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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刺杀

    周劭说得不错,她又没做亏心事,更没做什么对不起卢春生的,何必要躲呢?于是她缓缓抬首,与卢春生对视。

    卢夫人见是锦秋,脚步一顿,笑意僵在脸上,然而也不过一瞬,她便又展颜笑开了,只是手肘撞了撞卢春生。

    “妾身见过王爷,”卢夫向周劭行礼,卢春生也朝周劭作了个深揖道:“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周劭淡道。

    “见过卢夫人,卢公子,”锦秋也朝二人蹲身,平平看向二人,无半分怯意。

    “妾身不容易出一趟门,今儿可巧就遇着了王爷,听说鸣金坊来了个唱锣鼓戏的,趁着今儿冬至开场,王爷是要去捧场的么?”卢夫人含笑着与周劭寒暄,连个眼神也没给锦秋,然而一旁的卢春生却是直愣愣地盯着她。卢春生这人,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什么都露在脸上,也不知避嫌的。

    锦秋被他看得不自在,微垂下眼睑,周劭见卢春生目光灼灼,面色沉下来,他望了一眼前头耍把戏的,道:“本王只是随处逛逛,不过前头那把戏耍得不错,准备去瞧一眼。”

    周劭这是下逐客令了,卢夫人面色微僵,正要告辞,侧头忽见自家儿子直勾勾望着锦秋。

    她觑了一眼锦秋,又想起当日华南寺她拒绝了自家儿子,回府之后卢春生与她置气那事,心里就越发厌她,尤其现下看她还勾上了王爷,更是不快。

    于是她含笑对周劭道:“前头那把戏确是好看,女孩儿家最喜欢的,”她又看向锦秋,故意四处张望了一眼,道“这是宋家大丫头罢,你表哥不是与你形影不离的么,今儿怎么没见着?”

    周劭的腮帮子抽了一下,这一幕落入卢夫人眼里,她不禁冷笑,心想你当日若向我服个软,我也懒得折腾你,你傲着,我就把你的骨头折弯了,你宋漓便是有十八般武艺,表哥的事儿一抖出来,王爷跟前看你怎么圆!

    锦秋抬起眼来,对上她的眼睛,嘴角含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道:“说起表哥,您瞧我这记性,上回您托我让表哥办的事儿叫我给忘了,他现下给朝廷运盐南下去了,半分不能懈怠的,我也不好去劳烦他,您看他下回上京来,我再将您托的事儿转告给他,成不成?”

    说起这事儿,卢夫人那两片刻薄的唇抖了一抖,却因着周劭在,不能显出来,只好装模作样地弯了弯唇角。

    “卢夫人不是要去看锣鼓戏么?”周劭没心思听两个女人唇枪舌剑,眉头一皱,道。

    “一说起话来就忘了,”卢夫人讪笑着拉了拉卢春生,向周劭告辞道:“妾身先告退了,”而后母子两个一道往前走。

    锦秋望着卢春生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同他说了个对不住。

    再往前是个宽巷,行人渐稀,走几步才见一个灯笼,投下迷滂滂的一团光,打在锦秋紧绷着的脸上。

    周劭看她,像在看朝堂上舌战群儒的自己,即使胜了也没什么可欢喜的,向别人丢出十把刀,至少有一把会扎进自己的心窝,其实谁不想和和气气地就把事儿办了,就把人处好呢?

    “这汤甜,”周劭递过那罐冰莲百合汤去。

    锦秋心下涩得慌,低头接过。周劭手上那翡翠扳指同这竹筒子好似已融为一体,在这浅淡的光下,他的拇指像是被青色截了一段。锦秋一愣,接过那筒子时不由得轻轻挨过他的大拇指,冰凉的,脆生生的,似乎是个扳指。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觉着自己方才的想法荒唐。周劭也没问她为何而笑,就只是与她并肩往前行。

    糖水解了涩,冷风散了躁意,而身旁的人……

    她不敢细想。

    二人走过了一小段,锦秋发觉周劭毫无章法地在大道上闲逛,有时往左边过去,有时又往右拐,如此多次。

    锦秋终于忍不住发问:“王爷,你……”

    周劭食指贴在唇上,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压着声道:“有人跟踪,莫说话。”

    锦秋眉心一跳,微微扭头。

    “别回头,”周劭吐钉子似的吐出几个字:“到人多的地方去。”

    锦秋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她侧头去看他,对面的青白的灯笼火光打过来,他坚毅的轮廓好似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刀。

