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饭。”
林宝穗丢下三个字,仓皇起身，躲到了桌边。
卫云州却不慌不忙的把军官证都收好，才朝桌子这边走过来。
林宝穗明知道他过来是为了吃饭,却有种自己被盯上的感觉。尤其是卫云州步子迈的很大，看起来却不疾不徐，无形中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等卫云州坐下，她才暗中松了口气，准备埋头干饭。
偏偏两个孩子不肯放过她。
二宝积极的夹着鱼片放到了卫云州的碗里，“爹,娘做的酸菜鱼可好吃了。”
卫云州十分给面子的夹起来尝了,赞同点头,“确实很好吃。”
一大一小的目光齐齐落在了林宝穗身上。
林宝穗黑着脸,“吃饭不要说话。”
就多余长了一张嘴。
二宝左右瞧瞧,悻悻的坐了回去，“好吧。”
林宝穗头一回知道食不下咽的滋味。
几乎是硬生生挨过这一顿饭的。
见两个孩子放下筷子,立马就打算不吃了,躲厨房洗碗去。
她还没收拾，卫云州已经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把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
林宝穗都看傻了,“我是不是做少了？”
“没有。”卫云州用饼沾着汤汁,“我只是习惯不剩菜。”
他好心的帮林宝穗出主意，“如果不确定做的够不够，可以多做一些饼。”
林宝穗是不喜欢做太多,毕竟她自己都不知道下一顿想吃什么。
“知道了。”她应完，挽起袖子把碗筷堆进锅里，准备去刷碗。
烧完菜后，灶台并没有熄,只是没有添柴，用最后的余火烧了一壶水。
林宝穗刚收拾完，卫云州先她一步，端起了锅，“我来吧。”
她也没拒绝，顺手擦了桌子，才去厨房。
卫云州已经打了水开始洗碗了。
林宝穗后退一步，迟疑的看了好一会儿，才上前，“还是我洗吧。”
虽然她也不喜欢洗碗，但……
“不用。”卫云州手上没停，“洗这些也不费事。”
林宝穗立马收回了手，见卫云州抬头，又装模作样的关心道，“你一个大男人洗这些不好吧？”
有一说一，洗的还怪干净的。
卫云州没戳穿她，把洗好的碗放在一边，继续洗下一个，“军官证的事……”
林宝穗坚定道，“我相信你！”
卫云州叹了一声，“你不用太担心，我要是身份不干净也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回来。只是以前的部队情况要保密。
那些职位也不是空穴来风，等任命下来就不会在出现以前的情况了。”
顿了顿，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又补充了句，“肯定是营长往上。”
说完，抬眼瞧了下林宝穗的神色。
“噢噢，很厉害。”林宝穗点头。
是很厉害，但是也跟她毫无关系啊。
卫云州不是很意外她的反应，微微摇了摇头，“你回屋里去吧。”
他都看到风吹过时，林宝穗发丝飘了起来，身体也明显冻的抖了一下。
“碗筷放在橱柜里面。”林宝穗不放心的叮嘱，“锅记得盖上盖子。”
看卫云州记下，便头也不回的飞奔回房间。
她钻到被子里才想起来一个严重的问题。
卫云州晚上睡哪儿？
家里只烧了一个炕，柴火根本不够再烧一个的。
林宝穗烦的直挠头。
外面又传来一阵惊呼，“云州！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宝穗怎么能让你洗碗呢！”
林宝穗正在回忆这是谁在说话，声音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
