个子最高的汉子,问道:“我来问你,你们寨主是不是姓方啊?”

    高个汉子点头,“算你有见识,还知道我们清风寨的名号。我可告诉你,这方圆几百里就数我们寨子最大。”

    “你可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们清风寨。想当年不过二十几个人,搭了几间茅草房子就扯了大旗当山匪。小子,我可告诉你,我认识你们寨主方天霸。还愣着干什么,派几个人给我们守着马车,带我们进寨子。”

    他的话不仅是几个汉子愣住了,颜欢欢也愣住了。

    “老前辈,既然您认识他们寨主,何不让他们放行,我们还要赶路呢。”她道。

    “你个丫头懂什么,那清风寨就在山里面。要想吃到最新鲜的山货,找他们准没错。”应王一副自己很聪明的样子,朝她调皮眨眼睛。

    她有些无语,就为了吃山货?

    先前愣住的汉子回过神来,疑惑道:“这位…老先生认识我爷爷?”

    “你爷爷?”应王惊讶不已,仔细打着高个汉子,围着他转两圈,“这么看,你确实有点像方家人。你是牛娃的儿子还是牛蛋的儿子?”

    高个汉子黑脸一红,身后的几个汉子挤眉弄眼。牛娃牛蛋?难道是大寨主和二寨主的小名?想不到威风八面的大寨主还有这样的小名,更想不到识文断字的二寨主小名居然是牛蛋?

    “牛娃。”高个汉子瞪他们一眼,嚅嚅道。

    应王抚须拍掌,“原来是牛娃的儿子,走,咱们上山。”

    高个汉子挠挠头,能知道爷爷的名字,还知道爹和二叔的小名,这位老先生肯定是爷爷的旧相识。他听话是派了两个汉子守着马车,然后在前面带路,一路上很恭敬。据他自己介绍,他叫方学文,还有一个堂弟名叫学武。如今山上的大寨主方子清是他爹,二叔方子风是二寨主。爷爷年纪大了腿脚不太方便,早就不管寨子里的事。

    应王感慨着,“牛娃都当大寨主了,牛蛋也是二寨主了。想当年,他们的名字还是我们取的。一晃多年,小天霸都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哪。”

    汉子们憋着脸,个个面色古怪。

    清风寨在群山之中,位置十分的隐蔽。未到寨子,便听到鸡鸣狗叫以及孩童们的嬉闹声。山清清风拂面,空气清新。如果忽略不时在前面飞来飞去往人眼睛鼻子里钻的小虫子,这里可谓称得上世外桃源。

    颜欢欢欣赏着风景,暗道这些人会选地方。寨子的门楼写着飘逸的清风寨三个字,字是柳体,很是熟悉的字体,叫她愣立当场。

    她眨眨眼,将喷涌而出的泪意忍回去。她告诉自己柳体都这样,谁写出来的都差不多,没什么奇怪的。

    方天霸年近七十,已是步履蹒跚身形佝偻,看上去比应王还要老。他眯着眼看着半天,要不是标志性的一头白发,他差点都认不出来。

    认出应王后,他激动不能自抑。

    “应叔!”

    “小天霸。”

    方天霸手足无措,一时间老泪纵横,“应叔,想不到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您…您老人家这些年可好?”

    “好,我身体还算硬朗。倒是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老得比我还快。”

    方天霸笑哭,应叔还是这样说话直接,半点弯子都不绕。“我比不上应叔,我老得快…”

    “那你是真不经老啊。”

    “是啊,我不经老。”方天霸呢喃着,抹着眼泪。应叔虽然年纪大许多,以前却是能和他玩到一块的。倒是那位楚叔…

    “楚叔他?”

    应王脸色一黯,“他啊,登极乐了。”

    方天霸倒也没有多少伤心,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自己都是眼看着要埋黄土的人,何况年长他许多的两个叔辈长者。原以为楚叔和应叔应该都不在了,不想还能再见,该知足了。

    “快!子清子风,你们赶紧命人备上最好的酒席,我要亲自接待咱们清风寨最尊贵的客人。”

    方子清方子风向应王行礼,应王又是一番感慨。当年还光着腚滚泥巴的两个小子都已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几十年真是弹指一挥间。

    颜欢欢仲庭和他们互相见礼,应王介绍他们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准女婿,大家都感叹应王老当益壮,还能老来得女并未怀疑什么。

    方天霸欣慰不已,“老天有眼,保佑应叔您留了这点骨血。”

    应王没有解释,由着他误会。

    清风寨来了贵客,寨子里的人奔走相告。男女老少都来见过应王,很快就热闹起来,众人像过大节一样的欢喜,四处都充斥着欢声笑语。

    颜欢欢和仲庭走在后面,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应王和方天霸。

    “老鬼,你刚有没有听到方老寨提到另一个人?”

    “嗯,应该是应王口中的那位老友。”

    “是不是姓楚?”

    “是。”

    仲庭看向她,她的表情十分奇怪。“怎么了?”

    她停下来,回望着他,“因为我以前,姓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