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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红梅轩(二)

    锦秋用尽全身力气去推他打他,却没有丝毫用处,眼前这人虽看着瘦弱,身子却跟石板一样,压根推不动分毫。相反,锦秋的腕子被他握得生疼,他一拽,锦秋的身子不可控制地往前扑,好不容易才立稳了,他又拽。

    锦秋转动着手腕子,莹白的肌肤一片通红,脚死死钉着地面,身子往下蹲,往后拖,然而许放又拽了两拽,锦秋便像一团棉花似的被他轻易拽到了床沿边。

    锦秋瞪大了眼望着那床,吓得一手去挠他抓着自己的手,许放白净的手上立即现出几道红印子。他低头一瞧,愈加愤怒,一手勒在她胁下,往床上一抛。

    “啊!”锦秋脑袋磕得嗡了一声,后背一震,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

    “你从了我,也就不必受这些苦楚了!”许放欺身而上,通红的双眼怼到她面前,一只手便将锦秋两只手越过头顶扣住,让她再动弹不得。

    锦秋只能用脚踢打,扭动身子,却被他重重压着,毫无作用。

    他的左手伸过来,要扯她的衣襟,锦秋的眼珠子定住了,亲眼看着那只离得自己越来越近的手,一瞬间,无数念头散花一在她脑子散开。

    府里有人设局要害她,所以哪怕她大喊也无人来救,而她自己又挣脱不开,所以要想逃出去,只能是眼前这人将她放开。

    “听闻……听闻你中了进士,一个读书人,怎能做这等下作之事!”锦秋定定望着眼前已然疯狂的人。

    许放的手隔着一层纱覆上她的左肩。

    “她许了你什么?她能给的我都能给,银子我有……啊!”锦秋紧闭双眼尖叫出声。

    肩头那层薄纱被扯开,莹润香肩弹跳而出,许放眼中的欲色越发浓郁。

    锦秋睁开眼,正对上他的眼,禁不住身子一颤,立即侧过头不敢再看,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突然,她见着床头那瓷枕旁有一柄玉如意,压着一本《倪石陵书》,她脱口而出:“翰林院,你可是想做翰林院编修?只要放了我,我一定让我爹爹将你提拔上来!”

    许放覆在她肩头的手突然没了动作,扣住她双手的那只手力气也弱下来,眼中欲色渐褪。

    就是此刻,她只有一次机会!

    锦秋一咬唇,左手从他的挟制中猛地挣脱出来,往床头一摸,正握住玉如意柄。“乓”的一声,许放双眼发直,一滴殷红从他额角缓缓流下……

    李氏听了紫衣的禀报,立即便领着两个心腹小厮并几个丫鬟,火急火燎地往东跨院赶……

    院子里静得出奇,李氏绞着帕子快步走着,嘴里念念有词,怎会没一点儿声音?该不是闹出人命了罢?还是说已经得手了?

    她的双腿开始打颤,后背汗湿了一片。她本意是要坏了锦秋的名声,所以才让厨下在红螺端过去的绿豆汤里下了药,可谁能想到她竟没有喝下,如此,凭她那个性子,一头磕死在床上也不是做不出来的,到时真闹出了人命,那可就难收场了!

    待她走下游廊,站在红梅轩前时,只看见紧闭的屋门。

    夕阳余晖落在她脚边,再往前便是一段沉在阴影里的石阶,她一只脚迈出去,又烫了似的收回来,指着身边的翠鸣道:“你去开门。”

    翠鸣身子一抖,哀求地望着李氏道:“还是让守义去罢,夫人,”翠鸣指了指身后的小厮。现下里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她怕一走进去,便看见什么了不得的情形。

    守义倒不怕,他大跨步走上石阶,伸出手,眼看就要挨着房门了。

    突然“吱呀”一声,门从里头拉开了,一个好端端的锦秋就立在门口,冷眼看着众人。

    “你……你……”李氏伸手指着锦秋,一双眼瞪得溜圆,上下打量着她,发觉她竟然衣衫完好,连鬓发也一丝不乱,除却脸色有些苍白外,其余与平常无异。

    李氏大惊,难道是许放临时变了卦?

