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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恨意

    “呵!”锦秋捂着帕子轻笑,瞥了一眼鸣夏。

    鸣夏方才被朱奥说得眼角泛红,再配上那嚣张的神色,看起来真是既可怜又可恨。

    锦秋叹自己心软,见她受了冷遇,竟便生了怜悯之心。其实人家非但不觉着这日子煎熬,兴许还乐在其中呢!

    鸣夏瞪着锦秋,斥道:“你笑什么!不许笑!”

    锦秋微摇了摇头,道:“朱夫人,你嫁了国公府,便以为天下人都同你一般想嫁高门?”锦秋举起手中的累丝攒珠珐琅六角盒,递还给她,“此番回来你是特地要在我面前显摆的罢?显摆也就罢了,莫有了夫家便忘了娘家,拿娘家当垫脚石踩,用饭时说那样的话,就是自个儿看不起自个儿,既如此,也别指望别人能瞧得上你!还望你别忘了这十六年你吃的是谁家的饭,穿得是谁家的衣裳,自个儿又是从哪个府里抬出去的!”

    “你……你……”鸣夏嘴唇抖动,面容狰狞,蓦地扬起了手……

    啪——

    六角盒被她打落在地,南珠手串从里头掉出来,漏窗上投下来的一缕阳光正落在那串殷红的南珠上,光华流转,晃人的眼。

    鸣夏微红的眼盯着锦秋,目光淬了毒一般,她指着那手串,恨道:“宋漓,等着瞧罢,有你来求我的时候,到那时我要你跪着将这手串捡起来!”

    “我等着,”锦秋微微一笑,道:“真有那时候,我也求不到你这儿来!”她一仰头,正望见梁橼上一张巴掌大的蜘蛛网,一只小粉蝶困在其中,而蜘蛛眼看就要触及它了。突然,飞蛾扑腾起来,甩脱粘腻的细网,振翅飞走了。

    鸣夏还欲再说,却听得身后莺儿急切的喊声:“夫人,小公爷就要上马车了,说是要回去!”

    鸣夏瞥了一眼地面上的南珠手串,冷哼一声,立即敛了神色,快步往府门口走去……

    因朱奥只在宋府用了午膳便立即离去,惹得宋家一众奴仆猜测鸣夏不得丈夫喜爱,一个个都在背地里笑话她,一面笑话又一面眼红。

    鸣夏送走了朱奥,便往清溪院去,人尚在廊上,就故意高声对贴身丫鬟莺儿道:“唉,夫君都与我成亲了却还是个孩子样,婆母有要事急寻他他还赖着不走,若不是我劝他他还不知要待到何时呢!”

    鸣夏说着,扫了那些个站岗洒扫的丫鬟一眼,昂头进了屋子。

    李氏望着走进来的鸣夏,愠怒问:“夏儿,他怎的就走了?上回归宁也是,只坐了半日便回去了,”说罢她便将青皮账本搁在案几上,拍了拍贵妃榻,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娘,您没听见我方才说的么?是婆母寻他有要紧事,”鸣夏强颜欢笑,走过来挨着李氏坐下。

    “你呀,就别哄为娘了,方才那话你就是说给她们听的,现下房里没别人,对为娘你还藏着掖着?”

    “娘!”鸣夏的眼眶瞬间红了,扑过去抱住李氏,抽噎着道:“娘,您别看他到哪儿都是一副和善可亲的模样,对我却冷得很呢,成婚第三日便冲我甩脸子,现下还一个人先走了,全不顾及我的体面,一门心思都放在千红阁那堆狐狸精身上,我……我还得替他向婆母撒谎,娘,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鸣夏压抑着,不敢放声说出来,生怕被外头的人听了去,笑话她。

    李氏叹了口气,轻拍着鸣夏的背,哄道:“你这是才嫁过去,还不惯,哪个媳妇不是这样熬过来的?哪对夫妻不是磕磕绊绊吵吵闹闹过来的?再多些时日,你就晓得怎么应对了。”

    鸣夏哭得双肩颤抖,眼泪断线的珠子似的,将脸上那层胭脂都洗净了。她松开李氏,抽出帕子来揩了揩眼角,抽抽噎噎道:“娘,我知道,我会……我会忍着。”

    李氏的眼睛也跟着红了,拿着个帕子帮鸣夏揩泪,又拭自己的眼角。

    鸣夏在宋府还没受过这样大的委屈,若她嫁的是旁人,李氏或可说女婿几句,可嫁的是小公爷,这样的亲家她光是站在人家府里就自觉矮了一截,哪里还能为女儿说话,也就只能安慰安慰自己女儿了。

    “行了,”李氏拉住鸣夏的手,正要说什么,忽然觉着这手寒凉如冰,忙问道:“手怎的这样凉,出门也不晓得抱个手炉!”说罢李氏站起身,就要喊人拿手炉过来。

    “别!”鸣夏猛地拉住李氏的袖子,道:“这都四月天了,还用什么手炉。”

    “你体寒,与她们能一样!”