那女人继续说，“你可不能这么惯着她啊！别洗了、别洗了，你把林宝穗叫出来，我替你训她。”
林宝穗推开窗子往院子里看了眼，“训我？”
她看见原主的生母林老二媳妇以及一旁没吭声的林老二，挑了挑眉。
没想到这两人还有脸找过来？果然脸皮这种存在，没有最厚只有更厚啊。
“我哪里说错了？”林老二媳妇还在试图拉卫云州的手臂。
“有你这样的闺女我都脸红，哪儿有让姑爷做这些事情的？而且云州还是好不容易休假回来，更应该好好歇着才对。”
林宝穗对她这种论调嗤之以鼻。
男人怎么就不能做了？她做饭忙前忙后一两个小时，刷个碗才多久，要不是跟卫云州不熟，她都想轮流分工了。
再说她也不是没工作全靠卫云州在养。
她自己有工资也有余钱，一个人也能过的舒舒服服的，非得上赶着忙前忙后伺候男人是闲得慌么？
林宝穗心里有无数种让林老二媳妇闭嘴的方法，但懒得说，说了这些人也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她干脆道，“他乐意。”
林老二媳妇一噎，看向身边的人，“云州，她这、这怎么说话呢？”
卫云州忍住笑，“嗯，是我自己要洗的。”
林老二媳妇纳闷，“我没问这个啊。”
“不是，云州你放放，这些活就应该让林宝穗干，不是你应该沾手的。”
林宝穗赞许的看了卫云州一眼，识相。
她冲林老二媳妇喊着，“你还是先管好你们自己家的事情吧。自己都过不明白，还来指挥别人。”
“我们家不欢迎你，赶紧回去吧。”林宝穗抬了抬下巴，指向门口的方向。
她刚才一直没注意，估摸着是卫云州没有关门，才让这两个人溜了进来。
林老二媳妇不愿意走，她可是亲眼看着卫云州开着汽车回来了，还大包小包的带着东西。
而卫家院子里现在还飘着肉香。
要知道郑建军回来可是给林家送了不少礼，林宝珠她爹娘，三房那边可是沾了不少光。
她充耳不闻，只对着卫云州叹气，“这闺女是我没教好。以前还听话的，结果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犯轴，跟家里大闹了一场。”
卫云州看向林宝穗。
林宝穗趴在窗边，做了个挥手的姿势。
卫云州略一思索，“婶子，这些事我不清楚，要不这样，你们先回去，我仔细问问宝穗。”
“问她她能说出什么好话？”林老二媳妇这段时间吃够了苦，当即牟足劲道，“她啊，一点小事都能掰扯半天，怪我们对她不好。
可她也不想想，梨花大队饥荒那几年活下来的娃娃才几个，她一个半大的女娃真没我们照顾能活下来？”
林宝穗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心说，还真能。
原主可是说是踏实苦干第一人了。
小小年纪不怕苦不怕累，什么活都干，但随便吃一口就很满足。要不然这样，也不会是苦情文的女主。
林老二媳妇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那些好都不记得，只说我们让她干活。谁家的孩子不干活啊？”
林宝穗无语，“但是可没有哪家把孩子当牛马使唤。而且整个林家，就我一个人是这样。”
她都想不通了，林家这些人是真的觉得没问题么？不尽然吧？
恐怕是承了压榨原主得来的利益，而原主又不会反抗，便坦然的继续欺压原主了。
林宝穗催促道，“你们再不走，我就去赶人了。”
林老二出声提醒，“云州，你可是一家之主。”
卫云州提议，“那你们先回去，我待会儿教育一下宝穗。”
林老二心里也馋卫云州的那些东西，灵机一动，招呼卫云州，“碗别洗了，走，去我家坐坐。我那里还有半瓶老酒，咱爷俩一块儿喝一杯。”
卫云州起身。
林宝穗偏了偏头，看着他们走到门边，微微蹙眉。
她可不觉得林老二他们这趟的目的有多单纯。
卫云州看着两人迈出门槛，伸手扶上了门，“林二叔，酒下次再喝吧。今天先送你们到这儿，家里确实有事要忙。”