    她忽而觉着方才与卢夫人的那场争锋相对真是小家子气。

    “往右边去,小女记得那儿有个酒楼,今儿冬至,来往的人必定极多,”锦秋尽量沉下心来,思量着。

    周劭与锦秋这便往右侧的长兴道上拐过去了。

    前头是一排排巷子,现下夜已深了,滴水成冰,人们都钻进被窝里了,道上行人只三三两两。

    周劭有些埋怨自己的大意,从当日五亭桥被自家婢子刺杀后他就该长个心眼,今儿无论如何也该带两个属下在不远处跟着他的,如此至少不会让锦秋与他一同陷入险境。

    他们身后大约三丈处,跟着一对男女,两人都是短袄长裤打扮,男子好似是醉了酒,靠在女子肩头,然而他下盘极稳,眼中无丝毫醉意,如鹰隼般盯着前头两人。

    现下道上还有行人,不是个动手的好时机,他们在等。

    锦秋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事儿,看着前方那些三五成群走过来的人,总觉着他们眼神不正,盯着自己和周劭,而身后传来的七零八碎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像是踏在她心上,每行一步,她的心便颤一下。

    不,不能这般草木皆兵,不然露出破绽让跟踪之人识破,保不齐他们当街便大开杀戒,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

    “王爷,”锦秋压着声问:“您得罪了什么人么?”锦秋想与他说说话转移注意。

    “未曾,”周劭的声音比平日更为沉着。他忽而侧过脸去瞧她,她鬓边一缕长发被寒风撩起,像水藻在水中招摇。

    “下回本王再与你出门,必定带上暗卫。”

    再?他难道还要邀约?锦秋想回绝,可又想着能不能有下回还不一定呢?今日这关就不容易过。

    细碎的马蹄声传来,锦秋远眺,一点微光将夜豁开一个口子,再往前走,便见不远的路口处天香楼门前门灯朗挂,人来人往。

    而他们身后跟着的两人望见前头的酒楼,便猜到周劭是要往那儿去,再等不得了,脚下生风追了上来。

    周劭回头一望,大喊一声:“跑!”

    浓稠的夜色里,两个身影在大道上狂奔,木制的靴子底踩在青砖上发出笃笃的响,而他们身后跟着的二人几乎脚不沾地,如飞燕一般向他们冲过去。

    周劭回头望了一眼已经抽出了刀,愈来愈近的两人,眉头微皱。听见锦秋气喘吁吁,他直接一手伸过去拉住了身旁的人,向前疾跑。

    身后这二人是专门的杀手,而周劭只会几招防身的功夫,身边又带着一个女子,真打起来势必会吃亏,所以现下除了跑也没别的法子。

    道旁行人有的抱头鼠窜,有的呆立一旁,还有一个书生模样的倒地大喊:“救命啊!有人抢劫了!”

    锦秋的腿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只是被周劭带着,不住地摆。她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路人大喊救命的声音,她想说什么,张大口来却只能呼呼喘气,一声也发不出。

    两侧烧蓝流苏步摇“当”的一声落下,接着满头珠翠叮叮当当都掉了下来,秀发泼墨一般散在腰间,随风飞舞,遮住了锦秋的眼睛。

    “啊!”锦秋脚下一扭,整个身子忽而向前扑倒下去,周劭眼疾手快将她一拉,因用力过猛竟将人拉入了自己怀中,而锦秋满头乌发一甩,一阵栀子香扑了周劭满面。

    锦秋的脑袋猝不及防磕在他如石壁般厚实的胸膛,一阵晕乎,一股子芳润的龙涎香在她鼻尖萦绕不散,待醒过神来时,身后那两个人已经杀上前,一把明晃晃的刀劈下来……

    “啊!杀人了!杀人了!”一旁路过的妇人捂着眼睛惊声尖叫。

    周劭将锦秋一推,锦秋往后一个踉跄,身子扑倒在路旁,手掌擦破了皮。而周劭身子一侧,躲过那剑锋,一脚踢上那人的手腕,却也被他轻易躲过……

    锦秋半支起身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瞪大了眼望着缠斗在一起的三人,心想这王爷又不是自小练武的,必定打不过那二人,于是从地上抓了一把灰尘,站起来跑过去往两人眼睛上糊……

    两名刺客身形一顿,以手掩面,嘴里发出嘶嘶声。

    周劭捂着被割破的右臂,逃出二人禁锢。

    “住手!”就在此时,后头马蹄声汹汹而来,瞬息之间,三十多个黑色劲装的王府暗卫将二人团团围住。

    ……

    两名刺客被捕,咬破了藏在牙缝中的毒药身亡。

    从王府带来的护卫以及周劭的车與都在摘星楼,周劭先安排了二十人搜查长兴道各处,而后便同锦秋坐在临时雇的一辆马车里,往摘星楼而去。

    此时已是深夜,空旷无人的大道上,唯有粼粼车马之声久久回荡。

    咚——

    咚咚——

    “平安无事!”

    梆子声传来,现下已是三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