    “母亲,您可真是有一个好亲戚呀!”锦秋眼中好似含着冰凌,向李氏射过去,藏在袖子里的沾了血的右手紧握着,缓缓走下台阶,走向李氏。

    不对,李氏凝视着面色平静,眸中却暗流涌动的锦秋,觉她今日周身戾气,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锦秋斜眼瞧着她,与她错身,昂首往廊上走。一缕余晖闪过,锦秋不自觉眯了眯眼,天边夕阳已沉下去一半,霞光万丈,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傍晚。

    夕阳整个沉下去,余晖从她脚下溜走,李氏现下所站之处,只剩一片阴影。她忽的头皮发麻,身子往后坠……

    “夫人,夫人!”翠鸣伸手扶住她的背。她急促呼出两口气,在翠鸣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地道:“扶我进去。”

    李氏由翠鸣搀着,守义走在前头,几人一同跨过门槛……

    望见那一幕时,李氏面色倏地白了,只见床上侧身躺着一个人,面朝外,额角一片殷红往下,落在纯白的褥子上,将绣的杏花染成血红。

    翠鸣由搀着李氏变成挽着,身子瑟缩着。李氏咽了口唾沫,用眼神示意守义过去查看。

    守义走过去,颤抖着手去探他的呼吸,回过头激动道:“还有气!”

    李氏深呼出一口气,她身子发软,一手扶着梨花木案,缓缓坐下,脑门上一阵虚汗。

    “守义,将这人偷偷送出府,找大夫看伤,再送出城去!”李氏有气无力地吩咐道。

    两小厮立即开始搬人……

    锦秋现下出奇的冷静,甚至是当那玉如意敲在许放脑袋上时,她就冷静了下来。那时她甚至查看了他的伤口,见伤口不深,也没砸中要害,知他死不了,可她想着,若是立即跑出去,被丫鬟们看见,她们该作何想法?到时她们传谣,毁她清誉,那时李氏的目的便真正达到了!

    于是她从床上爬下来便立即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将自己的发髻和衣衫理好,还时刻防范着床上的人醒来。

    现在锦秋已走过月门,脑子虽冷静,身子却不由自主打颤,她颤着腿走到汀兰院,便见耳房前站着四五个粉衣婢子,一个个正嗡嗡嗡说着话。

    难道是红螺出了什么事?

    “大小姐!”一婢子望见锦秋,立即小跑上前,带着哭腔道:“红螺方才不知是怎么了,跑到厨下来舀了一桶凉水便从头往下淋,吓得奴婢几个赶紧把人送回来,还给她打了一浴桶凉水……”

    “凉水?”锦秋喃喃,突然明白过来,急声吩咐道:“快去请大夫!”

    “是,”那婢子立马快步跑出了院子。

    其余几个婢子立即垂头让出一条路来。锦秋走上前,轻敲房门,喊道:“红螺,红螺你先忍着,大夫就来了!”

    “小姐……好热呀!奴婢就该听小姐的,再不乱吃东西了,”里头传来红螺委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锦秋方才抓挠许放时断了一半的长指甲深深扣着门框,她垂下头,喃喃着:“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喝那绿豆汤。”

    谁能想到,她们施加在她身上的一切,竟让跟了她十多年,什么也不懂的红螺来承受,这真比落在她身上还要恶毒。

    锦秋心里油煎火燎,那只染血的左手紧紧攥着,凹凸不平的指甲刺进手掌……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锦秋甩了甩脑袋,一手紧拉住门,这才没有倒。

    “小姐,您先回去歇着罢,”站在锦秋身旁的婢子一直察看她的神色,见她面色惨白,眸光也有些涣散,立即走上前,伸出手去搀扶。

    “啊!”察觉有人靠近,锦秋下意识惊呼出声,伸手将身边人猛地一推。那婢子退后两步,望着锦秋惊恐万分的神色,扑通一声跪下,大喊:“奴婢只是想搀小姐进屋歇息,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啊!”

    锦秋捂着双耳,紧闭双眼靠在雕花门上,其余几个婢子见状,也唬得疾退几步,不敢上前。

    锦秋缓缓蹲下身子,分明紧闭着眼,方才的一幕幕却在好似就在眼前,她又回到了那个逼仄的红梅轩,一个人从她背后缓缓靠近……

    许久,那丫鬟一句句求饶的话才灌入耳中,锦秋缓缓睁开眼,望着那小丫鬟,道:“快起来罢,我只是突感不适,我……”锦秋缓缓站起身,突然眼前一黑,她的身子斜斜栽倒下去。

    “小姐,小姐!”婢子们慌了神,七手八脚上来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