他说的一本正经，在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关上了大门。
门外，林老二夫妻双双傻眼。
这、卫云州做事，怎么这样？
他们是想要礼想要钱，又不是想结仇，当然不可能再硬敲门。
林老二只好高声提醒，“云州，那你可千万别忘了上我家啊！”
他俩灰溜溜的进了林家，正翘首以盼的林老太太看着他们空着的手，脸色立马拉了下来，“没用的东西。”
“还是我们宝珠好。”她对身旁的林老三媳妇说道。
林老三媳妇笑笑，不想开口。
心里都快后悔死了，为什么没听宝珠的早点儿分家！这大房二房都等着吸他们血呢！
她又想起来这两天跟宝珠抱怨时，宝珠出的主意，凑到了老太太耳边，“娘，我们要不……把二房分出去？”
林老太太狐疑的看她一眼。
林老三媳妇稳了稳心神，“娘，我这是为了咱家好。你想想卫云州，他肯定站在林宝穗那边。
要是以前也就算了，但他这次可是开车回来的，估摸着还能升职，虽然比不上我家姑爷建军，但也是年轻有为了。
一个林宝穗就让咱家够呛，加上一个卫云州，咱家不是更难过么？”
她看老太太思索起来，又悄声道，“再说林宝穗那明明是二房作孽，为什么要咱们一起受连累？
二房一家一直都不怎么孝顺，也不贴心，我上次还见二嫂嫌弃您那屋的衣裳呢。”
随着她的话，林老太太脑海里也浮现出一些画面。
她本来就不喜欢二儿子，老二媳妇还敢嫌弃她，而且这俩可是为了活命把亲闺女的口粮都抢了的，她可不指望他们有多孝顺。
“分！等过完年就把他们分出去。”
·
卫家。
卫云州洗好碗，也不进门，敲了敲床，“我待会儿去县里一趟，找个地方停车。家里有什么要买的么？”
“带点儿柴火回来。”林宝穗连忙支起窗子，迫切道。
卫云州问她，“你昨天不是刚买了两捆？”
林宝穗摇头，“不够。要烧火还要烧炕，最多到明天早上就用完了。”
卫云州想了想，“我明天去砍一些吧。”
林宝穗看他一眼，妥协道，“行吧。”
看卫云州的体格应该能砍不少吧？
“其他的呢？”卫云州没在意她话里的不确定。
砍柴他做惯了的，自然有信心。
林宝穗应着头皮开口，“你可能还需要一床被子。”
卫云州往床上看了眼。
林宝穗低头扣着窗棱，反正她是绝不可能跟卫云州睡一个被窝的！
“我尽量。”卫云州没多问，只是冷静的分析了一下，“不过现在这种天气恐怕不好买。”
“堂屋还有些我带回来的东西，你记得收拾。想吃的话随便吃，你和孩子都可以吃。”
“嗯嗯。”林宝穗连连点头。
目送他出门，又坐了一会儿，才去堂屋看。
桌子连带炕上都放了不少。
她一样样的翻着，瞧见牛肉干便拆开一罐，往嘴里放了一根咬着，继续整理。
卫云州这是把年货都给买齐了啊。
水果罐头、肉罐头都有，干果糖果、点心特产也都不少，还有一兜苹果。
她看着这一大堆东西，突然想起来，“最应该交代卫云州的是，除了被子什么也别买了吧？”
虽然也不是没存款，但这……
算了，过年嘛。
卫云州一年也就回来这一回，最多两回。
最重要的是也没花她的钱。
当然是原谅他了。
林宝穗看开以后，还拆了包红枣糕给孩子吃。
“娘，你也吃。”二宝一边吞口水，一边把手里的枣糕往林宝穗嘴边递。
林宝穗拒绝了他的好意，“你吃，娘再拿块新的。”
二宝愣了下，才呆呆点头，“哦。”
都忘了他娘不是以前那个娘了，不过这个娘他也很喜欢。
他捏着枣糕啃了一口。
林宝穗咬了一口，齁甜。
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再看三个孩子，也是同样的表情。
二宝还嘀咕，“我以前吃的糟糕比这个好吃多了，爹一定是买到不好的了。”
林宝穗艰难的咽下去一个，“也不一定是人家的问题，可能就是不合口味。下次还是我做吧。”