    “不必了,若是我捧惯了手炉,回到朱府,婆母问起来,我怎么说?若是她再请个大夫来给我号脉,诊出我的病症,又该怎么才好?”

    说到这儿,李氏别开了眼,才止住的泪又来了。

    鸣夏七岁那年的腊月初八,从锦秋那儿抢来一件粉蓝色绣折枝梅花的披风披在身上,因披风太长,在池塘边玩耍时踩着了衣角,不慎落水。那时候锦秋才得知亲母的死因,顶撞了李氏,李氏那时正巧路过,见摔下池塘的穿的是锦秋的披风,便假作不见。后鸣夏被两小厮救了上来,昏迷了两天两夜。就是这一次,她落下了病根。

    鸣夏自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她拉了拉李氏的衣袖,目光坚定,道:“娘,我手足冰凉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并不是着了凉,您不必担忧,大夫开的方子我也日日都吃着呢,定能养好!”

    李氏抹了抹眼泪,苦笑着点头,她抚了抚鸣夏的发顶,道:“你午膳用得不多,我这儿还有几个桃酥,你垫垫肚子,”说罢她站起身走到梨花木案前,端起个彩釉花纹碟,捧给鸣夏。

    鸣夏从碟中捡了块较小的桃酥,抿了一口,眼泪落在酥饼上,可渐渐,那原本闪着泪光的眼中突然一闪精芒。

    “娘,今儿我来还有另一件事儿。”

    “何事?”

    “听闻赵臻的尸首找着了,那姐姐……也该另择佳婿了罢?”鸣夏嘴角一弯。

    李氏冷哼一声,就着近旁的椅子坐下,手肘搭在白玉几上,慢悠悠地道:“不急,这回,我可得为她好好物色物色!”

    “依我看,舅舅那门生许放就不错,去岁中了进士,今年就该到江州任知县了,据说他家世代务农,家里还有个老母亲,这样的人到头也就是个知县了!”

    “不成不成,锦秋那丫头精得很,寻常进士怎入得了她的眼?且不说她,便是你爹爹那儿,也过不去!”

    鸣夏冷哼一声,捻着桃酥的手突然一握,一揉,桃酥便碎成粉末,从她指间洒落下来。她道:“这还能由得她?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母亲您先前就是太由着她了!”说罢她将手中余下的桃酥粉一洒,拍了拍手。

    “鸣……鸣夏,你不可莽撞,你爹爹那儿可不好交代啊!”李氏声音颤抖,正所谓知女莫若母,她几乎立时便猜到鸣夏的心思。

    鸣夏不言语了,从碟子里又拿了一块桃酥。

    她即便夫家重视,不得丈夫喜爱,她鸣夏也到底是国公府未来的女主子,而锦秋,不是不稀罕嫁高门么?那就一辈子待在穷乡僻壤做你的县令夫人罢!

    接下来的几日,鸣夏都住在宋府,锦秋这些日子将自己母亲名下几个生意不好的绸缎铺子兑出去了,一共兑得五千两银子,她将银票和一封信寄给了周劭,信中叮嘱他用这些银子赈灾。

    周劭将这信左看右看,只在结尾处找到一句:望王爷保重身子。他气恼得一整夜没睡着,半夜披衣起来给她回了一封信。

    已近四月中旬,锦秋收到这信展开看时,便见一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卿坐也思卿,一时脸热起来。

    那一个个字烙着她的心,教她拿信的手都发起了抖。没想到这王爷看着一本正经得很,私下里写情诗逗人,倒颇有一套。

    “小姐,您怎么了?”红螺正沏茶,见着锦秋揣着一封信看得面红耳赤,不禁疑惑道:“这是谁给您写的信?”

    锦秋将信一折,掩盖住那几行小字,顾左右而言他:“待会儿我想出去走走,你将那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拿出来,熏一熏香。”

    “小姐,您素来不喜奢华,还说那些艳丽衣裙俗气,这回从儋州回来,你就改了喜好了,常穿些藕荷色、桃粉色、现下还穿上了大红,”红螺一面说着,一面从衣柜里取出那衣裙来。

    锦秋不由得眉心一跳,以前她确实觉着艳色俗气,不知何时竟变了喜好,总想把自己打扮得俏丽些,毕竟她已经是个快要二十的老姑娘了,穿得过于素静便易显老成。

    半个时辰后,红螺便将这云缎裙熏好了,伺候锦秋穿上,又为她梳了个垂鬟分肖髻,斜插一支双鸾点翠步摇,两鬓用镶宝石栀子花掩鬓点缀。

    将自己收拾妥帖了,锦秋便欲出门,忽见一身草绿色罗裙的莺儿快步走过来。她朝锦秋蹲身禀报道:“大小姐,二小姐请您立即到府门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