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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寻人

    正因体谅父亲的难处,当初李氏翻她的屋子,要在她院子里安插人手,她也不过示示威,从未真正给她下过绊子。可是如今李氏竟放肆至此,公然领着人到府上来折辱她,要彻底毁了她!如此,她又怎能坐以待毙?

    她要将她手里杀人的刀子夺过来,拔除她的爪牙令她不能再作恶。而府里能夺她刀子的,唯有父亲和祖母二人,祖母自然指望不上,那便只剩下父亲。

    所以此次若父亲下不了决心,那便只能她来帮他下!

    “父亲,您将阿大阿二拨给我,我病中这些日子,让他们守在汀兰院,如此我才安心,”锦秋望着宋运。

    “好,他们二人就调派给你,让他们守着这院子,今后你便不会再遭这样的祸事了!”宋运满口答应。

    锦秋哂笑,心想只要有李氏在一日,她的祸事便少不了!

    “爹爹,您回罢,”锦秋滑下身子,滑进被窝里,阖上双眼,眼睫如蝶翼般轻颤,“我还想睡一会儿。”

    明媚的日光下她的肌肤显出通透的轻盈的白,浓眉和红唇淡去,只余清浅的一片,这模样像极了她娘。她的双眼阖上,她母亲的眼睛便睁开。宋运顿住,恍然觉着她娘在盯着他,质问他为何慢待女儿,他手心冒汗,叮嘱了一句“好好歇息”便快步走出去了。

    锦秋听着嗒嗒的脚步声远去,缓缓睁开了眼。她之所以向宋运要阿大阿二,是这府里除了主院的丫鬟护院,其余人等都在李氏的眼皮子底下,或者压根就是她的人。如此,她要寻许放,其余人皆不可用。

    锦秋起身用罢午膳,阿大阿二便过来了。

    二人被唤到落泉斋,红螺在外头放风。房门关严实了,锦秋才对立在自己面前的二人道:“你们上回随我去儋州,受了不少苦,现下伤可好了?”

    阿大阿二虽是主院的人,但上回随着锦秋去了一趟南边,那时锦秋穷得连首饰都当了也没忘记给银子让他们二人去看伤,由此二人心怀感激,现下锦秋又这般问候,他们更是受宠若惊。

    阿大忙拱手道:“谢小姐挂怀,区区小伤,不足挂齿,这回调来汀兰院,奴才定竭尽全力护卫小姐!”

    锦秋笑道:“护卫我倒不必了,只是有另一件更为棘手的事儿要托二位,”锦秋说罢便从袖间掏出两张各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二人道:“前几日安置在东跨院的那位想必你们也有听闻,现下我让你们将这人寻来。”

    二人互望一眼,并未去接那银票,而是朝锦秋拱手道:“奴才为小姐办事不需银两,但凭小姐吩咐!”

    锦秋却将银票塞到二人手上,道:“既是要去寻人,自然要些路费,况且你们还需召集些人手一同去寻,兴许京城寻不到,还有江州和他老家,无论如何要在一月之内将人寻回来,这二百两银子,你们就收着罢!”

    二人面露疑色,不明白锦秋为何不用府里的人,却要让他们从府外召集人去寻。不过主子的事儿,做奴才的不能多问,他们接过银子,随后便收拾东西出了府。

    日子一晃而过,芒种将至,日头是个散了的蛋黄,边角模糊,光热肆意挥洒。

    鸣夏那儿因着帮朱奥遮掩他去千红阁一事东窗事发,被国公夫人责罚,这半个月来没敢出府门一步。前两日她听见孙夫人与自家婆母闲话时说到锦秋,没听全乎,心里痒痒,于是以上华南寺上香求子的由头出了门,祭拜过后便立即往宋府来了。

    李氏在府里等了鸣夏多日,还当她出了什么事儿,现下听闻她过来了,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她亲自到府门口将人迎进清溪院,关上门将锦秋与许放那回事同她细细说了。

    “当日她是好好的从红梅轩里走出来的,反倒是许放被砸了脑袋?”鸣夏瞪大了眼,惊道:“不成想她竟还有几分力气。”

    “这许放真不堪用,”李氏抱怨道:“从当日的情形看,许放该是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着便怯了场,反被锦秋用玉如意砸了脑袋,白费了我那些功夫!”

    鸣夏一手搭在紫檀木案上,从多子盘中拿了个红得发黑的李子在手里把玩,眼中划过一丝恨意,道:“这世间有几个男子堪用?爹爹当年不也是靠着外祖的势力才够到了三品学士的衔?”其实还有话她没说出来,那便是有些男子上千红阁还得让自己妻子遮掩,压根算不得男人!