估计是这半年养成的习惯。
不缺糖了，平时吃的东西口味也很丰富，自然也就不会喜欢这种极度甜口的东西。
卫云州是在天将黑的时候才回来的。
林宝穗看到他只手里拎着一样东西才松了口气。
很快目光又转了回去，停在了卫云州身边的自行车上。
“租的？”
“买的。”卫云州把车停好。
“有一辆会方便些。”
林宝穗有些心梗。
道理她都懂，但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败家了！
卫云州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以他十五年后的眼光来看，钱完全可以再赚，自行车能省下的时间可是找不回的。
而且这辆车也是买给林宝穗的，他不确定林宝穗以后会不会自己买自行车，不过他买一辆也不是多麻烦的事。
他把手里拎着的纸包递给林宝穗，“对了，烧鸡，晚饭煮个粥我们就可以直接吃了。”
林宝穗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嗯。”
反正也不可能拿去退，说也没用。
但是，
卫云州，你完全没想起来中午剩下的猪鸭羊么？
她深深的看了卫云州一眼。
卫云州有些迟疑，“你不喜欢吃？”
“没有。”林宝穗扬起来一个假笑，“我就是觉得你太贴心了。”
贴心到让人想没收你的存款。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晚饭林宝穗已经不尴尬了，吃的还算和谐。
卫云州自荐洗碗，林宝穗客套了一下，就没动了。
她打了水泡完脚，靠在被子上正昏昏欲睡，听到了开箱子的声音。
“你干什么？”
“我找床被子。”卫云州解释，“我记得家里应该有旧棉被。”
“现在没有了。”
林宝穗眨眨眼，瞬间清醒了，跟卫云州干瞪眼。
原先卫家就两条棉被，卫云州父母的似乎处理掉了，只有卫云州和孩子的。
她想着卫云州都没了，十分大胆的拆了卫云州的棉被，处理完塞进孩子们的被子里，给他们加厚了。
卫云州一愣，“那我今晚用大衣凑合一下。”
他也是看镇上新棉被的价格太高，现在买不划算，尤其是他在家又不住多久，他本身也不是挑剔的人，所以才想着可以用旧棉被。
林宝穗看了眼他那件军大衣，眸子闪了闪，纠结起来。
军大衣只到卫云州小腿，完全遮不住卫云州。
哪怕卫云州看起来体格强健，屋里也烧了炕，但这么冷的天，一件军大衣还是不行。
二宝从被子里探头，“娘……”
“闭嘴。”林宝穗无情的阻止了他，想也知道现在开口不会说什么她愿意听的话。
她冲小宝拍了拍手，“小宝过来跟娘睡。”
小宝乖巧的爬了过来，林宝穗把他塞进自己被窝，头都没抬，“你跟他们兄弟两个挤一下。”
灯都熄了。
二宝翻来覆去顾涌半天，还是没憋住，“娘，为什么不是你跟爹一起睡啊？”
林宝穗憋着气装睡。
卫云州摸了下他脑袋，“你娘让我跟你们一起睡，是不放心你们，让我看着。”
二宝不懂，“有什么不放心我们的？”
卫云州说，“万一你们掉到床底下，我可以把你们捞上来。”
二宝反驳他，“我才不会。”
卫云州笑了下，“那可不一定。你睡睡看。”
林宝穗侧了侧头，隔着三个孩子，看了眼睡在床另一边的卫云州。
突然归来的这个丈夫，似乎没想象中那么糟糕？
卫云州躺在床上，感受着柔软的被褥，身边几个孩子以及林宝穗的呼吸声。
忽的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是让人嘴角情不自禁会勾起来的那种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安宁放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