    李氏蹙眉望着鸣夏,总觉着她今日有些不对,正待要问,却被鸣夏抢了先:“娘,此事也不算败了,她虽没如咱们所愿下嫁许放,可现下京中已有好些夫人听闻了此事,她这名声算是坏了,皇家又怎能要一个有污名的女子?”

    李氏自然明白其中道理,甚至这些闲话就是她传出去的。

    “我待会儿倒真要去瞧瞧姐姐了,”鸣夏一脸得意,将手里那李子揉搓了两下便放回多子盘里,站起身来。

    “莫去,”李氏冲她摆了摆手,道:“想起当日她从红梅轩走出来时那神色,我现下都觉着冷,她若是发了狂,伤了你,可怎么好?”

    鸣夏忖了忖,觉着有理,便重新坐下了。

    因着锦秋当日那眼神,李氏这半个月来夜夜噩梦缠身,于是派人盯着汀兰院的一举一动。可派去的人只禀报说锦秋遣阿大阿二将赵臻的遗物送回泉州,她自己倒像个病人日日躺在床上或在院子里走走,连汀兰院也没出。

    当初自己搜了她的房她都能上清溪院大闹一场,如今差些毁了她的清白,以她的脾性,更该你死我活地较量一场才是,怎会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鸣夏,”李氏直愣愣地望着多子盘上的青花纹,摇头道:“不对,这一回不对呀!”

    “怎么不对?”

    李氏眯了眯眼,没再说下去,而是望向鸣夏,伸手将她那倾髻上簪的红翡滴珠金步摇扶正了,道:“你回罢,出来一趟不容易。”

    鸣夏确实赶着回府,也没多问,叮嘱了几句便离去了。

    而锦秋修养了这十多日,无事时便练练字以平心静气,再未被噩梦缠身。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锦秋正抄《心经》,笔下密密麻麻的几行小字,右手边一沓宣纸。

    红螺推门进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桌案旁将托盘放下,将那用琉璃盏盛着的一碗浓浓的绿豆汤端到锦秋面前去。

    这些日子她看锦秋总是蔫蔫的,便以为天气炎热,她心火旺盛,于是亲自下厨,做了一碗绿豆汤摊凉了送过来。

    “小姐,您先歇一歇罢,奴婢给您做了绿豆汤来,您喝几口消消暑。”

    笔尖一滑,笔下那“识”字的一点点过了头成了捺,锦秋猛然抬首,眼前便是一碗黄绿色的汤,她不由后退了两步。

    “小姐,您怎么了?”红螺关切问道。她立即搁下碗,伸手要去探她的额头,锦秋侧头躲过,喃喃着:“无事,无事。”

    红螺纳罕,却立即又端起绿豆汤来,道:“这是奴婢特地做的,您尝尝。”

    锦秋瞥了一眼这汤,又望着红螺真挚的神情,终是搁下狼毫,缓缓伸手接了来。

    锦秋捏起汤匙舀了一勺入口,这绿豆汤微甜,可是她的手却微微发颤。

    红螺看她喝了一口,微笑了一瞬,转而又愁眉苦脸道:“小姐,自从上回奴婢吃错了东西身子发热后,秀玉她们就躲着奴婢,不仅如此,奴婢还听见几个爱嚼舌根的婆子编排您呢。”

    “哦?”锦秋不动神色地放下琉璃盏,用帕子掖了掖嘴角,问道:“她们说什么?”

    “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您与许公子……呸呸呸,奴婢说不出口,还有便是说奴婢和许公子……空口白牙一张嘴,什么都敢造谣!”

    锦秋缓缓坐下,若有所思。其实锦秋也已猜到了,李氏百般手段要害她,造谣更不在话下,甚至她让阿大阿二去寻许放,也已经是豁出名声去了。

    只是……算日子至多再一月周劭便该回了,那时他听闻了这些风言风语,又将如何呢?兴许是会失望罢,而后觉着自己看错了人?

    罢了,王爷本就不是她能肖想的,儋州的事便当作是一场梦,忘却了最好,兴许他回来时也已忘了那约定,到时也不需她去解释什么了。

    突然心里一空,有什么被抽走了似的,锦秋捂着胸口,软软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皮子。

    “小姐,您怎么了?”红螺去扶她。

    “无事,你下去罢,我一个人坐一会儿,”锦秋摆摆手,有气无力道。

    红螺虽忧心锦秋,却也不敢再打搅,她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还将门带上,然而不消半刻钟,她便又走了回来。锦秋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蹙了蹙眉问:“何事?”

    “小姐,阿二回来了!”

    锦秋蓦地睁开了眼,腾地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